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卷
連家老宅位于郊區,避世幽靜,訪客稀少,院中樹木繁盛,初秋晚霞,夕風陣陣。連城到家的時候,園丁正在院子裏修建花草,齊心正端着盤子往大廳走,見到他,稍稍詫異了一下。
“奶奶呢?”他劈頭就問。
“在後面的花房,老夫人有客人,少爺你。。。。。”
連城已經轉了身往後走。
說是花房,其實更像休息室。老宅後面仿了幾間江南風格的房子,內裏裝潢也仿明清風格,老式家具,青山字畫,擺了很多精巧的小玩意。半面牆的雕花折疊木門正對着玻璃花房,打開的時候,常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連家老夫人常喜歡在那呆着。
連城一路疾走,鵝卵石的小道兩邊種大片的菊花,如今正值時節,紫黃一片開的耀眼,一朵朵金絲盤繞墜下枝頭,幾乎擋住道路。連城一路走來,西褲上沾了細小的花瓣,手指不小心被枝蔓勾住,枝蔓柔韌,他猛地将手拽出來,枝蔓青藤的皮被刮出一層,連城的手指也帶了一些青皮,他也不管,随意的甩了甩,忙要走,又突然頓住。
房前花海,商婉就站在那。黑色的休閑小西裝,九分的牛仔褲,将身體勾勒的更加纖細。仿佛回來之後,他就很少再看到她穿裙裝。
她站在那裏看着他,不發一言,臉色沒有任何情緒,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連城三兩步走到她身邊,細細打量了她的臉色,“你。。。”他突然不知道該問什麽,明明早上才剛剛分別,卻突然又覺得此刻是許久未見。
他忙又向後看,齊勉正從房內出來,看他望過來,只點點頭。
連城抿緊了唇,問的忐忑,“你怎麽樣?”
他一路飙車,心急如焚,額頭上都是細小的汗珠,聲音還帶着一些急促,商婉看了他兩眼,搖了搖頭。
連城朝後看了看,一片寂靜,連家老夫人并沒有露面,齊勉也只是站在門口,并不上來,
伸出手将她牢牢圈在自己臂彎,連城說,“我們先回去。”
夜色初晚,街道兩邊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又正趕上下班高峰,長龍似的堵車,不絕于耳的喇叭聲,連空氣都焦躁了起來。
但外面的情緒并沒有影響車內的兩人,連城一身握着方向盤,一手抓着商婉的手,眼睛盯着前面的紅燈。
Advertisement
商婉偏頭,“你怎麽會來?”
“江淺說的。”
“不問我跟你奶奶談了什麽?”
連城偏頭看了看,然後扶開她耳邊的一根發絲,“你若不想說,我就不問。商婉,以後都是如此,你不想說的事,我都不會再逼你說,只是下次奶奶或者連家的誰再找你,要記得通知我。”
他語氣沉沉,算不上甜言蜜語,但商婉不自在的轉開了目光,膝頭擺着禮盒,那是臨走的時候齊心送來的,說是老夫人給商小姐準備的糕點,紅木的盒子,考究的圖案,商婉慢慢打開,果然是紫薯片糕,商婉噗嗤一笑。
“怎麽了?”
“只是想到,這個盒子恐怕都比裏面的東西值錢。”又轉頭詢問,“要吃嗎?”
連城搖頭,“以前吃過太多,現在不喜歡了。”
果然,商婉撚了一塊,慢慢塞到嘴巴裏。
“好吃?”他問。
“沒有雲頂餐廳的蛋糕好吃。”
連城哂笑,“言不由衷,我家的廚師若是連雲頂餐廳的師傅都比不上,那也不用再做了。”
“狂妄自大。”語氣不無調侃,帶了絲笑意。
連城一怔,眼光微閃。
“怎麽了?”
連城嘴角慢慢拉開一絲弧度,朝她靠了靠,“現在,我是真好奇奶奶跟你說了什麽,讓你突然對我和善起來。”
商婉避而不答,連城執拗的看着她不放。突然喇叭聲此起彼伏,停了半晌的長龍終于開始緩緩而動。
商婉撚着糕點,指尖細細摩挲,有一些細小的粉末掉下來。
“先回去,我餓了。”她說。
轉變話題,因為害羞了?連城心情大好,嘴角的笑意咧大,嘴巴伸過去一口吞了她手裏剩下的糕點,“好,先回去。”手下一動,發動車子。
連城說不問,就當真沒有再問,兩人在餐廳吃了飯,中途商婉偶爾有些不痛不癢的反擊,他也不介意,可見心情很好。
回了家,連城抱着她不放手,将她壓在門上,房間漆黑一片,沒有開燈。
“連城?”
