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4)
一般先是沒了葵水,南風對這事一向很注意,所以才覺得突兀。
兩人隔的極近,彼此的體息輕輕萦繞周身,肖大夫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溫聲解釋道:“上月的葵水是不是很少,只有一點。那不是葵水。”
是只有一點,且只來一天,這并不是真正的葵水。南風是不知道的,迦幻揮鋅口,伸手摟住他瘦勁的腰身,賭氣一般道:“那,是哪一日有的呢。我們昨夜還有會不會不好。”
前一個問題,脈象淺,肖大夫也不十分肯定,不過大概能确定是荷花池摘蓮子的日期前後。後一個問題嘛,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她,自己臉上布滿紅潮,星眸亮的驚人,嚅嚅道:“不要緊,以後別”說完臉上紅的更厲害,前些日子在三家村住着,沒有心力和條件做,回家跟要補回來似的,他夜裏要了一次又一次,想來就後怕。
她軟軟一笑,把他的大手撫向自己的小腹,嬌聲道:“沒有關系,孩子好好的,你看。我很歡喜我們終于有孩子了。”她抿抿唇,沉默了一會,道:“不然,我還想請王大夫給我把脈看看呢。”
終于說出來了,終于把心放回去了,她是真的有害怕過自己不能生孩子。
肖融安站在那裏,身形一動不動,手下是綿軟的衣料,心中千頭萬緒,只得感嘆,該來的還是來了,也是,世上大抵沒有那種避孕方式是百分百保險的。他輕輕把她摟回懷裏,在額角印下一個柔軟的吻,開口道,聲音清淺,“傻瓜。”他的小傻瓜。
衆人紛紛道賀,說是雙喜臨門。肖金柱也是個個笑的見牙不見。
84、包子包子
南風有了身孕,就如有了護身符,在肖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列為第一金貴人。翌日,周氏就從壓箱底拿出好料子和補品,讓她拿回去用。并隐晦的表示,小夫妻年輕不懂事,床弟之事最好不要太那啥,影響了金孫子就不好了。
她連連點頭,唇邊泛起笑意,婆婆現在對她越來越看重了,是真心實意接納了她。
“前頭三個月是最緊要的,要穩胎。你切不可勞心費神,一切針線之物也不要拿。再就是融安傷你心,也莫往心裏去,一切有我。”周氏這話說的也直白,直勾勾看着南風,意要她放在心上。
她笑笑,頻頻點頭。
兩輩子加起來,這不是第一次,前世十八歲那年,她懵懵懂懂懷了三月,因為月事長年不調,加上唐益康荒誕的性事。根本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有了,還是那年冬日偷溜上街,昏倒在路上,被一個好心的大夫把脈送藥,昏昏沉沉中實沒看清那大夫的模樣。結果十多日後,自己就沒了命。現在肚裏這個來的早,又是在衆人期盼中有的,待遇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端起溫熱的茶水在嘴邊抿了一小口,心被捂的熱熱的。
作為一個未來母親,不管外人怎麽看,孩子總是被母親期待的,而現在肚裏這個又不一樣。除了作為孩子那份被期待外,還有一種融合自己和愛人骨血的微妙情懷。那種愛被延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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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臉頰上微微發燙,且有越燒越烈的趨勢....
