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我紅着眼睛拖着重傷剛愈的身體站在有棠所謂的研究室內間裏,這裏的空間很大,擺滿了書架,上面全是深澀難懂的書籍。剛剛路過外間我也有稍微注意到,好像來到化學實驗室般,一眼掃過去幾乎全是各種試管,金屬架上擺着稀奇古怪的标本。
這樣的環境以及那一身白大褂,讓我覺得有棠其實就是個科學狂人。
“我有話直說,鄭寒光先生,我非常不喜歡甚至是厭惡你的行事作風。”有棠一襲白衣在書桌後冷目望着我,湛藍的瞳孔釋放出無形殺機,看得出來,他是打從心底讨厭我。
“我自認為比起你,無知也要比卑鄙來得好!”我上前一步猛地一拳砸在他的桌子上,虎視眈眈地瞪着他,“你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你早就知道鄭幼倫才是幕後黑手,卻禁止彌賽亞向我透露任何消息,不就是為了今天?在某種意義上,難道不能說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的目的無非就是讓游息加入你的陣營,為了一己私利,你險些讓我命喪大海!不對,我猜你壓根就沒料到我能活下來吧!你的敵人是鄭幼倫,一旦我死在鄭幼倫手裏,游息勢必為替我報仇,這樣,剛好你們就站在統一戰線了!”
有棠冷哼一聲,“我沒有将鄭幼倫的真實面目告訴你就是卑鄙了?鄭寒光先生,你是不是有點太好笑了!我所知曉的每一條準确消息對我而言都具有相當珍貴的價值。你何德何能可以來要求我做你的報警器?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告訴你!因為你不配!在我眼裏,你只不過是一個垃圾!”他毫不吝啬他的刻薄,不斷激怒我,“今天這樣的局面,絕大部分都是因為你的無知!你的愚蠢!你的沖動!以及沒有任何作用的判斷力造成的!如果你不是喬薇尼的兒子,如果你不是游息的愛人,我是絕對不會讓人去救你的!像你這樣的廢物!沉屍大海也是個不錯的死法!”
“你說完了沒有!”我險些克制不住将他從桌子那頭揪過來摁在地上扁一頓。
“一分四十二秒。”有棠看了看桌面的電子板忽然說,“你進來這裏,加上我們沉默的時間不到兩分鐘,你就已經動了怒。我說過了,鄭寒光先生,我真的非常不喜歡你的行事作風。你太容易被激怒了,不過是言辭間的一種攻擊都可以讓你憤怒到這種程度,你難道不覺得你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麽?”
有棠的話猶如給我當頭澆下一盆涼水。
他神情寡淡地拉開抽屜扔給我一份文件夾,“斯科特,也就是鄭幼倫的資料,不看也無所謂,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詳細了解他一下比較好。另外,鄭寒光先生,我對你并沒有敵意,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你可以學會怎麽隐藏自己的情緒,你的沖動太容易壞事了!”
我接過文件粗劣翻閱了一下,是鄭幼倫的詳細資料,姓名标注的卻是‘斯科特’,我不記得他有這樣的英文名。
“我很抱歉。”不得不承認盡管覺得屈辱,可他說的都是事實,我一直以來都沒有理智地橫沖直撞,結果這次撞上鋼板差點把自己撞死了。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有棠說,眼裏閃着睿智的光,“我不管你和喬薇尼之間的感情是怎麽一回事,在我看來,喬薇尼是喬薇尼,你是你。喬薇尼因為你而死,你想活着,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保護自己,我不會因為你是喬薇尼的血親而犧牲什麽去保證你的生命。”
我內瞳緩緩漲大了一圈,說到喬薇尼的名字心髒總是不由自主的抽痛,“喬薇尼因為我而死?你在說什麽?她明明在我面前造成死亡假象回到深海的!鄭幼倫曾向我承認是他親手殺了喬薇尼!”
“在水下是沒有任何生物能戰勝喬薇尼的,盡管是斯科特也沒有那種能耐,如果不是因為你在陸地,斯科特可以随時下令殺掉你,喬薇尼就不會死。”有棠沉默了好一會,談話似乎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麽,“她曾經為了海洋抛棄你,最後卻還是因為你抛棄了海洋,抛棄了海洋內的所有亞特人。”
我苦苦追尋的媽媽的死因,追根究底竟然是因為我!