“我。。。。。很害怕。。。”他說,“。。。。商婉,下午知道你被奶奶叫過去的時候,我很害怕。。。。”
商婉慢慢伸手環抱住他,一點點順着他的後背,“原來你也會害怕嗎?”
雖然是諷刺的話,卻沒有多少諷刺的語氣。
連城低低笑,将她抱得更緊,有些認命的調侃,“對啊,我也會怕,怕的要死,你高不高興?”
靜了一下,商婉慢慢推開他,眼睛适應了光線,臉上的輪廓還只是有些模糊,只是眼睛閃閃發光。商婉說,“連城,我們談談吧。”
“好。”連城很幹脆,“我們談談。”
說是要談,也不是立刻就拉開椅子楚河漢界坐下來談,連城有些緊急的工作沒有完,便進了書房。商婉給他泡了咖啡,自己去洗了澡,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房間定時都有阿姨來打掃,她也只是将換下的衣服扔到洗衣籃裏,再将用過的碟盤扔到水槽裏。
收拾完了後,自己給自己泡了一點花茶,随意拿了本雜志窩在了陽臺邊的藤椅上。入了深秋,月色明亮,陽臺上的花卻慢慢凋零,零碎的花瓣挂在枝頭,怎麽都有些可憐的樣子。又想起連家花園那大片的牡丹和紫菊,對比一下,愈加有種自憐的意思在裏面。
連城走了過來,“想什麽呢?”
他剛洗了澡,只套了一件寬松的運動褲,光着膀子擦着頭發就出來了。
商婉擡了擡手,他很自然的将毛巾扔過去,然後掐着她的腰際,手上一提,眨眼就跟她換了個位子。
商婉坐在他懷裏,最初的一聲驚呼過去,便也就釋然了,舉着毛巾給他擦頭發。
毛巾拿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連城的眼睛很深,盯着她目不轉睛。
“看什麽?”
“只是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指尖摩挲着她的臉頰,他問,“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這句話不應該在一開始就問嗎?”
連城一笑,“你剛回來就氣我,只顧着生氣給忘了。”
商婉歪着頭,也作天真無邪樣,“那什麽時候不氣的?”
“你生病的時候。”連城低垂了眼角,有些悵然的樣子,“商婉,你生病的時候叫了我的名字,連城連城的,跟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我就不氣了,氣不起來了。”
這個她一直不知道,現在聽來難免愕然。
連城噗嗤一笑,“你生病發燒,竟然還能記得我的名字。”他順着她的臉頰,細膩的皮膚有很好的觸感,“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心裏是不是也是有我的呢?雖然你總是嘴上不說,總說恨我,總想逃開,但會不會你心裏也是有我的呢?我們認識那麽久了,在一起那麽久了,就算是恨,也總會有點愛的吧,那麽長的時間裏,怎麽可能都是恨呢?對不對?”
“蘭州勸過我,說你吃軟不吃硬,脾氣扭,又認死理。你生病發燒我們吵過架那次,我喝過了頭,蘭州說你來看過我,我就想你也是難過的,傷害我之後其實你也是不開心的是不是?口是心非是你一貫的作風,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也不想去逼你說假話,更怕留在你身邊逼得你又起了叛逆的心思,就跑到法國去呆了一段時間,那期間,我想了很多。”
“商婉,我已經不是二十歲了,也不會再用幼稚的手段去留住自己喜歡的人。發生的事情,我無力改變,也不祈求你忘記,但我總想,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給你看,我真的真的已經有能力好好去愛你,給你想要的。”
連城從不是個擅長說甜言蜜語的人,他自負驕傲,即便是愛情,也從不肯輕易折腰。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他殷勤的來找她,所有的人都說他追她追的用心。但連城從來不是別人說的那樣。
“你昨天幫過我,我查了查,知道了些你的事。”他笑笑,“為表感謝,請賞臉吃個飯。”
這樣的話,不是邀請,更類似于威脅。
是非糾葛,和這種人總是挂鈎。商婉從一開始就提醒自己要遠離。
“抱歉,我沒有時間。”
連城勾着嘴角笑,笑意未到眼裏。被拒絕,他并不糾纏。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再來。”
無論她拒絕多少次,他日日依然來的勤快。
“連城。”最後她說,“以後別來了。”
他笑,“再叫一聲,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喜歡聽。”
她閉緊了嘴巴。
他轉着手中的鑰匙,“商婉,我想讓你呆在我身邊,不介意陪你玩久一點,不過如果你拒絕的太強硬,我也會失去耐心。”
連城總是這樣,從頭到尾,他從來是睥睨在上的樣子,即便她彷徨崩潰失聲大哭找他要為什麽的時候,他也永遠只是沉默,從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