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江清歡沒想到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去了一趟珠光寶氣閣的水閣之後, 影兒都不見了。
可她也不擔心,陸小鳳和西門吹雪是何許人,反正就算是打個天翻地覆他們也是能死裏逃生的那種人。她看着花滿樓将那所謂的峨眉四秀打發走之後,就陪着花滿樓回去他的小樓了。
花滿樓一路臉色都十分平靜, 也未見他有擔心之色。
江清歡覺得她不擔心,那是因為她知道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頭頂光環,可花滿樓跟陸小鳳那樣的生死交情這時候看着不擔心, 就有些奇怪了。
花滿樓好像是有讀心術一樣, 他笑着問道:“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我聽到陸小鳳失蹤了之後, 一點兒都不擔心?”
“确實是在想這個事情, 不過花七哥哥有什麽好擔心的呢?陸小鳳幾人不過是才不見了幾個時辰, 又不是幾天, 說不定他們只是不喜歡水閣換個地方而已呢?也就峨眉四秀那樣沉不住氣的才會覺得他們出事了。”
花滿樓覺得跟江清歡在一起的時候, 自己總是因為這個少女那各種各樣的想法而震驚, 可偏偏無言以對。細想一下, 道理确實是那樣, 她總是那樣理直氣壯。花滿樓想起昨天一大早江清歡就拿着紅緞來找自己的事情, 于是問道:“你昨天說要找人幫忙, 找到了嗎?”
江清歡走在路邊,手癢, 食指和中指并攏, 以指為劍,切下了兩支路邊含苞待放的野花, 打算回去找個花瓶養着。她低頭聞了聞那兩枝花的香味,微眯着眼睛,笑着回答花滿樓:“找到了。”
花滿樓:“哦。你找了誰?”
江清歡:“找了挺多人的,總之一定能找到紅鞋子那個可惡的賊窩。等我知道是誰将我的管事耳朵割走了,我要讓白虎将她的耳朵咬下來,讓她知道沒了耳朵是什麽滋味。”
花滿樓微微側頭,想說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可冥岳的幾位管事與紅鞋子的人也無冤無仇,江清歡更是沒去招惹她們。自己挑起的事端,別人會來尋仇也十分正常。只是花滿樓總是希望有人可以知錯能改,有人可以珍惜生命。
江清歡回頭,看了欲言又止的花滿樓一眼,笑着跟花滿樓說道:“花七哥哥,我聽說紅鞋子的老大是公孫蘭。她擅長易容術,能易容變裝成許多人的模樣,每逢月圓之夜,她就要出來殺人。有時候她是漂亮的賣花姑娘,有時候她又是賣板栗的老婆婆,她跟紅鞋子裏的其他人不一樣,她不喜歡用刀劍殺人,只喜歡用毒藥殺人。身在官府的人,只要稍微去查一下,便能知道這一年多以來,到底有多少無辜之人莫名其妙地在月圓之夜被毒死。”
花滿樓聞言,眉頭皺了起來,“她竟然如此歹毒?”
江清歡微微笑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花七哥哥,紅鞋子的那些人,簡直死有餘辜。我聽說半年前,在杭州的一個富商,他因為要到外面去應酬,出門前家中的女兒說想吃板栗。那天正好是冬天,天氣很冷,他與人應酬完回家的時候,看路邊賣板栗的老人家十分辛苦,他一時生了恻隐之心,将老人家的糖炒栗子買回家中。他的女兒得到了爹爹買的板栗,十分高興,板栗那麽多,她一個人也吃不完,于是就将板栗分給了下人。那天晚上,那富商家中的人被毒死了大半。旁人都當那是富商買賣做得好,招人嫉妒所以才會被人下毒,該死的應該是富商。”
這個事情,也是昨晚江清歡回去歸雲莊的時候,無意之中聽梅绛雪說起來的。
梅绛雪這段時間在太湖,陸乘風有時間的時候,她就去向陸乘風讨教奇門遁甲之術,陸乘風沒時間的時候,她就時常到太湖最有名的茶樓雅座上一邊喝茶一邊聽那些茶餘飯後的八卦。聽到江清歡說起紅鞋子的公孫蘭時,梅绛雪忽然想起她在茶樓聽到的這一茬,就跟江清歡提了一下,說有沒有可能那個賣板栗的老婆婆,就是公孫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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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歡覺得有的事情說起來聽殘忍的,可不說,有的人或許就無法想象人性有時候能殘忍到何種程度。
“花七哥哥,那個富商,面對無辜被毒死的妻女時,心中該是什麽樣的感覺?你見過他的妻子和女兒嗎?聽說他的妻子貌美賢惠,心地善良,逢年過節會送衣物和食物給附近的窮苦人家,他的女兒聰明活潑,長大後一定會像她的娘親一樣 。她們又有什麽錯呢?憑什麽她們就該死?”
