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心裏緊張得要命。

我們一起往上跑,一層,兩層,感應門打開後聳立眼前的就是四扇金屬質地的銀色大門,和六位穿着制服仍能看到嶙峋肌肉的警衛猛男們。

鄭幼倫先是一槍放倒了一個,我想到游息就在某扇門背後獨自痛苦着就控制不住地發抖、憤怒,壓抑這麽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可以爆發出來。我咬牙切齒地沖上去翻身躍起,一腳踢中了一個警衛的後頸,像鄭幼倫說的那樣,他們的确很彪悍,那個人在我全力一擊下并沒有昏厥,而是大吼一聲反身想抓住我。

“寒光,你怎麽弱了這麽多!速戰速決好嗎?破譯密碼也需要時間的!”另一邊的鄭幼影已經迅速麻利地鎖住了一個人,繞到他身後在對方的後腦勺上重重一擊。

“我的腳傷還沒好成嗎!”等我發覺我的右腳又開始痛的時候才後悔,剛才為什麽要用使不上什麽勁的右腳呢!

攜帶麻醉槍的鄭幼倫顯然比我們輕松多了,又是一槍,将被我襲擊還清醒着的警衛秒殺後,局勢瞬間變成了3對3。

“聽着,我們只是想知道那條‘S級’人魚關在哪間密室!你們都是優秀的下屬,沒必要跟我們起沖突!”鄭幼倫開始拿出高層架子對那幾個金剛循循善誘。

“經理,你沒有權限進入這裏!”看起來面目稍微溫馴點的金剛一號說。

“等過個幾年我不就有權限了,你們要把目光往遠了放。”

“你們不應該對我們出手,這違反了尤塔銘教授的規定。”金剛二號說。

我就奇怪了,這年頭怎麽誰都能欺負我一把,“有完沒完!要打就趕緊!”

他們雖然不認識我,但鄭家的兄妹在這裏,管他們是什麽忠誠的彪悍金剛也不敢随便動手。在鄭幼倫目光脅迫下,我們僵持了近十分鐘後,金剛隊輸給了超級賽亞人組合。他們沒膽子動手,一人扛着一個同伴匆匆下樓了。

“他們應該是通知老爸來修理我們,哥哥你快點!”鄭幼影在一邊催促道。

“該死!到底在哪間密室啊!”鄭幼倫在四扇門面前團團轉,我也不太敢拿主意,最後他按照回顧尤塔銘的習慣推斷是三號密室。

鄭幼影過去娴熟地拆開電子鎖表盤,他站在我身邊,從西裝裏掏出一個掌上電腦般的輕巧設備,“又是槍又是電腦的,你衣服裏還藏了什麽啊?”我好奇地過去胡亂翻了翻,他不耐煩地推開我,結果在我們推搡的時候他的衣服裏又掉出了一根香蕉。

一時間我們三個看着地上的香蕉都沉默了。

我立刻後退了一步,哆嗦着問:“這、你本來塞在哪裏的?”

鄭幼影馬上轉過身繼續拆表盤。

“這香蕉是用來吃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鄭幼倫知道我們此刻一定是滿腦子豆腐渣的畫面,不由地氣急敗壞亂喊一氣。

“我們什麽都沒想啊,厚,寒光。”不怕死的鄭幼影又吱了一聲,結果被鄭幼倫一巴掌拍飛。他紅着臉破壞了表盤,接駁電腦聯線,準備破譯密碼。

鄭幼影哎喲哎喲地從地上爬起來。

時間慢慢流失,心髒變得越發不可控制地狂跳着,我感覺到我血脈裏無法鎮定的沸騰,默守時間,直到大門緩緩開啓的那一刻,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的時候,我發了狂般沖進去。

——游息,他就在我的面前,浸在鮮血中垂着頭顱,上方延伸下來的鎖鏈吊着他的雙手,粗壯的金屬管貫穿了他的胸膛嵌進牆壁中,将照片中的血腥放大了無數倍的畫面沖擊而來,幾乎令我精神崩潰。

