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思陽六點多到的別墅,正好趕上飯點,陳姨張羅着讓他去洗手。

他見褚越還沒有下來,想到今日能回盛星都是托對方的福,猶豫兩瞬,自告奮勇去樓上叫褚越。

這次他有了經驗,敲完門沒聽見裏頭的回應也不覺得奇怪,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等褚越的臉一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就小聲地告訴對方可以下去吃飯了。

褚越颔首示意知道了,他退後兩步讓出路,又跟在褚越身後下樓。

和平時沒什麽分別的一頓晚飯。

宋思陽吃着清淡的菜肴,不禁有些懷念中午吃的醬油雞蛋面,他擡頭看了眼慢條斯理用餐的褚越,看不出是什麽想法。

難不成褚越一輩子就只能吃這些寡淡無味的東西嗎,那未免也太可憐了。

這已經是褚越第二次感知到宋思陽同情的眼神,昨天在醫療室時宋思陽也是這樣看着他,從小到大他見過不少這樣的目光,但只有宋思陽如此不加掩飾地表達了出來。

他嘴角微微往下沉,放下筷子,輕聲對陳姨說,“我吃飽了。”

宋思陽驚訝地看着對方還剩下不少米飯的瓷碗,褚越吃飯講究細嚼慢咽,不吃個半小時絕不離桌,現在才十分鐘而已。

陳姨擔憂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宋思陽也緊張起來。

褚越搖頭,拉開椅子起身上樓。

陳姨卻無法放心,哎呀了一聲,也吃不下飯了,“昨天張醫生明明說情況很不錯的,怎麽才吃這麽一點兒?”

她說着,風風火火找到手機打電話。

宋思陽只聽到褚先生三個字,猜測陳姨是打給褚明誠的,很是詫異陳姨連這麽一點小事都要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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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盛星鬧不吃飯的小孩兒不少,宋思陽已經見怪不怪了,按照施源的話來說,餓兩頓就知道什麽叫做粒粒皆辛苦,話糙理不糙,除了心智不健全的,沒有一個小孩能犟得過兩天。

養尊處優的褚越不曾嘗試過餓肚子的滋味,自然也就有鬧不吃飯的資本。

宋思陽三兩下填飽肚子,憂心忡忡的陳姨也打完電話回來了,嘴裏仍念念有詞。

在別墅的這些天,宋思陽聽陳姨說過褚越母親早逝,是她帶大的,她這樣擔心褚越情有可原。

宋思陽見她愁得連飯都不吃了也不大好受。

幫忙收拾好碗筷,宋思陽回到房間把從藏在雙肩包裏的積木小船拿出來,小船只有手掌大,灰底紅身,是他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玩具。

眼下鬧不吃飯的褚越讓宋思陽想到院裏別扭的小孩,只要拿顆糖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哄一哄也許可行。

宋思陽只是不想看到陳姨愁眉苦臉,畢竟陳姨待他和藹可親。

打定主意後,宋思陽給自己加油打氣,拿着小船敲響了褚越的房門。

“褚越,是我。”

被喚的褚越循聲望去,門外的少年又帶着點忐忑問,“能給我開個門嗎?”

褚越略一猶豫,放下平板擰開門把,見到宋思陽欣喜的神情。

宋思陽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來找褚越的,他鼓起勇氣伸出手,把躺在掌心的禮物給褚越看,小聲說:“送給你。”

一只毫不出彩甚至稱得上廉價的小船倒映進褚越的眼睛裏。

他難得地怔了一瞬,很輕微地垂了垂眸,出于禮貌說了聲,“謝謝。”

宋思陽正想為自己送出禮物而高興,但褚越的下一句就是毫無起伏的拒絕,“我不需要。”

他嘴角的弧度還沒有揚起,眼睛先咻的暗下去,半晌才結巴道:“這個很好玩的.....”

為了展示自己的小船有多好玩,宋思陽還親自為褚越演示起來,拆下了一個零件拼湊到船尾,繼而期待想要看褚越的反應。

很可惜,褚越半點波動都沒有。

宋思陽局促又尴尬,但禮物沒有送出去也并不妨礙他記得此行的目的,他收回手,把手和沒送出去的小船都藏在身後,忍着微燙的臉皮說:“那你能下去吃飯嗎?”

褚越問:“是陳姨讓你來的,”頓了頓,“還是褚明誠的意思?”

宋思陽不知道為什麽褚越突然要提到父親,更訝異對方直接稱呼父親姓名,他搖搖腦袋,“都不是,是我自己來找你的,不過他們都很關心你。”

褚越眼神沉靜,并未因此動容,只是道:“還有別的事嗎?”

宋思陽搖頭,忍不住又想再努力一把,“你真的不再吃點嗎?”

