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更)
自從暑假之後,宋思陽就再也沒有回過盛星孤兒院。
每次他一跟褚越提起想要回去,褚越不是說林叔另有安排,就是拿周末要補習說事,幾次下來,宋思陽都要以為褚越是故意阻撓他回盛星。
他很快就擯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思來想去覺得褚越沒有必要這麽做。
但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所以宋思陽咬咬牙用攢的零用錢上網買了輛自行車——褚明誠出手大方,每個月都會額外給宋思陽生活費,但宋思陽如今吃穿用度不愁,這筆錢他都讓周院長用在了盛星,自己手上倒是沒什麽閑錢,所以一下子花出去小兩百不可謂不肉疼。
他事先沒把這事告訴褚越,晚上下的單,第二天午後就有人送貨上門。
等他和褚越放學回來,家裏的院子裏已經擺置着一輛藍白相間的既帶籃子又帶後座的自行車,這還是宋思陽挑了又挑的,款式雖然老氣了點,勝在便宜。
陳姨聽見動靜從屋內出來,“思陽,你買的自行車到了,給你停在院裏。”
宋思陽揚聲回應,“我看到了。”
他興奮地去查看自己的兩輪車,這摸摸那摸摸,問褚越:“還不錯吧?”
褚越走過來,随口詢問:“買自行車做什麽?”
宋思陽邊檢查剎車和車輪邊說:“有了自行車我可以騎着去地鐵站,以後出門就不用麻煩林叔了。”
褚越一下子就猜到宋思陽的意圖,“你想回盛星?”
宋思陽沒有注意到褚越聲音裏細微的不快,笑吟吟道:“是啊,我都兩個多月沒回去了,施源和茵茵該生我的氣了。”
他站起來拍拍車墊,腿一跨坐了上去,小心避開院裏名貴的花花草草,沿着小道兜圈,車鏈不夠順滑,蹬起來不大流暢,但這個價格的東西原就不能要求那麽多,所以宋思陽已經很滿意了。
他繞了兩圈後在褚越身邊停下,正想問對方要不要試試,褚越卻冷着臉邁開步子進屋去。
宋思陽這才終于察覺出對方的不悅來,他很是費解,方才在車上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晴轉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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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察褚越的心思比海底撈針還要不易。
宋思陽将自行車停進倉庫裏,等他到室內已經瞧不見褚越的身影。
褚越晚飯吃沒兩口就回房,這可給陳姨愁壞了,暗暗問宋思陽在學校時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宋思陽仔細回憶,一切都很正常,他快速扒拉完一大碗飯,舀了碗溫着的幹貝蝦仁粥上樓去。
褚越房門緊閉,宋思陽在外頭喚了好幾聲褚越才肯讓他進去。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将餐盤放在褚越面前的桌上,溫聲說:“再吃點吧。”
褚越用三個字打發他,“沒胃口。”
宋思陽納悶得不行,小聲問:“你怎麽了?”
褚越不答,宋思陽拉開椅子坐下,嘟囔道:“張醫生說過,你別什麽事都憋在心裏。”
褚越這才肯正眼看宋思陽,只是眼神太淡漠,仿佛在無聲控訴宋思陽才是那個讓他食不下咽的罪魁禍首。
宋思陽比窦娥還冤,但還是小心地将餐盤又往前推了點,耷拉着眼睛道:“你什麽都不說,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
就算真是他惹褚越生氣了,在判刑之前也得讓他明白自己的“罪行”吧。
宋思陽心裏有點委屈,可念着褚越的胃,依舊勸道:“我端都端上來了,你就再吃兩口吧,陳姨很擔心你.....”他咬了咬唇,“我也很擔心。”
褚越像是被他的堅持纏得沒辦法,這才擡手去拿勺子。
宋思陽冁然而笑,目視着褚越慢條斯理地喝粥,他挂心褚越的情緒,搜刮能讓對方高興的話,“前天老師誇我口語比之前标準多了,這幾個月多虧有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可能進步得這麽快,還有,也要謝謝你每個周末都給我補習.....”
他一提到周末,褚越的唇角不自覺地抿了抿。
褚越緩慢地攪動着碗裏的粥,終是開口,“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周末補習很重要。”
要不是清楚褚越的為人,宋思陽幾乎要認為對方是在陰陽怪氣自己,他愣了下,“我當然知道啊。”
如果不是褚越每個周末都抽空給他補習功課,他定然沒這麽容易跟上進度,在這件事上,他對褚越是有無限感激的。
褚越悠悠道:“那自行車你怎麽解釋?”
兜兜轉轉,終于繞到了正題。
宋思陽茫然地問:“解釋什麽?”
褚越放下瓷勺,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這一聲響在宋思陽的耳邊,讓他的心都顫了顫。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褚越是因為自行車的事情而不悅,無措至極,半晌讷讷說:“我只是不想再麻煩林叔......”
