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過渡,略短。
我也回我自己的房間。可能由于愛麗絲的親近,比起其他女仆來我的房間要稍微寬敞一些,采光也不錯,很适合用作畫室。事實也确實如此,我對繪畫有着濃厚的興趣,現在在我的房間中央就擺着一個畫架,上面的畫板上有一副未完成的作品。我放好大衣,就在畫板前坐下,涮好畫筆蘸好顏料準備繼續我的工作。那幅畫已經快完成了,畫中是一個姣美的少女手捧鮮花站在風信子花叢中,少女已經栩栩如生,唯一差的就是一副微笑的面容。這最後一點我早就想好該如何處理,因此畫得很順暢,幾乎是哼着小曲給少女加上了五官的。這一切就像是電影裏的橋段,伴着輕快的背景音樂、在夕陽的背景下女主角在畫室中作畫。只是直到我畫完畫中少女的五官,我才停止了哼歌,意外地發現電影戛然而止了。
我下意識地、心不在焉地,給那棕色卷發的少女添了一雙冰綠色的眸子。這個畫面看起來可笑極了,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和諧,只差一雙少女明媚動人的巧克力色眼睛,然而卻被我給畫成了那雙凜然的軍人的眼眸。一剎那間我又覺得仿佛周圍的景物都是一層虛假的屏障,只有這雙眼睛透過屏障盯着我,帶着戲谑的笑容向我挑釁:現在你該怎麽辦,大畫家?
也許是因為自己一直沒停地在想着安傑麗卡令我有些惱羞成怒,我較勁地又拿起了畫筆。我的筆尖蘸上冷白色的顏料,一筆一筆覆蓋上少女束起來的棕色鬈發,多出的部分用背景色補齊,一邊畫着我一邊覺得那雙冰綠色眼睛仿佛活過來了一般。這個過程我進行得極其認真,以至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等我完成以後再看向窗外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
我回頭再看向我的畫。很好,安傑麗卡,我現在把你從那虛假的屏障中剝離出來了。我記得這幅畫原本是想畫成愛麗絲的樣子送給她當生日禮物的,現在恐怕是沒戲了;不過,管它呢。如今的的畫中人蠶絲白色的長發用絲帶整齊地束在腦後,白‖皙的臉上帶着一抹淡笑的嘴唇,還有睫毛下冰涼的翡翠一樣的眼睛,那個微笑着的銀發少女與安傑麗卡一模一樣,然而又不同,她的笑容裏抹掉了金屬味的冷漠和占有欲,只留下溫柔的幸福。我很為我的作品感到滿意,情不自禁地朝它抛了一個飛吻。
剛做完這些就聽見有人敲我‖的‖門,很輕但很急,似乎催着我趕緊開門。我把門拉開,剛一打開就有一個毛茸茸的物體迎面鑽了進來,我連忙閃身躲開順便關上房門,才看清楚剛才那是愛麗絲的頭發。我上下打量了她一通,皺了皺眉頭:“愛麗絲小姐?你這是做什麽?”她大概是剛洗完澡,吹幹的頭發還很蓬松,卷成很恰當的弧度垂在形狀優美的鎖骨上,身上穿着睡衣,大概是剛洗完澡就溜進了我的房間裏。
愛麗絲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玉筍似的手指和圓‖潤的嘴唇很有誘‖惑力,她有些抱怨地說:“我那屋太冷了,今天晚上我想在你這睡一宿,貝拉。”我有些愣,她連忙補充道:“就一宿,我已經跟奶奶打過招呼了,她會跟我爸解釋的。所以……”
原來早就和女管家——那位她叫奶奶的老夫人——串通好了,我苦笑了一下,那我也不好把人送回去吧。我默許地點了點頭,愛麗絲立刻恢複了氣場十分爺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誇我夠意思。我笑了笑,然後就催她趕緊睡覺。她倒是不緊不慢,把我那沒什麽參觀價值的房間打量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畫上。
“人怎麽變了?”目光剛一和畫接觸,愛麗絲就問道。這時候我有點慶幸之前我沒告訴她那上面原本準備畫她,現在也好自圓其說。
“不小心畫錯了,”我佯裝懊惱地說,“好啦,小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去睡覺了。明天你大概還要上學吧?”
