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Chapter(12)
,轉身開始再一次詢問去畫室的路。
當我終于站在美術教室門口的時候,我在窗外看見教室裏孤零零的簡溪。
他坐在地上,面前的地上攤着一張巨大的排球比賽的宣傳海報,他用畫筆塗抹着。過了會兒就坐在一邊休息。
教室的光線黃黃的,讓人心裏發暖。簡溪的後背寬闊而結實,在白色T恤的襯托下,洋溢着青春男生特有的力量和吸引力。我趴在窗臺上,幻想着我是趴在他的後背上。我想起之前他在我教室外面等了我一個下午的事情,于是我也決定做點甜蜜的小花招。
我在窗外打了一條“你在幹嗎呢?”的消息給他,發送完畢之後,他丢在旁邊地上的手機就響起來。他看了看,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他開始回複短信。
我在窗外,甜蜜地等待着。但是,在簡溪還沒有發完消息的時候,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是清晰地看見長得和林汀一模一樣的那個女人(我就知道她就是林泉),提着兩杯咖啡,輕輕地走了進來。她在簡溪身邊坐下來,把咖啡遞給他,輕聲地說着:“當心,有一點燙的。”簡溪笑着接了過來,擡起手揉了揉林泉的頭發。
就像是曾經無數次揉我的頭發那樣。那雙溫暖的,骨節修長的手。散發着年輕好聞的類似陽光味道的手。
我的心突然像是高空彈跳地下墜下去。
而簡溪剛剛打完發送給我的消息,突然讓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嘀嘀的聲音,讓教室裏裏的簡溪和林泉,同時轉過頭來看向我。
在目光對上了我的瞬間,簡溪匆忙地站了起來。
我慌張地逃離了這個讓我異常尴尬的局面。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大腦裏在想些什麽。身後是簡溪追過來的聲音。他走過來拉住我。他低着頭,沒有看我。他的守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我只能看見他低垂在眼睛前面的劉海。我卻看不見那雙一直溫柔地看着我眯起來微笑的眼睛。
我擡起手摸摸他的頭發,我心裏幾乎想要吶喊般的告訴他,這個女的是當年我和顧裏搞死的林汀的妹妹,你不要讓她接近你。可是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簡溪站在我的面前,什麽話都沒有說。他一直低着頭,身上的白色T恤在傍晚的空氣裏散發出幹淨的洗滌香味來。
我在他開口之前,抱住了他。我對他說:“沒有關系,不用解釋的。”
然後我轉身快步地跑開了。留下在我身後,眼眶紅紅的簡溪。
但是,當我除了校門,拿起手機看到剛剛簡溪在教室裏發給我的訊息的時候,我才明白了他為什麽會那樣沉默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簡訊顯示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我一個人在寝室看書呢。想你。”
夏天的夜晚很快降臨了。
四下裏迅速地黑成一片。我坐在回學校的公車的最後一排,無聲無息滴答滴答地往下掉眼淚。我甚至沒有哭出聲音,肩膀也沒有顫抖,我就像一個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滴答滴答。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我,覺得我是一個瘋子。
走回寝室的時候,我順便去了男生宿舍。我想找顧源。
我覺得顧源一定知道些什麽。那是簡溪告訴了他,而沒有告訴我的。
當我失魂落魄地走向顧源寝室的時候,我在半路停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我丢掉了自己最後殘留的一股魂魄。
我看見Neil伸手放在顧源腦後,把他拉向自己。我也看見Neil和顧源的嘴唇咬在一起。
但是我的大腦拒絕接受這些訊息,我難以反應出,他們是在接吻。
當他們兩個分開的時候,顧源有點站不穩的樣子往後推了推,他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望着Neil,皺着眉頭,滿臉悲傷地低聲問他:“顧裏怎麽辦?”
而隔着他們十米開外距離的我,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我把他們兩個留在了我的身後。就像我剛剛把簡溪留在了我的身後一樣。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們。
上海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洞穴。無數的黑暗氣流刷刷地朝地底深淵裏卷去。我在洞穴邊上搖搖欲墜。
我打開宿舍的門,顧裏剛好從她的房間出來。
我盯着她的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對她說剛剛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
我像是被人突然抽空了大腦,我甚至下意識地想到要去睡覺,然後醒來一切都只是夢。
顧裏看着臉色蒼白的我,抓着我的胳膊,她問我:“你怎麽了?”
