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思陽習慣了将委屈和難過都往肚子裏咽。

父母還未離世時,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撒嬌和耍賴,可在孤兒院的日子教會他忍耐與堅韌,他見過太多大哭大鬧的小孩,一次還能得到憐憫,次數多了只會惹人生煩,久而久之連眼淚都得躲着不見人。

周院長和護工要照顧的小孩兒實在太多了,無法兼顧那麽多的事情,還年幼那會兒宋思陽受了欺負其實也找過護工訴苦,但那只是很細微的事情,孩子們的小矛盾遠遠比不上溫飽和領養問題重要,自然也就得不到重視。

此後宋思陽就不會再給護工添麻煩了。

這就導致了如今宋思陽遇到難事喜歡自己消化,不會向他人求助的性格,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情,他都可以默默承受。

鼎華裏的學生非富即貴,哪一個他都無法開罪,即使資助他的是褚家,他也不會傻到把褚越當作自己的靠山。

不說別的,他每個月都向褚明誠彙報褚越的動向這一點,就足夠褚越記恨他的了,他又怎麽敢奢求褚越一再為他解圍出頭?

長此以往,陳姨也發現了宋思陽的不對勁。

吃飯的時候陳姨無意說道:“思陽好像瘦了點,是學習太辛苦了嗎,可不能再瘦下去了,多吃點肉。”

宋思陽過完年抽條抽得很快,但肉卻沒長多少,身量纖細勻亭,少年氣十足,但陳姨是老一輩的審美,總覺得孩子就得高大才好看,致力于給宋思陽投食,可惜宋思陽本身骨架不大,她投喂多少宋思陽還是像根單薄的青蔥似的,不似褚越,已經初具成年人的身形。

宋思陽現在已經習慣了少鹽少油的飲食,咀嚼着嘴裏的雞肉,咕嚕一口咽下去,又聽陳姨道:“吃完飯跟小褚去量個身高,我瞧着你倆都長高了不少。”

褚越沒表态就是同意了。

兩人吃完飯去了三樓,宋思陽跟在褚越的身後悄悄打量對方。

褚越的腿修長筆直,肩頸線和腰線流暢漂亮,連手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寬大的掌心蘊含力量,纖長的骨節裹着瑩潤的皮肉,搭配上清貴的五官,渾然天成的氣韻。

他再低頭看看自己,一時之間挫敗感襲來,明明挑食的是褚越啊.....

量了身高,褚越已近一米八七,而宋思陽雖然比去年高了點,但他估摸着自己還沒有到一米八,因此站上測量儀時不自覺地偷偷踮了踮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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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越瞧見了,像老師抓到作弊的學生,随手拿起一旁的量尺輕輕拍了下宋思陽的小腿,“站直了。”

明明隔着長褲,褚越用的力度不大,宋思陽卻覺得被拍打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似有只螞蟻在他肉上啃了一口,這點麻迅速地從小腿肉蔓延到心口處,讓他耳朵尖都在發熱。

他連忙把離地的腳後跟放平了,板正地站着,拿眼睛偷瞄一側的褚越。

褚越還拿着量尺,神情沉靜如水,啓動開關,測量儀在宋思陽的頭頂碰了下開始大聲報數,一米七八。

就差兩厘米。

宋思陽覺得自己是因為偷看褚越才量矮了,小聲說,“不準,再量一次。”

褚越看他一眼,“哪裏不準?”

他氣虛地道:“我沒站直。”

褚越的目光順着他的腦袋一路看到他的腳,直接将機器關了,壓根不給宋思陽再量的機會,竟然還說:“你踮腳就量得準了嗎?”

宋思陽臉皮微燙,不敢說話了。

他跑下來跟陳姨彙報測量的結果,陳姨樂呵呵說:“小褚長這麽高了,思陽再努努力也能長到一米八。”

她塞給宋思陽一個小蛋糕,打發宋思陽去房間吃,宋思陽心裏還念着身高,也沒多想,拿着蛋糕就回房。

陳姨叫住了正要上樓的褚越,“小褚,思陽在學校還習慣吧?”

她很少管閑事,可宋思陽來這裏小一年,既乖順又懂事,她忍不住為宋思陽多說兩句。

“我知道你不喜歡褚先生的安排,但思陽是怎麽樣的人,你跟他相處了這段日子心裏有數,你也看得出來,這段時間思陽明顯不如之前那麽活躍了,不管是學習還是旁的什麽,就當陳姨拜托你,在學校多照看着點他,他也不容易。”

褚越安靜聽着,往宋思陽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眼前不禁浮現那天在體育館時忙碌的身影。