褚越想到方才他上樓時還埋頭吃個不停的身影,冷冷丢下一句“少吃一頓又不會死,”繼而不等宋思陽再出聲就把門給關了。

宋思陽在褚越這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打擾,讪讪地離開。

他把被拒絕的積木小船擺在房間的桌面上,趴着拿手指戳了戳小船的帆,悶悶地說,“不想要就算了,我自己玩。”

褚越怎麽比孤兒院最別扭的小孩還難哄啊?

開學前一天晚上,宋思陽興奮得睡不着,他特地上網查過鼎華中學的資訊,每一條都讓他大開眼界。

宋思陽跟大部分普通孩子一樣接受的是體制內的九年義務教育,對國際學校一知半解,印象中那是只有富貴人家才能供得起的學校,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能夠進入這樣的學校學習,着實是幸中之幸。

七點多,宋思陽和褚越都下了樓。

因為是去報道,并不需要穿校服,宋思陽依舊穿着自己的衣服,是他剛到別墅時穿的那套,黑色短袖和牛仔褲,淺到幾乎看不出來的折疊痕跡讓褚越皺了下眉頭。

宋思陽全然不知,高高興興地吃了早飯,又檢查了一遍報道的資料,坐等褚越發話。

将近八點,陳姨送他二人到大門外。

這是宋思陽來褚家後第一次跟褚越同車出門,他顯得有些拘謹,坐進車內自發靠着窗跟褚越拉開安全的社交距離。

褚越一上車就戴上了藍牙耳機閉目養神,宋思陽全程看風景,沒敢攪擾對方。

鼎華中學的停車場離校門口有一小段距離,到處都是開着豪車送孩子來上學的家長,宋思陽突然意識到這些天褚明誠從未來看過褚越一眼。

他跟着褚越下車,寸步不離地跟在對方身旁。

在這全新的陌生的環境裏,不那麽好相處的褚越俨然成為了宋思陽唯一的安全感來源。

人有點多,宋思陽怯場,不自覺地往褚越身上靠,他挨得有點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肩膀已經貼上了褚越的。

褚越不着痕跡地拉開二人的距離,宋思陽又傻乎乎地湊上去。

幾次下來,褚越也有點無奈,不再執着地用行動趕走宋思陽。

鼎華的占地面積大,瓷白磚的建築物在挺拔的楓樹後高高立着,宋思陽透過樹影看見了靠在窗口處嬉笑的新生,那麽恣意與驕傲,仿若生來就屬于這裏,不像他只敢唯唯諾諾地跟在褚越身旁,連打量都是悄悄的。

褚越帶着他到新班級報道,剛進教學樓的電梯,就聽見有人跟褚越打招呼。

電梯內的幾人明顯都認識褚越,打過招呼後又刷刷看向宋思陽,疑惑道:“這是?”

宋思陽抓緊了雙肩包的帶子,局促地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宋思陽。”

“以前沒見過你?”

宋思陽尴尬得不知道說點什麽好,只好笑了笑。

幸好電梯很快就停了下來,宋思陽長出一口氣,連忙跟着褚越出去,隐約聽見身後有人在讨論他是什麽來路。

宋思陽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褚越身後,認識褚越的人太多了,單是打招呼的就有十來個,不可避免都要順帶着打量一下他。

他被各色探究的目光看得喉嚨發澀,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起來。

一班在走廊中央,裏頭聚集了些同學,短短時間已經鬧開了,褚越和宋思陽到的時候,大家都擡頭看,有認識褚越的揮了下手,跟別人介紹,“褚越。”

褚越禮數周全,誰跟他打招呼都會回應。

宋思陽又被問是誰,他拘謹地介紹自己的名字,好在大家似乎都沉浸在開學新交朋友的喜悅中,并沒有過多注意不起眼的他。

他只是牢牢地、緊緊地跟着褚越,唯恐慢了一步就被對方丢下。

班級只有二十張桌子,褚越随意找了位置坐下來,宋思陽剛想在對方後桌入座,一個男生先他一步把書包放上去,“不好意思啊,這裏有人了。”

宋思陽連忙搖頭,“沒事,沒事.....”

他去尋其它離褚越最近的方位,結果發現起碼隔了三個位置,不由得有些懊惱自己下手太慢,可褚越也沒什麽表示,他只好走遠了些。

宋思陽坐在座位上,周遭是爽朗的笑聲和嬉鬧聲,而他被這些熱鬧隔絕開來,成為了一座孤零零的島嶼。

他低頭一看,自己腳上那雙穿了半年的幾十塊的帆布鞋已經有了磨損,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下意識地慢慢把腳縮了起來。

宋思陽清晰地認知到,他闖入了一個并不屬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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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無奈):吃吃吃就知道吃!

小宋(小聲):可是挑食長不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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