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範可兒學校放寒暑假的傳統,是比其他的學校提前七到十天,據說是某位當時在任的校長規定的,理解到學生們歸心似箭,在學校多捱幾天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放學生早早回家團聚。因為這個原因,高考填志願的時候,也要比其他學校受歡迎的多,所以這個傳統也延續至今。

在寒假到來之際,她才能在林葉的城市順利的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打工的地方挨着林葉的醫院比較近,咖啡店的老板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看在可兒不是本地人又是學生的份上,可以讓她在打工期間住在二樓閑置的房間裏。

林葉在得知這個事實之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只換來某人一句“恩,我知道了”,然後可兒依然我行我素,林葉采取惹不起還躲不起的策略,結果是可想而知的,這也要得益于前段時間的住院經歷,現在胸外上下都是她的人,所以掌握林葉的行蹤易如反掌,林葉現在就是那孫悟空怎麽翻都翻不出範可兒的五指山。

“好巧啊”!範可兒在醫院門口碰見下班回家的林葉,打招呼。

林葉繞道而走,範可兒屁颠屁颠的在旁邊跟着,問道,“你吃飯了嗎?我們店旁邊開了一家面館,人特別多,我今天正好休班,一起去嘗嘗吧”?

林葉視若空氣,目不斜視。

她繼續锲而不舍,“你要是不喜歡吃面,我知道有一家武漢小吃做得也挺地道的,還有……”

林葉突然停下來,“範可兒,你也看見了我每天在醫院裏很忙,也很累,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應付你的各種小伎倆,有些話以前我不說,我以為你會懂,但是現在看來未必”,稍作停頓,像是下了決心一樣,決絕的态度一覽無餘,三思而後行地說道,“我現在不會喜歡你,以後更不會喜歡你”。

“我知道啊”!範可兒笑意盈盈,仿佛聽見了早已知曉的事,波瀾不驚。

“我沒開玩笑”。

“我知道”,她怎會不知。

“那就好”,有些事從一開始早就已經注定了結局,有些話說出來即使會傷人傷己,但也是為了彼此好。

“林葉,有句話我也告訴你,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我都不會要求你喜歡我,但喜歡你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雙手使勁抓着自己的書包帶,青筋泛起,但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雲淡風輕。

林葉有些不認識面前的她,是又不是,就像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似又不似,只有那一對梨渦他記得,仿佛眼睛一眨一眨的。

身旁的參天大樹不似夏季的威風凜凜,此時的它□□着身體,在寒風裏瑟瑟發抖,樹葉是它唯一的衣服與保護色,不似人心,一層又一層,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底色是什麽顏色。有些時候,我們以為自己很軟弱,萬裏長征我們也走了過來,有些時候,我們以為自己很堅強,一句話卻被傷得遍體鱗傷。

身後的腳步聲踩在這堅硬的地面上,聽起來都脆生生的,夾雜着一絲小心翼翼,林葉站住,一直沒有轉身,範可兒在他的身後一米開外,只看得見他黑色的呢子大衣,渲染在黑夜裏,他裏邊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範可兒特別喜歡,因為在她心裏,他始終是個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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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影,終是開了口,“別再跟着了,不要讓我讨厭你”。

這一次,範可兒終是在原地一動不動。

從小到大,林葉只相信天道酬勤,從不相信命中注定,可是在你的生命中,總有一些事,一些人,逃也逃不掉,在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曉它的名字—緣分。

一連一個多星期,林葉的日子仿佛進入了正常模式,沒有了某人的打擾,風平浪靜,這才是他要的生活,沒有接連不斷的意外,沒有制造意外的人。

一下午,林葉跟了一臺手術,跟着查房,忙得腳不沾地。

“林醫生,你的電話響了”,一位護士提醒。

此時的林葉正在病房門外被病人家屬纏住了,點頭致歉,“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林葉趕到派守所的時候,可兒一個人老老實實的坐在門內的長凳上,像是一個流落街頭的小狗,感受到面前的光被遮住了,擡頭看見林葉站在自己的面前,心虛的開口,“你來了”,可憐兮兮。

“我去辦一下手續”,并沒有給對方再開口的餘地。

林葉說是可兒的遠房表哥,态度和藹可親,加上可兒說不定還是自己未來的同行,警察叔叔硬是送到了門外,像個前輩一樣的叮囑,“小丫頭,下次下手可輕點,不能知法犯法”。

範可兒甚是有禮貌的說道,“謝謝警察叔叔”。

夜色深了一些,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林葉突然停下腳步,範可兒只專心低頭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上,林葉叫道,“範可兒”。

被叫的人甚是知趣的退後了一米,兩人拉開了距離,搶先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麻煩你的,警察說我年齡小,必須要聯系家裏人,可是我在這裏只認識你”,低着頭,再也不似往日的活潑開朗。

她說的沒錯,在這個地方,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認識的好像只有他。

“那……”

範可兒匆忙打斷,“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忙你的就行了”。

他有些心軟,語氣也軟了幾分,“餓了麽”?

