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舊承接擴財路
早先在采摘野山楂之時明珠便帶着王小溪順手刨了不少野地瓜,拿回來以後淘洗幹淨便切成片兒曬在院壩裏頭。鴨子總愛去啄着玩兒的,王小潭又愛去攆鴨子,所以每天都能瞧見院壩裏鴨毛亂飛,明珠說了幾次不聽便要王大河同王小湖兩個起床之後把鴨子趕下水田,一直到夜間收籠之時再喚回來。家養的鴨子總認識回家的路,村子裏頭天剛擦黑便能聽見各家婦人響亮的喚歸聲:
“嘀嘀嘀——來來來——”
“嘀嘀嘀——來來來——”
女人尖細悠長的聲調在山坳之中回蕩,水田裏頭吃飽喝足也玩兒夠了的鴨子此時便會伸長脖子向自個兒主人家望,呆愣片刻後就在頭鴨的帶領下呈三角形向田坎上游,上岸——立定——抖掉一身的水,然後再排好隊形晃晃悠悠往自個兒家走去,有那得意過了頭的還總愛伸長翅膀一邊扇着一邊曲項沖天——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瞧着鴨子往回走了明珠便将院壩裏頭的野地瓜幹兒收上來用竹簍子裝了挑堂屋裏去,再出來之時王名川已經帶着王大河幾個在卷竹席了,他們家用來曬東西的大竹席還是名川的父親編的,如今四個角都已經壞了家裏人仍舊舍不得扔,一直以來都湊合着用,只新的竹席已經在摸索着編了。
晚飯之後明珠挑處來最早曬的那一筐野地瓜幹兒,從水缸裏頭舀了大半桶水粗淘個兩三遍,早先曬之前已經洗過了,如今不過是除除塵不用太使勁兒,真要洗狠了反倒是将糖分給洗掉了。
糯米淘洗幹淨之後倒進鐵鍋裏摻水先煮着,王名川照樣在一旁燒火,明珠趁着空擋将地瓜幹兒拿剪刀來剪成細絲兒,王大河見着了也找來一把剪刀要幫忙,那些個小的也圍過來吵着要剪,明珠索性去蔣大娘家又借了兩把剪刀過來全給那大河他們用,自個兒卻是拿了半簍子去案板上用刀切,期間王名川瞅着糯米差不多了便拿大盆子來将米瀝幹淨放旁邊晾着,弄完之後又跑去跟明珠一起拿了菜刀切地瓜幹兒,一直到一大竹簍的地瓜幹兒都切成絲兒了明珠才拿了蒸籠來将地瓜絲兒和糯米全倒進去攪拌均勻之後上鍋蒸,足足蒸了得有三層。
“你們幾個先去洗洗睡,我同你們大哥弄剩下的。”
明珠擦了擦手将小的那幾個攆去睡了,後者走之前還極為不舍地回頭盯蒸籠,明珠哪裏不知道這幾人是想嘗嘗鮮,可糯米本就不好消化,如今夜已深了吃完糯米就睡着實對小孩兒胃不好,不抵今兒個做好了明天早上熱熱當早餐。
小孩子都走了之後明珠才将廚房的門鎖起來極是嚴肅地将王名川拉倒一邊說事兒。
“今兒個我同朱掌櫃那邊把帳結了,總共二十八兩,我給了大順子一兩方大哥半吊,還從城裏買了些東西,剩下二十六兩,這是二十四兩銀子,還有二兩我換成了銅錢,都在罐子裏放着呢。”
明珠将銀子拿布包包好了放到王名川手裏,後者接過之後卻是順手塞進明珠懷中。
“家裏的銀錢自來都是你料理的,我往後掙了銀錢也會全交與你,真要花銷從你這兒支就是,莫要再給我了。”
王名川既然都這般說了明珠也不同他客氣,反正錢放在他手上也是為全家人花銷,名川每天都要下地幹活兒揣多了在身上也不方便,倒是可以給點小錢以備不時之需。
怎麽突然有種妻子給丈夫零花錢的即視感……
明珠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連忙甩甩腦袋繼續料理蒸籠裏的糯米和地瓜幹兒去。他想做的是幹粑,這東西其實也算是糍粑的一種。蜀地人喜食糯米,尤其愛白糯米蘸糖,粽子、糍粑、黃粑、葉兒粑、糯米甜飯,單是糍粑一種都能分出許多類吃出幾樣吃法來,油炸的,白糯米蘸糖的,灌心兒的,這些小時候全是家裏頭自個兒動手做,長大以後才開始在外頭買,明珠從小在竈臺旁邊看着,對這些做法自然熟悉。
“要如何弄?”
“同山楂糕一樣,你将那石舂子拿來,咱今晚上趁着剛出鍋将它全搗好。”
王名川去将糯米與地瓜絲兒的混合物取出來,明珠則轉身去将白糖化開,本來糯米直接蘸糖會好吃些,可糖品齋賣的全是成品,明兒個幹粑送過去肯定已經涼了,若是不加熱直接蘸糖根本沒法兒吃,是以明珠改了步驟,心裏對這味道也沒底。
剩下的都是力氣活,王名川舂糯米,明珠則在一旁瞅着空隙加糖水,等糯米全舂完了才拿出來冷卻定型,很是折騰了一陣二人才洗漱睡下。回屋時明珠注意到王名川的胳膊有些抖,這才想起來舂糯米費的勁兒可不是舂野山楂能比的,因着王名川太能忍整套工序下來不僅不吭聲面上連一點難受的神色都沒有,是以明珠直接把這事兒給忘了。
“你去床上躺着,我給你摁摁。”
明珠轉身回廚房打了一盆剩下的熱水,又拿了王名川自個兒的巾子放進盆裏。
“夜深了你明兒個還得早起呢,我不礙事兒,歇一宿便好。”
明珠也不同他争,直接下手扯了王名川要他趴在床上。
“将衣裳脫了。”
王名川身子僵了一下,臉色微微發紅,怎麽看怎麽可疑。
“怎了,你我皆是男人瞧了就能要你負責不成?”