鄭幼倫曾經拿我的生命去威脅媽媽!可當時我在幹什麽!我在憎恨無辜的尤塔銘,卻向真正的兇手笑逐顏開!
鄭寒光!你為什麽這麽愚蠢!
你害死了喬薇尼!你害死了尤塔銘!你怎麽不去死!你才是最該死的!
有棠出聲打斷我內心的掙紮,漠然道:“你用不着自責。你和喬薇尼之間是特殊的,這種血親聯系本來就很可怕。雖然喬薇尼叮囑過我不要讓你陷入仇恨裏,但這顯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問你,你要不要,想不想,給喬薇尼報仇?”
我眼瞳裏被心底糾結上湧的恨意刷上一層血色,口氣幾乎是惡狠狠的豺狼一般,“我要——親手宰了鄭幼倫!”
“但是你的能力有限。”有棠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喬薇尼沒有和我提過你血統覺醒的關鍵,不過這次歪打正着,你的血統在深海複蘇,雖然很緩慢,但是你已經具有在海水中的自愈能力,這就夠了。我會把訓練場空出來單獨給你使用,并給你指派一名教練,這個冬天,你就盡可能的提升自己吧。”
他忽然站起來向我伸出手,禮貌而莊重地勾起唇角,“鄭寒光先生,歡迎你加入深藍,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統一戰線的盟友了。以後如有需要,也請你配合我。”
我愣了片刻,剛才還極盡尖酸刻薄之能的貶低我挖苦我,忽然之間又轉變得對我鄭而重之,有點不太習慣他這種反應——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希望他繼續貶低我挖苦我。
“多謝。”
我苦澀笑了一下,剛要握上他的手,彌賽亞就闖了進來,一頭金色亂蓬蓬的,額頭還有一個明顯被打出來的紅印子,“你們還沒聊完?”他捂着額頭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們。
“剛聊完。”我說,順便把手收回來。我對有棠還是有那麽點戒心,當初他把手槍塞我嘴裏的那一幕我到現在都記得。
“是吧,小棠欺負你了吧,你看你眼睛都氣紅了。小光光你別往心裏去,他就是這德行,悶騷的很。”彌賽亞毫無顧忌地敗壞有棠的面子,有棠倒是也沒生氣,将他拉到自己身邊查看他額頭上的紅印子。哦,我差點忘了彌賽亞和有棠之間的關系了。
有棠低聲問:“他們又打起來了?”
“嗯,我都被誤傷了,小雪發起狂來誰都攔不住。”彌賽亞委屈道,“都怪游息手賤,把小雪搭了好幾天的撲克塔給戳塌了。”
見我莫名其妙,有棠沖我說:“你去看看吧,小心點,別被誤傷了。”
“出門就能見到了!”彌賽亞指指門外。
我莫名其妙地走出去,廊道有明顯的男人的怒吼聲,我剛出去就看到游息從轉角跑出來,面無表情地往我這裏沖。一架鋼琴轟地從轉角飛來砸在對面牆上,在游息的身後碎成無數碎片。我驚得張大了嘴,游息跑到我面前減速——原地踏步——目光上下掃了我兩眼,然後一把撈起我的腰帶着我繼續往前跑。
“啊——你幹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還在驚愕游息的舉動時對面轉角倏地竄出來一道黑影,速度之快直追游息,只瞧見黑影中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猶豫鬼魅,吓得我大叫。
“雪悄,冷靜點。”有棠攔住那道黑影,停下來後我才看清,那是個一襲黑衣,黑發紅瞳異常英俊的男人。
“就是!小雪你要淡定!”彌賽亞連忙抱住那人的脖子,像個秤砣似的挂在他身上。
“別攔着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游息這個王八蛋!!”他怒吼着,在拼命想把彌賽亞從身上扯下來。
游息帶着我跑過轉角,不知道他有沒有再追上來。
“你仇人?”我說:“你幹了什麽?”
游息跑了很久依舊臉不紅氣不喘,速度從未減弱,“沒什麽,不小心把他一萬多張撲克搭成的撲克塔戳倒了。”
“你怎麽這麽手賤啊!怪不得人家要宰了你!”我忍不住噴他。
游息說:“有棠和你說了什麽?你要是不願意留下來我馬上帶你走。”
他帶着我蹬蹬蹬跳上樓梯往樓上跑,我沉默了一會,看着金屬地面流過的銀光咬牙道:“我需要留下來,有棠說的沒錯,我自身缺點太多,以現在的狀态想要替喬薇尼報仇簡直是癡心妄想。”
“你要留下來?”