“天哪,怎麽會這樣……”鄭幼影輕輕捂住了嘴。

“游息……”我再也顧不得其他人,精神恍惚地走上去。

從我們分開到現在,一個多月……我不敢去想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一個月,在我埋怨他忘恩負義,在我仇恨他冷漠無情的時候……就在這麽近的距離,他在倍受折磨——明明就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

“游息——游息你醒醒啊——我是小光,我來救你了啊——拜托你醒過來啊——”我聲音在發抖,他全身都是傷,我不敢亂動,只能捧着他的臉徒勞地擦去他臉上的血跡。我聲嘶力竭地呼喚着他,可是他一點反映都沒有。

我越來越心慌,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冰冷,連接的答案讓我沒膽量去觸碰。

鄭幼倫慢慢走過來,指尖滑過游息蒼白的皮膚,聲音像我一樣顫抖起來:“推測死亡時間……就在前兩天……”

死亡?游息死了?不會啊……不會這樣的……

我魂不守舍地看着鄭幼倫,“怎麽會呢,他不是人魚嗎……他怎麽會死呢……”

“寒光……”鄭幼影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聲色沙啞道:“血液流幹淨了……不管多強大的生物都會死的,你接受現實好嗎?”

我倏然憤怒,瞪着血紅的眼睛狠狠向鄭幼倫俊美的臉揮出一拳,我怒吼着,幾乎要跌進仇恨的深淵裏,“你們不是告訴我游息不會死嗎!說話啊!為什麽兩天前要阻攔我!那個時候游息還活着……他還活着!你們卻一定要等到今天,為什麽!鄭幼倫,鄭幼影,是你們殺死游息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你冷靜點好嗎!這也不是我和哥哥想看到的啊!……唔,媽的!鄭寒光你敢打我!”

我們三個在這種令人崩潰的時刻反目成仇,倒在血泊裏,扭打着,不知是誰的拳頭落在我身上,一點都不痛,我知道他們壓根舍不得打我,這讓我更加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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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五幕

我呆呆望着安靜的游息,忽然就崩潰了,無助地跪在地上,瘋狂而凄厲地大哭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我明明什麽都還沒做,為什麽就已經來不及了……

“你有點出息好嗎!”鄭幼倫一邊擦鼻血一邊走過來,“我剛才只是……”

我掄圓了胳膊,照着他的臉又砸了一拳過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滾啊!”

鄭幼倫咬着牙看着我,也不說話,借着鄭幼影的手站起來。

我呆望着游息好一會兒,感覺全身墜入深淵一般冰冷。我擦幹眼淚,想把游息放下來,可是走到他身邊才發現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白眼兒狼!你怎麽能連句道歉都不跟我說就死了……那邊又沒有旗魚吃!你怎麽這麽沒出息……你都不等我過來……”我抱着他冰冷的身體悲怆痛哭,冰冷的血腥味水銀般往我嘴裏灌。

等我哭得嗓子都啞了,耳邊忽然就響起那麽一句冰涼又虛弱的話,“你幹嘛一直老罵我白眼兒狼啊……白眼兒狼到底什麽意思啊……”

我驚訝地松開游息,他正平淡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塞了冰渣一樣冷漠。

“你、你沒死!?”我心裏的驚愕轉瞬變成了驚喜。

“他當然沒死!我剛才就跟你開個玩笑!結果你二話不說就過來打人!”鄭幼倫捂着不斷噴血的鼻子沖我嚷嚷。

“你活該!”鄭幼影也被騙了,立刻朝她老哥踹了一腳,“開玩笑也不會挑時候!怎麽沒打死你!”

“你怎麽跟你哥說話的!”

兩個人又在我身後沒品沒技術地打了起來,我已經懶得去管他們了,只是安靜地看着游息,眼淚刷刷地沖下來。

“過來,再抱着我。”游息的聲音輕不可聞在耳邊萦繞,“我不會死的……”

我又收緊手臂抱緊了他,将臉埋在他的頸窩,忍不住哽咽着。

“小光,等會你就走吧……這裏不該是你來的地方。”他也趴在我的肩頭上,聲音虛弱得好像随時會死。

我說:“你把我當什麽人了,今兒要是我鄭寒光被人釘在這裏,你也能頭也不回地就走嗎?”