“啊”!這突來的轉變,範可兒還沒反應過來,說出的話也沒經過大腦,“我餓還是不餓啊”?

林葉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他并沒有深究自己為什麽這麽做,笑道,“餓了就說餓,不餓就說不餓”。

範可兒粲然一笑,“我餓了”,這才恢複了一些元氣。

“想吃什麽”?

她想了想,“去喝魚湯吧,我知道有一家挺好吃的”。

兩人并肩同行,她來這裏也就半年之餘,但也不是常住于此,但是哪兒有什麽好吃的,有什麽好玩的,她都了如指掌,仿佛在這兒住了很久很久一樣。

其實她是把這裏當做了以後的家。

範可兒推薦的店,确實生意火爆,雖說位置有些偏僻,但酒香不怕巷子深,兩人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這裏,中間還倒了一次車,但是味道确實鮮美,大部分也是像他們這樣慕名而來的。

範可兒一坐下,就喊道,“服務員,點菜”,哪還有剛才的樣子,好不生龍活虎,指着菜單,“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就這些吧”。

“等一下,你們這有豆腐嗎?”林葉問。

“先生,不好意思,沒有豆腐這道菜,不過後廚有原材料”。

“那更好,給我們來一塊吧”。

“好的,兩位稍等”。

服務員走後,範可兒有些不解,“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吃豆腐了”?

林葉幫她把杯子裏蓄滿水,又給自己滿上,放下水壺,“你也算是一日游了,不是都說從那裏出來要吃塊豆腐,去去黴氣”。

可兒據理力争,“吃豆腐的得是犯事從局子裏出來的,我那是見義勇為,不是一個性質”,猶如情景再現,肢體語言甚是豐富,神似當年說書的樣子,“本來下午我要去超市,坐公交車的時候,沒想到碰見搶劫的,這搶劫的也是夠沒人性的,竟然搶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我是誰啊,未來警察界的的翹楚,我能坐視不管,拔腿就追,這可得多虧了前段時間我們體能教練的魔鬼訓練,這才追上了他,開學了我可得好好謝謝我們教練,還有以後可千萬別說這人性冷漠,就是我們幾個人合力把他制服了”,一副我厲害吧,快來誇我的樣子。

雙手摩挲着水杯的邊緣,林葉問“然後吶”?

“然後……,我就沒忍住,把他給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巧了,看起來就重了一些”,範可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現在還是一個學生,還不是一名警察,以後碰見這種事,量力而行,第一時間報警,知道了嗎”?

“奧,知道了”。

林葉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別光嘴上說,要記在心裏,警察這一行,打交道的多半不是陽光底下的人,很多事都做得出來,你還小,以後你凡事要穩妥一些”。

可兒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真的放在了心裏。

說話間,菜都上齊了,林葉夾起一塊豆腐放在範可兒的餐盤裏。

酒足飯飽之後,結賬離開,許是燈光暗了一些,出門下臺階的時候,可兒一個趔趄差點栽了下去,幸虧林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林葉把她扶到了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扭一下不至于疼成這樣,“你是不是哪兒受傷了”?

她左顧右閃,心虛的答道,“沒有啊,真沒有”,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腿。

“把你的褲腿挽上去”,林葉用眼神示意。

可兒磕磕巴巴,“啊,不…用了吧”!

“你自己卷還是我給你卷?”語氣已經冷了下來。

“我真沒事”,

林葉兀自蹲下去,不顧某人的反對,把褲腿卷了上去,小腿上一大片淤青,還有一些輕微的擦破皮,帶有懲罰意味的按了一下。

“疼”,範可兒本能反應的往回縮,林葉輕輕扣住了她細細的腳踝。

林葉臉色有些不悅,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訓斥,“你還知道疼,為什麽不早說,還傷到別的地方了嗎?”

