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莫名其妙的,當黑暗散去之時,林子祺第一眼所見到的,是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所見到的櫻花樹很高大,約莫要十個人伸手才能圍出來的大小,再瞧那樹上的裝飾,這好像是神社內的神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林子祺張望着四周,和日漫裏面幾乎所差無幾的建築物,這的确是神社。
他似乎聽到了一些什麽聲音,好像是人掃地時候的聲音,林子祺有些奇怪的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他看到了一個上身穿着白色狩衣,下身穿着指貫,頭戴立烏帽子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把大掃把正打掃着那空曠無比的庭院。
男人的樣子長得很好看,白淨的臉孔,以及端正無比,甚至可以說是很清秀的無關,配上他那一身陰陽師的打扮,林子祺覺得很搭。
「土屋大人。」聽上去很低沉性感的聲音自不遠處的鳥居那裏傳來,林子祺下意識的躲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然後偷偷的望向了聲源處。一個穿着淡藍色日式浴衣,相貌俊美無比的男人穿着一雙木屐從鳥居那裏走向了那名陰陽師。
呃?他們是日本人?
那為什麽自己聽得懂他們的語言?雖然他會看看日本的二次元産物,但是對于日語他卻是一懂不懂。
「早乙女先生。」土屋朝着那個被稱呼為早乙女的男人喊道。「今天又來喝茶嗎?」帶着一些笑音的他所說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
「算是吧……」早乙女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很幹脆,他似乎是在糾結着什麽事情一般。
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土屋卻沒有點穿。他只是笑了笑,然後便将掃把放到了一邊,然後脫去了腳上的木屐後小心的走上了那高了一層的地板。
「那我先去泡茶,早乙女先生你先請上來吧。」帶着笑的男人的聲音聽着很溫柔,似乎是要麻痺一個人的聽力系統一般的溫柔,林子祺一時之間有些晃神了。
聽到這話的早乙女搖了搖頭,也不介意其他的早乙女只是走向了那也可說是扮演着走廊角色的地板,然後靜靜地坐了下來。
見到這情景,土屋也不曾阻止,他的臉上依舊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沒有說什麽話,他轉身就要走的時候,早乙女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土屋那纖細得不象是一個男人會有的手腕。
被這麽一抓,土屋微微有些踉跄,但是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用着有些疑惑的目光望向了早乙女。
「呃……早乙女先生……你這是?」詢問着這個看上去行為有些奇怪的早乙女,土屋的面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動。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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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語了很久,突然打破了沉默的早乙女冒出來的只有這四個字,這四個字驚得林子祺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了閉嘴,但是再瞧那土屋,他臉上不曾改變的微笑,象是早就知道這一切了一般。
「我知道哦。」他靜靜的說道,「因為……會每天特意跑到這個神社裏面來喝茶的,在這個村子裏面也就只有早乙女先生你一個人而已。」
心裏暗自吐槽了一句原來這個男人用的是泡妞的伎倆的林子祺默默的閉上了嘴巴,但他卻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嘴巴裏面居然含着一片味道一點也不好的櫻花花瓣,很及時的,林子祺嫌棄的吐掉了嘴巴裏面的櫻花花瓣後連忙将自己的目光又轉向了那兩個人。
早乙女抓住土屋的手似乎又更用力了,用着似乎變得更加低沉了的聲音,他又再次說道,「你讨厭嗎?被作為男人的我喜歡這件事情。」