“南風,”周氏好笑看着媳婦,對她滿面紅光的模樣很高興,孕婦心情好,對孩子才好。小夫妻的感情,她都看在懷裏,是再好不過的了,兒子多是被媳婦拿捏的。作為婆婆,自然不喜兒子落了下風,同為女人,卻頗為羨慕這份感情。小兒子從小年少早慧,善心仁術。過于寬厚的性子容易被欺負,所以她看中了月娥的強勢霸道,兩人能相輔相成。不過現在看來,南風外柔內剛,心性堅韌,倒真正是天作之合。人啊,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眼。老天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是,婆婆?”她恭敬的看向婆婆,為方才的走神而歉疚。
“走路,說話都要緩一口氣慢慢來,孩子可是最嬌貴了。”周氏笑眯眯道,又指着她手中的茶杯續道:“飲茶也別憋一口氣。”
她不好意思傻笑了兩聲。
天漸冷,夜更早,陰沉的天光漸漸籠罩了天際,飯菜香味逾牆而過,霸道的鑽進鼻子,外面飄來此起彼伏的叫喚聲。南風擡頭看見融月朝屋裏走來。她手裏捧着一個物事,進門來先是好奇在她肚子上打量,接着笑嘻嘻奔向周氏,喊了聲娘。
看的出來,周氏面上的皺紋都一瓣瓣舒展開來,顯出了愉悅的神情。她面上有些惱怒,教訓道:“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不懂規矩。”眼裏是極受用女兒的撒嬌。
所謂母女連心,融月對親娘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從周氏懷裏探出頭來,委屈道:“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女兒要一輩子陪着娘。”
周氏順了順女兒的挽起的烏發,上下打量了一番,咦的驚叫一聲,問道:“得了,你還有多少時日在家呢,過了年也就飛快,來年三月也是眨眼的事。我就當你在家做客。瞧瞧,這臉又清減了,腰身也細了,莫不是在減食。”
南風順着婆婆的目光看去,認真說起來,姑嫂兩個近來也有功夫沒見了,若是日日相見,這差別不易認。隔了時日,變化就明顯看出來了。融月的臉上顯出了下巴,胸脯腰身也瘦了一圈,尤其她還穿了件半舊不新的衣裳,顯得袖籠兜風,下擺寬大。看來雖面上不在意,心裏還是極為看重未來夫君的想法的。
“是瘦了些,腰肢若柳,面色如桃。雖減了飯量,但是氣色卻比以前更好了。聽夫君說,婦人太胖太瘦都不宜生養,融月這樣最好不過了。”南風這話捧了兩人,小姑子要苗條,婆婆要康健,都點到了。再者麽,月娥的前車之鑒在那裏,不得不讓人信服。
融月猛地擡起頭,全是興奮的樣子,她急吼吼把手中的盤子送到嫂子面前,獻寶一樣道:“還是嫂子疼我,這是京城的八珍盒,裏頭有八昧珍果,送給侄子吃。”
滿滿排了八樣腌制的晶瑩欲透各色花樣果脯,杏仁,桃脯,福元,依稀只能瞧出這幾樣。這般酸甜可口的小東西不算頂貴重,應在心意好,心思巧,給孕婦解饞最好不過。南風心中一暖,面子情交好是一回事,真心體貼又是另一遭。
看着她滿心期待的興奮樣子,南風狡黠一笑,“侄子現在沒有嘴吃,全進你嫂子肚裏了。”
“嫂子,”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周氏看着姑嫂和樂的場景心中欣慰,融月是個直腸子,南風說話在理,還能勸說一二。她打趣道:“這是顧家送來的中秋禮,特特指說給她的,瞧瞧,這貪吃鬼的名聲都傳出去了。難為她守着這麽久沒動,今個拿出送嫂子。”
未來姑爺也是妙人,知道投其所好。送禮都是為了面子人情,送到心坎裏,只怕也上了心。南風了然一笑,把果盤子推到周氏面前,笑道:“媳婦拿來借花獻佛,幫這肚裏孩子開口,先孝敬奶奶。”
周氏依言嘗了一顆,接着輪到融月,小姑娘特特每樣撿了一顆,眯眼若貓兒含着。