這一次,範可兒乖乖說道,“胳膊也有點疼”。

兩個胳膊上都有一些輕微淤青和擦傷,不過沒有腿上那麽嚴重,範可兒雖說是公安大學的學生,但畢竟只是個學生,還是個女孩子,和一個體格健壯的成年男人動手,要不是有好心人幫忙,後果不堪設想,受這些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林葉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一些碘酒、消毒棉。小心翼翼的擦拭範可兒身上的傷口,“疼嗎?”。

“不疼”,範可兒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得。

“也是 ,你的反射弧跟你這人一樣,長且慢”,他嘴上雖然不客氣,但力道控制的極好。

“林葉,你是不是不生氣了?”範可兒小心翼翼的問。

他專注于眼前的事情,眼皮都沒掀一下,“我什麽時候生氣了”?

範可兒在那個深冬的夜裏笑靥如花。

可兒拉周岐下水,謊稱自己後背也受傷了,林葉又不能真的去驗證這件事情的真僞,只能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此時休息室裏只有範可兒和周岐兩個人,兩人并排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周岐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這烤地瓜是從門口大爺那買的嗎”?

範可兒一邊剝皮,一邊舔粘在手上的黃黃的瓤,“不是,上次從大爺那買的考的不透,裏邊的都沒熟,這次是從轉彎那一個阿姨那買的,味道不錯吧”?

周岐一邊吹氣一邊吃,“我說吶,怎麽突然變這麽好吃,你看人家這賣相,外焦裏嫩,色香味俱全”。

“而且賣的還便宜,4塊5一斤,大爺那賣5塊5一斤”,

因為這一塊錢的差價,仿佛上升了一個新高度。

“這做買賣不實在不長久,以後咱都去阿姨那買”,兩個人吃的不亦樂乎,周岐突然想起來,說道,“你這幾天每天都來醫院報到,咱先不管這傷是真是假,都快一星期了,在醫學上這傷真的應該并無大礙了”。

“啊,這人的修複能力什麽時候這麽快了”?範可兒仰天長嘆。

“你這為了愛情,都質疑上達爾文的進化論了,不過可兒,你這裝病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周岐連連搖頭。

“我裝病有這麽明顯嗎”?

“有”,周岐連連點頭。

可兒瞥了一下周岐手裏啃得面目全非的烤地瓜,周岐忽而搖頭,心虛說道,“其實吧,也沒那麽明顯”。

她垮了肩膀,唉聲嘆氣,“那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啊”!轉頭忽而問道,“小周姐,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周岐肯定的回答,“好看”。

“那我哪兒好看”?可兒滿心期待的樣子。

周岐咳嗽的臉都快紅了,可兒又是拍背又是順氣的,這才好了一點,“哪兒都好看,尤其是皮膚,雖然不是很白,但勝在膚質好”。

“完了”?

“呃……還有眼睛清澈”,周岐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這長相不是最重要的,雖然我們第一眼看的是臉,但是在日後的接觸中,靠的是人品和性格,你知道嗎?情人眼裏出西施,就說明了後兩者的重要性”。

“我跟林葉從小就認識,人品和性格更是了如指掌,現在別說喜歡了,不讨厭我就不錯了,這套理論是不是有什麽bug”

周岐汗顏,安慰,“這吧,也是因人而異,就像我們上學時候學的數學公式,雖然公式是死的,但題是活的啊”。

範可兒似懂非懂。

敲門聲響起,範可兒驚慌失措的叫道,“肯定是林葉,地瓜,這放哪兒啊”?

兩人手裏還有沒吃完的地瓜,手忙腳亂的找地方藏起來,範可兒靈機一動,指着周岐的白大褂說,“放你兜裏”。

“啊”,還沒等周岐反應過來,範可兒已經都塞了進去。

周岐指着窗臺上還沒來得及吃的兩塊地瓜,“那這怎麽辦啊?我這兜裏也放不了啊”?

範可兒環顧四周,塞到了床上的被子下面,兩人胡亂的抹了一下嘴,完美地破壞了犯罪現場。

“你們倆在屋裏磨蹭什麽吶?”林葉望着面面相觑的兩人。

“沒什麽啊!”範可兒做賊心虛的回道,不經意間還瞟了一眼被子。

周岐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從兩人之間斜着擠了出去,逃之夭夭。

林葉過去把窗戶關過來,“這麽冷的天怎麽還把窗戶打開了”?

