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時間會告訴你一切

我慢慢擡起頭來看着他,蔣勳的身形明顯一滞,還帶着驚訝。

也許他看清楚了我眼底的灰暗,也許他感受到我此刻的茫然,他最終收了手,擔心地問我。“悅悅,你怎麽了?”

我慢慢低下頭,不吭一聲。

可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麽我從一開始看到小鏡的時候就會被她吸引,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味道,死亡的味道,如同我現在身上彌漫着的一樣。

我在蔣勳家裏待了一天,他沒碰我,人其實都是有情緒的,也許我身上的陰暗讓他覺得恐怖。

第二天,我從九江離開,迷茫同樣追随着我,我不知道去哪裏,感覺天大地大卻獨獨容不下一個我。

坐在火車站前的臺階上,春運高峰期整個火車站都是人,他們的臉上挂着幸福、開懷,以及各種正面的情緒。

将近年關,所有的人本來就該是開心的。

仰着頭,冰冷的陽光沒有溫度。

小鏡現在會在哪裏,人死的那一刻究竟是什麽感覺,為什麽一閉上眼睛一切就都空了?

春運的高峰期,從九江到石家莊根本買不到票。可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總會想到辦法。

我把長長的一路打碎,一站一站地轉車,用兩天的時間,我路過了三十多個城市,見了三十多個城市的喜氣洋洋。

除夕,我站在趙縣的臨界碑前,邁了進去。

冰冷攔不住新年的熱鬧,夜幕開始降臨,絢爛的煙花在天空綻放,我孤零零地仰着頭看着,沒有一個人電話我。

在北方,這樣隆冬的寒冷裏,沒有暖氣是會死人的。

可我任自己倒在爸媽放家裏,泛着寒氣的床上,冰冷的被子暖不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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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寒冷侵襲着,腦袋完全睡不着。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活,世界已經不需要我了,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

在一片死寂中,似乎有什麽動靜一點一點清晰起來,到房間的門被打開,吧嗒一聲,房間的燈被打開,強光讓我的眼睛很不舒服,微微偏了偏頭。

跟着人聲傳入我的耳中,才知道老太太來了。

我看過,豬圈裏面已經沒有豬了,今天又是除夕夜,那她來是做什麽的?

“呀,你想死啊,回來也不吭一聲!想吓死我啊!”她又對着我罵着。

我依舊不想吭聲,我沒精力跟她吵,凍僵的身體也沒力氣跟她吵。

她罵罵咧咧地罵了一會兒,然後出去了。

是,我們本身就是互不相幹的人,她跟我沒關系,我跟她也沒關系。

世界又安靜下來,但是沒多久,她又走進來,似乎擺弄着什麽東西,我沒心思看她,但是原本叮當叮當的聲音變成了突突的聲音,是炭爐燃燒的聲音。

爬起來,扭頭看了看,她佝偻瘦小的身軀背對着我在炭爐裏面添柴禾。

看着我看她,她轉過頭來也看着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什麽也沒講然後出去了。

橘紅色的火苗從爐子裏冒出來,用那樣熱烈的方式,這一幕,讓我莫名想哭。

我也真的落淚了,從寂靜無聲到嚎啕大哭。

我完全沒有想過,在我最艱難的時候,老太太會給我點一把火。

她再進來的時候,淚眼婆娑中,我仔細地瞧着她,才發現她的背已經佝偻,全身瘦的幾乎沒有肉了,那一點肉的存在也只是為了映襯她的蒼老之态,兩鬓的銀發在燈光下尤其亮。

原來她都已經這麽老了,那徐徐的動作,甚至于一下動作都會顫抖。

“哭什麽哭,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幫你生個火還委屈你了!”

我呆滞着,繼續任由眼淚掉下來,她不靠近我,我也不靠近她。

之後,我病倒了,在病床上的那幾天真的讓我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我腦袋裏總是飄過很多人,很多事,可被沉重的記憶壓着,什麽也不清楚。

萬家燈火籠罩着喜氣的時候,我在跟死神約會,老太太在照顧我,她是信佛的,也許是不忍心我死掉,也許是心中還殘留着一點親情,總之她救活了我。

姚金花來看過我,雖然沒有進來,但是迷迷糊糊中我聽到過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她問老太太,這麽勞心勞力地幹嘛,救活了她還得氣你,還不如讓她死了得了。

老太太講了這樣一番話——

“瞎說什麽,那是你侄女,她死了不還是景家的人嗎!”老太太用很不開心的聲音怒斥姚金花,然後推開門的時候還在自言自語。

“其實,悅悅小時候很懂事的,總是追着我跟老頭子喊爺爺奶奶……”