不多時,融安也下工回來了,他進門來看了一眼南風,微不可見嘆了口氣,那意思分明在說看你聽不聽話。自從娘子有孕,家裏最緊張的人就是肖大夫啦,讓她喝口水怕嗆着,走步路怕摔着,吹口風怕冷着。當然外人在場,肖大夫有所收斂,沒有那麽強勢。
全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用完晚飯,肖大夫扶着娘子回屋歇息了,倒是惹來一幹人羨慕。
十月已經有了冬天的氣息,太陽一下山,暮色四合,鋪天蓋地的冷氣蜂擁而來,晨露夜霜凍煞了青石地。融安走在回廊邊上,微微側着身子,凜冽寒風揚起寬大的袖袍。他盯着靠近牆角幹燥的地面,仿若她一腳一腳踩在了實心上。
推門進去,他總是第一個燃了蠟燭,接着扶着她坐在菊花墊子的硬木椅子上。今日的屋子不若往常冰冷,爐子的炭火點着好一會了。約莫是他先回屋燒暖。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他的動作,屋裏的腳步聲終于止息。只餘下屋外嗚嗚作響的風鳴,和若有似無的說話聲。四目相對,她的素手從熱乎乎的湯婆子上移開,伸向他兩只凍的通紅的耳朵。
“我看看能不能拽掉,明天炒個豬耳朵吃。”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兩手揉捏那通紅的耳珠子,嘴裏不忘打趣。
他的胸膛微微震動,把她摟在懷裏,無奈笑道:“一道菜怎麽夠,我看再來個心肝脾肺腎,十全大補湯,給兒子補。看你能下不下得嘴。”
清潤的嗓音在室內蕩漾開來。
無恥,無恥,太無恥!南風從鼻孔裏哼出一聲,想了想,又要伸手拿那八珍寶盒,被手長的某人先截了去,揭開盒蓋奉到她面前。
耳朵上的血走起來,有了熱氣。她戀戀不舍放下手,撚起一顆福元,剝開菲薄的殼,掏出褐色的果肉。嘴邊逸出一絲輕笑,把福元送到他嘴邊。
他的臉離的極近,搖晃的燭火在長長的睫毛下投下陰影,眨眼翻睫間,竟有種蝴蝶扇翅的翩跹之美。她有些晃神,半響才明白過來搖頭的意思。
幾乎是有些霸道的把福
元按進他的嘴裏,熱氣熏染的臉埋在堅實的胸膛裏,悶悶道:“挺甜的,你嘗嘗。”她只是想讓喜歡的人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這種甜蜜的小心思,肖大夫哪裏能猜到。他可記得洞房之夜,娘子對此物甚愛。
幾縷蜿蜒的墨發散下來,在衣襟口滑動,她撿起一根散發貼在臉頰上,涼涼的,還有點癢。她笑嘻嘻道:“好不好吃,這是融月給我留的。她也是真有心,平時那麽愛吃零嘴的小姑娘也肯舍得。”
他吞下那枚福元,小小的果核吐在青石板上。把她頭上飾物一一摘去,大掌摩挲她的頭頂,時不時按捏穴位。
“是我疏忽了,應該早點買好備着。清水樓的點心你不是喜歡麽。”他說。
“說的好像我好吃一樣。不用啦,天天吃零嘴,不想吃飯。”她不挑嘴,沒有嘔吐反胃,目前來說沒什麽身體反應。就是不太愛吃飯,眼看下巴尖了。
“過了三個月就愛吃了。”
她沒說話,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二嫂今個在席上和我說,明年正月是爹五十大壽了,家裏要擺宴席。二嫂剛出月子,我這邊有懷上了。恐怕全賴着大嫂了。”
做主人家招呼客人是最威風的,覃氏從來不肯落人下風,兼由指揮兩個弟媳團團轉。事實有變,她手下沒兵,辛苦加倍。難怪得知南風有孕,那眼神極度哀怨。
她現在是肚裏有寶,萬事不理。不過把事挑給他明白而已。
“大嫂管了十多年家了,迎來去送早不在話下,你還年輕,娘的意思是你旁邊看着學學。”他不置可否,話鋒一轉,點道:“你管好自己就行,別人家的事不要插手。”
南風瞅向他,賭氣一般把那抹散發從指尖彈出去,在空中揚起落下。雖然知道他是為自己好,還是不免有怨氣。話未說開,是給她留面子,莫非在他心裏,自己就是個無能賭氣喜歡管閑事的婦人。
“別人家的我自然不管,可我親哥哥不是別人家。真出什麽事,我一輩子不會安心。不勞你操心別人家的事。”意思就是反正就是我哥哥我管,不用你管。分明是要把兩人的界線劃的清清楚楚。
