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飛機準點落地,林叔來接的機。
過安檢時不少人在打量褚越,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冷着一張臉仿若沒有察覺到衆多驚豔的目光。
林叔替他把行李放到後備箱,看了跟在褚越身後的溫洋一眼。
褚越略躬身進車座,搖下車窗對溫洋道:“你自行安排。”
每年褚越回國的第一個目的地定是姚家,老太太想念外孫想念得緊,褚越就算行程再累再忙也不會讓老人家久等。
溫洋聽聞宋思陽曾跟着褚越回姚家過年,且褚越從不避諱将對方帶到老太太面前,可是四年了,褚越卻不讓他接觸姚家那邊的人。
褚越話落示意林叔開車,不再搭理溫洋。
他靜默地望着窗外,聽林叔說話,“老太太一早催我出來接您,該等不及了.....”
褚越聞言給何明慧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快要到姚家,車內又沉默下來。
這次他是提前回國,海外的業務有些還沒有完全交接完畢,現下也閑不下來,在車上回複了一些緊要的郵件。
長久的行程讓他有幾分疲倦,他揉了揉酸脹的眉心,閉眼深思。
國內到處都是褚明誠的耳目,這幾年褚越雖借用褚氏暗中積攢了些勢力,也拉攏了不少人心,但總歸還是無法和根基穩定的褚明誠比拟,一旦回國褚越就不若在國外時那般如魚得水。
他應當再積累一段時日,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又或者還得更久,厚積薄發,才能抗禦褚明誠。
但他等不及了。
四年多,近一千六百個日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既要讓褚明誠相信他是真的收了心願意聽命行事,又要時時刻刻提防安插在他身邊的溫洋,玩兒命地讓自己快速成長,竭力壓抑自己蓬勃的思念,每一步都如履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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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擔心溫洋會倒戈,褚明誠是疑心極強的人,溫洋開了個頭就沒有回頭路走了,只不過回國後他得尋個理由将溫洋打發走,以免多生事端。
褚越搭在腿上的手有節奏地緩慢地點着,眼前又浮現起清秀的五官。
而在他所有計劃都落實之前,首要的就是将宋思陽重新牢牢地栓在自己身邊。
發到他郵箱的照片日期不一,而宋思陽顯然不止一次跟陌生男人共同進餐,即使得知那是宋思陽的上司,可只是男人看宋思陽的眼神就讓褚越本能地感到危機感.....
褚越一進屋,何明慧就親親熱熱地迎上來握住他的手,萬年不變的開場白,“瘦了,瘦了.....”
老太太保養得好,四年來臉上皺紋都沒多生兩條,親昵地拉着外孫的手到客廳話家常。
吃過晚飯後,褚越和姚家舅舅到書房商量工作上的事宜,姚家如今雖不如褚家那麽風光,但在商界也穩占一席之地,若不然當年褚明誠也不會費盡心機迎娶姚雲。
褚越借着姚家這股東風算是“得天獨厚”,凡事不必那麽束手束腳。
姚家舅舅心中仍記恨褚明誠薄待姚雲導致小妹香消玉殒之事,這些年與褚明誠虛與委蛇早膩煩了,他冷笑道:“你我舅甥聯手,裏應外合,我看他褚明誠有多大的能耐能守住江山,小越,你想做什麽盡管放手去做,舅舅一定盡全力支持你。”
褚越真摯言謝,凝視着窗外漆黑的夜,眼裏的風雲漸濃。
—
打印機咯噠咯噠地運作着,濃郁的油墨味在不大的辦公室彌漫開來。
宋思陽的工作上了正軌,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些天莫名有些心神不寧,甚至開始頻繁地夢見褚越。
小時候聽過這樣一個說法:當你多次夢見很久不曾相見的人,代表着這個人正在漸漸遺忘你。
從前宋思陽對這些怪力亂神的言辭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他卻突然害怕在夢裏見到褚越。
每次從夢中醒來,他總免不了一陣悵然若失,也許褚越真的快要把他忘記了,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時間往前走,人也遲早會向過往告別,但只是這樣想一想,他就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宋思陽盯着打印機發呆,字符都變得模糊,直到跟前出現一大片陰影才猛然回神。
柳鶴笑問:“在想什麽,叫了你兩聲都沒應。”
宋思陽為自己在工作崗位上游神而苦惱,急忙忙将打印好的文件遞給柳鶴,“好了。”
柳鶴接過紙張,随手翻了兩下,道:“明晚有空嗎?”