“我熱”。

目測範可兒穿的至少四至五層,垂眸,突然間空氣裏彌漫着一絲香甜的味道,很熟悉,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屋子裏什麽味道啊”?

範可兒打哈哈,“沒什麽味道啊,醫院裏只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兩只手緊張的不知怎麽放。

“你貼牆邊站在那裏幹什麽啊?是不是又犯了什麽錯”,林葉順勢就要坐在床上。

可兒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馬上要挨到床邊的林葉,“這床不幹淨,還是坐在椅子上吧”。

林葉看她從一進門就鬼鬼祟祟的,心中已有幾分了然,從小她心裏就是藏不住事的人,也不戳穿。

地瓜本就是剛出爐的,藏在被子裏一捂,屋子裏的味道更甚,林葉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床上有什麽東西啊”?

範可兒一時愣住了,結結巴巴,“沒…沒…什麽東西啊,什麽東西也沒有”。

“我就是随便問問,你緊張什麽啊”?

範可兒連眨了幾下眼,還在硬撐,“我沒緊張”。

“行,那我走了”,林葉站起來要走,突然中間改道,一下子把被子扯了起來,指着床上熱氣騰騰的東西,問,“這是什麽”?

“這是……,這是地瓜”,

難道林葉不知道這是地瓜?

範可兒頓了頓,不動聲色,“專門為你買的”。

“為我買的?”語氣顯然充滿了懷疑,“那你把它藏在被子裏幹什麽”?

可兒動作敏捷的把地瓜捧在了林葉面前,“這是為你準備的驚喜啊”!

“是嗎?”林葉半信半疑,确切的說是相當不相信。

可兒催促着他趕快嘗嘗,架不住作案人的熱情,“我自己來”,接過範可兒手裏已經接近裸體的地瓜。

她在旁邊一直問,“味道怎麽樣”?

那樣的神情就像小孩子之間分享零食的時候,熱切的需要同伴的肯定。

林葉把嘴裏的地瓜咽下去,口腔裏得了功夫才回,“确實不錯”。

範可兒一副我就知道得意的表情,早把剛才跟周琦躲在這裏偷吃地瓜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你吃了嗎?”林葉猝不及防的問道。

範可兒脫口而出“吃了”,又連忙擺手,“沒吃”。

林葉心想,這幾天,她借故裝病,不知和周岐整天在這裏偷吃了多少東西,順手把另一塊遞到範可兒手裏,“既然沒吃,那就一起吃吧”。

範可兒剛才已經吃了一塊挺大的了,肚子裏已經有些撐,再吃一塊,明天不得長成地瓜啊,剝皮的手都顫顫巍巍的。

林葉揶揄,“怎麽不吃”?眼底的笑意要溢了出來。

“我正準備要吃吶”,範可兒極不情願的要往嘴巴裏送。

林葉拯救了即将要入肚的地瓜,從可兒的手裏拿了過來,“我今天特別餓,一會兒你再買一塊去”。無聲地牽了牽嘴角。

“好”,她特別爽快的答應了。

“背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吧”?

可兒跟突然想起來一樣,“還是有些疼”,龇牙咧嘴,裝腔作勢。

林葉吃着地瓜,看着她一個人陶醉的表演。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把林葉叫走了,範可兒納悶這件事就這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想了一會兒也跟着出去了。在轉角處正好碰見了護士長,親切的打招呼,“護士長,好”。

護士長打趣,“可兒,林葉給你買什麽好吃的了”?

“沒有啊”!

“還沒有,嘴角上的東西都沒擦幹淨呢”。

狂奔到衛生間,一照鏡子才發現,自己嘴角上殘留的烤地瓜。心想,林葉是不是早就發現了,為什麽沒有拆穿我?左思右想,是不是等着我主動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行,我得主動出擊。接下來幾天,不管她怎樣旁敲側擊,林葉一直無動于衷,她懷疑不會林葉的視力有問題吧?

