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是一只極為年幼的地精。

它從未聽說過光明大祭司的名字，但西斐爾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無法分辨海中擁有着人身魚尾的生靈是否為艾卡西亞深海中的鲛人，但他能夠一眼認出這只地精來自艾卡西亞大陸。

那是他曾經庇護過的生靈後代。

西斐爾許久未曾感到過如此驚詫，怔怔地站在那裏，久久無法回神。

而那只往他們這裏撲來的地精一撲沒撲到人，在地上靈活地翻滾了一圈，掌心在泥濘的野草地上一撐，敏捷地蹿到了一旁。

它站了起來，脊背還微微弓着。一雙眼睛分明與孩童一般純粹，甚至隐隐帶着好奇，一舉一動卻宛如叢林中的野獸。

一邊的葉聞笙也有些訝異。

但旋即她就想到，既然西斐爾能夠從艾卡西亞來到這裏，那麽艾卡西亞中的其他生靈出現在這個世界中，或許也不是什麽古怪稀奇的事情。

西斐爾松開手，還有些謹慎地将她護在身後。葉聞笙從他的身後探出個腦袋，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什麽。

“它剛才是想要把我撲倒嗎？”

“……嗯。”

短暫的沉默過後，西斐爾仿佛終于回過神來。

“艾卡西亞的地精向來能夠成為優秀的刺客……他們确實敏捷靈活，但他們也與野獸完全不同。”

那只地精本來跳到了一旁，見他們沒有做出什麽動作，又隐隐約約有了靠近的意思。西斐爾低聲問他：“你來自艾卡西亞，是嗎？”

“你想要做什麽？”

地精撓了撓腦袋，眨着一雙類蜥蜴的嫩黃眼睛看着他，“嗷嗷”地叫了幾聲。

“……他不會說話。”

西斐爾看起來茫然極了。

他被囚禁了三千天，這段日子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脫離了囚籠之後，他就沒有再刻畫線條記着日期，但即便加上與葉子相伴的這段時光，也遠遠達不到能夠讓語言功能退化的地步。

“會不會是這只地精太小了，還沒到學說話的時候？”

葉聞笙說着，打量了這只常出現在西幻故事中的地精一眼。

它穿着樹葉做成的衣服，腰間挎着野獸骨頭打磨成的棍棒，指甲又尖又利，甲縫間布滿泥土污垢，一雙光着的腳也同樣髒兮兮的。頭發是灰色的，像是很久沒有洗過，亂糟糟的糾在一起。

地精似乎很是敏銳，注意到葉聞笙在看着它之後，一雙嫩黃色的眼睛轉了轉，與葉聞笙對視。

“嗷嗷！”

它又叫了起來，再次往葉聞笙這邊靠近了幾步。

西斐爾再次出聲。

“他會走路，已經遠超牙牙學語的年歲。”

在那一段安靜過後，他似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臉上的驚愕、迷茫、彷徨盡數散去，臉部線條冷然，又成了那副清冷的模樣。

他轉過頭，對葉聞笙說：“葉子，等你采完藥草，我想跟着他，看看是否能夠找到其他地精。”

頓了頓，又說：“如果你尚有事情要忙，我先帶你回到……”

“不用，”葉聞笙連忙打斷：“我跟你去。”

艾卡西亞分明已經毀滅了，那上邊的生靈卻屢屢出現在這個世界裏。她心中對這一切也感到頗為好奇，更何況這只地精還算得上是西斐爾的族人。

小西為了她而勤勤懇懇地種田，把自己……把自己的身體都搞得有點兒虛，她肯定不能在這種關頭抛下他自己離開。

她蹲下身，想要采藥草。誰知她剛舉起鐮刀，還沒來得及對藥草下手，那只本來在不遠處觀望着的地精又“嗷”了一聲，往她這邊撲過來。

這次葉聞笙留了個心眼，注意着它的那個方向，不用西斐爾護着，自己就敏捷地躲開了。

“它這是在護着這些藥草嗎？”她覺出了幾分不對勁，琢磨道：“它也想要采藥？”

西斐爾微微皺起眉。

“你采。”他言簡意赅地說，伸出手，掌心冒出一團白金火焰。

這只地精尚未做出攻擊他們的舉動，他便自然不會用這火去率先傷害他的同族。但面對這無法溝通、擁有着野獸習性的地精，火焰是最佳的震懾。

那地精果然被吓了一跳，不往眼前撲了，反而往後蹿了好幾步，這回與他們拉開的距離比先前更加遙遠。

它眼中的好奇也變成了警惕，張牙舞爪地嗷嗷幾聲。

葉聞笙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沒有把這一片資源點的藥草全部采完，留下了幾小簇，站起身來，又打開游戲光屏。

自從發覺自己在游戲中吃東西不會影響到現實中的身體，還能嘗得到味道之後，她就在自己的游戲背包裏存了不少方便吃的食物。

可樂啊、自制漢堡啊、小籠包啊，在擺攤的時候無聊了、饞了，吃點兒美味的食物打發時間再好不過。

瞅見地精對他們的态度明顯變得不太友善，葉聞笙在背包裏翻了翻，找出了一個自己做的三明治，先舉到西斐爾眼前晃了晃。

“小西，地精有什麽忌口嗎？”她小聲問：“我把這個三明治給它吃，它應該不會拉肚子吧？”