“我必須留下來!你不懂,鄭幼倫向我開槍的那一瞬間我是什麽心情!”以及看到喬薇尼時,那種世界以我為中心迅速變得灰白無色的絕望感。
我對喬薇尼有着太多的執念,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那種偏執的感覺很奇怪,我幾乎可以确定為了喬薇尼我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即使她要我殺掉游息,我大概都能下得去手。
想到這裏我心裏湧上一股愧疚,忍不住摸了摸游息的頭。
游息終于停下來,牽着我的手把我帶到一處水池前——不對,這似乎不是水池,我看不到底,湛藍的水下呼啦啦冒出一些腦袋來,是那些人魚。
這裏是那根透明玻璃水柱的頂端。
“小光,不要把仇恨挂在心上,喬薇尼并不希望你去為她複仇。”游息拉着我在臺階上坐下,我們雙腳浸在水裏,不斷有人魚冒出來好奇地趴在一邊看着過來,并不敢靠近。“以前和她談到你,她總是忍不住笑出來,你是她的驕傲,她只希望你快樂簡單的活着。”
“你覺得我現在還能簡單起來嗎?”我靠在他肩上,嘆氣道:“說這種話是沒用的,如有我當初真的死在深海,你會平心靜氣的活在某一處直到死嗎?”
“不,我會去殺光陸地上所有姓鄭的人!”他信誓旦旦。
“你會有報應的。”我這樣說,卻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雖然冰涼,但是我又覺得溫暖,我愛他愛得瘋狂,這一刻忽然又想什麽都不管,想這樣和他膩歪在這裏天荒地老。
我終于能體會林姍的心情了,愛是可以殺人的。
“他們在幹嘛?會說話嗎?”我被這無數雙眼睛盯得別扭。
“在陸地上的話,有的會,有的只能在水下通過聲波脈沖對話。”
我點點頭,這才明白之前在水下為什麽那醫師和游息沒張嘴我卻能“聽”到他們說話了。不過奇怪,為什麽我能接收他們的脈沖,卻不能放射,我的血統什麽的,不是已經複蘇了麽。
“你要和他們說話?”不得我回答游息就頤指氣使地以冷漠的聲音命令道:“K3列會說話的都過來!”
我:“……”
話音一落立刻有數條人魚游過來,之前見過的那條黑尾人魚游到我腳邊,好奇地看着我:“我可以摸摸你嗎?”
“摸哪裏?”游息釋放一身殺氣。
黑尾人魚立刻吓得遠離他,我伸出手,笑道:“摸吧。”
人魚的體溫都不高,這條黑尾人魚也一樣,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冰涼的。
“哦!熱熱的!”他驚喜道,後面幾條人魚立刻不約而同的靠上來摸我的手。
我無奈笑道:“當然是熱的啊,我是人诶。”
“你才不是。”游息提醒我。
“喬薇尼的手也是熱熱的。”
“笨,他就是喬薇尼的兒子啊。”
七嘴八舌的聲音,我想把手抽回來又不好意思,還是有人魚在摸來摸去,我笑得更無奈了。
“你的黑尾很酷哦。”真的很酷,這條人魚長得很清秀,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大樣子,裸/露在水面的身體很白皙,腰身下則是條墨黑色的魚尾,緩緩地在水下甩來甩去。
“謝謝。”他沖我一笑。
反射弧過長的游息忽然問我:“王八蛋是什麽?”
好像剛才那個男人這樣罵過他來着,我就奇怪了,彌賽亞和有棠都三觀正常,海洋裏怎麽就出了游息這奇葩。
“烏龜的蛋。”那人魚回答。
看吧!只有游息是奇葩!
“麻麻!”輕淺的孩童聲音在身後傳來,我轉過身,看到一個藍頭發的小男孩招着小手臂興沖沖地向我跑過來。
他的長相跟我很相似……
我緩緩睜大眼睛,頓時知道他是誰了!
