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十二
慕容玦記得自己醒來時已換了單衣,身上也是乾乾淨淨,莫說那些情事痕跡,竟是連點塵土也沒有,又想起兩人昨日在那竹林間的事,不免紅了臉,眼角又去偷觑溫良玉,後者還是閉著眼在那兒休息,面容看來儒雅寧靜,哪還有半點昨日放蕩模樣,彷佛又聽見他呻吟聲音,慕容玦下腹一熱,不敢再想,只直勾勾地看著他放在軟屜榻面的手指,看得久了,便沿著手指往上去看他枕在前臂上的臉,突然又記起這人不是真的溫良玉,心底卻是一陣惆悵枉然,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感受。
「想什麽?」
溫良玉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慕容玦明知不該問,卻還是開口:「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殺夏承熙?」
話甫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說錯了,只見溫良玉眸微斂,不明所以地笑了一聲後自行起身去喚人,跟著進來準備服侍的下人們見了慕容玦無不驚訝,也不敢說些什麽,只靜靜地侍候溫良玉梳洗更衣,直到熱騰騰的早膳全都擺上了桌,溫良玉仍是一句話也不說,慕容玦雖是坐立難安卻怎麽也舍不得離開,然而沉默如同一點一點細碎的針滿布在空氣中,連下人都察覺不對,溫良玉卻還是坐在那兒支著額,直盯得慕容玦後脊一涼。
「你……」話未說完,慕容玦又伏桌咳了起來,直咳得撕心裂肺一般,方才進來的遲遙趕忙送上溫水,但慕容玦根本喝不下去,咳了好半日才緩下來,幾乎連眼睛都紅了,待他細看,身旁卻已沒了人。「溫良玉呢?」
「溫玉公子方才就出去了。公子,我還是先給您請大夫來吧。」
「不用!」慕容玦一拍桌,遲遙吓了一跳,終於察覺他臉色不對,不敢再說話。
身旁的空位實在太刺眼,慕容玦覺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起身就走。遲遙看他一頭栽進書房裏處理莊務,不需思量就偷偷請來大夫,那宋大夫一把長須、笑容和藹,算得上從小看著慕容玦長大,少年放下卷宗後只瞪了遲遙一眼,末了還是乖乖地坐在桌前讓宋大夫把脈問診。
「有些受寒,昨夜去了哪兒?」
慕容玦一頓,奈何大夫一臉笑面虎似的等他說話,只得含含糊糊地随意帶過。「總管帶著去談生意,喝了杯酒後怕是要吐,不想坐車,只得自己走了一些路回來。」
「糊塗,你的腿腳和身體怎能讓你這樣糟蹋?」
「沒走多遠……」
慕容玦還要反駁,宋既棠已張口長篇大論的訓斥於他,少年低頭靜靜地聽,沒再開口。慕容桦向來都不喜歡他,自他跛了腳後慕容璟也少接近他,慕容山莊之前又多是一脈單傳,他也沒個叔伯堂兄的,唯有這城裏的宋大夫将他當成晚輩一樣照顧管教,他心底很是感激,只是臉皮薄總說不出口罷了。
然這般被罵也不是個法子……慕容玦低頭又咳了起來,宋既棠哪能被他唬弄,罵得更兇,不想慕容玦卻是弄假成真,咳得眼淚都滾了下來,宋既棠這才和遲遙忙著給他拍背順氣,又讓人趕緊煮碗益氣湯來。
「瞧你這孩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般裝神弄鬼?」
方才一陣咳得狠,慕容玦聲音都啞了。「您不罵我就不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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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你這是頑疾,只能靠日常調養,飲食坐卧都要當心,你卻還敢喝酒?」