西斐爾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一滑而過，明顯有幾分發怔，心中也騰地一軟。

她為什麽會想要把食物分享給這只陌生的地精，他自然知曉。因為地精是他的同胞，與他來自同一片大陸，同一個故鄉。

他抿着唇，輕輕搖頭，葉聞笙見了，便從地上撿了一片幹淨些的落葉，把三明治的紙包裝給拆了，放在落葉上頭。

葉聞笙小心翼翼地往前幾步，地精偏過頭，蜥蜴般的眼睛看了看她。

似乎察覺到她是無害的，它沒有逃跑，又轉過頭，聚精會神地提防着西斐爾。

葉聞笙将落葉放在了它身前不遠的地方，回到了西斐爾身邊。

那三明治是用松軟的白面包做的，中間夾着番茄、培根、火腿與生菜，綠的蒼翠欲滴，紅的嫩而鮮豔，還塗抹了一層沙拉醬，看上去可口極了。

地精看了一眼三明治。

任誰都看得清楚它臉上的掙紮——那雙兩角尖中間圓的大眼睛在西斐爾和三明治之間來回轉，似乎想要專心致志地警惕着不知名的危險，又忍不住往那從未見過的食物上頭瞧。

淡淡的香味蹿進它的鼻子，它聳了聳鼻尖，猛地嗅了嗅。

“嗷嗚……”

終究是抵抗不過食物的誘惑，地精小碎步往前挪，發現西斐爾和葉聞笙沒有動彈，又飛快地往前一撲。

它抓起那只三明治，“咻”的一下消失在了草叢樹木之間。

葉聞笙：“……”

就這樣走了嗎！

那只地精蹿得太快，連葉片都沒有被它的動作撩起。葉聞笙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拍腦袋，有些懊惱地對西斐爾說：“糟糕了，小西，讓它給跑了。這下我們該怎麽找到你的族人？”

西斐爾倒是反過來寬慰她：“他總會再來采走這些藥草。順着這條路繼續走，我們或許也能找到什麽。”

制作入門藥品靜心丸所需要的藥草并非只有一種，不過好在這些藥草都能夠在鋼鐵星的這片樹林中找着，不用在各種星球之間來回跑。

在葉聞笙采集完最後一種藥草之後，聽到旁邊草叢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與西斐爾同時望過去，看見先前的那只地精再一次出現了。

它的手中也抓着一捧藥草，尖尖的指甲把藥草的根都掐爛了，力度顯然也沒有掌握好，淺淺的草汁沾到了指縫裏。

看到他們，地精的目光顯然沒有先前那麽警惕——顯然，那一份三明治成功提高了它對他們的好感度。

葉聞笙他們采藥的位置在那條彎彎繞繞的小路旁邊，而地精從草叢後竄出來後就邁上了小路，自顧自地走遠了。

它大概不是來尋找他們，只是恰好遇見。葉聞笙看了看它，對西斐爾小聲說：“小西，我們跟上看看吧？”

精靈颔首。

身後多出的腳步聲自然逃不開地精的耳朵，它轉過頭看了看，看見是西斐爾和葉聞笙，對他們呲了呲牙。

但它沒有什麽其他的舉動，似乎也不是特別抗拒他們的跟随，嫩黃色的眼睛看了他們一眼，扭過腦袋，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它的身子越來越矮，直至徹底消失不見。葉聞笙呆了一下，小跑幾步上前，看到一個往下的洞窟，洞窟入口是被挖出來的斜坡。

葉聞笙：……果然是地精啊！

洞窟深處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那只小地精走得很快，已經看不見它的身影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覺，葉聞笙似乎聽到洞窟深處傳來了尖叫的聲音。

葉聞笙這輩子都沒看過多少恐怖片，生怕自己看完了晚上會做噩夢。她的膽量絕不算大，要放在平時，看見有這麽一個通往地底的通道，一定會避而遠之。

——好奇心害死貓，她可是人呢，逃跑的速度還沒有貓咪那麽快。

但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地下通道，這通道裏頭藏着小西的同胞，說不定他們還能知道更多關于艾卡西亞的事情。

這對小西很重要。

——而且，大花可是說過了，這個星球上沒有比小西更強大的存在了！

葉聞笙在心中給自己暗暗鼓勁，正要開口，身邊的西斐爾忽地出聲。

“下面很黑。”

精靈的語氣有點兒猶豫不決，停頓了一下，視線似乎落在了她的頭頂上，又很快轉開：“你……”

葉聞笙這回學會搶答了：“我跟你一起去。”

“……”

西斐爾似乎又看了看她。

葉聞笙稍稍擡眼，與他對視。片刻的沉默之後，西斐爾輕咳一聲。

“嗯，我知道。”

他說，又遲疑了幾秒，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伸出手。

“下面很黑……”西斐爾再次重複道，轉開眼睛，不再與她對視，狀似随意地說：“有可能會摔倒。”

“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拉着你。”

那只手攤開，放在她的面前。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淨。

葉聞笙呆住了。

“啊……啊，”

臉一下子就開始發燙，腦子也變成了一團漿糊。好在樹林裏光線并不好，陽光被密密層層的樹冠遮擋，沒有人能看得見她通紅的臉。

“好，好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咕哝什麽，心跳怦怦，同樣伸出手。

誰都忘了西斐爾可以召喚出照亮黑暗的光明之火，指尖落在他的掌心，下一秒被精靈牢牢扣住。

手指交疊，冰涼與溫暖的體溫融合。

葉聞笙的心跳快要炸掉了。

……媽呀，她暈乎乎地想，她好像真的要陷入異世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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