第四十九幕
“麻麻!”小男孩蹒跚跑過來,穿着橙色卡通背帶褲,不給我驚怔的時間一頭紮在我懷裏。
“這這……這我……我我我我……這這……”我僵得一動不敢動,睜大眼睛語無倫次。
“你弟弟。”游息面無表情的說,“好像叫閃光吧,喬薇尼給取的,藍色的閃光,頭發是彌賽亞給染的。”
說着彌賽亞就追來了,跑到我們身邊彎下腰氣喘籲籲,“小鬼吓死我了,一眨眼就不見了。”
“閃光……”我喃喃着,将這顆藍色小腦袋從懷裏挖出來,一手捧着他的臉,小心翼翼得甚至不敢呼吸。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澄澈而幹淨,盛着一些和我眼裏相同的某種情緒,就像我見到喬薇尼時……
“麻麻。”他掙開我的手,重新撲在我懷裏,小手臂緊緊抱着我的脖子,好像怕我扔掉他。
“我弟弟……為嘛叫我媽媽!”我總算回過神來。閃光軟糯的小身體整個縮在我懷裏,我也不想放開他,聞着他身上的奶香味,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被塞得滿滿的。
“他逮誰都叫媽媽。”游息漠然:“來,叫聲爸爸聽聽。”
“哎呀,不要在意這種細節嘛親。”彌賽亞笑嘻嘻道:“你也知道閃光之前都在血殖瓶裏培養,要不是你的血他現在還在血殖瓶呢。他就和新生兒差不多,恩,不過學習能力會很強的,腦突觸發育很完全。說起來你出事那天閃光就一直哭喊不停,游息覺得異樣才去找你的,閃光救了你的命捏。”
我抱着閃光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閃光叫你媽媽也沒什麽錯啊。”彌賽亞說,“你是喬薇尼‘孤雌生殖’的後代,你完全複制了喬薇尼的DNA,可以說你就是全新的喬薇尼。”
我怔住,“孤雌生殖?人類孤雌生殖你開玩笑吧!”
這字眼對我來說并不陌生,“孤雌生殖”顧名思意就是單性繁殖,也被稱作處女生育,嗯,舉個最偉大的例子,耶稣他老媽聖母瑪利亞就是未經男性染指而孕育出耶稣的。不過這畢竟不是現實,真正的孤雌生殖只存在與植物、昆蟲以及小型生物間的繁殖方式。
鯊魚中也出現過孤雌生殖的例子,可媽媽身為高等生物的人類,怎麽可能會孤雌生殖?聽起來太可笑了!
彌賽亞搖搖頭,很認真地看着我,“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畢竟只有低等生物才會采取自身細胞分裂達到繁殖目的。但是這是事實,你的DNA與喬薇尼完全一樣,并且喬薇尼本身也是經由上一代孤雌生殖而來的,喬薇尼的媽媽也是,姥姥也是,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吧?”
“我們擁有相同的DNA。”我懵懂道。
“對!”彌賽亞說:“這說明你的DNA堿基排列異常古老。讓我們來假設第一位孤雌生殖的你和喬薇尼的先輩是史前生物,那就等于,你現在就是個活生生的史前生物,就像金蟬層層脫殼,在每一個世紀孤雌生殖孕育出的下一代都在不斷進化,但DNA始終如一。所以你對喬薇尼會表現的那麽執着,大概就是血統間的一種呼喚吧。”
“可是,不是說我是亞特人嗎?”我始終不敢相信,“亞特人不就是人類和人魚的混血種麽?如果真照你所說,第一位孤雌生殖的先輩也應該是混血種咯?”那我的DNA還古老個屁啊!還史前生物咧!
游息這時插話說:“亞特人只是對有初代種血統的生物一致統稱,具體并不只是指人類混種,但是目前的确只有人類混種。”
“那你什麽意思?”我控制不住喊起來,吓得懷裏的閃光不禁擡頭看我,“我有一半人魚血統,另一半是未知生物的?”
“你恐慌什麽?你要把閃光勒死了!”彌賽亞嗔我一聲,伸手要把閃光抱走,閃光立刻大喊大叫地抓緊了我不肯放開。“小白眼兒狼!我陪你玩了這麽久,你媽一來你就不要我了!”
“你別瞎說。”我蹙眉道,“他是我弟弟!”我摸了摸閃光柔軟的頭發,安撫他的情緒。
彌賽亞抓狂道:“我之前說的你都聽驢肚子裏了麽!閃光叫你媽媽也沒錯啊!”