肖融安盯着她,笑容微微凝住,面容上難以掩飾的失望,“娘子,”他輕聲喚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這般自私自利的人。”
她不說話,也不回應,一副你不解釋清楚我就這麽想的模樣。
“你和哥哥的感情與我和兄妹的感情是一樣的,都希望他們過的好,也想盡全力去幫忙。娘子心地好又聰明,當知道,這世上夫妻之事,外人難以插手。路是他們選的,也要他們走下去。而且你的身子,現在也不适合多慮多思。”他把她緊緊摟着懷裏,臉色近乎哀求。
眼眶一酸,淚水不可抑制往下掉,她也不知怎麽了,就是想哭。大概是孕婦真的容易多愁善感。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文,更新晚了。話說昨晚掉了10個收藏,還沒完結呢,姑娘們別抛棄我啊!
準備碼新文啦,各種無頭緒,征求下,大家都喜歡看什麽類型的 宮鬥 宅鬥 農婦? 抑或對楠竹女主 劇情有要求。
這文完結的話 不打算寫番外了。不會寫到100章。
85、北風桃妹
花開兩朵,話分兩頭。冷雨掃秋風,淅淅瀝瀝到天明,時序逼近十一月。冷霜寒霧早出晚歸,臨街的一間普通小院裏,遠遠看去,一燈如豆,暖黃的窗棂紙上透出纖細的身影。細看是個婦人在拉針扯線,嘴裏發出微不可見的喟嘆。
桃妹看了看手中的縫好的小兒衣,将線頭送到嘴邊咬掉。總算完成了一樁心事。她将目光投向箱底幾件做了一半的小兒衣,心頭絞痛。
那是為未出世的孩子做的,等不及來到世上,未曾享受成為母親的喜悅,卻要嘗到失去的痛苦。她的命,格外要苦些,父母早逝,奶奶偏心,叔叔涼薄,從三家村的小孤女到為□,她走的很辛苦,她問心無愧。
燈花“噼啪”響了一聲,屋裏暗了幾分。她微微起身看了下窗外,鬼影子都沒有。雖然在預料之中,還是免不得失望,把手中的小兒衣折好,放在櫃子裏。
拿起手邊的鐵剪子将燃盡的黑燈芯剪掉,暗罵:還不給回來,又要浪費蠟燭錢。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冤家走路幾不帶聲,抱着個小酒壇子,臉上紅撲撲似的染了胭脂,拉開門簾露出半個臉傻笑:“娘子,我回來了。”
桃妹早看見了,今個她等他有事說,心裏正為蠟燭錢肉疼呢,便瞟都不瞟一眼。
牛北風頓覺無趣,娘子今個沒罵他,心裏不太舒坦。大搖大擺掀開門簾,灌進大口冷風,把那小酒壇舉起,嘿嘿道:“娘子,好東西來了,瞧瞧,還有半壇呢。”
屋裏被火盆子燒的旺旺的,桃妹被那口冷風兜出個大噴嚏,捂着鼻子怒道:“去去去,臭氣熏天,別過來。”
牛北風貪杯,千杯不醉,喝酒以後脾氣特好,在娘子面前跟條小狗似的,指那打那。桃妹知道他這副德性,說起話來調子便高些。
“嘿嘿,娘子,我聽話,先喝茶漱口,不熏着你。”牛北風就是那本事,能把桃妹的斥責聽成嬌嗔。酒壇子被他塞在桌子下,搖搖晃晃用帕子抹了把臉,在老地方尋到茶杯喝了。帕子和茶杯都是熱的,可見是早準備好了。
收拾好的北風縮成熊樣在娘子的指點下圍坐在火盆對面,主動交待道:“今個是妹夫一起去喝的酒,這酒沒話錢,是顧九家送的,我只喝了三碗。”
态度良好,說話清楚,舌頭沒打結。自從牛北風在清水鎮安頓下來以後,三不五時要出去喝酒。桃妹這方面管的嚴,一是酒喝多了傷身,二也是怕酒醉了做了不該做的。桃妹有心想打聽,北風也樂意回家有人關心,所以每日彙報是不可少的。
他和肖大夫喝酒,倒是出乎桃妹意料,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桃妹和南風的關系自不比一般姑嫂,怕是親姐妹才有的交情。若沒有南風,自己許被叔叔賣到哪裏去,所以對南風是特別上心。南風嫁了一年多,一直沒有身子,私下裏,也曾和自己說過兩句,擔心身子有毛病,懷不上。婦人沒有子嗣傍生,終究是差了一等。聽聞她有好消息,桃妹當場就掉了眼淚,高興的不行.