我什麽都沒說,只是平靜地看着她,滾滾地從眼睛裏流出眼淚來。她被我吓住了。
我輕輕把她抓着我的手放下來。我搖了搖頭,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鎖起來。
南湘不在,整個房間是一片黑壓壓的死寂。
我把自己埋在被子裏,不停地流眼淚。
顧裏站在客廳裏。她完全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麽。
她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客廳裏也沒有燈。我房間也沒有燈,沒有一點聲音。
她靜靜地站在黑暗裏。
過了一會兒,她推開她房間的門,壓低聲音說:“你快點走吧。”
席城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看了看她,然後沉默地輕輕關上門,離開了寝室。
三天之後,上海開始了一場大規模的降雨。
氣象預報裏說,這是最近幾年夏季裏,最大規模的一次降雨。
無數磅礴的大雨擊打在摩天大樓的玻璃外牆上。整個城市像是被大水包圍的遺跡一樣,灰蒙蒙一片。
所有的心跳變得慢慢微弱起來。
大雨結束之後,一場罕見的冰雹,在6月裏,席卷了浦東。乒乓球般大小的冰球,從天空上飛速而劇烈地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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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02(12 小時前)
小時代 12
上海在八月進入了一年裏最酷熱的季節。
四下泛濫的白光幾乎要把所有的水泥地面烤得冒煙,走在路上耳朵裏都是地面裂開來的聲音,像一面沸騰作響的油鍋。所有的綠化帶在劇烈的垂直陽光下,微縮成病怏怏的一小塊。曾經在上海市政府口中無比自豪的“鑲嵌在城市中心的綠寶石”,現在完全就是一塊幹枯猥瑣的海苔。就算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有不怕曬的清潔工為它們澆水,但是他們依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那些暴曬在日光下的清潔工人,看和眼前比自己還要舒服的植物,目光裏是恨不得他們全部曬死的怨毒。
浦東所有的摩天大樓,像是約好了似的一起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如同無數座激光發射器一樣,把整個陸家嘴金融區摧毀成一片煉獄一樣的熔爐。
生活不太富裕的人們,穿梭在冷氣強筋的地面之下,地鐵四通八達的把他們送往上海的各個地方,然後再從百貨公司的地鐵口裏鑽進大廈,通過空中連廊,走向一座又一座寫字樓。人們穿行在冷氣建築起來的狹窄管道裏,繼續征服着這個貪婪的城市。又或者,被這個貪婪的城市繼續榨取着最後一滴生命的汁液。我們稱之為勞動力聚集。
而稍微高級一點的白領們渾身塗滿了厚厚的防曬霜,帶着巨大的墨鏡(可能他們自己內心也曾經幻想過自己也許帶上這樣瞎子一樣的大黑超之後,別人會覺得他們也許是維多利亞。但是他們忽略了,維多利亞永遠不會這樣在馬路上瘋狂的和另外一個穿着12cm高跟鞋的女人搶出租車,帶着這種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而在大街上來回晃動的,除了她們,也就只剩下拄着拐杖的瞎子),以幾乎要撞上去的姿态,搶奪着來往的TAXI。
而那些金字塔頂端的貴族們,坐着奔馳S600L或者凱迪拉克SLS穿行在任何他們想要踏足的地方,他們把冷氣開得足了又足,哪怕是在全球油價瘋狂飙升的今天,他們也恨不得可以把自己的車子籠罩上一層寒霜,這樣他們可以輕蔑的透過車窗玻璃,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這個城市裏生活在他們腳下的龐大人群。
而這些金字塔底部的人,每天都在自我安慰地期望油價暴漲或者房價大跌,讓富人們的財富縮水,讓窮人們稱霸這個世界,雖然他們內心也非常明白,無論油價瘋狂的飙升成什麽樣子,用不起油的,也只會是那些開着奇瑞QQ的小白領們,而那些開着勞斯萊斯的司機們,依然肆無忌憚的轟着油門。
這些肥皂泡般泛濫着彩虹光的白日夢,每天都籠罩在這個城市的上空,成為最美好也最肮髒的海市蜃樓。