游息不說話了,我擔心他是說不出話了。

我覺得我廢話真多,有什麽話回家不能說麽,非要在這裏嘚啵!

“過來幫忙啊!”我回頭去叫那兩兄妹,三人頭碰頭湊在一起商量怎麽把游息放下來。

鄭幼影去旁邊的金屬櫃裏找了鎖鏈鑰匙,正要去解游息手腕上的鎖鏈,就被鄭幼倫攔下了:“這鐐铐一解開游息全身重量都移到這根鋼管上了,太危險,得先把這根鋼管從他胸膛裏拔/出來!”

我一手抓着鎖鏈一手攬着游息的腰腹,在他耳邊輕聲說,“游息,你撐住啊,馬上就好了!”我抱着他,一腳蹬在牆上,沖力馬上讓他的身體前傾脫離了那根鋼管,我手上拽着鎖鏈同時用力,将我們兩個人的重量提起來,為了不傷到游息的手腕——事實上他的兩手手腕早就已經脫臼了。

游息在我耳邊悶哼了一聲,我的肩膀和胸前立刻感到了大片溫熱的液體漫下來。

“鑰匙!鑰匙!”我大喊起來,将游息抱得更緊。

我們迅速将游息放下來,我将他上半身攬在懷裏,滿眼血腥地查看他的傷勢,他的嘴角在不斷溢血,胸膛上的傷口更令我不敢輕易觸碰。

“他需要海水!”鄭幼倫說,“抓緊時間,我們得趕緊離開!”

但是已經晚了,尤塔銘和鄭泓易已經和樓中大部分的警衛堵上來了。

我将昏厥的游息打橫抱起,轉過身,目光兇狠地看着尤塔銘,“你不是說他回海裏了嗎?”

“寒光,你要相信爸爸,游息會害死你的!你不能帶走他!”尤塔銘憤然長嘆一口氣,眸子帶着絕不屈服的堅毅看着我。

“你他媽的不是告訴我他回海裏了嗎!”我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卑鄙下流無恥的混蛋!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游息!”

“寒光!”鄭泓易突然出聲,以長輩的口氣朝我噴吐着威嚴,“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不懂,過于危險的血統本就不應該存在。高比例血統會讓他産生很強的攻擊性,甚至會完全失控暴走,你以為第三研究站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爆炸?”他慢慢踱過來,然後一耳光抽在了鄭幼倫的臉上,厲聲呵斥道:“寒光不懂這些,你也不懂嗎?簡直就是胡鬧!”

“爸爸!我不明白,當初培育游息時你們明知道他的血統過于危險,為什麽一開始不銷毀他?搞成現在這樣你們也有責任!”鄭幼影在旁邊尖叫。

“你給我閉嘴!”于是鄭幼影又挨了一巴掌。

游息的血液在大量流失,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我跟他們耗不起時間,“游息是我的朋友,我一定會帶他走。尤塔銘,你口口聲聲說游息會害死我是嗎……”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變态!”我輕蔑一笑,“既然如此,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從窗戶上跳下去,省得你老害怕某天游息會害死我。”

尤塔銘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我眉毛一挑,又補了一刀:“不對,也許我該下去,從20樓往下跳,讓你永遠記住那裏。你先是逼死了自己的老婆,後來又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然後我也挨了鄭泓易的一巴掌。

“你這臭小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鄭泓易怒喝道。

我沒理他,吞下嘴裏的血冷冷盯着尤塔銘,“現在,你是想讓我跳下去,還是放我們走?給你三秒鐘的時間!”

****

血灑了一路,我抱着游息在一群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裏迅速穿過大廳,鄭幼影沖在前面替我打開車門,鄭幼倫開車,在公路上狂飚。

“快點!再快點!”我緊緊将游息冰冷的身體攬在懷裏催促道。

“去海邊來不及了,去我家吧,我家有個很大的水族缸,裏面都是海水。”鄭幼倫急速轉彎切進車流中,“鄭幼影,你馬上打電話叫我助手把浴缸裏的魚全撈出來,十分鐘內将水族缸清理幹淨換上全新的海水!提醒她務必是海水!”