在陳姨懇切的目光下,褚越沉默半晌,到底還是點了頭。

就當讓陳姨放心吧,他如是想。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

宋思陽終于逐漸習慣了上課的模式,全英的課程雖還不能完全聽懂,但也能揣摩個大概意思,只是口語那一關他仍是無法突破,也恥于開口。

不過他樂觀地認為日子總會一天天好起來。

課間他又被叫去給同學買飲料,褚越拿着樂譜從教室裏前往音樂室時正見到宋思陽匆匆忙忙下樓的背影,眼神不禁暗了下來。

音樂選修課宋思陽并不跟着褚越,這是除體育課外兩人唯一錯開的課程。

下了課就是放學,臨近鐘點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褚越坐在一旁随手翻着樂譜,他安靜的時候是沒什麽人會去打擾的,但也有一倆個不會看臉色的偏要湊上去。

褚越其實沒怎麽聽旁邊的人在說什麽,跟音樂室的鋼琴聲混雜在一起,聒噪得像是夏日裏啼叫不休的蟬。

他合上樂譜,終于看向來人,很有教養地等那人說完一句話才接着道:“你跟宋思陽很熟嗎?”

男生沒想到褚越會突然提到宋思陽,撓了撓頭回,“就普通同學啊。”

他人高馬大,有手有腳,卻使喚宋思陽使喚得最起勁,說熟肯定是不熟的,不過是看宋思陽性子軟好欺負就占便宜而已。

褚越眉眼平靜,語氣也沒什麽起伏,“既然只是普通同學,以後有些事就別麻煩宋思陽了。”

在座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微變。

褚越接着道:“我不想每次找他都得等他替別人辦事。”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就算想裝糊塗也沒門,紛紛尴尬地說好,又為自己找補,“我們也是看他好玩才逗逗他.....”

其餘的話淹沒在褚越深沉的眼神裏。

在他們看來,褚越對宋思陽态度不冷不熱,他們也沒有真的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小打小鬧無傷大雅,可沒料到褚越會為無足輕重的宋思陽出頭,雖然只是一倆句話,但表達的信息很明顯——宋思陽是褚越的人,旁的人動不得。

放學音樂一響起,校園頓時沸騰了起來。

宋思陽被同班同學抓去做衛生,趕到校門口的時候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鐘,他一路小跑,氣都沒喘順,慌慌張張上了車,斷斷續續道:“不好意思林叔,久等了。”

又望向身側的褚越,解釋說:“今天垃圾有點多,我.....”

褚越沉聲打斷他,“是輪到你值日嗎?”

宋思陽眼神灰撲撲的,搖了搖頭,“不是。”

想了想又露出個笑來,“不過只是倒個垃圾而已。”

褚越表情不太明朗,宋思陽的笑容一點點消退,嘟囔道:“怎麽了.....”

“你是來這裏讀書的,還是免費給人當勞動力的?”

褚越的語氣稱得上嚴厲,近乎是在斥責了。

宋思陽縮了縮肩膀,不明白褚越突如其來的呵斥從何而起。

他跟褚越又不一樣,無人敢指使褚越做事,他沒有顯赫的家世,哪個都得罪不起,只是完成一些小小的要求就能免于奚落與排擠,他怎麽拒絕得了?

褚越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嚴苛了——宋思陽會被人使喚何嘗沒有他不作為的原因。

上個學期衆人有意無意釋放的惡意他不是不知道,這學期會變本加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褚越也無法給出個原因。

除去陳姨的囑托外,大抵是宋思陽太聽話了,不僅聽他的話,也聽別人的話。

明明只是跟他說一聲就能解決的事情,偏偏要自己忍着找罪受。

他将帶刺的情緒收回了些,視線看向窗外,“算了。”

宋思陽鼻子忽而有些發酸,又不敢在這個時候還反駁褚越,低着腦袋絞自己的手指緩解壓力。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褚越似乎忍無可忍,又冷聲說:“安全帶。”

宋思陽哽着喉嚨哦了聲,手忙腳亂地系好帶子。

等他想再跟褚越說話,對方又只留給他一個冷冰冰的側臉。

他低落地繼續捏着手指玩,在心裏嘀咕,他又不是故意給人當跑腿,也不是故意忘記系安全帶的,幹什麽那麽生氣。

車子裏安靜得只剩下窗外呼呼的風聲,宋思陽時不時瞄一眼褚越,很不合時宜冒出一個念頭,生氣的褚越也那麽好看。

他盯了半天才想起來褚越是不能動氣的,冒着貼對方冷臉的風險,放軟語氣低聲說:“你別生氣好不好?”

褚越回眸看他。

宋思陽鼓起勇氣伸出手指戳了下褚越的手臂,“別生氣。”

對身體不好。

褚越臉色不變,幾瞬,道:“別亂動,坐好。”

宋思陽連忙把手收回去,乖乖坐直了,還特地握住安全帶給褚越看。

可惜褚越又不肯搭理他了,他細細打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褚越好像已經消氣了。

宋思陽拿手戳了戳自己軟軟的掌心,原來讓褚越消氣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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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捏拳:老婆就由我褚某人來守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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