春節過後,再在咖啡店裏上十幾天的班,就要準備開學了,所謂是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計在于春,新年新氣象。因為過年的關系,醫院裏也比往日清閑了許多,所以範可兒早就想好了這段時間怎麽有意義的度過,既能取個好彩頭,也可以讓林葉對自己改觀,一石二鳥。

只是沒有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自己的計劃徹底泡湯了。

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範可兒迎來了史上第一個強勁的情敵。

此人名叫季一,是婦産科新來的實習醫生,今年二十三歲,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不似十八歲時的青春稚嫩,更不似三十歲時的妩媚風情。據說她是在醫院開大會時被林葉身上清冷的氣質所吸引,對其一見鐘情,便采取了猛烈的追求攻勢,讓範可兒防不勝防。

林葉值了一晚上的夜班,剛出大門口,就被範可兒守株待兔截住了去路,質問,“林葉,她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是”,林葉回答的相當幹脆。

“你接受了”?

林葉慢條斯理的說道,“還在考慮”。

“你怎麽能考慮,你不應該直接拒絕嗎”?

“為什麽?”林葉挑眉。

範可兒頗有一副正室的樣子,“因為你有我了呀”!

此時,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林葉默不作聲。

本來以為事情告一段落,誰曾想兩人在冬季一個難得天氣晴朗、太陽高照的日子裏,狹路相逢。

這天中午,範可兒休班,照例來醫院巡查,辦公室裏沒有,手術室裏沒有,病房裏沒有,問大家,都齊齊搖頭說不知道,範可兒納悶了,這人還能無故蒸發了,周岐朝樓梯處使了一個眼神。

範可兒知會,風風火火的就往樓梯那趕,生怕去晚了,再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

但真摸到了把手的那一刻,就像洩了氣的氣球,再也沒有剛才的理直氣壯,蹑手蹑腳的溜開一條縫,只看見兩人在下一層樓梯裏相對而站,一個穿着白大褂,一個也穿着白大褂,一個是醫生,一個也是醫生。雖然只看得見兩人的側臉,但不管是看起來,還是說出來,都是那麽的般配,不知在說些什麽,因為離得有些遠,根本聽不清,但朦朦胧胧的看見女孩臉上的笑容,不知是自己看錯了,有一瞬間她也看見林葉笑了。

許是範可兒太想聽見兩人在說什麽,身體過于前傾,只聽砰的一聲,範可兒以狗吃屎的姿勢,半跪在地上。

兩人把範可兒扶起來,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擡起頭過,只是站在林葉的身邊,一言不發。自己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而林葉就像是家長,該死的是另一個就是老師。想到這裏臉色紅漲,難堪至極,還是在自己的情敵面前,要不是牆壁太硬,恨不得即刻撞牆而亡。

季一忽略了範可兒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甚是識大體的關心,“沒事吧,摔得重不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範可兒心想,既然已經失了體面,何必在裝,理直氣壯地回“沒事,還好”。

對方只是說“沒事就好”,轉而對林葉說道“那件事我會考慮的,你先忙”,有禮貌的道別。

有些人她不用做什麽,也不用多說什麽,簡單幾句話,高下立判。

兩人竟然正大光明的眉目傳情,還當着她的面說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此情此景自己才像個外人,就是那被抛棄的“糟糠之妻”。

走後,範可兒迫不及待地問,“她剛才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啊”?

“你真沒事?”林葉拎着她左看右看,又怕她摔傷了,上次受的傷才剛好了差不多,又問,“是不是摔到哪兒了?多大的人了,每次都這麽莽莽撞撞的”。

一個人小聲嘟囔,“那還不是因為你在外邊拈花惹草”。

“你說什麽”?

不知是不是嫉妒作祟,範可兒一把甩開了林葉的手,沒好氣的回,“我說,我沒事,好的很,不用你關心”,摔門而走,留下一臉錯愕的林葉。

在林葉的印象中這是可兒第一次發脾氣,她看起來每天都活的沒心沒肺的,大大咧咧,愛開玩笑,這一次,有些無理取鬧,有些不可理喻,有些蠻橫無理,想到這裏,林葉笑了,推門而去。

經過上次一役,範可兒清楚的認識到兩人的差距在哪裏,直面交鋒自己是沒有底氣的,只能是采取迂回政策。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真的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三人在第一人民醫院一時間名聲大噪,可高興了各路吃瓜群衆,各種cp黨,有人看好他們倆,有人又看好他們倆,每天都上醫院熱搜榜,人氣高居不下,好不熱鬧。

不可否認的是,在這場持久戰役中,季一隐隐壓了範可兒一頭,加上她在這種關鍵時刻,開學上課,在地理位置上已然失了先機。

此時範可兒還在圖書館裏奮筆疾書,研究各種案例報告,面前擺着幾本厚厚的書,突然手機振動,一看原來是自己的頭號軍師—小周姐,緊忙拿起電話去外面接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說個喂字,就聽見那邊大聲嚷嚷,“範可兒,你最近死哪兒去了,再不來,你們家林葉就變成別人家的了”。

可兒下意識的把電話拿的遠了一些,直到電話那邊的情緒穩定了一些,才說,“我們最近比較忙”。

聽見可兒的聲音有些低落,周岐也不忍心再數落她,語氣也軟了幾分,“怎麽了這是,聽起來怎麽不開心”?