恒隆背後剛剛開盤的高端酒店服務公寓的外牆上,耀武揚威的貼着“世界在這,你在哪裏?”以此挑釁所有的年輕貴族們。 在全國房價瘋狂縮水的今天,上海的核心區域肆無忌憚的瘋狂漲價并且日益飛揚跋扈。靜安紫苑六萬多一平的露臺房和翠湖天地的新天地湖景千萬豪宅,他們像是炸彈一樣,頻繁的轟炸着人們心裏對物質的承受底線。
天空裏巨大的海市蜃樓。
夜晚沉睡的大陸,無數的肮髒秘密和扭曲的欲望,從潮濕的地面破土而出,他們把濕淋淋的黑色觸手甩向天空,抓緊後,用力拔天幕拉垮。
我閉上眼睛,眼淚流在臉頰上,被開得很足的冷氣吹得像要凍成冰一樣。
我對面的南湘把被子蒙在頭上。但是我還是可以看見 但是我還是可以看見她被子裏每隔一段時間就亮起來的手機光線。我知道她還在發短信。只是我也沒什麽力氣再去過問別人的事情。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堆發臭了的,腐爛了的,豬大腸。
我躺在床上,想,就這樣什麽也不用管,然後腐爛成一灘水,也不錯。
學校圖書館下面的咖啡廳,在氣溫日益難以抵擋的夏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擁擠危機。學校巨大食堂裏的冷氣顯然不足以應付龐大人群産生的熱浪,以及玻璃窗外直白的光線,所以,無數的學生紛紛把目光轉向了學校裏的各種提供冷氣的場所。這家在學校圖書館下面的我們最喜歡光顧的咖啡廳也不例外,每天人滿為患,門口排着長隊,裏面擠滿了人,完全失去了它應有的高貴和懶散氣質,并且很多人只是點五塊錢一杯的最便宜的奶茶便癱坐在沙發裏一個下午。
于是,這個周一的時候,這家咖啡廳把所有飲料的價格提高了50%,并且取消了所有廉價的飲料供應,最便宜的飲料變成了32塊的冰拿鐵——這種超越星巴克的價格迅速過濾了大批擁擠來乘涼的人群。為此老板娘深深地握住了顧裏的手,并且承諾顧裏,外帶我們另外三個女生;無論什麽時候,我們來都可以有位子而不用等排位。
當然,這也是因為上周的時候,不堪忍受一直以來我們聚集的窩點突然變成了超級市場的顧裏同學,笑眯眯的遞上了一份關于“致貴CAFé關于夏季特殊時節的幾點建議”的打印紙給老板娘的緣故。裏面的內容包括“大量的臉頰消費力群體占據了本來具有高端消費內李恩群的消費時段,并且造成了CAFé品牌質感的下降,慵懶和精致的訴求被急速擴張的人群所打破”,以及“大幅提高價格,并不會導致高端消費群體的流失,反倒讓他們更加忠于這個消費環境,以滿足他們企圖與低消費群體隔離開來的虛榮心理,同時,高價格所帶來的巨大利潤空間,彌補了商品銷量下降帶來的損失,并且降低了員工的工作強度,在利益不下降的情況下,對CAFé的夏季特殊時段的經營效果非常有建設性的參考意義”。
當我看着鼓勵在他的筆記本電腦上飛快的舞動着水晶指甲,以寫論文的形勢來寫這個給學校咖啡廳老板娘的建議書時,我和南相一致認為,這個女人,是整個上海城區裏,某一個族群中最登峰造極的人。這個族群叫做“瘋婆子”。 所以,一周之後,顧裏幽幽地坐在咖啡廳清靜而慵懶的環境裏,癱倒在沙發上,他用一種花木蘭剛剛砍死了對方軍隊的五個猛男大将勝利凱旋的眼神,極其輕蔑的看着我和南湘。而旁邊的老板娘笑開了花。唯獨唐宛如憂心忡忡,過了會她悄悄的走到吧臺後面,握着老板娘的手,非常感慨:“哎,你最近肯定日子不好過吧,顧客這麽少,你看你這臉蒼老的像一條絲瓜瓤……”
而現在,坐在這樣冷清卻賺得盆滿缽滿的咖啡廳裏的,是穿着白色修身T恤的簡溪,T恤領口的兩條紅綠裝飾非常簡約。前段時間和顧源一起新辦的健身卡,讓他的胸膛顯得結識了很多。寬闊的肩膀把他那張本來過分清秀的臉,修飾的稍微野性了些。落地窗外不斷走過去的大一女生,一個一個,一群一群的忍不住往裏面偷看他,簡溪穿着卡其色的短褲,其中幾個彪悍的女人甚至在窗外讨論起了“不知道彎腰下去能不能看到他褲子走光,我看他褲腿蠻寬的,又短”,“他腿超結識的啊,又長”,“我丢一把鑰匙你假裝去撿咯,看他內褲!”…… 簡溪從《外灘畫報》裏擡起頭,沖着窗外的幾個還沒脫離高中生氣質的大一女生禮貌的笑了笑,白色的牙齒就像是電視裏模特們的招牌一樣。
果然,外面得一群女生尖叫着跑走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晚上一定會夢見自己和簡溪上床。
簡溪剛剛翻了兩頁報紙,顧源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簡溪看着面前這個渾身是汗,騰騰的往外冒着熱氣的顧源,皺緊了眉頭,“你剛蒸桑拿去了阿?”
