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荒原冽風

那一天的我趕到的時候火車已經離開動不遠了,安傑麗卡等在站臺上,這個時候站臺上人已經不很多了,我遠遠地一眼就看見了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長風衣,跟我曾經見過的軍裝很像,不過身形比我記憶中的還要瘦削一些,遠看就像一條挺拔的影子。我快走幾步到她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像問候普通的上司那般說了聲早上好,她卻沒有回答我,只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随後邁上了車廂的臺階。我聳聳肩,這種尴尬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安傑麗卡沒有很高調地動用特‖權,僅僅買了兩張普通的坐票。我剛坐下沒多久,列車就開動了。路上我也知道我和她之間沒有什麽可以當做公共場合談資的內容可聊,為了避免受尴尬的煎熬特意帶了點書出來(事實上,我所謂的行李也基本只有書了),開車以後我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就打開書開始讀起來。昨天晚上我已經查明了這趟的列車是開往一個寒冷的內陸省桑托的,車程兩天,依洛和桑托時差将近一天——因為是北極大陸的緣故,琉慕拉人要時時被時差困擾——也即,等我到達那裏的時候,日歷上會顯示依洛明天的日期。不管怎樣,兩天的時間我大概還可以用書來熬過去,雖然我承認我非常想跟身邊的人哪怕随便說上兩句。

我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着,半天書也沒看幾頁。車廂裏說話的人都把音量控制得很小,使得整個環境很令人感到惬意,不拘束也不吵鬧。就在我沉浸在這種氛圍中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身邊冷不丁傳來安傑麗卡的聲音:“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我強打起精神,轉頭看她,卻看到她一向冷冽而不易松動的目光在和我的交接的時候閃了閃,然後移開了。

“你在離開之前說的那幾句。”她的盯着我身後的空氣說。

我試圖回憶自己說了什麽,并不難,我很快找到了這段記錄——“身為你最親近的助手卻連你在做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想這樣”,我應該是這樣說的。想起來之後我失笑道:“當然是。”我看不出這種話有任何撒謊的必要,即使是在當時那種我存心作态的情況下。

“是嗎。”她的目光帶了一絲探究的神色,在我臉上飛快地停留了一下,然後收回去了。我悶頭繼續看我的書,卻暗地回想着她剛才一瞬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其中有一些對無法掌控的事情才會露出的煩躁。

兩天車程以後,我們到達了桑托市。一出火車站我就感到驟然襲來的寒氣一下子将我凍透,皮膚組織上的所有溫度感點都在拼命向中央處理器發送低溫的訊號。刮來的風都像刀子一樣又冷又硬,我轉頭看向在寒風中隐約發抖、一副隐忍表情的女上司,有些好奇琉慕拉人那看起來薄得跟紙似的皮膚究竟能讓這風刮上多久。雖然是極晝期但桑托市區也看不到太多的綠色,随處可見的就只有建築物和極夜期殘留的積雪在仿佛無止境的日光下呈現出的白茫茫一片。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兩個小時後,我跟在安傑麗卡身後走下軍車,映入眼簾的是真正的北極凍原。車開到了桑托的遠郊,那是距離中心市區幾百公裏的荒原地帶,已經完全沒有人煙。積雪在進入極晝期的一個多月日照下基本上化幹淨了,裸‖露出大片的灰褐色土地,大概從這塊大陸形成以來這些土地就沒有融化過,踩在腳下如同最硬的石頭。土地上生長着一些低矮的極地植物,在勁風中搖擺得厲害,比沒有生命顯得還要荒涼。安傑麗卡已經動用了人類所能動用的大部分衣物将裸‖露在外的皮膚都保護起來,我也不得不借助一些厚衣物,這裏的環境太過于惡劣,已經超出了機體自我調節的許可範圍,如果我不采取一些措施,一些溫度感點甚至可能會被低溫損壞。

“如果你早知道是這樣,是不是不會來了?”桑托的風力很強,說話就像一直在吶喊,即便如此安傑麗卡的聲音在我聽來也被吹得有些破碎了。

“我會來的!”我也用同樣的音量喊回去,可能是音量和風聲都大了的緣故,我說話帶上了一股豪情壯志的味道,膽子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只要你在這兒我無論如何都會來!”走在我前面的安傑麗卡聞言回頭看向我,我自知失言,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硬着頭皮看她的反應。所幸的是她并未多說什麽,只是加快了腳步。