她強打起精神,“沒怎麽,可能最近課比較多吧”。

趴在過道的欄牆上,手指摳着上面的小碎石屑,學校的圖書館西座外邊看起來就像個蒙古包,吊頂是透明的,已入初春,陽光傾撒下來,裏邊呈回字形,正好看得見對面的門口放的大盆栽。

周岐毫不客氣地點了出來,“你不會還沒上戰場就已經認輸了吧”!

電話那頭一時沉默,在周岐看來就是默認,罵道,“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努力了這麽長時間,說放棄就放棄啊,再說了這兒不是還有我嗎?他們倆還沒怎麽吶,你就已經在那裏林黛玉葬花了,瞧你那點出息”,罵完了都不解氣,用手當扇子給自己降降火。

“可是”,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這周末出現,不出現咱倆先絕交”,周岐果斷的挂斷了電話。

一回頭正好碰見了來找林葉的季一,來人有禮貌的打招呼,“周醫生好”。

周岐仗着自己前輩的身份,淡淡地回了一句,“恩”,又問“來找林葉?他不在”。

“他跟我說過了,他把手機落在辦公室了,我來幫他取,周醫生,那我先走了”。

周岐輕挪腳步擋住了季一的去路,“着什麽急啊,你跟我們科室又不順道,我幫他捎過去就行了”。

季一輕輕笑道,“不麻煩周醫生了,我自己去就行”。

麻煩倆字就把周岐輕描淡寫的劃歸為外人一類了,表明自己多管閑事,暗暗驚嘆,真是好手段啊!

周岐也不示弱,“你們科室什麽時候這麽清閑了,怎麽成天有這麽多功夫來我們胸外溜達啊”?

季一笑意盈盈地回,“周醫生說笑了,時間多少是看對什麽人”。

周岐輕笑,挑眉,“那你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強求也沒用”。

季一也跟着笑,禮尚往來,“是不是別人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得自己說了算啊”!

“沒看出來,季醫生,真是好口才”。

“周醫生,彼此彼此”。

四目相對,兩人的嘴角都挂着淺淺笑意,高手對決,都是不動聲色的,誰先洩了怒意,誰就輸了,這就是文明人的表達方式—指桑罵槐,已有不少人朝這邊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錯身的一剎那,兩人側目而視。

周岐不得不承認,她是漂亮的,而且這樣的漂亮是帶有侵略性的,凹凸有致的身材,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嘴,白大褂穿在她身上,不似清純,竟有一絲高級的情趣,這樣的女人只有她想,沒有不能,不管是對于女人來說,還是男人,都是極其危險的,能有幾個男人能抵擋住這樣的誘惑,暗暗的在心裏為可兒捏了一把汗,也默默祈禱林葉就是那僅有的幾個人之一。

周六,範可兒如約出現在了第一人民醫院的樓下,做了相當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擡腳邁了進去。可是有些時候就是那麽不偏不倚,你可能再早那麽一點,或者晚那麽一點,可就是那麽正正好,兩人在大廳裏就那麽硬生生的撞見了,四目相視,皆停駐了腳步,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有去挂號排隊的,有去排隊拿藥的,一個個行色匆匆。

穿過人來人往,範可兒來到季一的面前,“你好,有時間嗎,我們聊聊”。

“好”,季一轉身把單子放到了身後服務臺,“一會兒我過來取”。

季一陪着範可兒坐在醫院花園裏的長凳上,已經快半個小時了,雖然天氣很好,曬個太陽倒是不錯的選擇,但身邊之人一直捧着咖啡,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有些局促不安,但明明她才是被叫來的那個人。

她抿了一口咖啡,問“咖啡都涼了,還沒想好怎麽開口”?