顧源拿過簡溪面前的檸檬水,猛喝了幾大口。顧源剛剛剪了個清爽的頭發,本來打理打理就是雜志上最近極其流行的young boy形象,結果現在被他用毛巾擦幹了之後像一堆亂草一樣頂在頭上,要不是他還剩下一張迷人的臉,那他和修樓房的民工沒什麽區別。
“你來找林蕭啊?”顧源一邊回頭對老板娘打了個招呼,一邊問簡溪。
“嗯是啊,”簡溪點點頭,嘆了口氣,“我電話裏不是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你了麽。”
顧源沒答話,無所謂的聳聳肩膀,“反正你自己想清楚,我是外人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
“嗯。”簡溪狹長的眼睛籠罩在眉毛投下的陰影裏。
顧源拿過老板娘裝好的兩杯外帶冰咖啡,站起身來對簡溪說:“我不陪你啦,反正等下林蕭也到了。我得去接Neil,他到門口了,我約了他打網球。”
簡溪回過頭看看門外停着的那輛奔馳小跑,斜了斜眉毛,問:“他的車啊?”
顧源點點頭。
簡溪咧着一邊的嘴角壞笑:“喲,怪不得也不陪我了,有了新歡了啊。這個Neil是誰啊,顧源少爺還要親自去接。”
顧源擡腿用力踢了簡溪的沙發一下,說:“新歡個屁。是顧裏的弟弟,剛從美國回來。”
簡溪歪着頭想了下,“哦,那個混血的金發小崽子?我記得當初特鬧騰啊,搞得顧裏快瘋了。”
顧源點了點頭,臉上是無可奈何的,帶着一點點寵溺的苦笑表情,“現在也一點都不省油。”
“等下再聯系”,他拉開門走了出去,坐上車之後對簡溪比畫了一個“祝你好運”的手勢,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在咖啡廳的轉角,深呼吸了大概三分鐘之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坐在沙發上的簡溪看到我就站了起來。他看上去還是高高瘦瘦的,盡管貼身的T恤裏看起來肌肉結實了很多。他的眉毛微微的皺在一起,沖我揮手。暖黃色的燈光把他的人籠罩進一片日暮般的氛圍裏去。
我朝他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望着我,也不說話,眼睛裏像是起了霧一樣,看不清楚。後來我看見了,是一層薄薄的淚水。他的眼睛在光線下像是被大雨沖刷過一樣發亮。他剛要張口的時候,我就輕輕地撲到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抱緊他的後背。我聞着他頭發裏幹淨的香味,對他說:“不用和我解釋。我知道,你們只是在一起畫社團的海報,僅此而已,你們沒有發生過什麽。而且你發那條短信給我,也是為了不讓我不必要的擔心而已,你了解我是個小心眼的人。所以,不用解釋。” 簡溪把我從他肩膀上推起來,看着我,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眶迅速地紅了起來,他把頭埋進我的頭發,胸膛裏發出了幾聲很輕很輕幾乎快要聽不見的嗚咽。他說:“林蕭,我是個混蛋。對不起,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生氣了,而且,我和她真的沒關系。”他的眼淚順着我的耳朵流進我的脖子裏,滾燙的,像是火種一樣。他在我耳邊說:“我愛你。”
在所有人的眼裏,我們都像是童話裏最完美的男女主角,争吵,誤會,然後再次相愛地擁抱在一起。所有的他人都是我們愛情交響樂裏微不足道的插曲。在浪漫的燈光下,被這樣英俊而溫柔的人擁抱着,聽着他低沉的聲音對自己說“我愛你”,用他滾燙的眼淚化成裝點自己的鑽石。 這是所有偶像劇裏一定會奏響主題曲的戀愛章節。只是,如果此刻的簡溪把頭擡起來,他一定會看見我臉上滿滿的,像要泛濫出來的惡毒。內心裏陰暗而扭曲的荊棘,肆無忌憚地從我身體裏生長出來,就像我黑色的長頭發一樣把簡溪密密麻麻地包裹纏繞着,無數帶吸盤的觸手,滴血的鋒利的牙齒,劇毒的汁液從我身上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毀掉他、徹底地摧毀他。讓他死。讓他生不如死。讓他變成一灘在烈日下發臭的粘液。