花滿樓對紅鞋子的事情早就聽說過,當初江清歡還不知道紅鞋子的時候,還是他和陸小鳳告訴她有這麽個神秘的組織的。可他們聽過的事情,都是那些頗有名聲的武林中人的事情,這些商人以及平民百姓的事情,卻甚少聽說。他本就對紅鞋子無甚好感,原本聽說江清歡要将人耳朵也割下來時,不過是一時恻隐之心。如今聽江清歡說了這麽一件事情,心中頓時對紅鞋子充滿了惡感。
縱然他天生熱愛生命,容易悲天憫人,此刻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這世上,竟有如此惡毒之人。”
江清歡點頭,附和說道:“所以我讓白虎只咬下她們的耳朵,對她們很好了。”
花滿樓:“……”
他總覺得江清歡說了那麽多,就是為了剛才那句話做鋪墊的。
兩人不知不覺,就到了歸雲莊。花滿樓說天色不早,太陽也下山了,叮囑江清歡早些回去休息,別折騰了。
江清歡笑着一一應下,要進門的時候忽然又問花滿樓,“陸小鳳會有事嗎?”
雖然她內心覺得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不可能會有事,但又擔心會有意外。她這幾天還在跟陸小鳳生氣呢,上次從萬梅山莊回來的時候,她留給陸小鳳的只有一聲冷哼和揚長而去的背影,這讓她心裏有幾分內疚,萬一陸小鳳真的有事,她留給陸小鳳的最後記憶豈不是很糟糕?她覺得陸小鳳是她的朋友,她并不希望朋友臨死前只記得她的壞。
站在門外的男人長身玉立,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不會,他若有事,絕不會沒有消息。”
江清歡想也是這個道理,于是沒心沒肺地進門找她的萌寵去了。
江清歡回到竹意苑,她的萌寵都被侍梭和上官雪兒帶去後院玩了,新加入的田園犬旺財也去了後院。
夕陽西下,梅绛雪在院子的石桌上鋪開了筆墨,要給遠在雲南的師父寫信。見江清歡回來,露出一個笑容,“清歡,我正在給師父寫信,你有什麽要跟師父說的嗎?”
有什麽要跟師父說的?
江清歡想,她想要跟師父說的話可多了。要是從前,她早就坐下來長篇大論地将這些天的事情都寫上去給師父看。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站在院子裏沉默了半晌,輕輕搖頭,“我現在想不出來要先說什麽好。”
梅绛雪那雙美眸看向江清歡,“清歡,可是心裏有事不痛快?”
她見江清歡在廊道上坐下,也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梅绛雪臉色遲疑了一下,随即伸手拍了拍江清歡的肩膀,柔聲問道:“怎麽了?你出門的時候,不是很挺高興的麽?”
江清歡皺着眉頭,有些蔫蔫地說道:“陸小鳳不見了。”
梅绛雪愣住了,“什麽?你說陸小鳳不見了?”
江清歡點頭,“嗯,他和西門吹雪一起去水閣見獨孤一鶴,可獨孤一鶴的幾個徒弟去找花滿樓,說陸小鳳和獨孤一鶴都不見了,還有西門吹雪,也不見了。”
梅绛雪聽了有點蒙,她對這些事情向來都是聽說,很少參與其中。先前江清歡和陸小鳳等人去水閣的時候,她也是一知半解,後來雖然江清歡都告訴了她,但她始終難以窺得事情的全貌。如今一聽江清歡說陸小鳳不見了,心底情不自禁地為陸小鳳擔心起來,“陸小鳳會不會有事?”
江清歡:“我覺得不會,花滿樓也說陸小鳳應該沒事。”
梅绛雪松了一口氣,覺得江清歡這種話說一半不說一半的習慣,真的很容易吓死人。
這時江清歡幽幽嘆了一口氣,十分苦惱的語氣:“我的心情師姐是不會懂的,唉,陸小鳳這個家夥,可真壞。”
梅绛雪有些無語地看了身邊的少女一眼,要不是她了解江清歡,她都差點以為自己的小師妹情窦初開了。
只見江清歡站了起來,又重重地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下次陸小鳳再惹我生氣,我就寬宏大量一點。他可真是個麻煩精,萬一他真有什麽事,我說不定要檢讨自己對他的态度太差,內疚一輩子。”
梅绛雪:“……”
陸小鳳和獨孤一鶴等人不知所蹤整整一天一夜,有人歡喜有人愁。
花滿樓說陸小鳳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畢竟,像陸小鳳那樣朋友遍布天下、紅顏知己也遍布天下的人,真有什麽事不可能動靜都沒有。沒有動靜,只有可能是他發現了什麽,躲起來悄悄去追查了。
陸小鳳沒有消息是好消息,這個江清歡也承認。
可西門吹雪呢?
西門吹雪可是陸小鳳找去要跟獨孤一鶴比劍的人,西門吹雪也不見了,這大概不能說是正常吧?
