第31章 ☆、翌朝夕顏

眼前的男子,已恢複了平時的淡泊從容,安靜的等待着一個宣判,滄旸知道,剛剛所說的話,于姜予暄而言,實在是無情又殘酷,無法與心愛之人天長地久,又無法得到朝夕相處之人的眷顧,他卻只選擇了默默地接受……

同樣倒了一杯茶,遞給了姜予暄,滄旸道,“坐吧,我有冗長的故事要講給你聽。”

男子縱然沉着鎮靜,也因滄旸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表現出了疑惑,然而只是靜靜的聽着,二人隔桌案分席而坐。

滄旸道,“昨日禁地所見,我想你已經大概了解”,見姜予暄稍稍颔首,繼續道“幼時我很是崇敬愛戴主君,卻總是想不通,為何他看我的眼神中卻從未有過一絲慈愛,為何他從不叫我的名字,始終如其他人一樣稱呼我為三殿下?即便當時年齡很小,也能感覺到他的那份厭惡,他将大姐視若珍寶,會為她過生日,會耐心地引導她,教她為人處世之理,卻仿佛從來都看不到我一般…”

“當時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便任何事情都要盡全力而為,就是他人口中所說的,光芒超過了儲君…可是主君的厭惡反而越來越深,那個時候,并不知道他不是我的父親,否則遠遠避開他,安于現狀就好了,何必做那些無意義的事…怎奈那時偏要知道原因,便去一位侍君的宮中,依稀記得那是一位病弱卻溫柔的男子,經常做點心給我,他開始是不肯說的,後來實在不忍,打算告訴我的時候,主君卻突然前來,令人以禍亂宮闱之名整整白杖竟将他打死在自己宮中,我被人拉着,什麽都做不了,哭喊請求也無濟于事…然後主君便帶人離去,我不知那位侍君已經死了,留在他身邊試圖叫醒他,可是從中午一直到天都黑透,他只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我上前摸了摸他的臉,冰涼的感覺,那個宮中空蕩蕩的,什麽都看不見,手上濕濕的,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染上了鮮血,莫名的恐懼,跑了出去,總覺得有人在後面追我,可是路上一個人都看不到,也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腳下很滑,突然就摔倒了,這時,有一個人把我扶起來,是一個比我大一些的男孩,這件事,予暄能否記起?”

姜予暄聽到這裏有些詫異,他知道滄旸口中那個男孩就是他,那一日,主君生辰,宴請朝中百官的家眷,他也随父親前往,與其他孩童去外面玩耍,不知怎的就迷了路,然後就看到有一個小孩子跑得很急,跌倒在路上,便上前扶起,小孩渾身上下都是泥水,便替她擦了擦臉,看到她身上有幾處血跡,以為是哪裏跌破了,便要帶她去找太醫,看着小孩瑟瑟發抖,很是害怕的樣子,便解下了雨披披在她的身上。

一路上拉着她的手不知繞了多久,怕她走得煩了,便講故事給她聽,平靜下來的小孩終于忍不住擡起頭問他,“哥哥,我們要去哪裏……”當時,并不知那小孩便是滄旸,自己似乎只有□歲,那麽她,就是五六歲的年紀,姜予暄心中有些憐惜,主君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會讓她那麽小的年紀就目睹熟識之人死在眼前?還要把她與一具屍體單獨留在那個冰冷的地方……“那一日,殿下救下胡太尉之女時,似乎完全出自本能的反應,是不是認為那般幼小的孩童,不該見到殘忍的殺戮?”

滄旸點點頭,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愛說話,總是自己一人躲在房間裏,景帝并不知發生了什麽,見女兒悶悶不樂,便帶她一起出宮散心,而那死去的侍君,景帝竟從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個人……就是那一次,遇到了林肇曈,也許是因為很怕再次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會不假思索的擋在他的身前……

不想陷在回憶中,滄旸又道,“兒時,二姐對我很好,縱有姐妹四人,我能承認的,只有這一個姐姐,我會寫的第一個字,會使用的第一件兵器,都是二姐教的,二姐甚是睿智聰穎,卻又從不肯懈怠,所以那時總是以她作為前進的方向。十歲時,聖上便于都城賜二姐府邸,我與安賀常常從宮中溜去那裏,一日,無意中見到她與一少年于觀音像前似乎是在跪拜,便于安賀偷偷走進,才隐隐聽到這二人竟然已定下白首之約…少年轉過身的時候,安賀很是吃驚,感嘆說将來她也要找好多如蓬萊仙人一般的夫君……”滄旸淺笑,卻并未提到當時自己所說的話。

姜予暄垂眸,未曾想到滄旸竟然知道這件事情,他與夙煜,當時尚且年少,感情一事,只能算是初識懵懂,任夙煜拉着,在菩薩面前,信誓旦旦,從此以後結為夫妻……這樣的事,實為大逆不道…

又怎奈三年後,景帝便将兄長配與夙煜,盡管萬般不願接受這樣的安排,但是豈能奪走兄長的姻緣?生在公卿世家,既然心安理得的享受榮華富貴,又有何資格拒絕履行那份責任?哪有得盡世上所有好處卻不為之付出之理?其實,當時也曾想過,若是夙煜肯提出異議,自己便同樣無所畏懼,只是,她既然靜靜接受了,又何必讓她為難……

見到男子難掩的一抹苦澀,滄旸嘆道,“所以從那時起,我便将予暄視為姐夫一般……”縱然曾經傾慕過,也絕不會去争二姐所喜愛之人,況且,現在我已有自己所要珍惜之人,那份感情,也許只是兒時的一份回憶吧。

這樣的話語,姜予暄未曾預料到,心中不知應該欣喜還是憂慮,又聽滄旸道,“我了解你的無奈,有些事情并非你能左右,可是,二姐也同樣,有些事情她不是不願,而是做不到,我,亦是如此…雖然曾說過希望今生只與一人相伴,畢竟只是一個并不現實的期盼,不知能否實現,況且若對那人說起此話,恐怕他只會默默無言,然後自己去一邊糾結所謂的‘一人’究竟指的是誰…我也不知将來會如何,有些事情尚無定數,希望予暄能明白。”

這樣一番話,雖是含蓄,姜予暄心中已然通透。

滄旸卻突然故作正色道,“至于昨日之事,予暄所作所為實在無法饒恕,否則正君大人以後可能沒什麽不敢為之事。”見男子也瞬間正襟危坐,才笑道,“就罰正君大人一月之內不許踏出王府之門,抄寫書卷,靜思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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