這樣的想法,這樣陰暗而惡毒的想法,從我眼睛裏像是破土而出的鋼針一樣暴露在空氣中。
我擁抱着簡溪年輕而充滿雄性魅力的身體,心裏這樣瘋狂而又冷靜地想着。
他拿過放在旁邊沙發上的白色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拿出厚厚的三本精裝書。“吶,你一直在找的那套《巴黎20世紀先鋒文藝理論》,我買到啦,我在網上沒找到,後來那天在福州路上的三聯,看見他們架子上還有最後一套,就買下來了。”
他的笑容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忠厚老實,懶洋洋的金毛獵犬。我有段時間稱呼他為大狗狗,雖然顧裏惡心得要死,聲稱“你再當着我的面這麽叫簡溪,我就把你的頭發放到電風扇裏面去絞”,但是簡溪卻笑眯眯地每叫必應。有時候他心情好,還會皺起鼻子學金毛過來伸出舌頭舔我的臉。
我看着面前沖我溫柔微笑的簡溪,和他放在大腿上沉甸甸的一堆書,心裏是滿滿的揮之不去的“你怎麽不去死,你應該去死”的想法。
從咖啡館出來,我們一起去了學校的游泳館游泳。
不出所料,所有的女孩子都在看他。他剛買的那一條泳褲有點太小,所以就更加加劇了視覺上的荷爾蒙效果。他從水裏突然冒出頭來,把坐在游泳池邊上的我拉到水裏,他從背後抱着我,像之前一樣,用臉溫柔地蹭我的耳朵。周圍無數的女生眼睛裏都是憤怒的火焰,但我多少年來早就看慣了。
從高中開始,每次我們去游泳,游泳館裏的男人們都在看南湘,女人們都在看顧源和簡溪。簡溪比較老實,一般都穿寬松一點的四角沙灘褲。而顧源那個悶騷男,一直都穿緊身的三角泳褲,唐宛如每次都會一邊尖叫着“顧源你幹脆把褲子脫了算了,你這樣穿了等于沒穿”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顧源的腹肌和腹肌以下的區域來回掃描。
我坐在游泳池邊發呆。
遠處簡溪在小賣部買可樂。他等待的時候回過頭來,看了看在游泳池邊發呆的我,好看的笑了笑。
我看着他的臉,心裏想,這樣的臉,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臉,應給埋進土裏,發臭,發黑,爛成被蛆蟲吞噬的腐肉。
吃過晚飯後,簡溪送我回家。路上他一直牽着我的手。
雖然天氣依然悶熱無比,但是他的手卻是幹燥的,溫暖的。透着一股清新的年輕感。我擡起頭看着他的側臉,他幾乎算是我生命力接觸過的,最幹淨和美好的男孩子了。就連精致的如同假人的宮洺,在我心裏都比不上簡溪。他有力的擁抱,寬闊的胸膛,和接吻時他口腔裏清香的炙熱氣息。
他看着我走上了宿舍的樓,才背着包轉身一個人走回去。
路燈把他的背影拖長在地面上,看上去特別孤單和安靜。
我看着他越來越小的背影,心裏想,他應該一出校門,就被車子撞死。他這樣美好的如同肥皂泡一樣的人,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我低頭打開自己的手機,把下午見簡溪之前收到的那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又看了一遍。
那張照片上,簡溪閉着眼睛,滿臉溫柔的沉醉。
而他對面的林泉,臉紅的樣子也特別讓人心疼。
他們安靜的在接吻,就如同我們剛剛的親吻一樣。
加注星标共享共享備注電子郵件保持為未讀狀态添加标簽
