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悅,不是開心的意思嗎
他收回腳,像躲瘟神一樣躲着我,我繼續發狠地冷笑着。“知道為什麽我還是處嗎?那是因為沒人敢碰我!如果我是你,我就第一時間去醫院打針,也許,還有救。”
男人慌亂地喊着。“走!”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地看着,誰也不敢靠近他,他就像個被剝離了群體的狼,惱火地在地上撿着能砸的東西叫嚣着,朝我砸着,身上挨了幾下,我繼續好笑地笑着。
可憐的人類,卑微的人類!
那一群人相繼離去,沒人再管季夢潔。
我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金屬板上紅色的白色的液體混在一起,頭頂的燈泡忽閃忽閃地不穩定,忽然想到了《心理罪》裏面的犯罪現場。
我木然,我冷笑,渾身如同拆散了架的玩具,我的一切都是壞的。
麻木地穿好衣服走到鄭超然面前,他絕望又哀傷地看着我,咬着嘴唇,眼角挂着淚。
我問他:“爬的起來嗎?”
“你為什麽不讓我死?”他幾乎虛弱到沒有聲音,卻悲傷到歇斯底裏。淚又從他的眼角流出來,我機械地把嘴角翹起來,幫他擦掉眼角的淚。“因為我還活着,你也不能死,活着才有希望。”
他吐了血應該是傷到了肺,有了內傷,可能會有大出血,讓他起來行走并不是正确的選擇。
雖然我不想打120,因為依照鄭超然的傷勢一定會驚動警察,我被強奸的事情也被報道出去,我不可以讓警察知道。
所以我解開了季夢潔身上的繩子,讓她打120。
她緊張地喘着氣,我的手碰到她的手也惹得她渾身一縮。“景悅,你真的有那種病啊?”
解繩子的手一抖,我冷冷地瞪着她。“白癡!”
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子,她立即拍着自己的手,打算跑掉。我看着她的背影,問她。“你不是號稱喜歡他嗎,你把我們害得這麽慘一句道歉都沒有,就想一走了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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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紅着眼睛看着我。
“對不起景悅,我沒想過會弄成這樣……”扭頭她看着鄭超然,嗓子也啞了。“我也沒想過害他,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可憐的樣子我一點都不想再講她什麽,她不僅給別人做了情人,還在外面找了情人,她到底有什麽勇氣那樣諷刺我的!
“送他去醫院,其他的你一個字都不講。”扭頭看着鄭超然,“如果有警察,請不要講我的事情,我不想被別人知道。”
季夢潔還在猶豫着,支支吾吾的。“可是我……”
“我沒病!”
扭頭看了看鄭超然,磨破的嘴角有些疼。“明天我去看你。”
我打了120,把鄭超然跟季夢潔丢在那個廢棄的工廠,獨自回去。
帶着濕氣的寒風刺骨,我等在路邊,一個人也沒有,傻傻地站在那裏,感覺自己像個等待救贖的罪犯。
回去,我去24小時藥店買了避孕藥跟藥流,喝了三倍劑量,然後去洗澡,若無其事地躺到床上,等天明。
第二天,我去醫院之前鄭超然被人擡了回來,身上還打着吊瓶,呼啦啦的一群人,他躺到我的床上。
退讓着那些人,直到他們都離開,我坐在床邊。
“感覺怎麽樣了?”
“我們去警局報案!”
扭頭看着他,我有些驚訝。“昨天警察沒去醫院?”
“沒有。”都這樣了警察都沒去,他們!
“哦。”
他掙紮着往我這邊挪,氣喘籲籲。“悅,我們不能容忍他們,我們要……”
騰地一下子我反彈站起來。“為什麽要報案,就算把他們繩之以法又怎麽樣,我呢?你有想過我嗎?我是網絡名人,這種事情爆出去,我以後怎麽活!”