呆想了一陣,張口道:“雖說是親妹妹,但終究是嫁了人,你別這麽毛毛糙糙。那天在舅舅家,聽說就是你吓着了妹妹,幸而有福氣,要出什麽事,可怎生了得。”這事桃妹原先不知道,後來去看南風,出門的時候,被肖大夫說了半句,說是娘子胎沒坐穩,不禁吓。多和氣好說話的大夫啊,居然也有冷臉的時候,實是把娘子疼到了骨子裏去。
桃妹回來琢磨了幾天,越發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話裏有話,只怕要問牛北風才知道。
牛北風這人吧,對自己喜歡的人是藏不住話,對讨厭的人那是不置一詞。今個娘子肯開恩和他說話,心道正是表忠心的時候,想着妹妹妹夫的親熱勁,心裏怎麽也不是滋味。
“嘿嘿,”他扯了扯袖口新磨出來的長須,讨好道:“我就說了我們的事,想讓妹妹拿個主意,結果她腳下一滑,吓了我一跳。原來是懷了小外甥了。”
桃妹紅了臉,瞪他“你是大笨牛啊,我們的事,我們什麽事,這不好好的嗎,妹妹家裏一堆事,煩她作甚。”
這倒是第一次聲音這麽大,險些掀翻屋頂。她憤憤然,抓起手邊蓋手的小被子就往他丢去。
真是個大笨牛!這大半年來,桃妹是甚少理他,謝奶奶故去,自己小産,雙重打擊讓她郁郁寡歡,難以提起興致。再加上牛北風那日對大伯一家的表現,桃妹是不滿的,生恩養恩是要報答,但沒孩子陪的道理。諸多原因加在一起,她是有些晾一晾他,按牛喝水。原是自家事,沒得讓南風擔心的道理,再者,這事她也幫不上忙。故牛北風的回答,正是讓人又羞又惱又恨。
大笨牛悶頭吃了一棍,愣了半響,莫名其妙看着娘子。
得,他還不知道自己為啥生氣。牛北風要是有妹妹一半聰明,她都謝天謝地了。
過了好一會,她意識到自己失态,恨恨把被子搶過來,解釋道:“夫君,這半年來,我心裏惦念奶奶和未出世的孩子,忽略了夫君,是我不對。是我沒用,沒照顧好奶奶,也保護好孩子。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就是個廢人。”
牛北風似是一怔,飛快在她面上一掃,又低下頭去做熊樣,被娘子的一腔話勾出了情緒,擺手嘆氣道:“是我沒事,讓你們沒過上好日子。”
“不,不是這樣,好日子不是吃魚吃肉就是好日子。心裏有期盼就算是吃青菜葉子也高興。我不敢想象以後再有孩子日子怎麽過,總不是人人都會高興的。要真有那一天,不用等她來害,我抱着孩子跳白水河一幹二淨。”桃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想要刻到對方心裏去。手裏那一方帕子随風飄散,落到火盆裏化為灰燼。
他沒說話,低着腦瓜子在想什麽。
桃妹也不急,故意偏過頭去看那床上褪色的鴛鴦枕頭。不給他施加壓力。話說到這裏,已經很明顯,問牛北風你是要大伯一家還是娘子孩子。不滿他偏心的态度,不滿他不顧小家的心态。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人不下點狠藥,是不會明白。人家把他當傻子,他把人家當菩薩,真正關心他,愛護他的只有自己這個娘子。總之,牛北風就是個榆木疙瘩,是個塊爛木頭,她都要整治回來。
