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室友

元宵佳節, 郁宛重新踏上往翊坤宮請安的征程。

盡管她這一個多月位份降而複升,大起大落,衆人卻也沒有過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因為令妃又有身孕了。

冬天-衣裳肥厚, 人人都是輕裘緩帶,哪怕令妃臉上格外圓潤富态, 衆人也都未往別處想, 怎料年初太醫來請平安脈時,卻爆出一個驚天消息, 原來令妃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純貴妃依舊稱病, 如今坐在上首的令妃氣度從容不迫, 臉上只覆着一層薄薄的淡妝,卻粉光脂豔, 容光懾人,叫人莫敢逼視——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忻嫔下意識握緊手中絲帕, 幾乎咬牙切齒地道:“恭喜令妃姐姐。”

她好容易才從生了八公主的失望中緩過勁來, 怎料死對頭又懷上了,倘若令妃這胎依舊是個阿哥,豈不是要上天麽?

令妃款款向她還了一禮,動作輕微到近乎沒有,“多謝妹妹。”

瞧瞧,還沒生就狂得跟什麽似的,忻嫔妒恨交加,嘴邊卻只發出一聲冷笑, “令妃娘娘還真是謹言慎行, 專候着胎氣穩固才敢叫太醫宣布, 把咱們瞞得好苦。”

這話自然是說給那拉氏聽的, 凡嫔妃遇喜都該由內務府添上記檔, 并交由中宮過目,令妃這麽苦心孤詣當賊防着,是怕誰害她?

忻嫔才不信她停了三個月癸水還不覺異常。

她這般夾槍帶棒,令妃卻也不惱,只閑閑按着肚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忻嫔妹妹又何必急着對號入座呢?”

“你!”忻嫔柳眉倒豎。怎見得她就會謀害皇嗣了?這樣敗壞她名聲。

更怕旁人也信了這話,将來令妃的胎有何三長兩短,倒要賴在她頭上。

還得那拉氏居中調停,“都別吵了!外頭戰事吃緊,你們倒為些雞毛蒜皮小事争執不休,怪道總說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

連郁宛這個吃瓜看戲的也被掃射,少不得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做出認真聆聽模樣——順手摸了把鬓邊,她覺得她頭發不長呀,梳着小兩把頭甚至都有點顯禿呢。

當然她是絕對不肯帶假發包的,在她看來那是老頭子老太太的專利。

不過那拉氏說的這場戰役她好像聽過,年前皇帝也提了一嘴,說是命兆惠、雅爾哈善等征讨回部,平定大、小和卓木叛亂。

郁宛對政治一向不敏感,左耳進右耳就跟着出了,可如今聽到回部兩個字眼,她頓時恍然,不就是還珠格格裏面那個香妃的娘家麽?

這麽說,那個體帶異香、能招蜂引蝶的神仙妃子也會進宮?郁宛忽然起了點期待之感,就不曉得會是哪一年的事——古代戰争一向曠日持久,以年來計都算短的。

但願能快點,她迫不及待想多看點漂亮小姐姐呢,嗯,至于那個眉毛雜亂無章、甚至香妃想拿熨鬥燙平的蒙丹就不必了。

郁宛正在那蒼蠅搓手,又聽那拉氏說起要重新分配宮室一案,去年六月進宮的幾個新人都塞在慶嫔宮裏未免也太擁擠了,不若分些出去,若有合适的空位,彼此也好住得舒坦。

穎嫔便自告奮勇把伊常在接到鹹福宮裏,正好伊常在的腿傷好得差不多了,想必能夠走動——她到底惦記着伊常在的肚子,雖然伊常在至今未能侍寝,可保不齊哪日得到恩幸,一氣呵成生出個公的來,她下半輩子的指望全在這上頭了。

忻嫔眼珠子轉了轉,表示願意接納郭常在,反正都是禁足,在誰宮裏都一樣。說不得她還有些把柄在郭常在手裏,把人撈過來,既多條膀臂,也省得郭常在信口開河,毀了她的清譽。

衆人的眼睛落在郁宛身上,說起來永和宮的空房是最多的,她區區一個貴人,這樣霸占一宮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郁宛:……

她也想大發慈悲,可她不認識人呀,熟悉的幾個都被穎嫔忻嫔搶着接走了,剩下還有誰來着?

等散會之後,那拉氏将她單獨留下,郁宛這才知道原是早就分派好的。

“慶嫔去年就來告訴本宮,她宮裏的蘭貴人跟瑞常在不太和睦,時常打牙犯嘴,只是正逢多事之秋,本宮無暇理會。可如今瞧着,瑞常在系出名門,蘭貴人又是太後親眷,讓她們同住是有些不妥。”

郁宛忙接口道:“臣妾那裏倒是有多的宮室,您看誰合适,讓她搬過來就是了。”

那拉氏滿意颔首,“你能想通當然是最好的,那就讓蘭貴人随你住罷,這也是皇額娘的意思。你們若能彼此扶持,皇額娘看着自然欣慰。”

郁宛懂了,原來圖窮匕見——看樣子皇太後早有此意,瞅着皇帝半年多一次都沒去瞧過自家侄女,難免有些着急,幹脆借一借寵妃的光,若能順便生下個皇子當然是最好的。

郁宛倒不是忌憚別人分寵,可她自己都是新員工啊,這麽快就要來帶實習生,太後娘娘會否太看得起她了點?

但既然是頂頭上司砸下來的差事,她只能乖乖答應。

那拉氏松口氣,皇額娘叫她來說時她還真有點為難,要是多貴人犯起軸來,執意不肯答應她該怎麽着?