扔下他,我去廚房,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切,沒有任何東西,可是聽着咚咚地剁砧板的聲音,會讓我覺得心安。
剁了很久,我忽然想起鄭超然病了,他要吃藥,需要照顧,而我在發神經。
倒了杯水進去,他的模樣那樣自責而絕望。
是吧,如果我再這樣情緒激動,他心裏會難受的吧?他眼睜睜地看着我出事,這樣茍且偷生于他而言是更深層次的折磨。
露出笑容來。“我真的沒事。”
的确,我覺得自己沒事,我也不會自殺,那點兒事跟我心裏的陰暗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更何況如果我真的自殺了,鄭超然會跟着崩潰,他這一輩子也就完了,我不能讓他出事兒。
他跟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可跟老板打電話的時候,老板告訴他,可以給他無止盡的假期,以後都不用去上班了。
免提中,他的老板有提到,鄭超然三天兩頭地請假,我想着以前他總是忽然出現看我的情形,饒是他再拼再努力,在建築低谷的時候哪個老板經得起他這樣折騰?到底我還是拖累他了。
我們兩個都成了無業游民。
他的身體漸漸好轉,對我更是呵護備至,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從來我這邊的那天晚上開始,他跟我講我愛你,甚至于以後的每天早晨跟晚上都要講一遍。
他讓我睡在他身邊,每天晚上都會用最溫暖的懷抱摟着我,他會親吻我的額頭,講話都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像是在對待一個垂死的弱小動物。
我眷戀着他的懷抱,依賴着他的疼惜,雖然實際上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的可憐跟同情,我很好,我一直是個堅強樂觀的人,我還會笑。
臘月中旬,他的身體基本已無大礙,只要不劇烈運動就可以。
寒冷的冬季,他把我摟在溫暖的被窩裏,下巴抵着我的額頭問我。“我們結婚吧?”
我愣在他的懷抱裏,婚姻嗎?他對我的同情已經上升到要照顧我一生的程度了嗎?
如殘渣般的自尊心在掙紮着,叫嚣着,讓我不要答應,可我還是講了一句好啊。
人總是很矛盾的,就像歌詞裏說的,很多事情看透還沒學會,明明知道是錯的還是會情不自禁。
在年底的最後幾天,我跟着他又去了他的家裏。
從小房子裏走出來,我才發覺自己特別黏着他,只要他離開我的視線超過十分鐘,我就會焦慮不安。
在他家中待了一天,我幾乎都是在看着他跟尋找他中度過的。
當晚,他爸爸下班回家來,吃飯的時候,他在飯桌上鄭重其事地講:“爸媽,我要跟景悅結婚。”
講完這句話後,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爸媽的臉色都變了,他爸爸沒講話,他媽媽也只是講了句。“上次你不是說你們只是朋友嗎?要不再考慮看看,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要沖動。”
嗯,人講話都會含蓄,這裏面什麽意思我明白,是婉拒。
收拾碗筷的時候我沒有動,我不想跟別人接觸,不想跟別人靠近,所以我沒有幫他媽媽一塊收拾。
但是鄭超然跟着他媽媽一塊進了廚房,他爸爸去了客廳看電視,沒有人注意我,我悄悄地跟去了廚房,在門口,聽着嘩嘩的水聲跟碟碗相碰撞的聲音,以及鄭超然帶着懇求的講話聲。
“媽,我們做人應該知恩圖報不是嗎?”
知恩圖報?
四個字傳到我耳朵裏的時候,幾乎抽走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氣。
知恩圖報!
鄭超然了解我,始終不肯跟他媽媽講我于他有什麽恩,只是繼續懇求着他媽媽。
我沒有進去跟他講話,默默地回了房間。緊緊地攥着床單,我問自己,怎麽可以這麽邪惡這麽自私,他要照顧我一生,我就真的要接受嗎?
景悅,你真的被打敗了嗎?真的要一蹶不振了嗎?
魯迅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
景悅不會是弱者,也不需要同情可憐!
沒多久鄭超然走進來,坐在我身邊摟着我的肩,暖着我的手。“會不會冷?”
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會。”
“說謊,不會冷手怎麽會這麽涼?”
他逗着我,捧着我的雙手放在他的臉上暖着。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呆呆地看着他眉目含情的樣子。
你看到麽,他能把愛情裝的這麽像,逼真到你不忍心去拆穿。
“你晚上在哪睡?”笑着問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摟過我,在我耳邊悄悄講。“我媽那邊還有點情況,今晚我們先分開睡,好嗎?”
點點頭。“好。”這樣,剛好方便我的行動。
最後一晚,我想讓他親親我,但是這個念頭還是被我壓了下去,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強迫做什麽是很難受的一件事,還是算了,反正能不能再親一下也沒什麽不同。
松開我的手,他摟過我,吻着我的額頭,呼吸有些紊亂。“悅,我們早點結婚好嗎?”
“為什麽呢?”
“我想好好疼你。”
攥着他的羽絨服,木然地點了點頭。“好。”
反正,早或者晚,對我而言都沒有區別了,反正,我也不會嫁給他了。
悶在他懷抱裏,我的聲音也跟着悶悶的。“出去睡覺吧。”
“不想出去,想跟你待着。”他笑着講着,又問我。“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感覺你總是躲着我,悅,你心裏是不是還有陰……”
講着講着他忽然不講了,更用力地摟着我。我懶懶地想着,最後一個字,是影吧?