土屋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這個甚至連回頭看自己一眼都沒有勇氣的男人。時間象是被停止了一般,兩個人維持着這個動作,而飄散的櫻花花瓣卻依舊在動作。
不得不說的是,這個場景看着莫名的有些唯美。
驀地,土屋的笑聲打破了這一片靜谧。輕嘆了一口氣,土屋緩緩的跪坐在了早乙女的身邊說道,「并不讨厭。因為……我好像也不知不覺之間的喜歡上了你。」
從那個角度的話,土屋大概看不見吧,但是林子祺卻看得很清楚。象是驚訝于這樣的答案,早乙女的雙眼微微的有些放大,然後他的嘴角不知為何,有着一閃而過的苦澀。
他們的接吻,就象是自然到了理所應當,沒有一絲的突兀,那顯得再平常不過。
互相交錯的身影,互相交錯的唇瓣交換着彼此間的氣息。
而那一瞬間,林子祺看見了那個名叫土屋的陰陽師的眼角處劃過了一抹淚水。
那淚水,是因歡喜而生,還是因悲傷而流,無人得知,除了那名陰陽師。
時間就象是影碟機被人設置了快進播放一般,場景一瞬間就轉換到了夜裏的和室內。
看上去有些象是書房的房間裏面靜靜地跪坐在軟墊上的土屋的臉上有着苦笑,而在他的身邊則是圍了一圈不象是動物,更不象是人類的東西,林子祺知道,那是妖怪。
「土屋大人,你為什麽要接受那個人類的告白?」
「土屋大人你不是早就算出他像你告白的目的了嘛?」
叽叽喳喳的吵個不停的妖怪們令林子祺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而比起這些妖怪們的聒噪,他更加在意的是他們所說的告白的目的究竟是指什麽。
聽着妖怪們的噪音,在他們終于恢複了安靜的時候,土屋臉上的苦澀則是更加的濃重。
「我……當然知道。但是,被喜歡的人告白卻還拒絕了的話,就算可以改變未來的結局,說不定我也會後悔一輩子的吧。而且……我只是在試着打賭而已,如果……我能夠讓他真的喜歡上我的話,或許結局會更加圓滿,我只是……貪心的想要試着賭一下而已。」
土屋的聲音聽着很輕,有些飄渺,林子祺猜,或許就連土屋本人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吧。
「但是如果賭輸了呢?」
「賭輸了?」聽到這話,土屋一直努力維持着的笑容終于開始有了瓦解的跡象。已經無法維持笑容,他的嘴角緩緩的垂下,然後說道,「如果輸了,我會怎麽樣,我想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不管怎麽樣我也不會怪他,因為我們彼此的立場……根本就不一樣。」
——我是一個喜歡妖怪的陰陽師……而他……卻是不得不為了自身而将妖怪們都視為壞人的普通人……
好像是土屋的心聲,聽着有些空洞,那一份淡淡的悲傷竟然能夠透過聲音直接傳進林子祺的內心。就連自己都開始感覺悲傷,都開始感覺到了土屋所感覺到的痛楚,林子祺忍不住伸手抓緊了自己胸前的衣物。
大概是受這份痛苦的影響吧,林子祺甚至不禁開始祈求,那個首先說了喜歡,那個擅自闖入了別人的心中的男人可以好好的對待這個溫婉如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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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切,就象是走馬燈一樣。
土屋和早乙女之間的關系似乎很穩定。會一起歡笑,一起看書,寫字,也會一起飲茶,下棋,一起談論未來。擁抱以及親吻,甚至發展到了肉體之間的歡愛,一切完美得簡直就象是小說世界之中才會有的圓滿結局。但卻殊不知,這一切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以前的平靜罷了。
而春冬季節的變化,也好似眨眼之間就完成了。神社內的巨大櫻樹也從櫻花盛開的狀态然後變成了不留一朵花的狀态,然後又是一個三月的陽春。
陽光很充足,依舊是在做着每日必做的清掃工作的土屋原本還掃得好好地,可是突然,象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般,他握着掃把的手突然就好像是沒有了力氣一般緩緩的松開,随着掃把掉落在地之時的聲響,土屋的眼淚也自眼眶滑落,然後落向地面,與那地上的塵土混為一體。
不知道土屋為什麽要哭,但是這氣氛給林子祺的感覺很不好,他感覺接下來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遠處響起了很嘈雜的聲音,沒有多久,就有一大堆村民沖到了神社這兒來,然後将土屋團團包圍住了,而為首的,正是那個名叫早乙女的男人。
土屋這次沒有哭泣,他的臉上挂着一抹笑,一抹淡的似乎随時都會消失的笑。