說起酒,慕容玦便想到溫良玉,忍不住回嘴:「別人都能喝,獨我不能。」
「別人還能跑呢。」
見他臉色一沉,宋既棠也不再說,只拍拍他的頭,這人生與江湖俱是複雜,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盡的?「你這麽聰明的孩子,難道還想不清楚?」
慕容玦勉強一笑。「知道了。」還有什麽好想的,他這一生就是廢了。
宋既棠留下藥方就走了,遲遙知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話,陪著他在書房裏耗了大半日,那些為慕容璟葬禮而來的武林人士已散去大半,要見溫良玉的也各自送來拜帖,慕容玦一封也沒看,丢了讓下人轉交,只說慕容山莊歡迎就是了。剩下的就是些瑣事,最後再将這半月的帳同帳房結清也就完事了。慕容玦坐在書房裏對著空空如也的書案不知還能做什麽,心裏明明在意溫良玉的去向卻不提,只拿著宋既棠留下的藥糖罐抛來抛去權作消遣,遲遙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奪了糖罐後又将他拉起。
「二公子,我們出去走走吧,你都悶了一天,大夫也說了要時常到外頭走動的。」
「一會兒要人走、一會兒又為這罵我……」
遲遙不管慕容玦還一張嘴嘀咕個不停,也不說那是時辰不對,扶著他就往花園走,慕容玦和他走了半天,遠遠地就看見溫良玉一人坐在涼亭內,像是又在那兒假寐,慕容玦剛想轉頭離開,不想遲遙卻開口。「那不是溫玉公子嗎?今天看來精神不好啊,不知是不是內傷還沒好,方才應該讓宋大夫也幫忙瞧瞧的。」
慕容玦沒說那虞神醫還為他溫玉公子一人留在慕容山莊沒走,只想著他的內傷,自己都些微風寒了,那受了傷的人又被自己那樣這樣的折騰,就不知……這般想著,本要離開的步伐怎麽也邁不出去,良久,才下了決心似的讓遲遙退下,自己一人慢慢地走入涼亭。
「剛看了大夫,你還來這兒吹風?」
溫良玉眼睛仍是閉著,然慕容玦心知他們這些練過武功的人聽力好,自己又多了這麽一支拐杖,還不明顯得很,遂也不驚訝,自己坐下了。「你在這兒做什麽?」
男人并不答腔,慕容玦看著便氣,伸手想拉他,溫良玉卻先一步睜開眼睛,不失半分警醒地看著他還在空中的手。「做什麽?」
「我在和你說話。」
溫良玉又閉上眼睛。「你說,我聽著。」
「你身子還好吧?」
方閉上的眼睛又睜了開,只見一旁的少年用力地握著拐杖看著外頭,好似漫不經心,可發下露出來的耳朵有些微紅,溫良玉看了半晌終於坐正。「沒事。」
「喔……」
兩人相對卻是無言,慕容玦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會再問你是誰了,更不想管你為什麽殺夏承熙,橫豎我從來都不喜歡那些人,殺光了更好。」
聽他孩子話語,溫良玉卻是一笑,也不答腔,又靠著石桌閉眼休息,慕容玦見他如此卻不生氣,反倒覺得這人慵懶可愛得很,不敢吵他,少年連呼吸都放輕了,就這麽靜靜地瞧著他的臉。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是在九歲那年,那時溫良玉已在武林成名一年有馀,又剛和慕容璟結拜,兩名出色的少年站在一起,看著幾乎比太陽更燦爛耀眼,慕容璟不是沒有向溫良玉介紹過他,但那時他已是個瘸子,又瘦又小,哪裏能吸引得了他們的注意?
但他卻總是不能自已的想要看著他們,幼時的他總想,如果他們能帶著自己一起玩該有多好?他的願望從來不曾實現,慕容璟和溫良玉的世界太廣大,可卻怎麽也容不下他,隔年,慕容璟、溫良玉與齊斐三人結拜為兄弟,他們一同闖蕩江湖,留下多少傳奇故事,他明明在慕容山莊看著他們走得那麽遠了,自己卻仍在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