又有什麽滾燙了我的眼睛,她講的事情我還隐約有些模糊印象,好久遠的故事了,而五歲那年,是媽媽出事那年,世界上沒有一個孩子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父母下屠刀,誰也不可以。

老太太整個春節沒有過好,被我拖累到初七,家裏的那些親戚來拜年,她也只是去待一會兒,然後晚上就來守着我睡。

過完初七,我從床上爬起來,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拿出被我藏了兩年多的房産證放到床上離開了。

我知道,人老了總是容易念舊,其實我也會念舊。

行走在冬季,如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似乎,我答應過小鏡帶她去天涯海角。

我去了海南,在海邊的地方租了個小屋,其實海邊的小屋不貴,因為海邊空氣太濕潤,在濕潤的環境住久了會得很多病,但是我住了下來,海浪的聲音很好聽。

我跟海南的基友作者分小奇取得聯系,她偶爾來看看我,偶爾會用她的陽光溫暖我下。

我入手了臺二手電腦,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寫出了《情深一寸》。

寫這本書的時候,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想讓世界知道小鏡,哪怕她性格不突出,哪怕她不是白富美,哪怕她身患絕症,身上不曾發生過刻骨銘心的故事,可是,我想告訴世界,她來過。

也許,我也想讓鄭超然知道什麽吧,所以他是男主,一個完全不像男主的男主。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作家,自然深谙市場與讀者喜好,自然懂得這個故事完全不是一本小說該有的劇情,可它不是故事,它是事實。

這樣切身之痛的故事總是比那些虛拟的故事難掌握,很多事情堆積在腦袋裏,可我記不太清楚了,記性真的越來越差。

在廢棄工廠的那段,我糾結了很久,一直忐忑要不要寫上去,提起那些事,會讓我恐懼,可如果我不敢面對,這個陰影會一直圍繞着我。

一個作家的心理是不應該有障礙的,我必須客服這一點,所以我顫抖着手指敲出寥寥幾筆的那場事故。

分小奇是個學醫畢業的逗比妹子,大我三歲,單身狗。她看我的狀态偶爾會帶着那些家當來給我檢查身體,每次總是松一口氣,偶爾會罵我,為什麽那麽神經,總是喜歡陷在自己的故事裏無法自拔,該分清楚現實跟虛拟。

我仔細想了想,似乎真的每一本書的我都會掉下去,不只是這個故事裏。

兩個月,我完成了全稿。第一次全本之後才去投稿的書,只有十萬字。

憑借着原本的名氣我把這本書投給了出版社,出版社真的給我印刷發行了,但這一舉措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沒有精彩絕倫與奇思妙想的故事,根本無法存活。

在廣州的簽售會上,我出席了,很多我的粉絲來見我,激動地跟我要簽名。

看着他們激動的樣子,我停止簽售會,找工作人員要了話筒,跟所有人講。“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們,我只是個普通人,跟你們一樣普通,請不要仰望我。我也像你們喜歡我一樣喜歡着你們,我們是一樣的。”

講完這句話,周圍全是掌聲,很長時間裏,我第一次笑的這麽開心。

之後的讀者們變得很活躍,我也能融在他們當中,跟她們一起開心。

但到最後提問問題送禮物的場景時,我問的問題幾乎沒有人回答上來,很多人在交頭接耳尋求答案。

我才發現,原來她們都是沖着我來的,不是為這本書來的,這一刻我才發現《情深一寸》有多失敗!

全場一片寂靜,我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冷了,甚至有些失控想起身離開。

寂靜持續了很久,我找不到後面想要講的話,甚至于有人開始跟我道歉,說對不起。

但是,世界上最不應該存在的話就是對不起,因為它完全是一句廢話。

工作人員在催我講着什麽,要不把活動結束了吧?

“好。”除此以外,我什麽也講不出來。

然而正當工作人員收拾東西的時候,一陣吉他聲在人群裏滲透來,跟着是歌聲。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

一雙迷人的眼睛,

……”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如同被雷擊中了。

鄭超然!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不敢讓自己靠的太近,

……”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動聽,他一直都是歌神級的人物。

周圍開始從一片寂靜變成竊竊私語,都在猜測他是誰,有人講這個粉絲好帥,好浪漫。

他會出現,我有想過,但是依照我對他的了解,他從來不會關心我的書的事情,當然,最差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是開心的,因為我好想他,好想好想。

“嗨,鄭超然。”

我局部地找着話跟他打招呼時,全場沸騰了。

“真的有鄭超然!”

“天吶,那個故事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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