到底因着郁宛的幫忙她才能見幼子最後一面,如非必要,那拉氏也不想用皇後的身份來壓她。

如今見她這般溫厚順從,那拉氏愈發覺得是個可疼的,“你也不必擔心,皇帝總歸寵你更多些,這半年來可謂一枝獨秀,蘭貴人想後來居上可沒那麽容易。”

又握着她的手腕感嘆道:“若你能早日誕下個皇子就好了。”

明明自從多貴人進宮,令妃的寵愛已經被分薄了不少,怎料孩子還是一個接一個地生,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想到自己早夭的兒女,那拉氏不免更加惆悵,她如今皇恩漸希,也早過了适合生育之齡,可憐十二阿哥孤零零地無人作伴,若郁宛的孩子能快些長成,那當然再好不過。

郁宛打着哈哈,她并不怎麽羨慕令妃,固然令妃這個鋼鐵子宮讓她有些驚異,不過郁宛也很懷疑令妃的早死是因為頻繁生育損了身子——不出意外的話,她還得再生四個呢。

這種福氣還是留給別人享受罷。

當然郁宛也不會刻意避孕,子嗣這種事,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随緣吧。

回去後,郁宛就叫小桂子等人将西配殿收拾出來,撥給要搬來的蘭貴人。

她自己本來住東配殿,正殿空着——不過郁宛也沒打算将這位置讓給旁人,早晚一宮主位是她的,歷史上那位正主兒都升到妃位呢,她作為穿越女當然不能混得比古人還差。

春泥有點窩火,“皇後娘娘這麽悶聲不響塞個人來,誰知道這蘭貴人好不好相處,若是過得不順心,只怕還得去慈寧宮告狀,怪咱們給她氣受呢。”

新燕沉穩些,“倒也未必壞到如此地步,凡事逃不過一個理字,只要咱們誠心待她,就算太後娘娘也沒法說嘴。”

郁宛也這麽想,但她還是盼望能來個省心些的室友,學生時代的女寝矛盾已經夠受了。

三日後,蘭貴人和其侍從果然推着一車東西到永和宮來。郁宛以前沒正眼打量過她,此刻才留意到這位京城貴女的真實面目,嗯,只能說挺樸實的,方臉廣額,直鼻闊腮,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那張櫻桃小嘴,可也被細碎的小米牙壞了氛圍。

甚至不及伊常在郭常在膚白俏麗,鼻梁上還有幾點微微雀斑。

郁宛感覺自己又被乾隆騙了,或許乾隆并不是為了跟母親打擂臺才不寵幸小鈕祜祿氏,單純只因為這姑娘不好看啊。

不過笑起來的時候還是有點嬌羞韻致的,蘭貴人上前給她施禮,“有勞姐姐出來相迎。”

其實兩人品級相同,怎麽稱呼都行,可能考慮到年齡因素蘭貴人才自甘矮了一截。

郁宛自然樂得居高臨下,便以東道主的身份執着她的手向西配殿去,“早就想接妹妹過來作伴的,偏一直不得閑,又怕被說不合規矩——到底妹妹是太後母族選出來的人,豈能屈就這小小偏殿?”

蘭貴人面露驚喜之色,“真的嗎?”

大感惋惜,“原來姐姐與我有志一同,早知道我自己就去跟姑母說了。”

她在慶嫔宮裏就過得很不舒服,雖然她是慶嫔底下位份最高的,可那幾個常在都敢給她氣受——瑞常在的爹是禮部尚書,可比她爹的官位高,蒙古姑娘她也不敢惹,逼急了叽哩哇啦迸出一串蒙古語,聽都聽不懂,不戰就先敗了。

郁宛聽得咋舌:“不能讓太後或者慶嫔娘娘為你作主麽?”

蘭貴人低頭,她其實有點害怕慶嫔,雖然慶嫔很有文化,她卻是沒讀過多少書的;且聽說慶嫔與昔年慧賢皇貴妃的脾氣極為相似,動辄就是一頓批,她既怕會一同責罰,又擔心給慶嫔留下個壞印象,往後更不好收拾。

至于姑母……其實她跟慈寧宮的太後娘娘也很少見面,因是二房庶出,原本大選都排不上號的,要不是家裏實在沒人了,也輪不到她侍奉禦前。

雖然進了宮,她倒也沒打算承寵——她知道自己相貌不夠好,才藝也有限,萬歲爺願意收留賞她一口飯吃已經是祖上燒高香,哪裏還敢奢求更多呢?

郁宛沒想到這個蘭貴人如此實誠,她就随口問了一句,對方便竹筒倒豆子把什麽都給說了。

到最後甚至自報家門,原來小鈕祜祿氏曾有個相好的表哥,甚至到了快要談婚論嫁的地步,哪知臨門一腳對方卻拍拍屁股走了,另娶旁人,留下她辜負韶光。太後之所以讓她進宮,除了為家族增添榮光,還因為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結婚對象。

郁宛吃瓜吃得興起,“你表哥娶了誰?”

蘭貴人臉上頗有些哀怨,原來她表哥新娶的也是個鈕祜祿氏,不過是孝昭仁皇後那支的,比她們清貴得多,也顯赫得多。

郁宛義憤填膺,“太可惡了!這不明擺着揀高枝飛麽?”

天底下竟有這種渣男,活該挫骨揚灰,永世不得好死。

蘭貴人幽幽道:“話不能這麽說,娶妻娶賢,他有相貌,又有能耐,值得找個更好的妻子,歸根結底是我配不上他,又不能助他施展抱負,許是有緣無分罷。”

郁宛:???

這都不能叫聖母了,得是女德班出來才能說這種話吧?

難怪皇太後喜歡,确實是個萬分難得的“好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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