宋思陽以為是要加班便答:“有的。”
“朋友送了我兩張鋼琴音樂會的票,一起去嗎?
宋思陽略有幾分錯愕地看着柳鶴。
柳鶴笑了笑,“前些天無意看見你手機頁面在播放鋼琴曲,你喜歡鋼琴?”
宋思陽的手機播放軟件裏常年躺着一首鋼琴曲,那是他不敢對人言的懷戀,他有種被外人窺探到秘密的恐慌感,說話都有點結巴,“我,算是吧.....”
柳鶴察覺到對方的慌亂,收了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你屏幕沒熄滅,冒犯到你了不好意思。”
宋思陽搖頭,“沒事,沒事.....”
“既然喜歡就一起去聽聽吧,就當犒勞這段時間努力工作的自己。”
許是辦公室裏只有柳鶴和宋思陽兩人,他沒有那麽多的顧忌,這些天只有外出時才戴上眼鏡,此時一雙桃花眼溫若春水地看着宋思陽,确實讓人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來。
宋思陽知道柳鶴誤會了,他毫無藝術細胞,聽鋼琴曲也只是聽特定的一首,且醉翁之意不在酒,對鋼琴着實談不上什麽喜歡與不喜歡,音樂會的票給他實屬是牛嚼牡丹,唯有浪費二字可言。
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且柳鶴的神情太真誠,他猶豫幾瞬還是應承了。
柳鶴眉眼舒展開,“那太好了,我待會把地址發你。”
宋思陽輕輕說:“好,謝謝主編。”
眨眼就到了約定的時間。
臨近七點天還是亮堂堂的,彩霞像是大塊大塊的浮錦,世間流光溢彩。
宋思陽出門打車,近來他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着他,可當他回頭去看又什麽都發現不了,只好當自己多心。
他提前半小時抵達約定地點,柳鶴已經在劇院的門口等他。
那種被人跟蹤的怪異感覺又浮上心頭,宋思陽不由得回身望去,廣場上人聲鼎沸,踩在滑板上的少年像一陣風似的從眼前飛過。
柳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詢問,“怎麽了?”
宋思陽搖頭,旁邊有人撞到他的肩膀,他柳鶴的方向倒了下,柳鶴眼疾手快地扶着他的腰,等他站穩又很有方寸地松開,“進去吧,快開場了。”
隐藏的攝像頭将兩人并肩進入劇院的畫面定格住。
記錄的每一張照片都傳送到了褚越的郵箱。
叮——
褚越放下手中事務,點開郵件。
今天是他回國的第二天,昨日見了老太太今日見了褚明誠,按照原定的安排,他明日就該出現在宋思陽工作的出版社直接将人帶走,但在見到照片的這一瞬間,他徹底坐不住了。
柳鶴,二十九歲,宋思陽的頂頭上司,編輯部主編,家境優渥,海歸。
褚越将對方的資料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放在鼠标上的指尖點擊下一張照片,漠然地注視着那只搭在宋思陽腰上的手。
沒有哪一對上司和下屬會姿态如此親密地去聽鋼琴音樂會。
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們兩個在約會,且極大可能是柳鶴約的宋思陽,而宋思陽并沒有拒絕。
如此發展下去,到某一個臨界點他們的關系就會發生轉變。
褚越霍然站起身,迅速下樓,在客廳的老太太見了步履沉重的他,疑惑地問:“匆匆忙忙的是去哪兒?”