“……”我抱着閃光沉默不語,事實上我現在腦子一團風暴。如果彌賽亞說的是真的……他說的肯定是真的……其實這說明,我壓根沒有父親!
“我們不應該叫你亞特人,因為你不是混種,你是純血人魚。人魚只是俗稱,真正的名字叫:敘亞那。”彌賽亞又朝我丢了一枚炸彈,炸得我外焦裏嫩。
“1755年在葡萄牙裏斯本的超級大海嘯你還記得嗎……哦對,那時候你還沒出生。當時死了超過五位數的人,也因為那次大海嘯,曾經有一條初代種被沖上了岸直接被巨浪拍死在陸地上,由此人類發現了人魚這種生物。消息傳出去後馬上得到當地政府的重視,消息的擴散被控制住,所以知道人魚并非傳說的人很少。”
“然後呢?”我像是聽故事一樣慢慢消化。
“然後?”彌賽亞好笑得挑起眉,“然後像我們這樣的亞特人就在不斷實驗中誕生啦。人類在犧牲無數後終于知道了初代種的恐怖,它們就像是深海中的魔鬼,冷血而殘暴,人類觸怒了它們,有一段時間各地漁船與海中游客頻頻失蹤或遭受攻擊,那些缺胳膊斷腿僥幸活着的人還以為自己被鯊魚咬了,鯊魚真可憐,哎。在過去的一百年裏,像我們這樣的亞特人在不斷獵殺初代種,海難事故減少,初代種也在瀕臨滅絕。”
我說,“尤塔銘跟我說過這是國家機密來着。”
彌賽亞哈哈大笑,“國家知道個屁!事情早就變質了!現在完全就是種族鬥争!”
“啥?”我驚道。
“你以後會慢慢了解的,游息!我警告你!你不準給小光光灌輸你那種奇怪的思想!否則,我就每天把小雪的模型打碎一個栽贓嫁禍到你頭上!”彌賽亞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對着游息把小拳頭捏得咔咔響。
游息板着死魚眼,聲色冷漠道:“我尊重小光的決定。我不阻攔你們,但是你們也別想讓我加入,如果有需要獵殺初代種倒是沒有問題。”
我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又在說什麽廢話?為什麽我忽然間成了純血人魚了?!”
彌賽亞一拍腦袋,顯然是忘了跟我解釋了,“因為你的DNA太過古老啊,之前有棠和喬薇尼的談話我沒仔細聽,但差不多就那麽個意思。人魚在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年前就已經存在了,其中有一條人魚身體産生異樣在未交配情況下腹中孕育了下一代,代代相傳,無數日夜的洗禮下慢慢随着陸地的變化而進化着。人類的形态是本身的保護意識,就像初代種透明的保護色一樣。”
游息問:“有根據嗎?”
“有棠那裏應該有,這也是喬薇尼親口承認的。純血人魚擁有和人類無二的身體以及智慧,也并無道理,畢竟在數百萬年前的陸地上古猿人曾因為遷徙反複涉水,在進化的過程中有一批選擇在水中生存也說不定。人類不是有那個誰提出過《水猿理論》嘛。”
是個名叫埃萊娜·摩根的女學者。
彌賽亞一頓,朝我笑了起來,“不過都有一個共同點,脾氣和初代種一樣都很暴躁,小光光你的脾氣差是出了名的,喬薇尼也不例外。”
我贊同地點點頭,媽媽的脾氣在我印象裏的确很差,尤塔銘還曾經偷偷在我面前叫她女暴君,不過她從來都沒對我發過脾氣。
“那,閃光他……也是?”我撫摸着閃光的背猶豫道。
“不,閃光是喬薇尼和尤塔銘的兒子,不過也可以在水下呼吸,血統純度有43%,不算低也不算高。”彌賽亞說。
水下的人魚們沉默的聽着我們的談話,閃光趴在我懷裏,手伸到我的後背和那條黑尾人魚玩,嘴裏笑哈哈的。
閃光應該快五歲了,可身形比同齡小孩要嬌小很多,差不多三歲孩童大小。眼睛又黑又大,皮膚白白嫩嫩跟游息有的一拼,像個純潔的小天使。他的到來讓我措手不及卻又将我心裏那份對喬薇尼的絕望沖刷得一幹二淨。
“啊!”游息忽然叫了一聲,吓了我一條,他一本正經道,“既然是這樣,那小光不是也能自身分裂細胞進行繁殖?”