一切在走進建築物的時候都好了很多,低溫、勁風、尴尬,都是如此。事實上這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建築群,我完全不知道它們每一棟的用途,進來以後完全靠安傑麗卡帶着走。從外面看的時候這一群建築蔚為壯觀,在茫茫曠野上如同一只盤踞的巨獸,又像是海市蜃樓。我的心裏隐隐有些激動,這個我即将要進入的地方是琉慕拉滾燙的科技核心,也将是我那不理智的大膽最終埋葬或成就之地。

我到這裏的時候是桑托時間243年4月14日。經過一系列手續之後我的檔案被從依洛總部調到桑托基地,開始了我作為安傑麗卡的助理在桑托的工作。進入工作的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洛倫佐,他見到我的反應很平淡,我甚至感覺有些恍惚,如同又回到了依洛總部一樣。不過也有與依洛不同的地方,我的工作不再是平平淡淡的清水衙門,開始真正插手一些實質性、或者對我來說可能“有價值”的內容——這個地方可真是“不養閑人”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能感覺到四周無形的戒備。雖然安傑麗卡沒有任何表示,但我知道戒備的源頭只能是她。我負責的東西确實是多了,但不該我負責的我完全看不到,甚至連給我的基地布局圖都只标明了我工作需要涉及的建築的名稱;這種自‖由,看似多了,實則還不如依洛。這當然令我苦惱,然而令我更苦惱的是,我不知道她在戒備什麽。

來了一個星期以後,一天我去按命令接收一批從西部運來的金屬原料。運輸的卡車會駛入一個特定的區域,以便貨物集散。我來到那個集散區,需要我負責的幾輛大車已經停在那裏,我按照表單上的安排指揮及隊士兵很快地卸下了幾種不同的材料,然後分批運往相應的實驗室或車間。那幾輛車上的東西非常多,需要卸上一陣,我在這個間隙裏看了看集散區的其他地方,多半都在和我一樣熱火朝天地裝卸貨物,因此顯得唯一一處不這樣做的地方特別突出。

那是一個挺長的車隊,貨廂卻不大,每個貨廂上都上了好幾把鎖,似乎運送着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然而卻沒有人來卸那重要的貨物,也或許是提取時間還沒到的緣故。我看了一眼那車牌,似乎是從南部羅慕路斯軍港所在的提納斯城開來的。我看了看那幾輛車沒什麽特別的,也就收回了目光,恰好這時我這邊的貨物也快卸完,我也轉身回到工作中,忘掉了那幾輛車的小插曲。

從集散地回來的時候卻看到了一片混亂的景象,許多人陸陸續續地從一個方向跑出來,他們的臉上帶着驚慌失措的表情,我抓‖住一個帶着武器往那邊趕的下士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朝我敬了個禮後簡練地回答:“我們接到命令,G3區的部分實驗體暴‖動,危及人員生命和財産安全,奉命前去射殺實驗體。”他說的實驗區名字劃過我的耳邊讓我心上一涼,G3,即使這不是我能夠涉足的區域,從它的名字和往來人員的只言片語中我已經知道,這一區是蛾摩拉計劃的實驗體觀察區。而湊巧的是,今天‖安傑麗卡的日程表上寫的這一時段她恰恰應該在G3區——

“給我你的槍,下士!”說着我幾乎是用奪的拿過他的槍,然後不管他的反應,飛快地朝那個方向沖去。

趕到的時候,不出我所料,安傑麗卡的确在那裏。然而暴‖動的規模超乎了我的想象,已經趕來的二十幾個士兵面對幾十個暴‖動的、經過不同程度改造的獸人計劃實驗體,還是顯得勢單力薄。我聽說G3區一個很重要的部分是測試場,如今看到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片下凹的場地,四周的地下室被分成一間一間的牢房,關押着各種各樣的蛾摩拉實驗體和少部分未被改造的戰俘。如今牢房的門早已損壞,實驗體大批量湧‖出,試圖沖出測試場到地面上,趕來的士兵們就負責阻止他們到地面上來。偌大的場地上幾乎處處都有鏖戰,槍聲和慘叫相互混雜,如同藝術作品中的前線。

而安傑麗卡處在測試場中央,四面八方被五六個實驗體包圍着,她手上拿着一架噴火器,但此時卻正在和實驗體進行肉搏。我眼見此種情況更加不敢怠慢,沖入下沉場地,加入了實驗體和人造人士兵的混戰當中。

我一邊自保,一邊努力分出一部分精力來關注安傑麗卡那邊的狀況。我才知道蛾摩拉實驗體原來比人造人強力得多,我的奮力一擊對他造不成太嚴重的傷害,但植入了熊類基因片段的實驗體一掌就能将我推出幾米遠。混亂中我憶起安傑麗卡似乎在依洛的公寓樓樓道裏還和一個實驗體打過一架,還打贏了,現在我覺得那個時候我應當對她的能力表示一下贊嘆的。

