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褚越拷貝給宋思陽的課程給予了宋思陽很大的幫助。
宋思陽在學習上自制力不錯,本該是用來玩耍的暑假,他卻嚴格将每天學習時間控制在五個小時左右。
除了看網課外,也看褚越給的無字幕全英電影,看得雲裏霧裏,只能懂個大概,但宋思陽樂在其中。
褚越的暑假也并不空閑,姚家時不時會讓他出席各種社交宴會,此外他亦有相應的課程要學習,一個星期大概有三天要外出,盡管如此,他也沒落下要抽查宋思陽的學習成果的事情。
對于宋思陽而言,褚越比學校的老師要嚴苛多了。
老師在他磕磕巴巴的時候會鼓勵他,褚越連提醒都吝啬給一個,如果他讀錯發音、回答錯問題,褚越甚至還會微微地蹙眉,繼而沉聲說一句,“想好了再開口。”
比如現在,宋思陽無法用流利的長句子回應褚越的話,張了張嘴成了結巴,褚越的唇角果然又沉了下來。
宋思陽趕在褚越出聲前連忙道:“我在想,我在想了.....”
褚越手裏翻閱着宋思陽做的筆記,聞言擡眼看面前滿臉局促的人,“想到哪了?”
對方越是問,宋思陽就越是緊張,別說流利地對話,連短句都颠來倒去,半天才勉強把話說全。
褚越接受的是雙語教育,中英切換自如,宋思陽是典型的中式發音,這一年在鼎華頂着巨大的壓力已經有所改善,真要算起來與人交流也不是太大的問題,但褚越這人苛求完美,一點小瑕疵在他眼裏都會無限放大,因而對宋思陽的要求極為嚴格。
好在來日方長,他還有近兩年的時間可以将宋思陽徹底扳正。
褚越合上宋思陽記錄得密密麻麻的的筆記本,遞過去,宋思陽伸手要接,他卻往回收了點,輕聲道:“多動嘴說,別光動筆。”
宋思陽恥于在人前說英語這個毛病還是沒完全改過來,他雙手接了筆記本,乖乖點頭,“知道了。”
今天這一關算是過了,宋思陽小小地松了口氣。
他現在來褚越房間的次數越來越多,已經不再感到新奇和緊張,但還是不敢随意碰對方的東西,只是一直對玻璃櫃裏那只毛絨花栗鼠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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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短短的身體,蓬松的大尾巴,腦袋頂着白條紋,太過于可愛的外形,以至于跟櫃子裏的其它物件格格不入,換個說法,宋思陽覺得這只花栗鼠跟褚越冷清的氣質太不相符,對方看起來并不是會喜歡這類玩具的人。
宋思陽的目光太過明顯,褚越順着對方的視線望去,唇瓣微抿。
那是他母親姚雲在去世前送他的最後一件禮物,在褚越僅存的記憶之中,姚雲不常笑,整日待在昏暗的房間裏,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百合花,美則美矣,卻掩蓋不了淡淡的腐朽氣息。
可她送給褚越這只毛絨花栗鼠時卻笑得很明媚,那時褚越年紀太小,已然忘記母親對他說了什麽,可他記得母親的笑容和溫柔撫過他頭頂的手。
那是将要遠去的春風對孩子最後的告別。
沒多久姚雲就撒手人寰。
褚越并不責怪母親,如果死去能比活着幸福,那麽死亡并非洪水猛獸,而是令人向往的甜蜜鄉。
活着的人只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懷念着逝去的柔風。
褚越從未跟人透露過這只花栗鼠的來歷,可在這一瞬間,在宋思陽好奇且溫軟的目光裏,他的猶豫剛冒頭,聲音已然先行一步,“我媽送的。”
宋思陽的神情錯愕一秒,語無倫次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像個唐突了傷心人的冒失鬼,連道歉的話都覺得蒼白,好在褚越并未露出惱怒的意思。
宋思陽不知道褚家那些彎彎道道的事情,只曉得褚越六歲喪母,他忽而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與褚越在某種層面産生了共鳴。
宋思陽說着安慰的話,“花栗鼠很可愛,阿姨一定很愛你。”
嚴格來說,姚雲并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她在是褚越的媽媽之前,先是獨立的自己,愛與不愛任憑自我做主。
褚越無所可否。
失去家人是宋思陽一生最痛,他明明是在慰懷褚越,自己卻先紅了眼眶,聲音也變得微哽,“你不要太難過。”
到底是誰在難過?褚越凝望着宋思陽,不語。
宋思陽竭力抿出一個笑來,“那我先回去了。”
他等不及褚越回答,匆匆忙忙地往房門口走,褚越卻忽而叫住了他,“宋思陽。”
他不敢回頭,帶着鼻腔嗯了聲。
褚越聲線平穩,“不想笑可以不笑。”