「你們……騙了我……然後利用我布置的陣,殺掉那些妖怪們了吧?」土屋看着那周圍的人們,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為首的早乙女的身上。
早乙女沒有說話回答他,但是他沉默的樣子以及周圍人們那吵雜的樣子,土屋已經明白一切了。
他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的笑聲悲戚,令人不禁皺眉。
「我早就知道自己會因為你而死去,所以那個時候你來接近我,我也努力的想要和你保持距離了。但是結果還是敵不過你的一句我喜歡你。我以為只要我真心,說不定你也會真心喜歡上我的,但是現在看來……我好像錯了。擁有妖力的陰陽師可以通曉陰陽,也可以多多少少的預知到一些事情,而對于自己的事情,陰陽師只能夠預知到結局。我只能夠預知到自己什麽時候死,因為什麽而死,但是……我卻算不到過程,我原本以為,打賭打輸的話……最多不過是我死了罷了,卻沒有想到……居然還讓他們成了我任性的犧牲品。」土屋的嘴角勾着教人瞧着就覺得心痛無比的笑容,但是不知為什麽,圍着他的那幫人卻依舊是用着那兇狠的目光瞪着他,其中,不帶有一絲同情。
「我之所以從小就沒有父母,不得已的寄人籬下,這一切都是因為妖怪。所以,除去這世上所有的妖怪也只不過是我活着的最後支撐。我欺騙了你是我不對,如果你願意幫我們去除妖的話,這個村子裏面的所有村民絕對不會懂你分毫。」板着臉說着這冷酷無情的話的早乙女全然沒有當初那輕松的笑容。
之前的歡樂,真的都只是早乙女刻意營造出來的嗎?
林子祺無法想象這一切居然都只是假象。
「如果我說不,我就得死在大家的手上,對嗎?」知道早乙女話中的潛在臺詞,土屋輕笑出聲,然後毅然的搖了搖頭,他臉上的笑容也整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再嚴肅不過的表情。「我拒絕。害死那些妖怪的我已經不可原諒了,我不會再去為了繼續這充滿了謊言,且不再有任何意義的人生而繼續害他們……唔!」
頭部突然被人用石頭砸了過來,土屋猝不及防,被砸中後,他一時有些無力的跌到在了地上。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人阻止的殘忍虐待,石頭,棒子,被這麽殘暴的虐打的土屋卻只是維持着一臉的淡笑,他始終沒有說過一句痛,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那大概是……土屋的自尊不允許他示弱吧。
不行……他不能繼續這麽看着這個可憐的男人這麽的被打下去了!
這麽想着,林子祺猛地沖了出去。想要抓住那個舉棒要打下去的男人的手,可是就在林子祺伸手要抓住的時候,他的手……被穿過了。
就象是魂體一樣虛無的存在,他能做的,只是旁觀,而不能給予救助。
那是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鐘的毒打,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殘破不堪,而土屋的模樣也無比的狼狽,他的臉色也是一片蒼白,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來,他粗喘着氣,象是要不行了。
「夠了。」突然出聲的是早乙女。
還以為早乙女是不是良心發現的林子祺正打算說一句好的時候,早乙女卻又發話了,而這一番話,則是聽得林子祺恨不得把這個臭男人暴打一遍。
「他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醫生給他治療的話,也只不過是增加痛苦而已。我們不需要浪費力氣了,就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不準任何醫生給他治療就好了。」冷酷的話語卻得到了村民們的支持,這麽冷酷無情,林子祺一瞬間甚至開始懷疑說不定妖怪是他們這幫人才對。
這一片狼藉的地上,現在被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喘着粗氣,痛苦無比的土屋看着那沒有一絲眷戀就那麽抛下他離開的早乙女,直到現在,他才終于忍不住似的流出了自己的眼淚。
——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土屋無力的倒在地上,嘴巴不斷地喘着粗氣,而他的內心則是宛似被刀割,那份疼痛,林子祺都能深深的感覺到。
——至少一次也好……我只是想要和一個真正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過着平凡的日子,一起歡笑,流淚……彼此之所以在一起不是因為身份,而只是單純的因為一份感情而已……為什麽……會這麽難?