牛北風這人啊,說好聽點叫憨厚,說難聽點就是愚忠。父死母嫁,一夕之間,十幾歲的少年迅速成長,他只看到了大伯一家接納了自己。不知大伯一家對母親妹妹的逼迫。剛成親的娘子和順從了多年的大伯一家,他不知如何選了,恰恰沉默其實是種軟弱。所以那一家人敢肆無忌憚,桃妹一退再退,退到無路可走。
夫妻相處,時日漸長,慢慢有了感情。而因為妹妹娘子的調解,北風和娘的關系緩解了些,至少見面能打招呼,當年的事,慢慢有了眉目。今日席面上,妹夫說過,如果當年不是黃氏帶着妹妹改嫁,只怕妹妹早被人逼着當別人的童養媳了。爹出事那日,他跪在病床前保證要照顧娘和妹妹。這麽多年來,他以為是娘對不住爹,帶走了妹妹,如今老天爺告訴他,是他牛北風沒用。他讓拿一家子黑心鬼着了道。
牛北風的眼圈突然紅了,十個指頭如鷹爪,掐得桃妹的肩頭生疼:“我以為問心無愧,以為自己坦坦蕩蕩,我錯了。你罵的對,我就是笨牛,蠢豬。妹妹那麽小,他們就逼着她做童養媳,收了媒婆的錢,要把娘賣給傻子。後來還害了我們的孩子。”他狠狠抽了自己幾嘴巴,立馬腫脹如豬頭,憤然道:“要不是我賣不了錢,早把我也賣了。”
“夫君。”她連忙扯過他的大掌,笑着流淚道:“不晚,只要你明白就不晚。你依舊是我的好夫君。”
“要不是妹夫今日告知于我,我還是蒙在鼓裏。他們都不同我說。”
桃妹暗中感激肖融安和南風,若沒有他們,大笨牛這個彎難轉。她按住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來,将染血的小指頭包上,擡頭道:“娘和妹妹怕是看你和大伯感情好,不說說破,惹你傷心。再者,他們已經放下了這樁事。”
“沒有我,他們也過的很好。”他甕聲甕氣道,“今日看妹夫那高興勁,三句話不離妹妹,酒也不肯沾,說是怕妹妹嫌棄他。”
肖大夫是怕南風擔心哥哥家事,索性自己出馬搞定。瞧瞧這事做的,低調又貼心。桃妹囑咐道:“前三個月胎不穩,天寒地凍的,不宜出門。我們這段時間就不去肖家了,待過年再去走走。我這裏做些小衣給侄子穿。”
“那敢情好,你做的衣衫好,選些好料子罷。那我送什麽好啊。”其實認真說起來,桃妹的針線只能算過的去,勝在針腳細密。牛北風大男人不懂這些,只要能穿就好。
被夫君誇,桃妹不吝啬給了笑臉,不再冰着臉。她撈起牛北風那破袖子紮針起來,笑道:“都是極舒坦的料子,我也沒繡花,保管針腳一個都看不見,小兒皮膚細嫩,禁不起紮。你呢,好好上工,多掙點銀子,來年給你外甥送滿月禮就是。”來年她身上的為奶奶守的孝也完了,到時候再懷一個。
牛北風嘿嘿直笑,不知想到啥好笑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在碼新文鳥,這文會繼續日更,不會爛尾。
86、夫妻之事
懷胎滿了三個月,南風籲出一口氣,心終于放回來。說來也怪,并無嘔吐等劇烈反應,只是食欲不振。一張小臉撐在素色棉襖裏只餘巴掌大。親娘和舅媽來探望的時候都帶了不少好東西,不厭其煩的叮囑她,不要亂動。
