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眼宋思陽就到別墅近十天。
這段時日他最大的活動範圍就是在附近走動,來到這兒他才知道原來有地方是公共交通無法抵達的,出行全靠私家車。
他原先琢磨着開學前能回一趟盛星孤兒院,可查了路線才發現附近壓根就沒有公交車和地鐵,就算要打車也得先走出五公裏路,折騰來折騰去,竟然得三個小時起步。
宋思陽難得郁悶了兩天。
褚越出行有專門的司機接送,可他不同,他寄人籬下,并不好意思開口要司機送他,也不是沒有想嘗試詢問褚越能不能把他送到可以打車的區域,但一見到對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宋思陽就這樣在問與不問之間猶豫了好些天。
臨近開學,宋思陽見到了負責每月上門給褚越做體檢的私人醫生,醫生姓張,帶了兩個助手。
宋思陽身體素質不錯,極少生病,孤兒院附近有家小診所,孩子們有個小病小痛都是去診所看的。
他對于醫院和醫生僅有的朦胧記憶是在他七歲那年母親抱着發燒的他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打點滴,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遠到如今他再回想,只剩下母親聽不清的呢喃細語。
陳姨瞧見宋思陽好奇的眼神,便帶着他上三樓。
醫療室裏的器具一應俱全,跟醫院竟沒多大的差別,宋思陽站在門口,探着個腦袋看。
張醫生正在給褚越抽血,細長的針頭紮入湧動的青色血管,鮮紅的血液像是蜿蜒的蛇爬進了采血管裏。
褚越習以為常,連眼睫都沒顫一下,反倒是偷看的宋思陽背脊一麻錯開了視線。
抽完血褚越不經意擡頭看了眼,似乎詫異宋思陽怎麽會在這裏,但也懶得驅趕對方,依照着張醫生的囑咐接着做其它繁瑣的檢查。
褚越躺在床上,心超機發出有規律的嘀嘀聲,整個房間只有這細微的聲響,代表着生命還在延續。
宋思陽見到褚越白皙的胸膛微微起伏着,那裏頭藏着一顆需要悉心呵護的玻璃心髒,他盯着對方安然的神情,仿若已經坦然地接受自己異于常人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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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宋思陽是有些羨慕褚越的,可是此刻他卻意識到再多的財富也買不來一個健康的身體。
褚越生于砌滿金玉珠翠的錦繡叢中,風風雨雨都得避讓着他,他的煩惱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宋思陽是共情能力極強的人,由衷為褚越感到惋惜。
許是他同情的眼神太過于明顯,做完心超檢查的褚越邊擦拭着胸口處的凝膠,邊擡頭冷冷地道:“看夠了嗎?”
宋思陽的目光順着對方的胸膛滑到腹部,驚訝地發現褚越雖然病弱卻不羸弱,薄薄的肌肉附着在瑩白的軀體上,有獨屬于少年人的蓬勃旺盛力。
他怕冒犯到褚越不敢再多看,耳朵莫名有點發熱,讷讷地不知道該回點什麽。
張醫生先他一步開口,揶揄道:“你還怕人看啊?”
褚越把上衣穿好,沒有回答張醫生的話,宋思陽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快步離開了。
檢查将近一小時才結束。
陳姨去送張醫生,宋思陽也跟着去,豎着耳朵聽張醫生的醫囑。
“目前來看褚越的情況很不錯,日常跟以往一樣就行,等下午血液檢查出來我會彙報給褚先生,也讓助手給這邊打個電話。”
陳姨聽到褚越一切都好,高興地诶了兩聲。
張醫生又對宋思陽說:“小朋友,平時沒事多跟褚越說說話,別讓他什麽事都憋心裏頭,憋久了可要壞事的。”
宋思陽乍一被點名,連忙鄭重地點頭,小聲說:“我叫宋思陽。”
張醫生拍拍宋思陽的肩膀,交托大任的語氣,“那就拜托小宋同學了。”
送走張醫生,陳姨讓宋思陽去樓上叫褚越下來用早餐。
宋思陽有點猶豫,之前都是褚越自個兒下來的,他連對方的房門前都沒走過,可想到醫療室裏的褚越,又想到張醫生的囑咐,他到底應承。
他來到褚越的房前,屈起手指輕輕叩門,裏頭無聲無息,他又敲了一下,說:“褚越,可以吃早餐了。”
還是沒應。
宋思陽懷疑褚越不在房裏,又不好高聲說話,剛想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一聽動靜,門就被打開了。
他一個趔趄,急忙抓着門沿站穩,尴尬地看着出現在門後的褚越,“我來叫你吃飯。”
褚越颔首,“聽到了。”
宋思陽越過褚越的肩頭,只來得及看到房內的一角,褚越已經關了門,似乎他多看一眼就是唐突了對方似的。
他跟在褚越的身後,小聲嘟囔道:“聽到了怎麽不理我.....”