心理陰影嗎?我沒有,我催眠自己忘記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我也有健忘症。那些事情只會偶爾出現在午夜夢魇裏,只是那些被撞擊的疼痛感,嘈雜的叫嚣聲跟熏人的煙草鐵鏽的味道會圍繞着我而已。
科學家驗證過,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只要不去提醒自己,時間久了,總會忘記一切的。
“現在的你,什麽都不肯對我講,很多時候我也分不清楚你是不是在說謊。”
動了動,推着他,裝着沒聽到的樣子。“你說什麽?”
他捧起我的臉,盯着我的眼睛逐漸變得熾熱,然後忽然低下頭來,危險感侵襲着我,我防備地扭過頭,他的唇落在我脖子上,然後他緊緊地摟着渾身僵硬的我。
恐懼地呼吸着,我才想起他是鄭超然,慢慢松懈下來。
講不出什麽了,他離開了。
我用嘀嘀叫了車,在車子停到樓下的時候,我接了電話,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鎖好了門。
我離開了,到了火車站,彷徨了好久,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大寶貝,一個很軟萌很有愛的讀者,每次我在讀者群出現的時候,她總會跟我講想我,我回饋讀者時,她也總是最積極地想要禮物。我送她的畫她老老實實地裱起來,還給她的兒子講,這是一個美女姐姐送的,然後錄了視頻發給我。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喜歡我,像神祉一樣信奉着我,甚至于那樣沉重的感情已經将我非人類,讓我愧不敢當,可我知道她喜歡我,忽然想見見她了。
坐上火車,我去了九江,給她在扣扣上留了言,第二天陽光明媚的火車站廣場上,她拉着個小男孩出現了。
“悅神!”
站在她面前,實際上我有些惶恐,作家跟普通人沒有區別,我不是神,我甚至更像一只鬼。
她很開心地拉着小男孩跟我一起去了商場,說這幾天要買年貨,還說要請我吃飯,一直開心地講着,我幾乎插不上話。
但是被她拉着的安安靜靜的小男孩讓我看着很舒服。
“我能抱抱他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轉而她對着兒子講:“昊昊,讓姐姐抱抱好嗎?”
明顯這個三四歲的孩子撅了嘴,但她還是一把将兒子拎起來塞到我懷裏。這動作真像寧波的時候那個拐賣兒童的女的,穩了穩心神,捏着他軟軟的小臉,看着真可愛。
“昊昊,叫姐姐。”
“該叫阿姨的。”
“沒有,沒結婚的都叫姐姐。”這話聽着真有些不舒服。
跟她坐了一會兒,聊了很多,送她上了車離開了。比起她,我更喜歡她的兒子,很安靜,很安靜。
期間,鄭超然打了電話給我,因為靜音沒聽到,當把掏出來時,發現他的名字還跳動在上面。
我接了起來,講了一句話。“我不想跟你結婚了,你會讓我想起很多事情,我想離開那些回憶,拜托,請放過我。”
講完電話,我把卡摘了,丢進了下水道,去了營業廳辦了張新卡。
很多聯系人存在那張被我丢掉的電話卡上,所以幾乎沒有幾個人的電話了,可可憐的幾個人裏,有蔣勳的名字,他也在這個城市。
很久不曾跟他聯系過了,我讨厭別人騙我,可是他也喜歡我。
反正都被別人玩弄過了,再多一個又有何妨。
打了電話給蔣勳,去了他那裏。
他下了班在小區門口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景悅?你真的……”
我真的出現了嗎?現實跟網絡有什麽區別,我在網絡世界裏存活的更久,更真實。
凝視着這個叫我的人,我也喚着他的名字。“蔣勳?阿七,或者是該叫什麽?”
他被我的目光看的低下了頭,低聲講道:“我叫何琛偉。”
冷冷地笑着。“騙子!”
晚上我躺在他的床上,自發的躺上去,一張幹淨的帶着男人氣息的床,像極了言情小說裏的男二號。
他愕然地看着我的動作,在床邊站了很久,被我弄得很無措。
床一直被我霸占着,一聲不吭,如同死人一般。他在房間裏活動着,真的無措。
如我這般舉動,突然出現在男人家裏,一般的男的都會以為我是送上門約炮的,而且進來就躺在了人家床上,任誰不會多想呢?
也許他以為我不是這樣的人吧,也許他以為我是這樣的人,但最終他沒有禁得起我的引誘,脫掉了鞋子躺在我身後,輕輕地摟住了我。
僵硬的身體忍不住抖了下,我也在想我在做什麽,我到底活在哪個空間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我到底是誰?我有沒有寫過一本如我的經歷一般哀傷悲傷的故事?
然而帶給我的一切只有茫然。
當蔣勳把我的身體扳過去,顫抖着吻上我的眼睛時候,我忽然問了一句。“悅,不是開心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