——如果我沒有那一份妖力的話……這一切是不是會有所改變?
——如果我憎惡所有的妖怪,如果我不是陰陽師,如果我的身份再單純一點……現在的一切,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
——那麽……我會不會就不是現在的我了?而大家口口聲聲說着的幸福,是不是就會離我更近一點?
開始喘不過氣來了,先天罹患的心髒病令土屋無比的痛苦,因為這份痛苦,他的額頭上都開始冒起了冷汗。
幾乎是勉強讓自己撐起了身子,心髒處傳來的劇烈的疼痛感令土屋的手都在不斷的顫抖。他哭着,嘴唇不禁輕輕的顫抖了着,象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着,「如果……可以的話……下輩子……至少,我想做一個普通的人。可以無所顧忌的開心,生氣……或者悲傷……然後……可以……得到這輩子我從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低啞,而林子祺的心髒,也随之開始變得越來越痛,痛得林子祺也忍不住的貴倒在了地上。
眼淚自土屋的眼角滑落,落在了那沾着一些血跡的土地上,就在這時,一陣白色的光将土屋的身體籠罩住。林子祺已經無法看到土屋是在幹什麽,因為過于強烈的光線令林子祺已經無法睜眼。
大約過了五到十分鐘的時間,白光漸漸的減弱,但是那片殘留着血跡的地上卻沒有了土屋的身影。
就在土屋徹底消失了的同時,痛得整個踡縮起身體的林子祺看到了那顆原本盛開着的櫻花樹上的櫻花就象是突然凋零了一般,樹上的櫻花紛紛的落下,似是在為土屋而悲泣。
好痛,這顆心……就象是要壞死了一般。
林子祺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胸口處,但是這份疼痛卻無法減少。
意識開始變得飄忽迷離之際,林子祺看到了早乙女緩緩的從鳥居那裏走了出來,他的步伐似是有些不穩。他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那土屋消失的地方,然後象是摔倒一般的跪倒,他的臉上,有着一行淚痕。
林子祺聽不清早乙女說了些什麽,但是就在林子祺閉上雙眼以前,他看到了早乙女緩緩的從衣服內掏出了一把刀子,然後高高的舉起後猛地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這之後的一切究竟是變成了怎麽一回事,林子祺不知道。因為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林子祺,林子祺……」
他又聽到了七濃的聲音,心痛的感覺象是有些許的緩解,但是不知為何,他很想哭。
眼眶開始變得熱乎乎的,他感覺到了濕潤感,劃過了自己的太陽穴,是自己的……眼淚?
臉上一陣疼痛,林子祺醒了過來,看着眼前熟悉的以前,他遲緩的看向了七濃。
心髒疼痛的感覺還殘留了不少,而在他看到七濃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伴随着疼痛,他的心也有些酸楚。
幾乎是強忍住要撲進七濃的胸前,他擦了擦自己濕潤的雙眼,那感同身受的痛楚甚至令林子祺動一動都覺得好痛。
「你又夢到了什麽?」七濃一臉擔心的問着他。
「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次的夢……太混亂了。」迷茫的搖頭,林子祺抿緊了嘴唇說道,「亂七八糟的夢,這次我還很奇怪的夢到了一個穿白色的衣服的人,看那個打扮,似乎有些像陰陽師。」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七濃微微有些驚訝的模樣,驚訝得甚至整個人都呆成這樣的七濃,林子祺是第一次見到。
心髒的疼痛感又開始發作了,好像麻痺了林子祺的整個心髒,鬼使神差一般的,林子祺在心跳加速的同時,沖動一般的說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這次,是兩個人一起驚訝得呆住了。
早乙女……他……也許,是真的喜歡土屋。而土屋因為不知情而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曾得到過的東西,或許他早已得到,只是他不曾知曉。
不知為何,林子祺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心好像是被什麽感情融化了,眼淚又象是止不住一半的不停的從林子祺的眼角滾落。因為陷入了沉思,他甚至忘記了要解釋這句「我喜歡你」只不過是他腦子突然打結以後的結果。
上半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