褚越當然聽見了宋思陽的嘀咕,腳步微頓,沒搭腔。
吃飯的時候宋思陽沒料到陳姨會把他想出去的事情抖出來。
前天他沒忍住問陳姨別墅裏有沒有自行車,說自己有點事想出門。
生鮮都有專人送上門,陳姨幾乎不離開別墅,要出去也是搭褚越的順風車,就讓宋思陽依葫蘆畫瓢去找褚越,宋思陽嘴上應了,私下卻遲遲不敢有所行動。
眼下陳姨提了,宋思陽下意識說:“如果太麻煩的話不出去也沒關系。”
可是他話裏的期待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褚越把最後一口小米粥喝了,問:“什麽時候?”
宋思陽喜出望外,“明天早上九點可以嗎?”
“可以,我讓林叔送你。”
林叔是褚越的司機,就是他把宋思陽從孤兒院帶來這裏的。
宋思陽一直以為褚越是很難說話的人,沒想到對方答應得這麽爽快,眼睛澄亮地說:“謝謝。”
褚越不太能明白宋思陽的喜悅從何而來,但宋思陽語氣真摯,仿佛他真的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上樓的時候褚越不經意往後掠了眼,宋思陽正眉開眼笑和陳姨說着什麽,兩人認識這些天,褚越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這麽璀璨的笑容。
跟他的名字一樣,像暖烘烘的太陽。
宋思陽,褚越在唇邊過了一遍這三個字,收回視線。
—
宋思陽如願以償在開學的前三天回了趟孤兒院。
他讓林叔在公交車站附近把他放下就好,林叔卻盡職地将他送到了盛星,還跟他提前約好了來接他的時間,宋思陽感激不盡,對嚴肅的林叔也多了幾分親近。
施源和茵茵得知他要回來,早早在門口等他,他一下車,茵茵就喊着思陽哥哥,邁開短短的腿朝他跑來。
宋思陽蹲下将茵茵穩穩地抱在手臂上,笑問:“小淘氣鬼,有沒有想哥哥?”
茵茵脆生生回,“想!”
陳姨給宋思陽裝了一大袋零食,讓他帶給孤兒院的朋友吃,宋思陽讓施源把零食分給孩子們,去見周院長。
“是褚越讓司機送我來的,他人雖然話少了點,但其實還不錯。”
宋思陽因為褚越讓他回孤兒院這件事對褚越有極大的改觀。
見完周院長,宋思陽把施源喊到一邊,把特地留給對方的進口巧克力拿了出來,“這個是給你的。”
宋思陽在褚家不缺吃食,但自個很有分寸從不多吃,只是在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時就猜想施源會喜歡,這才跟陳姨多要了一塊,藏到現在帶給施源。
巧克力甜中帶有一點苦,吃起來跟齁嗓子的完全不一樣。
“怎麽樣,好吃吧?”
施源掰下一塊喂給宋思陽,“好吃。”
宋思陽跟對方靠在院裏蔭涼的牆面,跟施源說最近的事情。
別墅有多寬敞、花園種了什麽花、每天都吃什麽、房間比孤兒院三個宿舍都大,事無巨細,說得最多的是褚越,但活潑的施源卻沒怎麽回應他。
宋思陽奇怪道:“你今天怎麽了?”
施源把吃剩下的巧克力仔仔細細裹好,“你一直在說那個什麽褚越,我又不認識他。”
宋思陽一想也是,就轉了個話題,“那我不說他了,說說你吧.....”
話題轉到施源身上,施源的話才密了起來。
宋思陽在孤兒院待到四點半,林叔準點來接他回去。
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他對施源做了個聽電話的手勢,“有什麽事都可以打給我。”
三人依依不舍地說再見,施源和茵茵在夕陽中目送接送宋思陽的車子遠去。
原來長大的必經路之一,是習慣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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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少,一個男人的憐惜就是你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