南風摸了摸撐起的胃,明明被喂到嗓子眼了,還得奮力同熬的濃香四溢的豬骨談作戰。終于那骨頭湯見底了,她靠在暖和的榻上,用手絹擦了把油嘴。思緒面無目的的飄散,落在角落新做的搖籃上,根根柱子光滑,無一處棘手,無一處紮手,東西不算金貴,心意頂頂要緊。搖籃裏的小被褥繡的是百子千孫的圖案,裏頭塞新摘的棉花料。小枕頭裏裝的是決明子,有股淡淡的藥香。還有幾套小兒衣物,做的很細致。這些東西都是昨日哥哥和嫂子一道送來的。南風瞧二人那股親昵勁,是騙不了人的,确實是和好如初了。想來他們特意送來也有不讓自個動手的緣故。
她這個媒人終于做的家了!
眼簾低垂,漸漸支撐不住,她陷在溫暖的塌間,不忘覆上被褥,墜入黑甜的夢鄉。
六月暖陽,烈火灼灼,她坐在道旁濃密的桑林下草垛上歇息,一串銀鈴般的小兒笑聲傳來,循聲看去一個軟綿綿的粉團兒撲過來,睜着黑葡萄的大眼軟軟喚道:“娘。”
南風微微一震,把那粉團兒抱在懷裏,他大約是剛學會走路的年紀,大眼粉唇,可愛的緊,倒也看不出像誰,眉宇之間有股熟悉的感覺。
“娘,不要害怕,這回不會像上回一樣被壞人害了。”小家夥奶聲奶氣道。
這般小大人模樣真是可愛的緊啊,只是上回被壞人害!說的可是前世被人灌打胎藥的事,這麽個小兒怎麽會知道!莫非?
似看出南風的呆愣,小粉團吐了吐舌頭,撒嬌道:“羞羞羞,我是娘的孩子,一起回來的哦。”
她被擁着小家夥肥軟的小身子,渾身下上卡了魚刺一般,疼的發憷。再回頭一看,眼前哪有什麽孩子,對着帳頂,竟是夢一場。
撫了撫劇烈起伏的胸口,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上的一灘冷淚如珠般滾下瘦削的臉龐,紛紛落入厚實的被褥。過了一會兒,激動的情緒如海浪過境,呼嘯而去。
這是孩子給她托夢罷,竟是前世那個沒緣分的孩子,今生還能托生過來,一時之間感慨萬千。小家夥還說這次會好好的,一定不會有事。真是個好孩子呢,長的玉雪可愛,難怪覺得眼熟,和大寶小寶有幾分相似,外甥多像舅麽。只是孩子還小,面相宜男宜女,倒也看不出來。不過,不管男女,都是她生的好寶貝。
肖大夫近來在清和堂的工作的效率非常高,把脈又快又準,第一個下工。大夥都知道嫂子有了身孕,道也能理解,就是老掌櫃也問他要不要多休沐兩天,清和堂的規矩是十天休一日。融安做事穩當,并不想壞了規矩,惹人閑話。話雖如此,老掌櫃也安排他盡量不出診,畢竟黑天白夜的出門問診,讓家裏人挂心。
今日天晴,請脈的人又多了些,一些素有痼疾的老人家翻了病,融安一邊問老人的生活作息飲食習慣,一邊扣準了脈門,片刻之間,筆走游龍寫好了方子。
三生撇撇嘴,眉頭夾的死緊,心不在焉的做事,連着旁邊的人叫了好幾聲都沒聽見。
“你小子,做什麽春夢呢,小心師傅抽你,今天的藥都撿錯好幾回。”二師兄實在看不下去了,看着眼前的人臉揉成了白菜葉子,定是昨夜又溜出去了。
三生嘴巴甜,手腳利索,做人圓滑,屬泥鳅的,在清和堂這一畝三分地倒也得人心。就是這兩年染上賭瘾,一發工錢就往賭坊跑,拖都拖不住。
