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銀錢漸豐思變通

王舉人是同老管家一道來的，進門之後極嫌棄地瞥了一眼屋中擺設，明珠當成沒看到只将家中唯一一把太師椅搬出來要他坐了，到底是家中長輩該尊敬的地方還是得做做樣子。然而那王老爺卻是瞧了瞧這太師椅半點要坐下的意思也無，王名川的臉色不好看，那老管家想着自個兒主子今日來的目的遂極識趣地跑過去從懷裏抽出一張巾子鋪在上頭，見此王舉人皺了皺鼻子終究勉為其難地坐下。

明珠翻了個白眼兒。

“咳，名川啊，大伯要同你說些事兒。”

說完牽了牽自個兒的衣擺，順手撣了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這之後久不見明珠有動靜才稍顯不耐地看了一眼後者，似乎是對他不知回避極為不滿。

“大伯有話說就是，名川在這兒聽着呢。”

王名川也不提要明珠回避的事兒，那王舉人也拉不下臉來明說，只得厭惡地瞧了一眼明珠，心下在對王名川的印象上也添了不懂規矩四個字。

“此前也同你提過，早先你父母去時我抽不開手，如今條件好了這做長輩的沒道理不幫襯幫襯你們這幫晚輩，只你們這支到底還要個兒子承繼香火，這般，我便将大河同小湖兩個帶回去認到膝下，從今往後專門請先生教導他倆讀書認字，吃穿用度全按照你大哥來，自然，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往後要遇着合适的先生我也會同你引薦引薦，總不會要你們兄弟幾個沒個照看的。”

語畢還極慈愛地拍了拍名川的肩膀，外人瞧着定會誇他一句心善，可名川心中卻是不由冷笑。

照顧晚輩，怎就單單看見那兩個小子反将年紀更小的姑娘家給丢一邊了？哼，無非是要找個人承繼香火又不願說自個兒這支快要絕戶，真真是心善得要人不恥。

因着一早便知曉王舉人的來意，明珠便提前要大河帶着弟妹去了蔣大娘家，如今倒不怕那幾個小的聽了去傷心，只自個兒心裏膈應罷了。

“大伯有心了，只如今弟妹年歲漸長也不難帶，我同明珠兩個雖說來不了大錢可養活這幾張嘴還是不成問題的，他們幾個在鄉下自在慣了到了城中難免會給您添亂，如此倒是可惜了您一番好意。您這份好意名川心領了，只還是要他們在家裏住下罷，村子裏頭開銷用度都是現成的，我們一家子雖說艱難了些時候可如今相互扶持着日子倒是越發好了，只一家人習慣了在一處，真要分開便是如同在心裏剜下一塊兒肉一般艱難呢，大伯是個心善的，總不至于要我們再受一遍親人相離之苦。”

言下之意是，苦日子熬過來了如今總算熬出頭卻是要被逼得手足分隔，您若真顧忌顏面便不該做這缺德事兒。

王舉人鐵青着臉，按他原先的想法要過繼這兩個野小子是天大的善事，旁人求都求不來的，親自上門也不過是為博個好名聲，哪曾想卻是當頭碰了顆軟釘子，他自來被人捧慣了哪受得這份氣，當下站起身來一甩袖子極是憤怒地道：

“糊塗東西！你單知曉不舍得親弟，你可想過他二人前程？呆在這窮鄉僻壤的能有多大出息！”

見王舉人動了真怒名川面上也無半絲動搖，仍舊極恭順地垂首道：

“大伯這是鞭策名川呢，想當初大伯一人便能憑借着自個兒本事走出穿山凼博得如今地位，名川不才總還是想以大伯為榜樣的。”

既然你當初都能從穿山凼走出去怎就又斷言別人不行？窮鄉僻壤，這可是生你養你的家鄉！

明珠心裏暗自為王名川鼓掌，瞧不出來這小子竟然這般會說話，平日裏見着鄉親們害羞不敢打招呼，可瞧着這些欺負上門的人卻是一點不怯場的，明珠聽着聽着，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王舉人被當臉打了一巴掌後憤恨地甩着袖子走了，老管家連忙跟上去，出門之前還啐了一口罵了句不識擡舉。今次雖說将王舉人那家給得罪狠了，可到底暫時保住了家裏的兩個小子，明珠心裏高興，連帶着面上也喜得微微泛紅，半張白皙的臉上透着一層淺淺的粉，襯得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越發靈動了，名川瞧着明珠愣了會兒神，鬼使神差地伸手将明珠撈進懷裏。

“怎了？可是被方才的陣仗吓着了？”

這時明珠才想起來王名川到底是個十五歲的孩子，王舉人于他而言也算得是強權了，如今為着親人要與其迎面對上難免有些怯怯，是以當下也不計較王名川這親昵的舉動，反倒是伸手拍了拍的的後背道，

“我同你在一道呢，總不會要你一人面對的。”

明珠自以為用着長輩的心态在安慰小孩兒，卻是忘記了自個兒如今才是年紀小個頭兒也小的那個，而且，兩人是登了記的夫夫關系。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習慣了，來到這個世界的幾個月之中他與名川吃住皆在一道，王名川喜歡摟摟抱抱的壞習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明珠一開始還有些別扭，到後來……習慣真是一個兇殘的東西。

王名川極滿意地拿下巴在明珠頭上蹭了蹭，嗯嗯嗯，慢慢來不着急，要明珠習慣了他之後再收網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所謂溫水煮青蛙大抵如此，該慢則慢，該升溫時……瞅準時機下手絕不含糊。

“正是呢，總歸有你陪着的。”