愛麗絲掃興地撇了撇嘴,嘟囔着這幅畫真別扭離開我的畫架躺上了一旁的床。我關了燈,拉好窗簾,随後在她身邊躺下。“有點擠,将就吧,”我在她耳邊小聲說,她在黑暗中點了點頭,柔軟的頭發擦到我的脖子有點癢,“晚安。”我又補上一句。她大概是有些冷,又往我這邊小幅度地靠了一點。
躺下以後我很快就睡着了。我得承認,陷入夢鄉的時候我是帶着點期待的。畢竟今天白天回憶了一個那麽好,對我來說,的夢。
然後我果然又夢見了我希望的東西,我以後真的應該考慮去當一個作家。
琉慕拉帝國基本可以等于北極大陸,全國絕大多數地區有極晝極夜。此時似乎是依洛的某個冬天裏,透過玻璃幕牆能看到夜空下紛飛的團狀雪花,同時我也能确定這裏是某座極高的摩天大樓,因為從這裏的窗戶俯視下去全都是其他建築的頂,覆蓋了一層可觀的白雪。安傑麗卡雖然穿戴了厚厚的長風衣長圍巾,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實,但無損于身形的修長和清晰,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站在她身後不遠出的是一個陌生的黑發女人,有一雙猛禽一樣銳利清明的豔藍色眼睛,身材比安傑麗卡還要高出一截去。她有和安傑麗卡如出一轍的軍人氣質以及修長美麗的外貌,一起放在冰天雪地的琉慕拉簡直如同璀璨的雙璧。我不自覺地将自己和她比較起來,随後發現自己簡直沒有可比性,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我更關注她們究竟要說什麽。不一會兒,那個黑發女人先開了口:“說歸說,不管你如何堅持,安傑麗卡,我反對并且禁止你實施你的計劃。如果為人造人編入感情程序我們将無法掌控他們。”
她說話的口氣很嚴肅,但安傑麗卡則是一派輕描淡寫:“剝奪他們擁有情感的權利,就可以完全掌控了?那不就違背了我們的初衷。索西娅,既然他們是‘人’就有別于其他低等武器,就應該像真正的士兵一樣知道他們自己在效忠誰。”
“‘像真正的士兵一樣’?”索西娅冷笑道,“那會像士兵嘩變一樣混亂。陸軍要的是戰鬥力,并不是一群能跟你你呼我應的玩具機器人。”
安傑麗卡笑了,轉過身,面對着索西娅:“你看,你也明白我們要的是戰鬥力,而不是奴‖隸,所以我們可以限定一個範圍出來,在這個範圍內讓他們左右自己的行動。掌握這個範圍的上下限更有利于我們對全局的掌控和對單個個體行為的衡量,實行起來也更簡單。不是嗎?”
索西娅的冷笑帶了點挖苦的意味:“哦,原來不僅能跟你你呼我應,還能滿足你的控制欲?你這個變‖态。實話說,這個決議需要統帥部全體投票通過才能執行,陸軍的代表不同意,統帥部就不會批準執行。所以盡早收回你的想象力,讓那些東西盡早投入生産吧!”
安傑麗卡兩只手環抱在胸前,看似若無其事地擡頭看她,但我卻看見她的眼裏有挑釁的神色。她朝索西娅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所有行為都是由情感波動引發的,情感越濃烈,所引發的行動也就越偏激。稍加引導,就能制造出能産生極強破壞性的攻擊行動。能被情感左右行動的武器省去了我們直接左右他們行動的力氣,我們只需要在背後控制他們的情感趨向就能比普通武器強上數倍,我聰明的索西娅,我們為什麽不選擇控制起來更簡單、造成的破壞更巨大的呢……”
“別再拿理論壓我,”索西娅打斷了她,冷冷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也別再那樣叫我,安傑麗卡尼慕微,我叫索西麗娅斯安布羅修,是你的上級軍官。”
安傑麗卡不置可否。
索西麗娅斯轉身,不再跟安傑麗卡糾纏:“我是按照軍方的命令來跟你談判的,既然你執意不遵守軍方的要求,那麽軍方将采取強制措施,暫停你的職務,銷毀SDM-01。”說到這裏她有些嫌惡地看了看我所在的方向,不過只有一下,然後飛快地移回視線,大踏步離開。然而剛走了沒兩步,她又停下,聲音與剛才不太一樣。“你一直是這樣,很多年前就是,現在也還是。你瘋了,這是你自找的,安傑麗卡。”她這樣說。然後,快速離開。
我自始至終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這一切。這個夢與上一個完全不同,那時安傑麗卡的視線是看着我——至少是我所在的地方的,而現在她看着的只有索西麗娅斯安布羅修。我感到微微的不是滋味兒。
然而正這樣想着,安傑麗卡的視線忽然就落到了我身上。她臉上仍然看不出什麽緊張或焦慮的神色,即使是被停職,仍然顯得淡然而且胸有成竹,似乎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該怎樣走。只是我看得出來,她眼裏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是索西麗娅斯剛才的話觸動到她哪根神經了吧?看來她們之前認識,而且關系非同一般。想到這裏我又有點不舒服。
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出神,連忙拉回思緒,看進我的眼裏,笑問道:“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意見嗎,Faith?”
我一驚猛地從夢中跌出來。我目光散亂地四處晃,誰知一下子就看到安傑麗卡在窗簾縫中透出的一點點月光下對着我笑。我驚出一身冷汗,反應過來是我自己的畫,連忙從床上跳下去拿了塊布蓋住它,心裏卻再也沒法平靜。坐在床沿想了半天,最終我鬼使神差地決定要求證這一切。輕手輕腳地從衣櫃裏拿出衣服,迅速地穿好,又從抽屜裏拿了足夠的錢,我拉開窗簾準備從窗子跳出去。我的房間在一層,這應該不成什麽問題。
月光随着窗簾的拉開射‖進來,照在我的床上。愛麗絲的皮膚在月光下像石膏一樣蒼白,熟睡的臉上是一副恬淡安詳的神情,我想了想,走過去幫她把伸出被子的手放回被子裏,然後才打開窗子以最快速度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