明珠那巾子在盆裏浸足了水,擰幹之後回到床邊,這時王名川已經将上衣脫了只穿着對襟趴床上,少年的身量已經到了迅速拔高的時候,因着明珠這幾月下來的調理已不似起初那般皮包骨頭,又因經常下地勞作的關系手臂上的肌肉形狀很是好看,膚色也是明珠喜歡的小麥色,若是早一輩子遇見王名川明珠或許會動心,可如今……
他實在接受不了這個年齡差。
明珠将巾子牽開來敷在王名川的一只胳膊上,十指輕重交替地在他手臂上按壓着,到底年紀小能感覺出手底下的肌肉并不厚實,但是他仍舊每天堅持扛鋤頭下地,加上有明珠從旁料理飲食往後定然能張出一副健碩體魄。
唔,有一種越養越朝着自己喜歡的模樣發展是怎麽回事。
明珠甩甩腦袋将裏頭的猥*瑣思想甩出去,冷靜下來專心給王名川按摩,巾子在盆裏洗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最後王名川竟然已經響起來細細的鼾聲。
明珠唇角微勾,眼裏的溫柔濃得自個兒都臉發燙。
将巾子放回盆裏,明珠索性也不拿去外頭了就這般在桌上放着,熄了油燈便要去床上将王名川翻過來踏實睡覺,哪曾想這家夥死沉死沉像是專門兒使着勁兒同明珠唱反調。明珠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翻過來後俯身要去他身旁撈薄被子來蓋上,哪曾想身子剛低到一個弧度腰上便突然受力,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摔進了王名川懷裏。
“發生麽瘋呢,大晚上裝睡好玩兒麽!”
明珠錘了王名川一下,後者仍舊閉着眼睛裝睡,只将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抱着明珠不撒手,明珠掙紮不過也便由着他去了,索性勾了被子來給兩人蓋上,而原本明珠的那床被子則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尾……又被王名川一腳踢到角落去了。
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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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明珠和王名川相繼從屋裏走出來,前者陰沉着臉,後者揉着被掐青了的側腰滿眼無奈地瞧着前面人的後腦勺。
娘子偶爾任性什麽的,感覺還不錯。
今晨明珠熬了粥要一家人就着幹粑吃了,只這東西不容易消化明珠沒敢要幾個小的多吃,蜀地人愛吃糯米的傳統怕是也同這東西易飽耐餓有關,早年窮苦之時餐餐油水都少,吃了飯菜總餓得快,可糯米卻不一樣,沒吃多少就能有飽腹感,而且能持續很長時間,是以這便成了肉的絕佳替代品之一,家家戶戶能吃上一次糯米都跟過年似的。因着吃得勤了所以吃的花樣也多了起來,蜀地的糯米文化才這般發展開來,以至于到新時代來臨日子好了起來逢年過節也仍舊離不開糯米。
早飯過後明珠仍舊是要去一趟城裏的,因着今兒個有新貨還得同那邊說道說道,總不能直接要方鐵柱拿車拉了過去。
“怎了,你臉色怎這般不好?”
王名川将裝了幹粑的壇子裝進竹簍裏,轉頭瞧見明珠眉眼間的情緒卻是不如往日那般松快。
“這東西蒸了吃好吃些。”
“什麽?”
明珠從壇子裏頭拿了一塊兒塞到王名川嘴裏,後者嚼巴嚼巴也覺出不同來。早前剛弄好之時他嘗了一點兒,可因着沒吃過剛出鍋的遂不知曉孰優孰劣,今晨吃飯時倒是吃了幾塊兒熱的呢,可因着涼的沒吃多少也覺不出來差別,如今再做比較這差距卻是越發明顯了。
“我一早就覺得會出問題,糯米從來都是熱着吃的,要做成涼的即食點心雖說也可但味道還是差了一截兒,但是糖品齋那邊能要我們架爐子賣這個麽?絕無可能!”
糖品齋那樣的老店經營這麽多年下來已經形成固定模式了,真要為了明珠這樣的小人物做改變極其困難,明珠舍不得就這樣糟蹋東西涼着賣,卻又沒勇氣說通糖品齋那邊,思來想去最後竟然想放到李大娘的早餐鋪子裏頭蒸着賣,來錢雖說少可到底也算是對得起個人舌頭了,而且這涼幹粑的味道也不一定會有多少人喜歡,還不抵直接賣涼糕實在些。
涼糕……
明珠腦子轉了個彎兒,倒是想起來這茬了,夏天沒有涼糕可不行呢,冰粉已經沒了涼糕涼蝦卻是絕對不能少的,不然怎麽就叫過夏天呢?
“今日便換我去城裏罷,一簍子給李大娘的幹粑一簍子給糖品齋的山楂糕,你昨夜睡得晚今日便好生歇着。”
明珠瞪了王名川一眼,昨晚若不是他抽風自個兒能睡不踏實麽,因着賭氣的因素在明珠還真就要王名川替他去了,可到底不放心他就這般上路,遂從錢罐子裏頭拿了一兩銀子并些小錢放他手上道:
“我昨兒個抽空在你衣服上縫了個內兜,你出門身上好歹還是揣些錢,莫要省着花銷,咱家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王名川接過銀錢之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明珠,直看得他面上發燙才罷,卻是在走之前在明珠那半張有黑色胎記的臉上親了一口,随即跳上牛車催着方鐵柱往城裏頭趕,氣得明珠在車後頭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