這兩兄妹就像男女特務似的一個吩咐一個行動。

我能做的只有抱着游息,在他耳邊焦急地念叨:別死啊別死啊。

別死啊游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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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六幕

到了鄭幼倫家,我們飛快下車,他家裏的傭人和那位曾經和我通話過的女助理看見我們三個鼻青臉腫的樣子明顯被吓到了,更別提我懷裏還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你們都出去。”為了防止等會游息的尾巴再次吓着他們,鄭幼倫到了房間馬上将他們趕走。

這個房間我沒有來過——養傷的那段時間我一直穿梭在卧室和餐廳——房間裏滿是大大小小的水族箱,裝着各種稀奇古怪的魚類,其中有一面貼着牆而建的玻璃,仔細看才發現那只是過于巨大的水族缸,裏面充盈着湛藍的海水,卻空無一物,上頭照着瑰麗的藍色燈光——我懷疑之前鄭幼倫在這裏養了條鯊魚。

我踩着透明的階梯走上去,将游息輕輕放在海水裏,然後馬上跳下來趴在玻璃前看着他。當初他整條脊椎都被抽了也沒死,現在也不可能輕易死的,不是都說人魚在海水裏有超凡的自愈能力嘛。

但是眼前的發生的這一幕讓我驚呆了。

血液迅速在海水中彌漫開,游息閉着眼睛,像具屍體那樣慢慢沉到水底,他的魚尾并沒有出現。平常洗個澡用淡水魚尾都會甩出來的,為什麽現在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的尾巴呢!”我驚訝地喊起來。

“該死!”鄭幼倫低咒一聲,從旁邊取了個喂魚食小勺,躍上階梯,舀了一勺血水後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哥哥應該是去檢測他的血液了。”鄭幼影抱着右臂解釋,并沒有多說些安慰之類的無用的話。

我點點頭,疲憊地蹲在玻璃邊上,隔着玻璃看着游息蒼白又俊美異常的臉,心髒就一陣陣地抽痛。

鄭幼影出去又抱了醫藥箱進來,簡單清理了一下我們臉上的傷口,又指着眼角的淤青說:“你看這裏,就是被你打的!嘴巴這裏是被哥哥打的,我肚子也疼,你們誰踹的我?臉也好疼,真是的,我到底是女孩,爸爸下手也這麽狠!”

“女孩?請你不要擅自離開女金剛的行列。”我趴在玻璃上看着游息,随口應她一句。

她毫不留情地在我腰上擰了一把。

鄭幼倫很久後回來了,臉色有點不好看。他跟我一起蹲在玻璃邊上,看着游息,在我耳邊輕聲說:“游息被換血了,他現在的血統比例只有3%多一點。他的血液至少被洗了五次,高純度血統才會變得這麽低劣!”

我怔怔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我不清楚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但是現在,游息的血統比例很低,短時間內他的骨骼造不出足夠純度的新血,這說明他失去超高自愈能力了。”鄭幼倫沉默良久,“寒光,你要有心理準備,游息很可能會死。”

很久以後我都再也沒法回味當時的心情,也許那時候應該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荒唐感,誰都好,趕快把我拖回現實世界中吧。

我能聽見心裏的吶喊。

這段時間的生活簡直就是在扯淡!

靜谧中我格外淡定,我将額頭抵在玻璃上,視線穿過海水落在游息平靜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笑了起來。

鄭幼倫以為我受打擊過度,精神斷裂了,吓得臉都白了,忙過來把我拽起來逮着我肩膀就死命搖:“弟啊!你想開點!我只是說有可能!沒對他判死刑呢!你別瞎想啊!”

我苦笑着推開他,理了理被他晃亂的劉海,說:“你說什麽呢,我什麽都沒想啊。游息要是真死了,我也沒辦法不是?反正我都盡力了,死就死了吧。”

說着說着,鄭幼影的眼眶就紅了,也跑過來搖我,“寒光,你難受的話就哭吧,你別憋着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無奈道:“我沒難受啊,我也不想哭,你們幹嘛幹嘛,搞得跟什麽一樣。”我以一種無奈而平靜的聲音說。

“我餓了,有東西吃嗎?”我撓撓頭,走出了房間。

晚飯後我在水族缸邊鋪了毯子,打算晚上睡在這裏,可我其實一直都在盤着腿長久地凝望着他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睡不着,怎麽可能睡得着!可是我心裏很平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發生讓我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彌補的事時,我都是這個反映。

媽媽死時,也是這樣。

一層瑰麗的藍光籠罩着巨大的水族缸,透明的漣漪暈光反射在我的臉上,照出游息傷痕遍布的身體,幾乎都是槍傷。

鄭幼倫洗過澡後擦着頭發推門進來,并沒有說話,沉默着在我身邊坐下。

我看着游息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呢?”

