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車子在鼎華的大禮堂外停下來,參加宴會的學生将近百個,皆盛裝出席。

隆冬的天,少女們像是感覺不到寒冷,妝容精致,穿着各色鮮豔的禮服,似是天邊璀璨的雲霞,又似溫室裏嬌豔的花朵,鬓影衣香,巧笑嫣然,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着深色西裝的少年如同穿梭在雲霞中燕的剪影,時不時揮羽試圖引起彩霞片刻的注目。

宋思陽沒有見過這樣華麗的場面,亦步亦趨地跟在褚越身旁這看看那看看,臉上寫滿好奇與緊張。

大禮堂裝潢奢華,高強度的燈光将室內照得亮堂堂猶如白晝,高聳的天花板在這耀眼的光線裏好似望不到頂,壁沿上人工雕刻的白玫瑰栩栩如生,仿佛随時會引來蝶撲香,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盛裝的少年們嬉笑寒暄,不知是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牽着手共赴舞曲。

宋思陽寸步不離褚越,許是燈光太烈人聲太鬧,他微微地産生一點眩暈感,雙腿落不到實地,有些飄飄然,他知道這是闖入異世界的膽怯,一年多年他剛到褚家別墅時也是這樣的感覺。

這個小型的宴會半為玩樂半為社交,宴會上無人不認識褚越,紛紛上前打招呼。

宋思陽悄然站在褚越身旁,看對方游刃有餘地應對他人的寒暄,佩服之餘很是自慚形穢,在這裏的每個人無一不落落大方,唯有他拘謹得像是“偷渡”進來的,連打量都得靜悄悄。

以後能跟随褚越出席大小宴會的人一定不會像他這樣吧。

他忽而有些悵然若失。

褚越結束一輪招呼,順手端了盤切好的千層蛋糕遞給宋思陽。

宋思陽接過舀了一口,蛋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他滿足地彎了彎眼睛,甜食讓他暫時忘記了小小的煩憂,“你不吃嗎?”

褚越搖頭,“吃不完。”

宋思陽知道對方不愛甜食,常年口味清淡的人對太甜膩的東西是沒什麽好感的,淺嘗一倆口可以,多了便會犯惡心,褚越幾乎不碰這類食物,宋思陽表示很理解,只是下意識問一句。

他吃得津津有味,蛋糕很快就被他消滅了一半,褚越看他吃得香甜,似乎來了點興趣,說:“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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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陽聞言要替對方端桌面的盤子,褚越卻先一步抽走他手中的勺子,舀走盤中吃剩一半蛋糕的一角,自然而然地送進口中品嘗。

宋思陽看着還沾了奶油的勺子進了褚越的嘴裏,震驚得瞪大眼睛,“我吃過的.....”

褚越仿佛忘記了自己有潔癖這件事情,反問道:“不可以嗎?”

宋思陽盯着對方淡色的唇,想到褚越跟他共用一根勺子就沒來由的羞赧,輕輕地說:“可以。”

褚越這才給出評價,“味道不錯。”

勺子又回到了宋思陽的盤子裏,宋思陽卻遲遲沒再動口,倒是褚越問了聲,“不吃了,嫌我?”

“沒有。”

宋思陽連忙搖頭,當着褚越的面拿動勺,卻不敢看褚越的眼睛,只是小口地吃着蛋糕。

他怎麽可能嫌棄褚越,他都不知道多少次吃褚越吃過的東西了,只不過這一回不太一樣,是褚越吃他吃過的.....

宋思陽心裏犯嘀咕,潔癖也能治好的嗎?

他的舌頭不經意碰到了勺子,聯想到方才褚越吃蛋糕的畫面,舌尖瞬間麻了。

宋思陽忽而有點熱,他怕被褚越發現自己的異常,三兩口解決掉蛋糕,舌頭卻不曉得往哪裏放好,導致說話的聲音黏黏糊糊的:“吃完了。”

他飛快地看了眼褚越,對方從容自若,他滾燙的臉頰才稍稍降溫。

褚越在哪兒都是焦點,又有人上前來找他搭話,宋思陽躲在對方身後,等待褚越結束談話。

禮堂中央擺着鋼琴,穿着鵝黃色禮服的少女端坐于琴前彈奏著名曲子《花之舞》,有潺潺的琴聲在室內流淌,宋思陽對鋼琴一竅不通,只覺得旋律十分耳熟,很是悅耳動聽,因此不自覺地也被吸引了過去。

他來到人群中,輕快的琴聲入耳卻有股莫名的悲傷,衆人皆在欣賞琴聲,他亦漸漸聽得入神。

一曲未了,身旁響起陌生的聲音,帶着一點兒嘲諷,“宋思陽,你聽得懂嗎?”

宋思陽愣了一瞬,回過神看向來人。

少年是音樂社的社員,鋼琴造詣頗深,拿過不少獎,因而很是心高氣傲,此時見宋思陽如此癡醉的模樣,心生不屑,說:“你聽得這麽入迷,不如點評點評。”

周圍衆人被少年一句話吸引過去,紛紛看向宋思陽。

宋思陽一瞬間接受太多目光很是不安,但無意與對方争執,就搖了搖頭。

少年嗤笑了聲,“最讨厭不懂裝懂的人了。”

宋思陽嘴拙,有些無奈地低喃道:“我只是聽一聽.....”