終于,我還是采取了一槍打死的方法結束戰鬥。如果不這樣,或許我的骨架最後會被拍碎。之後又來了幾個實驗體,以猛獸類居多,普遍具有力量大、速度快的特點,我只能用槍射殺,子彈數量變得越來越不樂觀。但是,謝天謝地,在子彈打完前我還是殺出重圍到了安傑麗卡這邊。

當我用槍管抵住實驗體的腦袋扣下扳機、讓擋在安傑麗卡和我中間的那個高大的實驗體頹然倒下後,安傑麗卡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瘋了,到這兒來幹什麽?!”我看到她袖子上的布料已經被抓碎了,露出的皮膚上赫然有兩道深深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不禁感到有些惱怒,舉槍打死了她身後正試圖襲‖擊她的兩個實驗體。

槍裏已經沒有子彈了。我晃了晃那把沉重的大家夥,知道它是空的以後就扔掉了它,從身上抽‖出僅剩的手‖槍。四周還有四五個實驗體,對我們兩個形成環飼之勢。我站到安傑麗卡的背後,腳下似乎隔着靴子都能感覺到地上血液的粘‖稠。派來的那二十幾個士兵犧牲的犧牲,負傷的負傷,還有戰鬥力的也仍然在纏鬥。我們這一塊出現了幾秒鐘詭異的安靜,我拉開手‖槍保險的聲音聽得特別突兀。

“我來保護長官的安全。”我這麽回答她隔了有一會兒的問題。随後,槍聲大作。

我聽到身後有一聲轟響,随後是巨大的熱氣襲來,慘叫聲很快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掩蓋。兩個實驗體朝我攻來,我的三發子彈擊中了其中一個的頭和脖子,但卻放過另一個讓他沖到了我的近前。我閃躲過他的攻擊,卻忘記了蛇類的尾巴,下一秒就被巨大的力量勒住了胸口以下的身體。

幸‖運的是,我不會窒息。不幸的是,超出機體荷載能力的壓力會導致內部的骨架斷裂,鋒利的斷面在被擠壓的過程中極易損壞比較脆弱的內部零件,比如電池和記憶中樞。我的手被他緊緊纏住,無法用槍打死他,而且我還感覺得出來纏繞的力量在不斷加大。安傑麗卡此時被另一個存活的實驗體摁在地上,一副掙脫不能的樣子,即使想幫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已經感覺到左胸口的刀片劃破肌膚頂了出來,深深楔入了蛇尾中,這是不好的信號,代表着整個機體最後一道防線的啓動,如果仍然不能阻止破壞繼續進行,接下來的記憶中樞是很容易損壞的。

我希望還能再多撐一陣,可惜現在我的機體已經不僅僅是我能夠控制的了。就在這時,安傑麗卡終于掙脫了敵人的壓制,起身的瞬間那個熊類一掌掴向她的後背,她吃痛地跪倒在地,借由噴火器撐着才沒趴下,在實驗體走近她的時候猛地舉起噴火器,火舌“轟”地一聲吞沒了敵人的身影。然後她艱難地站起身,我看見她擡手擦幹淨臉上濺到的血,慢慢地舉起噴火器,瞄準了纏住我的蛇類。實驗體不慌不忙地改變了一下姿勢,将纏着我的尾巴移到了身側,噴火器所能波及到的範圍之內。

“想想清楚,自以為是的女人,”實驗體和桑德士類似的粗大蛇尾緩緩擺動,眼裏閃着不加掩飾的憎恨和瘋狂的報複欲,“你們的關系不一般吧,嗯?看起來這金發妞還是個人造的貨……啧啧,真惡心,別告訴我你們是姐妹?哈!”我看着安傑麗卡的反應,她放下了噴火器。實驗體似乎覺得有機可乘,但我知道他錯了。想要用我來要挾安傑麗卡的人簡直蠢得無可救藥,就像洛倫佐說過的,我和她長得一樣又怎麽樣?我是她第一個造出來的人造人又怎麽樣?她不在乎這些。我在她眼裏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外人所有或下‖流或暧昧的幻想都只是幻想而已。安傑麗卡甚至自己提醒過我這一點。我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

但我還是一直單方面地珍重着我和她僅有且獨一無二的共同點,盡管它們的重要性随着時間推移在一點一點減輕。我知道她已經不把我當成是她的私人所有物而是軍隊的一份子,也知道她對我從來就只有制造者或上司基于責任或共同利益之上的交集,但我仍然義無反顧地保持着對她的迷戀與愛慕。那究竟是不是被制造者與制造者之間奇特的靈犀我已經不太搞得清楚,我只知道從我被賦予感情的時候開始有些東西就變得連我和她都不能控制。飛蛾撲火一樣的感情給了我令我都難以相信的強大心力,一直在她的不在乎之下在乎着,把她不屑一顧的東西當成寶貝,這麽長時間連我自己都習慣了沒有回報。但是現在我忽然被一種陌生的感覺包圍,我忽然想試試有回報的滋味——唱了那麽長時間的獨角戲,這點想望并不過分,是吧?