“……”怎麽辦,我好想掐死他!
彌賽亞咬着手指想了一會道:“理論上來講,不太可能,畢竟小光光是雄性嘛,身體內部也沒有孕育後代的器官。幹嘛,你想要孩子啊?自己生嘛,而且現在不是有閃光嘛。”
游息失望極了,恹恹地捏過閃光的小下巴,說:“來,叫爸爸。”
“滾!”我大吼:“別打我弟弟的主意!”
我沒想到閃光能聽懂,笑着清脆地喊了一聲:“粑粑!”
“我都說了他學習能力很強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粑粑!”彌賽亞捧腹大笑,腳下沒踩穩一頭紮水裏了,金色的魚尾在水下搖擺。他整個人都沉在水裏,還在笑個不停,空氣咕嚕嚕呈泡泡的方式冒出來在水面炸開。
游息還頗為滿意,勾着唇角捏了捏閃光的臉頰。
我唇角直抽抽,“你笑個啥,粑粑就是屎意思!”
游息:“……”
閃光勾着我的脖子笑眯眯。
人魚群裏爆發出震天響的笑聲,游息躍進水裏去揍彌賽亞,我懷裏抱着柔軟的孩童,看着這歡騰的一幕,心裏糾結許久的陰霾一掃而空。
“寒光先生是游息的媳婦兒啊?”
“是不是啊?寒光先生跟游息是什麽關系啊?”
游息一走這些人魚便大膽起來紛紛朝我這裏靠攏,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
我驕傲地擡頭挺胸,宣布道:“游息是我媳婦兒!”
嘩啦一下,人魚群炸開了鍋,我心裏得意洋洋,心想當攻真威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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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要吐槽閃光的名字,只有喬薇尼這奇葩能取得出來
鄭寒光鄭閃光,齊活了~
第五十幕
水猿只是假說,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科學根據。不過不管有沒有所謂的根據了,當真正的初代種人魚出現在我面前時,他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證據。我貼着玻璃看着水中猶如醇厚的空氣般顯出微微透明輪廓的人魚,心想也許早期真的有在水邊生活的猿類在進化的過程中進入水中生活也說不定。
不過這暴虐的性子是哪來的?我随手敲了敲玻璃,那鎖鏈立刻像活了般舞動起來,其實只是中間透明的人魚在張牙舞爪地向我撲過來而已。
人類從未發現過水猿的化石之類,應該是因為水中活動有限制,再加上海水具有腐蝕性,過了一兩百年就無跡可尋了。我不由感嘆科學家們的自私,如果人魚的發現開誠布公,說不定我今天就不會遭此大劫,身處深海九千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你看什麽吶?”彌賽亞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後小跑着過來,湊到玻璃前看,随即露出一臉厭惡道:“啊,這個是前不久抓到的初代種,好惡心,我們去餐廳吧,你好久都沒吃東西了,別看啦。”
過道兩側都是充盈滿海水的玻璃水壁,每隔五六米就鎖着一條透明的人魚。
閃光伏在我肩上睡着了,我抱着他小聲說:“閃光的房間在哪裏?我送他去睡覺。”
“他今天都沒吃飯呢!”彌賽亞鼓着臉頰道:“現在睡,等我們睡覺時他肯定又睡不着了!把他弄醒。”說着就開始揉閃光的頭發,直到閃光唔唔揉着眼睛醒來。
“游息呢?”之前那個叫雪悄的男人追到了頂樓,游息看他到撒丫子就跑,一眨眼就跑沒影了。
“可能在和小雪打架,他們倆本來都隸屬第三研究站,游息暴走那段時間差點把小雪殺了。”彌賽亞跟我并肩走進電梯,随手戳了一個樓層繼續道:“不過小雪不是那種愛記仇的人,他就是脾氣不好,比你脾氣還差,一發狂就到處破壞東西。小雪喜歡收藏各種藝術玩意,前些天日夜不休搭撲克塔,結果被游息一個手賤戳塌了,氣得要死。”
我已經見識過了,他看到游息時那種暴怒的眼神,以及随手就能抄起一架鋼琴砸過來的爆發力……太恐怖了,而且彌賽亞居然叫這種恐怖的人為‘小雪’……
電梯門開了,深藍這地方真是跟名字一點關聯都沒有,到處都是白瑩瑩的,餐廳也一樣。
銀色的桌椅、地面、牆壁,就只有在這裏吃飯的人衣着和食物有些色彩。
太單調了,有種無塵室的感覺。
我本來以為餐廳會是學校食堂那種性質,到了之後才發現根本就是自助主題餐廳,什麽食物都有,随便點,尤其是因為在深海,各種海鮮都能吃到。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餐廳裏的人不是很多,加上我們零零散散就十來個,大概都是血統偏低的人類混種兼研究人員。
“深藍不分晝夜,每個人的生物鐘都不一樣,所以餐廳24小時提供服務,随時來都可以的。”彌賽亞說,墊着腳尖——他太矮了——趴到點餐臺上滿臉期待,“今天的雞中翅還有嗎?”