宋思陽身軀微僵,胡亂點了下腦袋,快速打開房門出去。
他站在門外深吸幾口氣,眨了眨眼,好在眼淚并沒有落下來。
腦袋裏環繞着褚越的話,宋思陽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長長地吐一口氣。
他只是有點想媽媽了。
—
暑假的前一個月,宋思陽都在跟課件和全英電影作鬥争。
褚越漸漸空閑下來,随機檢查的時間越來越多,到最後幹脆讓宋思陽待在他房間裏看網課,有時候也會和宋思陽一起看電影。
宋思陽身邊多了尊大佛,起先緊張得不行,但他發現褚越把他當空氣後就輕松自在很多,戴着耳機還敢小小聲地跟讀。
課程播到一半,陳姨在外敲門,“思陽,褚先生過來了,讓你下去一趟。”
宋思陽摘下耳機,下意識地看了正在看書的褚越一眼,心裏直打鼓,他應了聲,又起身對褚越道:“我先下去。”
得到褚越的首肯他才忐忑地出門。
在褚家這一年,宋思陽見到褚明誠的次數一只手數得過來,但他再遲鈍也能感受到褚家父子關系勢如水火,不似家人倒像仇家,每次宋思陽見了褚明誠後,褚越也總有幾天對他冷漠異常。
所以現在褚明誠過來,宋思陽除了緊張,更多的是擔心褚越生他的氣。
褚明誠還是老樣子,板着臉坐在沙發上,等宋思陽彙報這個月褚越都做了些什麽,皆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有依照醫囑按時吃藥。”
“手環響過兩次,不過都是慢跑後的正常反應,張醫生說不要緊。”
“三餐也很準時。”
宋思陽知道的來來回回都是那些,大差不差,只要褚越的身體沒有大問題,褚明誠也不會過問太多。
“聽說上個月褚越跟你一起回盛星了?”
“看來他和你相處得不錯。”
宋思陽正不知道該回點什麽時,二樓樓梯口突然傳來褚越清朗的嗓音,“宋思陽,上來。”
褚明誠和宋思陽皆朝褚越望去。
褚越對褚明誠視若無睹,只是朝宋思陽微微地揚了揚下颌。
之前每次宋思陽見褚明誠時褚越都不會出現,這次卻現身要将宋思陽叫走,宋思陽得看褚明誠的臉色行事,猶豫着沒敢動。
幾人對峙着,褚明誠臉色沉沉,似乎不滿褚越的态度,但最終只是道:“去吧。”
宋思陽生怕父子起沖突,大氣不敢出,聞言如釋重負,麻雀歸巢一般往褚越的方向小跑而去,還對褚越感激地笑了笑,可褚越只是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
二人回了房間,宋思陽觀察着褚越的臉色,小心開口,“是要抽查嗎?”
褚越走到單人沙發處,卻沒有坐下,回身看着宋思陽,眼神莫測。
他比宋思陽高小半個頭,只是微微垂眸,甚至無需施加壓力就足以讓宋思陽氣懾。
宋思陽心想褚越果真又介懷自己見褚明誠的事情,随着跟褚越熟稔起來,他也有種背叛了朋友的愧疚感,因而很是不好受道:“我沒有說很多.....”
一個字都不該說。
褚越沉吟片刻,“我只問你,你聽誰的?”
褚明誠是宋思陽的資助人,于情于理他都應當聽褚明誠的,但宋思陽卻脫口而出:“我聽你的。”
褚越眉眼霜雪稍融,颔首,“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麽都答應?”
這個範圍太大了,宋思陽猶豫着沒有立刻回答。
褚越的神色又轉冷,宋思陽心裏一涼,連忙點頭,“我都答應。”
“好,”褚越不容置喙道:“我要你之後跟褚明誠說什麽都得先跟我打草稿,我不同意你說的,一個字都不準多說。”
宋思陽抿唇,“可是.....”
褚越音色壓低:“宋思陽,你想想清楚再答我。”
宋思陽當真思索了起來,很苦惱的樣子,褚越微微蹙眉,他很不希望聽到令他不滿的答案。
半晌,宋思陽想清楚了,他擡起水潤的眼,很認真地看着褚越說:“那你也要答應我,不能停藥,如果你不吃藥.....就算你不讓我說,我也還是要說的。”
宋思陽的語氣那麽鄭重,像是一顆石頭投進了枯竭的古井裏,咚咚回響。
褚越跟對方對視,企圖透過那雙澄澈的眼睛看到更深的東西,幾瞬,喉結滾動,“可以。”
宋思陽比解決了一道大難題還要高興,露出笑臉,接着去看網課了。
褚越看着對方時而眉頭緊鎖時而恍然大悟的神情,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眼神罕見地流露出幾分溫和。
不管如何,現在宋思陽跟他是一個陣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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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暗自得意):老婆只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