褚越義正詞嚴道:“如果你覺得自己進步了就可以松懈,那你大可以回去。”
“只是一天.....”
其餘的話淹沒在褚越沉沉的眼神裏。
宋思陽自認為這段時間學習已經足夠努力,哪怕周末也不敢懈怠,他只是想抽出一天的時間回去探望朋友而已,這也不可以嗎?
他一直知道褚越力求事事盡善盡美,但還是不免覺得褚越對他太過嚴苛。
宋思陽沉默良久,鼓起勇氣道:“我會加倍學,不會耽誤進度。”
他的“執迷不悟”似乎徹底惹惱了褚越,褚越頭一回用冷厲如北風的音色驅趕他,“出去。”
宋思陽怯怯望着對方冷峻的神色,心裏極為不好受。
他想要褚越消氣,可這一次顯然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
他忐忑地端起餐盤,澀聲道:“褚越,對不起,但我已經答應了施源,我真的不能再言而無信了。”
褚越沒搭理他,宋思陽端着餐盤出去,一關門眼睛就迅速紅透,他深呼吸好幾次才壓下眼裏的酸澀感,可是就算沒有眼淚,也掩蓋不了他的難過。
因為這件事,褚越好幾天都冷着張臉,無論宋思陽怎麽讨好賣乖對方都愛答不理。
在學校時褚越還會允許他接近,畢竟如果被人知道他惹惱褚越,旁人說不定怎麽暗中給他使絆子。
但一回到褚家,褚越連話都不跟他說,也不再讓他進房間,好幾次宋思陽都鼓足勇氣找借口敲褚越的房門,無一不是吃閉門羹。
陳姨私下來問宋思陽他們兩個是不是在鬧別扭,宋思陽覺得應該是褚越單方面生他的氣。
他哪裏敢跟褚越鬧脾氣?
再一次被褚越拒之門外,宋思陽終是忍不住躲進被窩裏哭了一場,哭得腦子發懵,連陳姨敲門都沒有發覺。
“那我就進來了。”
陳姨發現宋思陽躲起來哭,心疼得直嘆氣,“哎喲,到底是什麽事鬧成這樣.....”
宋思陽抽噎着進盥洗室洗了把臉,出來時陳姨已經不在房內。
他灌了一大杯冷水讓自己清醒了點,可是還是阻止不了腦子裏不斷加深的渴望。
他只是想要跟褚越和好而已。
陳姨轉頭就把宋思陽“賣了”,直接把宋思陽哭的事情告訴了褚越。
褚越是陳姨帶大的,在褚越面前多少有些發言權,她苦口婆心道:“思陽哭得眼睛都腫了,怪可憐見的,兩個人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坐下來說清楚,非要讓人掉眼淚.....”
褚越沉默聽着,半晌才問:“他哭了?”
“可不是?”陳姨拔高聲調,“金豆子掉得滿臉都是,擦都擦不幹淨呢。”
她有意充當兩人的粘合劑,自然是往誇張了說。
褚越聽罷閉了閉眼輕出一口氣,半晌,輕聲說知道了。
翌日正好是周末,是宋思陽打算回盛星的日子。
他期盼這天很久了,但因為褚越還是生他的氣,所以即使可以回去,仍是神色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吃過早飯,宋思陽想着橫是一刀,豎是一刀,硬着頭皮在出發前跟褚越彙報,“我六點前會回來的。”
褚越果然還是不理他。
宋思陽喪氣地去倉庫裏把自行車牽出來,蹬着離開別墅區。
秋末的風已有寒意,他被吹得打了個寒顫,正想加快騎行的速度,一輛熟悉的車緩緩在他身旁停下。
褚越端坐在車內,清清淺淺的目光透過半開的車窗落在宋思陽寫滿錯愕的臉上,“上來。”
宋思陽驚詫地眨眨眼,以為自己在做夢,“去哪裏?”
林叔作為接送他們上學的司機,早猜到兩人在鬧矛盾,适時開口,“褚少讓我送你去盛星,還不趕快把自行車放在後備箱。”
宋思陽像被驚喜砸中,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氣,幾瞬,喜出望外地将自行車放好,小鳥歸巢一樣興高采烈地鑽進車裏,恨不得鑽到褚越身邊去。
褚越單方面跟他冷戰已經有三天,宋思陽端詳着對方沉靜的神色,鼻子一酸,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你終于肯理我了.....”
仿佛褚越肯理會他就是多大的恩賜。
褚越冷聲說:“以後不準有事瞞我。”
宋思陽連連點頭,“絕對不會了。”
他以後就是買包零食都跟褚越彙報。
宋思陽守得雲開見月明,一改這幾天的愁眉苦臉,問:“你也跟我一起去嗎?”
“不歡迎?”
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情不自禁地往褚越的方向靠近了點,想要借由動作表達自己的喜悅,可惜安全帶束縛了他,只好作罷。
沒有人比他更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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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老婆要走,我就要鬧,老婆一哭,我就心軟。
小宋:這人怎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