可兒掀開咖啡上邊的蓋子,确認一下,“是哦,都已經涼了”,語氣裏還有一絲抱歉,很顯然她放錯了重點。

“難道你把我叫來,只是要跟我讨論咖啡涼不涼的問題”,季一語調輕松。

她搖頭,“不是”,

季一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終于鼓足了勇氣,可兒開口說道,“我喜歡林葉”。

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林葉說,因為這是她和林葉之間的事,但是對別人,她做不到那麽的坦坦蕩蕩。

“我知道”,季一點頭。

範可兒接着往下說,“我知道你也喜歡林葉”。

季一微笑,不置可否。

範可兒問,“你喜歡林葉什麽?”

自己說出來的話,莫名的一怔,一樣的問題,永遠都是別人問自己,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換自己去問別人,這就是所謂的世事無常了吧。

這個問題倒是把季一問住了,她好像從來沒有深想過,如果非要說一個原因,那就是好看,從小到大她見過很多帥哥,交往過的每一個男朋友,也都是帥哥,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被帥哥吸引了,可是林葉在自己心裏總有一些不一樣,不一樣在哪裏她也不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喜歡。

季一想了又想,“不是有人說過,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看的出來,問問題的人對問題的答案并沒有那麽看重,季一轉頭問範可兒,“那你吶”?

咖啡早就涼透了,範可兒卻喝了一大口,反問“我”?眯了眯眼,苦笑,“沒想過”,

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

既然她不想說,季一也沒再問,陷入了一時的沉默。

忽而範可兒認真的問道,“你是認真的嗎”?

季一反問,“你對認真的标準是什麽”?

“對于林葉,從一而終”,語氣篤定,眼神堅定。

季一指着花園裏一對老夫婦,丈夫早已頭發花白,身形佝偻,卻還是推着輪椅上年邁多病的妻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淡定從容,收回目光,說道,“白頭偕老是我們對于愛情的向往,不是靠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往往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用文人的話說這叫緣分”,不疾不徐的補充,“你知道,為什麽人到了一定年紀,會稱自己的另一半叫老伴嗎?因為只有相伴到老的人,才能稱之為老伴,或許一開始的時候他不是自己最愛的人,也或許你們是半路夫妻,但是到了最後,你會發現他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人”。

“未來”對于範可兒來說,是多麽的可望而不可求,以後的人生她從來沒有多想,不是不想想,而是不敢想,現在的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那現在的林葉對于你吶”?

“我想當幸運的那個人,最愛的人和最适合自己的人是同一個人”,季一的意思也不刻意掩飾。

一番話沖淡了範可兒的慌亂,“那我們就各憑本事,競争上崗”。

“就這樣”?

“不然吶”?

季一拍了拍身上虛有的塵土,“我以為你會逼我放棄,說我插足什麽之類的,然後再撕個頭發”。

範可兒呵呵笑道,“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如果情敵見面都是這麽和諧,世界也早就和平了,季一起身,微微颔首,“那我就先走了”。

“季醫生”,

可兒叫住了幾米開外的季一,駐足回身。

“如果……”,

停了好久,久到季一誤以為這就是結束語,轉身欲走。

“你一定要對他很好很好”。

季一并沒有回頭,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挫敗的模樣落在情敵眼裏,到底是怎樣的愛一個人才會讓自己卑微到塵埃裏,春風微微,徑直離去。

有時候這天氣發起脾氣來也沒個征兆,由晴轉陰,說變就變,上午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下午就已經是烏雲密布,範可兒已經在醫院附近的奶茶店呆坐了一下午,雖是初春,但屋裏的暖風開的很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紅撲撲的,可是腦子裏卻頭昏腦漲,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接下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屋外的小雨淅淅瀝瀝的沒完沒了,寒氣摻雜着濕氣,範可兒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嘆氣一聲,撐着傘往醫院的的方向走去,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沿街的店鋪有的也已早早地歇了業。

雨幕中的醫院比平時看起來蕭索了些許,此時對于無家可歸的人來說,卻是一個溫暖的避風港,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這是小周姐“無意識”透漏的,中間轉了幾個彎,平常一會兒就到的腳程,硬是慢吞吞的走了十幾分鐘。

遠處住院部的燈光,就像無邊無際大海上的信號燈,只一抹光卻也照亮了前進的方向,門口的兩抹身影相對而站,影影綽綽的燈光打在了他們身上,落在了身旁,林葉不似平日的冷冷清清,季一在林葉面前的那一份自信與傲氣,範可兒可望而不可及,止步不前。

上午時的豪言壯語被雨水迫不及待的沖進了下水道裏,勉強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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