“人不只有一種性格,有內在的,有外在的。”鄭幼倫拍了拍我的肩,“比如你,外在看起來随和又有些優柔寡斷,但其實你的內在是冷漠的,你不輕易相信任何人。當你身邊的人所做出的事傷及你的利益,不管對方是誰你都會馬上開始反擊,就像你曾經說的,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以及你的生活。”

我贊同地點點頭,等着他繼續說。

“包括我在內。”鄭幼倫指了指臉上被我打出來的淤青,嘲諷地笑了笑,“當你知道游息死亡的那一刻,你的手上有把槍的話可能都會對着我來一發子彈。”

“對不起,鄭幼倫,你知道的我很容易沖動。”這個時候我只好慚愧地低下頭。

鄭幼倫仰頭深呼吸,“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應該是冷靜的,你之所以會打我,是因為你把游息看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我恰好‘傷害’了你的生活。”

“游息的血統很特殊,我以前接觸過他,他給我一種感覺就像具屍體,一點人味兒都沒有。”見我不說話,鄭幼倫終于講到正題上,“他外表冷漠,但是內心可能異常兇殘,他的外在人格本就棘手,讓人從心底覺得無法控制他。”

“這也不能作為殺他的理由啊!”我暴躁地打斷他。

鄭幼倫皺着眉讓我稍安勿躁,“所謂的第二人格一直沉睡在精神世界內部,當他的外在人格壓抑不住,或者在特殊情況下第一人格保護不了自己的時候,第二人格便會蘇醒,這會讓他陷入一定時間的喪失自己。就在這段時間裏,他會打碎平時的形象擁有很強的摧毀力,而這股力量的強弱取決與游息的血統——”

水族缸裏的水早就已經不清澈了,混着淡淡的紅色,或多或少是因為海水的關系,游息已經不再出血了。

“‘S’是個特殊的階級,整個海洋只有游息是‘S’級亞特人魚,他的特殊就在于高比例的血統,他應該完美的繼承了初代種的殘虐屬性。當他的第二人格蠢蠢欲動的時候,內心同步率也會同時飙升,這種情況,就叫做暴走!”鄭幼倫認真的看着我,樣子頗有點要說服我的味道:“第三研究站的失事或多或少都和游息失去控制有關,他的血統的确危險,站在客觀角度上來說,游息的确應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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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七幕

你他媽才該死!

在那一瞬間,我幾乎要将這句話脫口而出。

我驚訝于內心強烈的反駁,看着鄭幼倫猶如戰神般純陽英俊的臉孔,羞愧之意慢慢在心底滋生。我怎麽能這麽想呢!他是鄭幼倫,是我的哥哥啊!

鄭寒光你清醒點!

自那之後我就不再怎麽跟鄭家兄妹說話了,我開始花大量時間學習,餘下的時間幾乎就是看着游息然後吃飯睡覺。我并不想了解深海的事,但是也絕不可能允許尤塔銘再傷害游息!誰也不能!

當然,如果游息死了,我所要改變的就是将生活的地方從鄭幼倫家的水族缸旁搬回自己家。這些天我從沒設想過游息會死,我不信他會死。

他不會死的。我幾乎是自我催眠的每天都反複念叨着這句話。

“寒光?”我躺在一邊摸着玻璃想象是摸着游息在碎碎念的時候,鄭幼倫推門探進半個身子。

“什麽事啊?”我問他。

他走過來,将一臺筆記本交給我,臉色有些沉重道:“鄭幼影入侵了叔叔家的監控系統,剪了那天發生的事,你想看的話就打開。”

