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柳鶴敲響辦公室的門,六人皆擡頭看着這個年輕的主編。

“誰有空跟去我古麗走一趟?”

近期出版社正在跟老牌雜志古麗談合作的事宜,這個重擔落到了能力出衆的柳鶴身上,柳鶴也不負衆望,成功拿到古麗的出版權,眼下是要去簽合同的。

出版社雖有些年頭了,但如今線上閱讀風靡,紙質媒體式微,已經不若十幾二十年前那麽輝煌,人手不夠,大部分職工總會在本職工作上再盡自己所能幫襯其它事宜,柳鶴無疑是編輯部的主心骨,重要的工作都由他挑大梁。

宋思陽是實習生,王志又有意鍛煉他,見他還在跟幾份全英論文較勁,擡手道:“小宋的筆譯不着急,他去吧。”

宋思陽自然沒有異議,關了筆電起身問:“我需要準備什麽嗎?”

柳鶴笑道:“帶上筆和本子吧。”

見宋思陽有幾分困惑,又加了句,“看起來專業一點。”

他只是跟宋思陽開個玩笑,沒想到對方真的神情認真地開始裝本子,忍俊不禁,但也沒出聲阻止。

柳鶴自個兒開車,宋思陽本來想坐到後座,又想到實習前從網上學習到的社交禮儀——做後座有把老板當司機的嫌疑,他不知道這個說法有幾分真實性,但想了想還是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宋思陽是頭一回單獨跟柳鶴外出,他抱着雙肩包拘謹地坐着,不敢說話打擾柳鶴開車,就安靜地看着窗外。

“我很吓人嗎?”

柳鶴的問句讓宋思陽回神,他怔了瞬,忙搖頭。

“你一上車就不敢看我,我還以為我長得青面獠牙呢。”

“不是,”宋思陽更加局促,“我只是怕說話吵到你。”

正值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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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鶴今天沒戴眼鏡,聞言笑看宋思陽,“前天我跟人事商量過了,一致決定通過你的實習期,下個月初就轉正。”

這對于宋思陽而言絕對是個好消息,他緊繃的神經松懈些許,眉梢染上喜色,“謝謝主編。”

“不用謝我,你很适合編輯部,”柳鶴笑起來儒雅又溫柔,眼眸微彎,“本來想月底再告訴你,不過我想你遲早會知道,提前讓你高興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宋思陽腼腆一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好在柳鶴也沒有接着往下講,踩下油門,車內又恢複了寂靜,許是嫌太安靜了,柳鶴随手打開了電臺聽廣播,多了些聲音讓宋思陽感到自在許多。

簽合同的過程很順利,宋思陽默默看着柳鶴和古麗的主編握手,心裏對閑雅的柳鶴多了幾分欽佩。

他性格木讷,社交一直是他的短板,最羨慕別人能在人際交往中表現得張弛有度,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學着像柳鶴那樣舉止大方,再做更大一點的夢,或許将來的某一天他也能站到柳鶴的高度。

和古麗簽完合同差不多是飯點的時間。

現下正是最熱的時候,最适合吃些清熱解暑的事物,柳鶴沒有回出版社,而是和宋思陽到附近的商場去吃椰子雞。

點菜的時候,柳鶴問道:“內髒你吃嗎?”

宋思陽搖頭,對方松了口氣,笑道:“我也不吃,太油膩了。”

一句話讓宋思陽神情微變,他的飲食習慣四年都沒有調過來,一直都很清淡,而不吃內髒更是刻在了他的記憶深處,他甚至在腦海裏想象褚越見到內髒時可能出現的神情,一定是微微蹙着眉卻又很有教養的不會流露出嫌棄的模樣。

四年,他總是能在各種不經意的時刻想到褚越。

“小宋,還要點什麽嗎?”

宋思陽恍惚幾瞬,意識到在上司面前失神,頓覺自己有幾分失禮,忙說:“這些就夠了。”

可能是柳鶴的清淡飲食讓宋思陽倍感熟悉,他不若來時那麽拘束,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柳鶴在說,他微笑着聽。

柳鶴是很有情致的人,興趣愛好廣泛,他跟宋思陽講自己大學時在陶瓷社捏出的瓷碗曾拍賣出五位數的價格、講他在加州留學時乘着飛車追落日、講他在冰島追龍卷風時險些出意外.....