下午12:36(10 小時前)
小時代 13
巨大的月亮把白天蒸發起來的欲望照的透徹。銀白色的月光把一切醜惡的東西都分刷成象牙白。
芬香花瓣下面是腐蘭化膿的傷口。
而此時的唐宛如,卻在看着月亮發慌。
學校體育館更衣室的大門不知道被誰鎖上了,整個館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的手機放在運動包裏,在體育館門口的儲物櫃裏。
唐宛如困在漆黑一片的更衣室裏,腦子裏爆炸出無數恐怖片裏的場景,被死人糾纏,被靈魂附體,被咒怨拖進鏡子裏,或者說是被(被禁止)。
——當然,這樣的想法經常都會出現在唐宛如的腦子裏,而每次當她說起“他不會(被禁止)我吧?”,或者“這條弄堂那麽黑,我一個人萬一被(被禁止)了”的時候,顧裏都是不屑地回答她“你想得美”。
唐宛如捂着胸口,當她小心地回過頭的時候,突然看見她背後半空裏漂浮着一個披頭散發低着頭的女人,她的身體只有一張綠色的臉。
唐宛如在足足有一分鐘無法呼吸之後,終于用盡丹田的所有力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
在她的尖叫還持續飄蕩在空中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聽起來非常熟悉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來:“發生什麽了?唐宛如你沒事吧?”
當唐宛如看清楚黑暗中那個挺拔的身影是衛海的時候,她瞬間就把剛才殺豬一樣的癫狂號叫轉變成了銀鈴般的嬌喘,并且扶住了胸口,把雙腿扭曲成日本小女生的卡哇伊姿勢,如同林黛玉一樣小聲說:“那個角落有個女鬼,好吓人,人家被吓到了呢!”
衛海對突然變化的唐宛如有點不适應,像是突然被人沖臉上揍了一拳。他還在考慮如何應答,角落裏的“女鬼”突然說話了:“放什麽屁啊!你們全家都是女鬼!我的手表是夜光的,我想看一下時間而已!”
衛海轉過頭去看了看,是校隊的另外一個預備隊員。
“你也困在這裏了啊?”衛海問。
那個女的點點頭,唐宛如依然保持着那種正常人在非正常情況下也沒辦法擺出來的一種詭異的姿勢。感覺像是瑪麗蓮夢露——的二姑媽——喝醉了酒之後——做出了一個Hip-Hop的倒立地板動作。
“我受到了驚吓。”唐宛如較弱的說。
一整個晚上,唐宛如內心反複叨念着的只有一句話:“電視裏不是都經常演孤男寡女被困密室,幹柴烈火一點就着嗎?那他媽的牆角那個女鬼算什麽?算什麽?!”但她完全忽略了就算沒有牆角那個女鬼,要把衛海點着,也得花些功夫。一來衛海是有婦之夫,二來是……二來是唐宛如。
于是一整個晚上三個人就默默地窩在更衣室的公共休息室裏。盡管中途唐宛如不斷小心翼翼的在黑暗裏朝沙發上衛海的那個方向小心地挪動着,但是每次一靠近,衛海就禮貌的往旁邊讓一讓,“啊對不起,我往旁邊去點。你躺下來睡吧。”衛海熾熱的氣息在黑暗裏,像是貼緊着唐宛如的皮膚一樣。
唐宛如覺得心髒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男生皮膚上沐浴後的熾烈氣息,讓唐宛如徹底扭曲了。
第二天早上當唐宛如醒過來的時候,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對面沙發上那個誰的嘴巴大張,口水流在沙發上的女鬼,之後才莫名奇妙的發現自己的頭正枕在衛海的大腿上,而衛海坐着,背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唐宛如仰望上去,衛海熟睡的臉在早晨的光線裏,顯得像一個甜美的大兒童。
但是,在唐宛如稍稍轉動了一下脖子之後,她腦海裏關于“大兒童”的少女夢幻,就咣當一聲破碎了。
“那是什麽玩意啊!!!”