我一愣,有些悚然,又是那種莫名的。我打開筆記本,亮起的屏幕上已經暫停的畫面正是那天我離開後情景。我點開播放,畫面裏出現我和游息的争執。

那天我走之後,游息在原地站了好久,他應該是想追出來的,但是尤塔銘出來叫住了他。游息最終沒去管我,他去了尤塔銘的書房。沒有聲音,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是依照畫面還是能看得出來他們在吵架。尤塔銘面紅耳赤沖游息吼着什麽,游息巋然不動站在他的桌子前挑釁般地陰着表情。

“你看着吧,我先出去了。”鄭幼倫起身離開。

我沒應聲,繼續看着電腦——畫面上已經不再是游息和尤塔銘的對恃——我不知道尤塔銘說了什麽,但他激怒了游息,那種憤怒的表情是我從未在游息臉上見過。他甩開尤塔銘,想要離開的時候,胸前忽然爆出了一朵血花。

我的手指劇烈一抖。

游息中槍了,是尤塔銘在身後開的槍。游息似乎沒想到他會開槍想要射殺自己,一時有些愣住。

槍聲引來的宅子裏的警衛,他們蜂擁而上,游息奮力掙紮,打傷了很多人,他在大喊,可是口型只有兩個字:小光!

我原本還跟他抗議過,叫他別叫我小光,矯情又惡心的。但是他就是死倔着不肯喊我一聲寒光,說別人都叫我寒光,所以他才要叫我小光,以後誰喊我小光他就咬死誰。

我努力睜大雙眼不讓眼淚過度湧出而花了屏幕。

在他反抗的那一刻的同時,密集而暴戾的子彈如同狂風驟雨般在游息的身體上射穿出無數血洞,他倒在一片血泊中,被我的導師抓着手腕提起來,扔到了樓下。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我憤恨地關掉筆記本,捶打着水族缸的玻璃,“你有病啊你!你逃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嗎!看到有人來了你不會逃嗎!你跟人家打什麽呀!這不是在深海你以為你還有優勢嗎!你這個白癡!”我嘶吼着,直到到雙拳八個骨節打出腥紅血痕才無力地趴在一邊痛哭。

我以為心裏再也不會引起波瀾了,可是看到那幾乎能聞到血腥味的畫面才如夢初醒。

咚咚——咚咚咚——

耳邊忽然響起悶悶的敲打聲,我喉嚨一抽,猛地擡起頭。

游息正支着身體一手貼着玻璃,一手握拳狀輕輕敲着玻璃以引起我的注意。

“你終于舍得醒了啊你!”眼淚又嘩啦湧了出來,我終于知道喜極而泣是個啥感覺了。

游息的嘴巴動了動,那是一句無聲的‘小光’,因為他在水中,所以眼前只冒出一大串氣泡。于是他朝上指了指,我連忙跑到水晶般的臺階上,他游上來,沒等我說一句話,出了水面就像個淹死鬼那樣摟着我的脖子就将我拖進了水裏。

我奇異的不再怕水,緊緊抱着他。

游息近乎貪婪地吻着我,雙手在我的腰後用力交握,讓我的身體緊緊貼着他,我摟着他的脖頸,以同樣的熱情回應着他,我們抱在一起慢慢往下沉。

就像劫後餘生那樣迫切的喜悅,我沒辦法形容我現在心情,就像我們理不清的關系。但是在水中的這次接吻,會永遠烙進我的記憶裏,回憶起來每次都能想起那種山泉般清澈又有些甜膩的觸覺。

唇舌緊貼在一起的纏綿,讓我想溺斃在此刻。

很快我就意識到,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想溺斃了!

游息将在壓在身下溫柔而略有侵占意味地吻着我,我睜大了眼睛,死命去掐他的脖子。他張開漆黑清澈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踹不開他,只能捂着自己口鼻使勁指了指上面,希望他能意識到我在水中不能呼吸這個事實。

他眉心一皺,臂彎立刻攬着我的腰往上快速游去。

“噗啊——”一出水面我就像出來透氣的鯨魚一樣充分展現了自己的肺活量。

“啧啧,為什麽你不能在水下呼吸呢?”游息站着說話不腰疼地看着我。

我立刻噴他一臉毒液,“誰跟你這牲口似的!老子是個人好伐!”