我想知道,安傑麗卡,你會因為我而放下那把噴火器嗎?要知道你一旦扣下扳機我也要去陪葬。

我想知道,我的上司,我的制造者,你能不在乎那麽多事,那麽我愛你這件事,你也可以一直不在乎下去嗎?

然而靜默了一會兒後,噴火器又一次舉了起來。這一次黑洞‖洞的槍口裏只有決絕。剛剛萌生的念頭立刻被打消了,我想試着像以往那樣聳聳肩,表示我不在意這也是我意料範圍之內的,卻因為被纏住了沒能成行。安傑麗卡确實是個幹脆利落的人,我剛剛還想知道的問題,她現在就給了我答案。

我愛你這件事,你也可以一直不在乎下去嗎?她的回答是可以的。

我撇了撇嘴,這個動作是我現在還能做的為數不多的動作之一。那麽,就準備好被銷毀吧。

蛇類仍然試圖用我做要挾,噴火器沒有給他時間,槍口中竄出了長長的火舌。我只看見一片明亮的顏色裹挾着令人窒息的熱度撲面而來,眼角不自覺滑出的淚水一下子就被蒸幹。蛇類的身子接觸到火焰劇烈地扭動起來,我被他痙‖攣的尾巴甩了出去,落在了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中央處理器被太多的痛覺訊號拖得有點遲鈍,最鮮明的判斷是,我還沒有燒着。

熱浪離我還很近,但我現在全身的人造肌肉都暫時喪失了彈‖性,無法移動,因此只能被熱氣烤着。模糊的一片之中我看到有人在我身邊蹲下‖身,一雙手臂托起我的上半身,讓我用一種半死不活的姿勢靠在某個人的懷裏。比我恒溫的皮膚要涼上一些的手指貼上我的臉,讓我隐約知道了手的主人是誰。

“我射擊的角度偏離了十五度,射擊中心點在他的旁邊,那個距離火焰最遠只會燒到他,不會燒到你,從而讓他在掙紮中放開對你的鉗制。”冰湖一樣的聲音在滾滾熱浪中聽來有奇異的令人鎮定的效果,我的視界已經恢複了清晰,我看到安傑麗卡的冰綠色眼睛在火光中沾染上了着暖色的光澤,美麗而令人安心,“我不舍得讓你為他陪葬。”

我朝她慢慢笑開,雖然渾身的肌肉都被擠壓得很嚴重,但我發現這個動作對于我來說還不困難。于是我試了一個更難一些的動作,我将手臂繞過她的脖子,扣住她的後腦,然後吻上了她冰涼的嘴唇。

這裏的左邊是燃燒帶來的熱浪,右邊是桑托無處不在的冷風,戰場上彌漫着鮮血的氣味,而觸手可及的地方我能摸‖到她後背上一大片的血肉模糊。我的機體被擠壓得很厲害,做一個最簡單的動作也如同有千斤重。被派來的士兵們都已經結束了戰鬥,現在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們這邊。然而那些在平常看起來要命的事情在那個時候突然變得不重要了,我只想向我所有知道的守護這片大陸的神靈頂禮——感謝一切好運氣,讓我愛着這個人。

G3暴‖動的結果是,一百多個實驗體被射殺,七名被派去執行射殺任務的人造人士兵機體報廢,人類研究員無一傷亡。實驗體的個數比我估計得還要多,看着這份結果我不禁有些咋舌,這可算得上是特別重大的惡性‖事件了。我倒是幸‖運得很,這個機體比起三年前那個不知道好了多少,被纏了那麽久只不過造成了肌肉有一段時間的靈活性不高,其它的一切都好。不過安傑麗卡就沒那麽幸‖運了,她是人類,手臂和後背的大面積傷口讓她不得不離開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到桑托市區去治療。她走的這段時間她的副官洛倫佐臨時代‖理她的職務,而我則要接過原先洛倫佐負責的一部分工作,作為非常時期的非常任務。

很巧合的,我新增加的工作中有管理G3區一項。我看着這份新的工作安排,心裏忍不住要叫好——我來這裏真正的冒險,現在才要開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寂靜之冬》大多數內容都集中在第三部…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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