他腳步微頓,沒有回答外婆的話,可心裏已然有了答案。
他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
音樂會将近十點結束。
宋思陽随着人流往外走,有點昏昏欲睡。
今晚的鋼琴曲他一首都沒聽過,起先确實本着欣賞的态度細細聆聽,但到後期他就開始犯困,所有美妙的曲子都成了催眠曲。
他見柳鶴聽得入迷,擔心冒犯到對方,連哈欠都不好意思打。
柳鶴生性浪漫,即使不會彈鋼琴也能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曲終人散,他卻還未從溫情的鋼琴曲裏走出來,與宋思陽行至幽黃路燈下,望着對方柔和的側臉,決心更近一步。
“小宋。”
今天的風格外燥熱,宋思陽正在想今晚的天氣預報說夜間有暴雨,出門時公寓的窗好像忘記關了,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他回家再下雨。
他聽見柳鶴叫他,回眸輕輕地嗯了聲。
天忽而飄起了絲線一般的小雨,柳鶴的眼睛在雨霧裏缱绻多情,他怕吓着宋思陽似的,聲音放的很輕,“其實今晚的票并不是朋友送的,是我怕你拒絕,存了私心.....”
宋思陽怔了一瞬,觸及到柳鶴的那雙眼睛,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
縱然他再遲鈍,也知曉不能再讓柳鶴說下去了,他急道:“主編,下雨了,我們快回家吧。”
宋思陽刻意地咬重了主編二字,帶了些祈求意味地看着柳鶴——他不想剛剛轉正就得考慮換工作的問題。
柳鶴從宋思陽的神情看出他的惶恐,想再說點什麽,一輛邁巴赫緩慢地停在二人跟前。
出于對限量版名車的好奇,柳鶴多看了一眼,宋思陽則是想早點跟對方告別,可他方邁出一步,車窗便徐徐地搖了下來,車子的主人也一點點呈現在他眼前。
雨越下越大,宋思陽隔着蒙蒙的雨霧怔然地望着不到三米距離的青年。
利落冷峻的眉眼、流暢優越的下颌線、挺直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闊別四年的面孔以絕對想象不到的場景和時間出現在宋思陽的視野裏。
青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其中又夾雜了些他不熟悉的戾氣,比之從前更鋒利、更明銳的東西呼之欲出,化作一道淩厲的冰刃劈開宋思陽渾沌的思潮,所過之處,碎瓊亂玉絮絮紛飛。
盛夏的雨夜稍有涼意,宋思陽卻像被凍僵了,唯有指尖不受控在打着抖。
駕駛座的林叔打着傘繞到宋思陽面前,說道:“褚少請你上車。”
柳鶴一眼就看出宋思陽的異常,皺眉:“如果你不認識他們.....”
話音未落,褚越出聲打斷,音色泠泠如冰泉,“宋思陽,你認識我嗎?”
宋思陽心髒咚咚狂跳,張唇卻發不出聲音。
褚越沉聲喚了聲林叔。
林叔先是做了個請的動作,繼而要握住宋思陽的手臂将人帶到後座。
柳鶴先一步攥住宋思陽的手腕,問:“需要我幫忙嗎?”
宋思陽見到褚越的眼睛暗了下來,這是對方不悅的表現,他下意識慌張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去,這才艱澀道:“不用,我和他認識.....”
柳鶴見此不好再多說,只能目送宋思陽踱步上車。
褚越的視線與柳鶴的接觸一霎,沒什麽情緒的一眼,平靜,卻又暗流湧動。
柳鶴皺了下眉,望着車窗又重新打了上去,坐在褚越身旁的宋思陽微微縮着肩膀,神情恍惚,卻不似恐慌的模樣。
雨嘩嘩落下,路上行人拿手蓋着腦袋小跑着找屋檐躲雨,柳鶴站在雨簾中,目視着邁巴赫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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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乖孫去哪兒?
小褚(慢悠悠地正領帶、開上限量版豪車,微笑):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