“你是喬薇尼的兒子。”他淡淡道,又過來吻了我一下後緩緩沉到了水底吐泡泡玩。

媽媽?對了,據說媽媽也是高比例血統的亞特人,鄭幼倫和游息都曾說過我應該繼承了媽媽的血統。媽媽在水下能呼吸,沒有魚尾,可我沒有魚尾也不能呼吸。

****

媽媽的死因我終究沒弄明白,被游息受傷的事打了岔子,改天也許該問問游息,他和媽媽相處過,一定知道。

是的,游息又昏睡了。自從他醒來後總是睡睡醒醒,鄭幼倫說是血液純度的關系,他的骨骼在制造高純度的新血,加上身軀上的大小傷口沒有愈合,這種狀況是正常的。

可我在那天之後就感冒了,成天咳嗽流鼻涕,該死的游息還沒有一點愧疚,總是睜大眼睛在水底吐泡泡。

鄭幼倫去幫我請了假,我依舊窩在水族缸邊陪着游息,晚上整個人縮在被子裏睡得咕咕咕。感冒并不嚴重,只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沒有精神,很想睡覺,晚上就是可以避免游息的騷擾理直氣壯地睡覺時間。

午夜時分,游息在清澈的水底沉沉睡着,而我則被一陣細微地開門聲吵醒,如果來人是大刺刺地開門我可能還不會醒來——但這個開門聲顯得特別謹慎,透着竊賊般小心翼翼。

于是我醒來,就在我轉身的剎那,一個鬼魅般地人影倏地飛竄進來,一只冰涼的大手就不緊不松以壓制的目的扼住了我的喉嚨,那人的力氣很大,迫使我往後仰,頭撞在了水族缸的玻璃上,發出并不明顯的一聲“咚——”,游息就在我身後睡着。

那個人蒙着臉,我只能看到一雙琉璃般透徹的碧藍色眸子,帶着殺氣。

我不知道他是誰以及他的目的,也完全不敢反抗,因為他以絕對的力量捏開了我的下颌,将手槍塞進了我的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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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八幕

“你就是鄭寒光?”對方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那雙懾人的藍色眸子冷冽地盯着我。

我點點頭,沒有辦法說話,面對手槍這種冷兵器我的牙齒都在打顫。

那人的眼神在瞬間變得兇惡起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扳機上慢慢用上了力氣!怎麽辦!怎麽辦!他是誰?他真的會開槍殺我嗎?我鄭寒光雖然結仇無數但至少還沒能耐讓人雇傭殺手來取我性命吧!

就在我腦中一團風暴不知所措時,游息的手臂猶如電光般迅疾地貫穿了玻璃,伴随着嘩啦一聲他濕淋淋的手猛地扼住了對方,然後他整個人破水而出。

巨大的水族缸在我的身後轟然倒塌,海水立刻洶湧漫溢,将玻璃碎片沖得滿房間都是。

游息把我拎起來,免得被玻璃傷到。

他眼神不帶任何溫度地看着對方。

那人也收了攻勢,退到窗邊,兩人無聲地對恃。

我就像只小雞一樣被游息抓在懷裏,來回看着他們兩個人,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一地的玻璃碎片在反射着瑩瑩藍光,他們兩人動也不動,仿佛在演繹高手過招,先出手必敗。

其實我心裏很緊張,對方的手裏有槍,游息手裏有……有我(……)。

“出什麽事了!”外面忽然傳來鄭幼倫亂糟糟的聲音。

那人立刻警覺,一個肘擊打碎了玻璃跳窗而逃,于此同時鄭幼倫也啊噠噠一腳踹開了門,看着狼藉的房間驚呆了。

游息将我放下來,吭都沒吭一聲也跳下窗追了過去。

我也跟鄭幼倫一塊驚呆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立刻跑到窗邊往外張望——外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媽的!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游息很久都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只能像無頭蒼蠅似的在大街上亂轉。他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子彈全部取出,所有槍傷都恢複成點點類似吻痕一樣的淤青,但是在水中他的魚尾一直沒有顯形,讓我總覺得他現在依舊弱不禁風。

我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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