肖大夫探完今日最後的一個病人,起身将兩人的對話聽到耳裏,正欲開口。那頭三生擠眉弄眼,示意要和他單獨說話兒。
“老大,嘿嘿,我看你面色愁苦,定然是有難言之隐。”三生壓低聲音悄悄道:“男人嘛,我們都懂的,哥,今個我請客,帶你去個好地方。”
一般來說,成了親的男女,只要身子康健,難免不耽于房事的。在三生看來,肖融安也是男人,娘子有孕,只怕難耐。在他面前賣個好,反正出門在外,為了遮掩一二,這銀子定是他出了。
唉,在滑溜的人做事總會留行跡,若是人有尾巴,三生恐怕早搖起來了。肖大夫似笑非笑睨着着他,“我卻是不懂,你與我說明白。”
三生被噎了話,一口濃痰卡在喉嚨裏,翻了白眼,訝然道:“哥,怎麽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我是為你好,憋久了不好。”
“你知道的倒多”說着,他忽而冷笑:“不知你這幾個爪子還能留幾天。”賭坊裏頭欠債不還,那是要剁手的。只可惜,說着有心,聽着無意,後悔不及。
是夜,月明星稀,肖家小院。南風起身為他寬衣解帶,聞得一縷暗香刺鼻。素手微微顫抖,略一使力,将衣衫剝盡。低語淺笑:“夫君去沐浴罷。”
他轉身過去,大步邁向屏風後,戲谑道:“有老娘子。”
哼!她将滴蠟成蓮瓣的燭臺舉高,手指掀開袖口,一抹嫣紅如血。那股子胭脂味真真讓人作嘔。自從有孕以來,她都不敢沾胭脂水粉,就是狗狗也送到了三家村,就怕出意外。她悄悄收起挂在屏風上的裏衣,等他出來。
片刻之後,水聲漸消,融安尋衣不得,只能光着身子轉出來,擡頭見娘子拿着铮亮的剪刀玩呢。
“娘子,”他意識到氣氛不對,緊緊盯着她的動作,快步走過來,柔聲哄道:“別拿剪刀,有話好好說。”
“你別過來!”她的目光深遠,将他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估計着哪裏好下手,“我聽娘說,狗狗去了三家村以後,漫山遍野打滾,村裏的母狗都被它調戲了一番,隔壁的大黃有崽了。平日看着人模狗樣的,怎的,在母的面前,就撒不開爪子。我看索性一刀了結禍害,閹了。”邊說還邊朝肖大夫那地方做了個剪的動作。都說一孕傻三年,南風腦瓜子完全不頂用了。
祖宗額!肖大夫好想撓牆痛哭!數九寒天光着膀子給娘子看都算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咱什麽時候和狗淪為一體了。這模樣哪裏是說狗,分明是說人。他又哪裏招惹姑奶奶了。
肖大夫當即變色,顧念她有孕在身,情緒不穩,面上不溫不火,認真道:“娘子,狗狗心裏只有娘子,對主人忠誠,絕對不會亂來。我的心裏只有你,你要殺要剮,都随你。”
“哼,”南風面上緩了幾分,穩了穩心神,續道:“據說男人的心和身子是可以分開的,只要有個美人在他面前獻媚,不管心裏有沒有,那東西也忍不住。遠的不說,就是二嫂懷妊,二哥可也在妓/院裏打過滾。”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