王名川嘴角揚起一個極好看的弧度，明珠的腦袋被他固定在脖頸處自然瞧不見的，連同那雙眸子中隐藏的深沉愛意與狡黠也未曾看見。

**

明珠今晨将糖品齋要的山楂糕送去了，因着昨日空閑時間多又有王名川搭手，明珠還額外多做了一大壇，他一人自然是搬不動的，王名川沒法同行遂臨行前再三拜托了方鐵柱搭手才一同扛到了糖品齋。大順瞧見山楂糕數量多了自然高興的，在明珠提出預支一部分款項時想都沒想便應下了。

“大掌櫃一早吩咐了，往後你們若是急着用錢當天送當天結也成，總共是四壇子，咱這塊兒是按盒賣的，一盒半兩銀子，你這一壇子能出二十盒，算下來總共是四十兩銀子，與你們七成，算是二十八兩。”

大順子噼裏啪啦打着算盤，等算出來時再擡頭瞧明珠，卻發現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二十八兩……

……天吶。

明珠腦漿子都沸騰了，雖說一早就想過放到糖品齋這樣的鋪子能多賣些錢，可一壇子能賣十兩那是決計想不到的，這年歲二兩銀子便夠一家子一年的吃穿用度了，如今不過是賣個有錢人愛吃的零嘴兒便掙了二十八兩銀子，這要到鄉裏說了誰會信？明珠覺得身子有些飄，他第一個反應竟是将這二十八兩全換成銅錢将自個兒的瓦罐子給塞滿！

還要多塞幾個瓦罐子！

“有勞順子兄弟了。”

明珠接過順子遞來的銀子後卻是退了一兩給他，後者起初是不願要的，可在明珠一再堅持下還是笑嘻嘻地收了。互利共贏的法則在哪個層面都是通用的，一兩銀子分出去雖說肉疼可至少他們還剩了二十七兩，這數目就目前而言當真是足夠多了，是以明珠也不在乎分出去些做人情，畢竟無論古今這買賣多少還是有些人情官司在裏頭的。

走之前明珠還要大順子換了三貫錢，銀子貼身放着，銅錢卻是甩到了換下來的空壇子裏蓋上蓋子放竹簍裏背着走。

瞧着這高額利潤明珠掙錢的心開始大起來，山楂糕雖說還能繼續做可也得開發些別的東西了，免得人家吃久了卻沒個口味能換。家裏頭還有許多糯米，正好将曬好的野地瓜幹兒同糯米一起做新點心，只這玩意兒存的時間不長只得一天一送，往後真要天天跑卻是個麻煩事兒，一來家裏頭的幾個小的無人看顧，二來他也得忙着料理家事養雞喂豬什麽的，總不能全丢給大河去做。

明珠想了許久卻是将主意動到了方鐵柱身上，等從城裏頭花了些錢置備了糖和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之後他便去了城門口同方鐵柱彙合，一路上瞅着僻靜地兒趁機将自個兒的想法給說了。

“也沒多大個事兒，早同你說了不用往這兒跑我給你順道運過來就是，你天天往這城裏頭跑你家川子不心疼？”

明珠老臉一紅，這才想起來他若是得空了還能去地裏幫襯幫襯，好歹給王名川多騰些時間看書，畢竟鄉試不比院試得好好準備。

回去的路上明珠便将細節同方鐵柱談妥了，還硬塞給他半吊錢說是往後一個月給一次算作酬勞，事實上若非顧忌着露財問題明珠還想多給方鐵柱一些，畢竟這些日子來麻煩他同李三娘的地方不少，人家總瞧着這一家子小孩兒的份上不求回報，雖說鄉裏鄉親的幫些忙總歸應當，可他們卻是不能不記恩的。然而方家同大順又不同，一邊兒是見慣了貴客一兩銀子恩情不算什麽，一邊是鄉下人家一年到頭見不了幾個現錢，真要一下子給多了反倒生出些是非來，明珠不敢冒險，是以一開始還是沖着保守去的。

方鐵柱幫忙送貨之後明珠便放開了膀子開發新吃食了，首當其沖的便是正當季的野地瓜。野地瓜事實上和地瓜沒有半毛錢關系，不過就是個叫法不同罷了，這也是蜀地極其常見的野果子，只不同于野山楂它是生長在土裏的得拿手刨出來。橢圓形的葉子伏在藤上貼地生長，盛夏之時随便一低頭都能看見比野山楂的數量還要多些。

大人去地裏頭勞作之時總愛順手刨個一兩把野地瓜回去給家裏的小娃娃吃，新鮮的野地瓜只有銅錢般大小，熟透之後紅裏帶白鮮嫩多汁，拿手掰開來看裏頭有一圈兒白色的果肉，果肉內壁則長滿了紅色的一粒粒小珠子，果肉是甜的小珠子是酸的，一口丢進嘴裏全嚼巴嚼巴咽下去，那滋味別提有多幸福，在小孩兒中間卻是比野山楂還要行銷些。明珠小時候便吃了不少這東西，若非加工起來需要提前曬幹他一早便用了不至于排到山楂糕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篇文的目的很大一部分是想重溫一下童年，想讓大家認識一下我的家鄉。所有的吃食全部來自于我童年的記憶，離得近的親們應該都知道這些東西，有機會到蜀地旅游的親也可以問問當地人找一找吃一吃，沒有毒噠，看我還活蹦亂跳的就知道啦。

另：畢竟是兒時記憶我可能對其生長的季節記得有些混亂，歡迎親們指正，文文裏頭如果有常識性的錯誤歡迎大家捉蟲，但素請溫柔滴提出來，窩是嬌花，望君憐惜。

不要忘記收藏啊親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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