“有,給你留着吶,先去坐吧,馬上給你端過去。”臺內是個二十多歲的亞裔女人,漢語說得很流利但是怪裏怪氣的,長相目測是日本人,看着彌賽亞的眼神就像一個溫柔的大姐姐。
“閃光的餐飯還是照舊,小光光你吃什麽?陸地上有的都可以點。”
那女人微怔,轉頭看向我,忽然伸出手道:“鄭寒光先生是嗎?很榮幸認識你!我叫沖野勝美。”
果然是日本人。這反倒讓我局促起來,我幹笑着輕握了她的手一下,“啊……謝、謝謝……那個,有拉面嗎?”
“有的,請您稍等!”她幾乎是興沖沖的。
到位子上後我把閃光放在旁邊,幾乎是搓着手臂上雞皮疙瘩直打冷顫,“她幹嘛對我用敬稱!怪別扭的!”
“你是喬薇尼的兒子嘛。”彌賽亞漫不經心道。
很快餐飲就上來了,我的居然還是日式拉面,魚板筋道又新鮮,“說起來,海底為什麽有這些東西?我以為你們都吃魚……或者飼料!”
閃光的是一套兒童餐的樣子,主食是魚肉粥,小孩子吃這個很容易消化,搭配的還有土豆泥、藍莓松餅一只,還有一小碗牛奶。在海底見到這種東西還真是驚訝。
“深藍的研究生活很無聊的,人家将自己的一生奉獻在這裏,別的不說餐飲上總得盡可能滿足吧,至少那些人每天來吃飯的時候都很開心。”彌賽亞在專注啃雞中翅,弄的滿手油膩。
他說的也是,一天三餐能随便點,想吃什麽吃什麽,換成誰那也高興啊!
“我去拿飲料,你喝什麽。”彌賽亞吮吸着手指站起來。
“随便。”我說。
這裏都是圓桌,大小不一,有的有四個位子,有的有六個,頗有點周末叫上朋友出來喝翻咖啡聊天的氛圍。
“粑粑!”閃光咬着金屬小勺忽然口齒不清道。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游息和一身白大褂的有棠正并肩走進來。
我一個深呼吸,糾正他,“閃光,那不是你爸爸,你可以叫他哥哥,恩,或者叫他嫂子也行。”
“你別教壞小孩。”游息拉開我旁邊的位子坐下,随手将我吃剩一半的拉面拖過去開吃。
彌賽亞可能是看到他們來了,回來時端了兩盤旗魚放到桌子上,笑道:“小雪呢?”
“別提了。”有棠蹙眉道:“他追游息時又砸碎了一處水壁,正好被李先生看到,挨訓呢。”
“那可真慘,游息怎麽沒被那魔鬼逮到?”
不知那李先生是何方妖孽,游息聽到這三個字時手都明顯抖了一下,冷冰冰道:“我跑得快,不然也被逮到了。”
“誰啊?”我好奇道。
有棠慢條斯理地嚼着魚肉,道:“你的教練,飯後正式見一面吧。”
“什麽!”游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讓他訓練小光?!他會把小光搞死的!”
有棠面上波瀾不驚,“是我向他提出請求的,你可以反對,不過自己去和李先生說吧。”
游息愣了片刻,握着我的手認真道:“小光,我跟你一起死!”
“……”
****
這位讓游息吓破膽的李先生名叫李贏,是位人類混種,血統在35%左右。有種特種部隊教官的硬漢氣質,比我高半個頭,英俊而嚴肅的一個人。
“李先生,鄭寒光以後就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