江清歡坐在前天她招雀引狗的山坡上,幾只鹦鹉正在旁邊的草地蹦蹦跳跳,白虎在追着山坡上的蝴蝶,白雕沒有高高在上,蹲在江清歡的身旁,至于旺財,它正吐着舌頭在不遠處跟幾只小弟溝通,大概就是在聽它的小弟們彙報有沒有見過穿着紅鞋子的女人,畫面十分和諧。
然而,一個拿着劍的女人忽然出現,打破了那和諧的畫面。
“峨眉孫秀青,見過冥岳四姑娘。”
江清歡背靠着樹幹,眼皮都沒掀一下。反而是自己蹦蹦跳跳在玩鬧的鹦鹉,見到有生人來,都飛了過來。
劉皇叔:“來者何人?”
關二哥:“來者大膽小賊!”
飛将軍:“哎呀呀呀,拖出去砍了!”
孫秀青:“……”
幾只鹦鹉聲色并茂,就好像演相聲一樣,江清歡不想搭理孫秀青,也随它們鬧騰。本來想着它們鬧騰一會兒,孫秀青就會離開。可不知有人就是天生不識相,還是裝聾作啞有一套,孫秀青站在離江清歡的不遠處,既不離開也不上前。
江清歡看她這麽沉得住氣,半晌之後,終于掀了掀眼皮,那目光冷漠又高傲,語氣也并不友善:“你來找我做什麽?”
孫秀青見江清歡終于搭理她,抱拳,“昨日我與師姐師妹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四姑娘,抱歉。”
江清歡瞥了她一眼,“沒關系啊,你大師姐昨天就已經道歉,而且花七哥哥也說了不怪你們。他不怪你們,我也沒那個閑工夫與你們計較。”
孫秀青被江清歡的話一噎,白皙的臉上頓時飛紅。她默了默,随即跟江清歡說道:“不瞞姑娘,我私下來找姑娘,是有事情想請問姑娘。”
江清歡眼角微微一挑,目光看向孫秀青。
孫秀青被江清歡那麽一看,心裏一顫。花滿樓不在,她才察覺到眼前的這個少女看似天真無邪的少女,也是有殺氣的。她方才那眼角一挑,那眸中便好似有利劍出鞘一般,目光冷然而銳利。
江清歡:“你想問什麽?”
孫秀青垂下雙目,問道:“我聽說陸小鳳去萬梅山莊請西門吹雪下山之時,是四姑娘陪着一同前去,西門之所以下山,也是姑娘親自說服的。”孫秀青低着頭,咬了咬唇,輕聲問道:“我就是覺得姑娘與西門,定然是十分親密的關系,所以特地私下來問姑娘,是否有西門的消息。”
江清歡揚眉,那雙鳳眸擡起,目光冷冽地看向孫秀青。
孫秀青這才竟然發現,眼前的少女有着一雙和她大師姐一樣的鳳眸,只是大師姐的目光無論何時,都隐約帶着咄咄逼人的殺氣。可眼前的少女,卻能将那股冷冽之意收放自如。
江清歡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問道:“你來問西門吹雪的消息,是為了誰?”
孫秀青一愣。
江清歡:“是為了獨孤一鶴,還是為了西門吹雪?或者說,是為了你自己?”
孫秀青聽到江清歡的話,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我、我——”
她皺着眉頭,吞吞吐吐半天,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江清歡耐心告罄,站起來将萌寵們集合起來,打算走人。
江清歡不知道這峨眉四秀的故事,但是從昨天這幾個女人你來我往對話中,她已經知道孫秀青喜歡西門吹雪,而且還是一見鐘情。江清歡并不讨厭一個女人追求自己看上的男人,但她讨厭別人旁敲側擊,表面裝得跟朵白蓮花似的,心裏卻暗懷鬼胎。
孫秀青一見江清歡要走,急了,對着她的背影說道:“四姑娘,我不過是想知道家師與西門是否安好,你這般回避我的問題,莫非是擔心西門會移情別戀麽?”
江清歡一愣,回頭看向孫秀青,忍不住笑了。
原來孫秀青竟以為她是西門吹雪的心上人?
江清歡想了想,怕且是有人将她請西門吹雪下山的事情以訛傳訛,故意造成了眼前孫秀青的誤會。江清歡并不想多費心思跟不相幹的人澄清誤會,但孫秀青那麽自信,以為自己對西門吹雪一見鐘情,西門吹雪就會對她特別,江清歡就忍不住想怼她。
江清歡笑着彈了彈衣裙,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她眨巴着那雙清亮美麗的鳳眸,神情不解地看向孫秀青:“你是長得比我高一點點,可你武功不如我。雖然比我大一兩歲,可過一兩年,我也是跟你一樣大了。”
孫秀青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清歡。
江清歡笑顏如花,一副被人寵愛的小女孩模樣,“西門吹雪這輩子,最專心的便是練劍,我相信他對感情也是很專注的,怎麽可能你說移情別戀,他就會移情別戀呢?”
孫秀青看着江清歡,臉色變得發白,幾乎說不出話來。
江清歡看着孫秀青那樣子,眨了眨眼,她說的話應該沒這麽嚴重啊,怎麽孫秀青這個鬼樣子?
皺着眉頭的少女有些不解地轉身,不轉身還好,一轉身就吓了一跳。
“嚯,西門莊主,你什麽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