第二次的尖叫,再一次的響徹了雲霄。
在這聲尖叫之後,事态朝着難以控制的局面演變下去。
驚醒過來的衛海和那個女的,都驚恐萬分。
随即衛海在唐宛如的指責裏,瞬間羞紅了臉。唐宛如像一個上蹿下跳的海貍鼠一樣,指着衛海運動短褲的褲裆,尖叫着“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衛海彎下腰,結巴着,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斷續的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擠:“……這個,是男生……早上都會有的……生理現象……我說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唐宛如瞬間像是被遙控器按了暫停一樣,在空中定格成了一個奇妙的姿勢,她歪着頭想了半天,然後一下子憤怒了:“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吸引力?你在羞辱我!”
衛海猛吸一口氣,他都快哭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
我走到客廳,發現只有顧裏一個人在沙發上個咖啡。早晨的陽光照在她剛剛染成深酒紅色的頭發上,那層如同葡萄酒般的光芒,讓她像油畫裏的那些貴婦——如果她手上現在拿得不是咖啡杯而是紅酒杯的話。
“南湘昨天晚上一晚上沒有回來。”我在沙發上坐下來,蹭到顧裏身邊去,縮成一團。
“唐宛如昨天晚上也沒回來。”顧裏頭也不擡,繼續看她的財經報紙,“她們兩不會是開放去了吧?”
“你的想象力足夠讓中國所有的小說家們都去死。你應給去寫一本小說。”我虛弱的回答她。
“有出版社願意出版一本賬目清單麽,如果有,我随時OK。”
我把腳蜷縮起來,把頭埋進顧裏的肩膀,頭發散下來搭在她的鎖骨上。我動了動胳膊,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她,“顧裏。”
“怎麽了?”她放下報紙,低頭看向我。
我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翻出那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她。
我的眼淚在停了一個晚上之後,再一次滾落了出來。顧裏看着手機沒有說話,過了半晌,她伸出手緊緊的抱着我。
“夏天就快要過去了吧。”她在安靜的客廳了,突然小聲地說了一句。說完她用手指輕輕地擦去了我臉上的眼淚。
窗戶上因為冷氣的關系,凝結了一層白色的霧氣。
看上去,感覺窗外像是下了雪的冬天一樣,一片空虛的蒼白色。
我和顧裏躺着沒有動,直到門鈴響了第三次。顧裏不耐煩的問“誰啊”,而門外沒有回答。顧裏輕輕扶起我,然後起身去開門。
當我遲遲不見顧裏回來的時候,我疑惑的走向大門口,結果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席城,他頭上都是血。胸口的白T恤上,也是血。
他擡起頭,用一種冷漠而讓人恐懼的眼光看着顧裏,問她:“南湘呢,你讓她出來,”
衛海走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沮喪的低着頭。他心裏及其懊惱,因為被女生看見那樣的自己,實在是太羞愧的一件事情了。甚至是自己的女朋友,都還沒到達這一層關系。他在管理員打開了休息室的大門之後的第一時間,就趕緊逃走了。他實在受不了在那樣的環境裏多帶一分鐘。
他走到學校宿舍每口,看見顧源穿着運動短褲和衣服,背着網球包下樓。顧源把網球包丢在門口那輛奔馳跑車的後座上。車上是一個帶着墨鏡的金發外國人,看上去像是十八歲的貝克漢姆。
顧源沖着衛海打了聲招呼,衛海回報他一個苦笑。然後沖他擺了擺手,“你先去打球吧,回來我告訴你我昨天有多倒黴。”
車上的Neil也沖衛海說了聲Bye-bye之後,腳踩油門就走了。
衛海回過頭去,發現車後座上兩個一摸一樣的網球包。雖然衛海不能确切的叫出名字,但是那确實是在顧源的時尚雜志上看見過的只能在香港買到的網球包。
“敗家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