對方談這些全然沒有顯擺的意味,娓娓道來又妙趣橫生,宋思陽連飯都忘了吃,聽得着迷。

與此同時,又不禁回憶起那場絢爛的南極光,他覺得自己有些無可救藥,什麽事情都能往褚越身上扯,可是又不由自主地露出向往的笑容,為柳鶴精彩的人生經歷,也為自己終身難忘的往昔。

一頓飯下來,宋思陽和柳鶴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些。

接下來的日子大同小異,宋思陽回校拿了畢業證書,脫離學生生涯,成為出版社的正式員工,只不過他的職位發生了一點變化,搖身一變成為了柳鶴的助理。

王志豪情壯志地拍拍他的肩,“小宋好好幹,王哥看好你。”

對于職位的轉變宋思陽沒什麽異議,原因很簡單,主編助理的工資比編輯助理漲了一千多,且上升空間相對來說更大一些。

他學歷不夠漂亮,能力也有待提升,不求像柳鶴那麽厲害不到三十就穩坐主編的位置,但既然出來工作,自然是想要一步步往上爬,十年不夠就二十年,只要他腳踏實地,總有一天有晉升的機會。

成為柳鶴助理的第一天,柳鶴建議宋思陽考在職研究生,含金量雖比不得全日制的那麽高,但履歷上會好看一些,對宋思陽的職業規劃也是一個助力。

宋思陽全然把大他五歲的柳鶴當成了導師和學習的對象,日子過得充實又忙碌。

周末,施源跨越三十多公裏來找宋思陽,帶了個朋友,小施源一屆的學弟,叫林郁,名字起得挺沉悶,性格卻截然相反,十分活潑好動。

宋思陽做東帶兩人去吃火鍋,笑着聽他們拌嘴。

“我都說你吃不了辣鍋,你非要吃,現在好了吧?”施源語氣無奈。

“我就偏要吃,人思陽哥請客都沒說什麽,你話倒是挺多的。”

“我關心你你還怪我管得多了,那我不管,辣死你算了。”

林郁把筷子一放,冷哼道:“那你以後都別管!”

宋思陽忍不住笑了聲。

施源和林郁忽然都有點不好意思,安靜了下來,默默夾菜。

宋思陽沒有戳破他們之間的那點小心思,臨近傍晚送他們搭地鐵回校,現在這種情況,施源已經不再合适去他那裏湊合一晚了。

他給施源轉了兩千塊,那是他這幾個月的積蓄,施源不肯要,他溫聲說:“我已經工作了,你不用替我省錢,哥哥給弟弟零花錢是天經地義的。”

林郁正在入站口等他們,無聊地踢走腳邊一顆小石子。

施源走出幾步又回頭,欲言又止,他想勸宋思陽放下過往,不要再執着于過去,也可以多看看身邊的人,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朝宋思陽咧嘴笑着揮手,繼而向林郁小跑而去。

兩人一碰面又拌起了嘴,四周嘈雜,宋思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可觸及兩人生動的表情又感到欣慰。

他想,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對另外一個人露出這樣的神情。

溫洋小心翼翼地敲響那扇厚重的大門,得到允許之後才露面。

褚越端坐在辦公桌上專心致志地處理文件,連頭都沒有擡,暖黃色的落地燈光從他出衆的五官流淌而下,他周身籠在暖調的光暈裏,卻絲毫驅散不了他冰霜般的冷峻氣質。

“褚少,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向褚先生彙報了。”

褚越嗯了聲,“沒有起疑吧?”

“沒有。”

溫洋是三年前被褚越“策反”的,褚越簡單的一句“我不強迫你,是去是留你自己做主”就輕松讓他為對方辦事。

明面上他仍事無巨細地将褚越的行程彙報給褚明誠,實際上他所言半真半假,而當褚明誠問他跟褚越有沒有實質性進展時,他那聲有也是假的。

褚明誠說他像宋思陽,褚越一定會滿意他,可事實是褚越所有事情都瞞着他,甚至不讓他近身。

他不是沒有過自薦枕席,但推開門發現他在的褚越沒有呵斥,也沒有發火,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就離開,當場讓幫傭将重要物件都搬走換了房間住,用極端的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他連褚越的一點兒情緒都無法調動。

溫洋不是沒想過左右逢源,但無論被哪一方知道,他都絕不可能再待在褚越身邊。

他有點嫉妒四年不見卻仍能占據褚越心裏位置的宋思陽,可又覺得拿自己跟那個孤兒比太貶價,他也有點替褚越打抱不平,憑什麽宋思陽背叛了對方卻不用受到懲罰?

褚越遲遲等不到溫洋出去,終是擡眼,“還有事嗎?”

禮貌、疏離、冷淡——四年來褚越對他的态度,對方從不肯給他一絲希望,于褚越而言,沒有他褚明誠也會派別的人來,是他亦或者是誰都沒有差別。

挫敗感襲來,溫洋搖頭,正打算出去,聽見褚越的筆電有郵件送達。

褚越聽見提示聲不再搭理他,他罕見地在對方的動作看出些許迫切,不禁停下腳步。

郵件打開是幾張照片。

宋思陽上了一個儒雅的陌生男人的車,和男人坐在餐桌上談笑風生,黑亮的眼瞳盛滿神往。

溫洋看不見郵件的內容,只見褚越的眉心一點點凝了起來,有種黑雲壓城的威迫感。

片刻,褚越沉聲說:“訂後天回國的機票。”

竟是要提早十來天回國。

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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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我褚某人的牆角可沒那麽好挖,我老婆和你在一起時也想着我。

柳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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