他是不知道琴曲的名字,也不會彈鋼琴,更不懂得鑒賞高雅的音樂,可這不代表他沒有站在這裏欣賞的資格。

少年仗着有點才華傲慢至極,見宋思陽沒有反駁,還想出言諷刺,褚越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音色泠泠地截了對方的話。

“我三歲學琴還沒碰到琴鍵之前,學到的第一句話是學琴之人要戒驕戒躁,我以為所有的老師都會事先提點學生,怎麽你的老師沒有教你嗎?”

少年臉色驟然一變,“你.....”

褚越适時給宋思陽解圍,又諷刺了少年一番,圍觀的衆人看了場好戲,掩嘴笑着。

少年欺軟怕硬,丢足了面子,可對方是褚越,這口氣只好憋到心裏去,恨恨地瞪了宋思陽一眼就憤憤離去。

琴聲還在繼續,只不過換了曲子,宋思陽仍聽不懂。

他感激地向褚越道謝,又問道:“剛才是什麽曲子,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褚越将兩首曲子的名字都告知宋思陽,目光往前看了看,說:“在這裏等着。”

宋思陽原地不動,見到褚越往前走,去到與人交談的張曉面前,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張曉笑着點頭。

一曲完畢,坐在鋼琴前的人換成了褚越。

宋思陽知曉褚越琴彈得極好,只不過輕易不顯露,他也并未聽過對方彈一首完整的曲子,此時既是驚訝又是興奮,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冷光裏的身影。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褚越朝一側的張曉打了個手勢,繼而将修長的十指輕輕搭在黑白琴鍵上,又緩緩朝宋思陽投來一眼。

這一眼的意味頗深,裹挾了太多的東西,以至于無法窺探他真實的想法。

清亮的琴聲從指尖流出,前奏響起沒多久,宋思陽就聽出曲子是家喻戶曉的《梁祝》。

琅琅音色在空曠的室內回蕩,如悠悠泉水傾注進宋思陽的心田,他立在人群中,卻再也瞧不見其他人,只癡癡然地望着姿态優雅奏琴的褚越。

忽而有醇厚而又舒緩的唱聲附和琴聲,是張曉帶領合唱團的人在高歌。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深深愛,山伯永戀祝英臺。”

無人不知梁祝的故事,無人不被梁祝的真情打動。

“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并肩兩無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臺。”

褚越眉眼凝重,有力的雙手與琴鍵碰撞,鋼琴曲越發高昂,悠揚琴聲仿若穿越時空訴說着綿綿情意。

“樓臺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翩翩花叢來。”

相知相愛不能相守,世間最痛之一,但并未能阻止這段千古奇緣感動世世代代的後人。

宋思陽的靈魂似也在這悠然的琴聲和渾厚的歌聲中顫動着,他不是第一次聽梁祝,可從未如此觸動,雙瞳中有水光閃動,卻不知道這綿密的情緒從何而來,直到褚越隔着光亮遙遙望向他。

曲子将盡,已唱到尾聲。

褚越靜默的眼神蘊含風雨,他指尖不停,琴聲不斷,目光一瞬不動地盯着宋思陽。

合唱團高聲唱道:“歷盡磨難真情在,天長地久不分開......”

在褚越過于沉重的視線中,宋思陽像被巍巍高山壓倒,連呼吸都變得綿長。

梁祝要傳達的真谛人盡皆知,而他與褚越之間也隔着山與海,是相同的性別、是社會階層不可逾越的鴻溝,是天與地的差距。

琴聲如春雷響徹,劈開宋思陽混沌的思緒,有懵懂的情愫似雨後春筍一般攢足了勁頭将要破開濕潤厚重的泥層,那些刻意被忽略的異常,時不時的臉紅心跳,他對褚越的過分在意,忽而在這一瞬間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對褚越,他對褚越.....

宋思陽雙眸閃爍,心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跳動着,似會沖破胸膛,跳到褚越的面前。

他忽而起了怯意,惶惶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褚越自然也見到了宋思陽退縮的動作。

琴聲戛然而止,褚越猝然站起身,陷于美妙琴聲的衆人驟然回神,面面相觑,不知變故為何。

褚越不顧衆人好奇的目光大步朝宋思陽走去,宋思陽六神無主,連軀體都不似自己的,只能任由褚越牽動。

他被褚越攥住手腕帶出了禮堂,室外寒風凜凜,驟冷的溫度讓宋思陽找回一絲神智,而褚越一言不發地将他推進了禮堂外的一個小隔間。

宋思陽堪堪站穩,呼吸急促,在昏暗中緊張地看着面色沉沉的褚越。

褚越反手将門關閉,聲音似雪,問他,“聽懂了嗎?”

宋思陽的喉嚨黏在一塊,張了張唇,“是梁祝.....”

褚越不滿這個回答,逼近一步,再次問:“聽懂了嗎?”

宋思陽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半天才澀然回:“聽懂了.....”

應該是聽懂了吧。

褚越的目光沉甸甸,“真的聽懂了?”

宋思陽覺得自己快要溺斃在對方的視線裏,為了逃避這種窒息感,他胡亂地點了下腦袋。

動作的下一秒,宋思陽被重重推到牆上,還沒有反應過來,褚越已經強勢地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在宋思陽無措且茫然的神情中低頭深深吻住潤澤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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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kisskiss!

ps:《梁祝》參考巫漪麗老師版本,部分歌詞替換成了《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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