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
初她剛為薛廣集退親,如今為了負心人下痛手,只怕也說的過去。
謝月娥還是謝月娥,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擁有。
自己怎麽還是那麽蠢,明明知道她根本還是在利用。
薛廣集有事,薛家人不請大夫,先請了巫婆來跳大神,沒用了想起妹夫融安。這已經不是小夫妻鬥氣的小事了,已經上升為兩個家族的對抗。所以月娥想懇請南風幫忙。而倒黴的謝家人,因為有了個倒黴的女兒,只能硬扛着,如果被休回來.
臉上可是要害之處,若是傷了眼睛,月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肖大夫像是明白此刻大家所憂心的事,面色不豫道:“恰恰是傷在右邊臉上,剛燒好的水,也不知她手怎麽這麽準。”看得出,對這個心狠手辣的表妹,他很不滿。
南風輕聲道:“薛廣集在外頭有人,把她的嫁妝銀子都敗光了。她索性下狠手,毀了夫君的臉,就沒其他女人觊觎了。還真是下的了手。”
“什麽!”黃氏并不知道內情,聲音陡然急促起來,“薛廣集那個畜生,真是該死!”
說着,神色萎頓,急喘連連。
“娘,”她連忙撫黃氏的脊背,幫她喘氣。雖說是繼女,黃氏一手帶大,還是有感情的。南風不禁後悔在她面前說破。
他們就在肖家住了下來,一來方便給薛廣集看病,二來也算是給月娥壯氣勢。謝家已經出了一個退回來的丫鬟,如果再出一個下堂妻,只怕謝家底下的妹妹都不好人家。再者謝長生的意思是,這事是女兒犯的錯,且又懷了孩子,休回家來也不能再嫁好的,還不如将就着過。
情況如衆人期盼的那樣,薛廣集的病情越來越好轉,人已經清醒,只是半邊臉都塗滿了黑乎乎的膏藥,瞧着委實有些吓人,那翩翩佳公子的氣質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萎靡徒然。毀了臉,他的仕途之路很是艱難,對于一個讀書人來講,這是毀滅性的打擊。融安每日診脈回來搖頭道:“當大夫的救的了病,救不了命。”
沒過幾天,秋闱下榜出來了,薛廣集是中了,不過是倒數第一。而小舅媽家的黃文正中了頭名——
作者有話要說:好蕩漾,上章好多姑娘給留言。
81、舌頭利劍
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這個消息讓薛家人很振奮,中了秀才,本應該大肆慶賀,擺酒七天。如今薛廣集這幅尊容,躲人還來不及,哪裏肯丢人現眼。只得家家請辭,戶戶請退。道是和同窗游玩去了,日後再請客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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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悶在家裏的薛廣集簡直跟死了老娘一樣哭喪着臉。咳咳,他老娘被兒子媳婦荒唐行徑一氣,斑白的頭發變成花白,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像要半截入土的老妪。
薛廣集從來都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人,從小聰明伶俐,能說會道,念書學字也特別快,他承載了薛家所有的希望。在鹿鳴學院裏,他不是讀書最好的,卻是人緣最好,阿谀奉承,結交權貴子弟,幾乎成為他的本能。可惜權貴子弟也不是吃素的,人人見慣了趨炎附勢,不過看你這只猴耍的格外賣力。這一次能僥幸得中秀才,乃是因為他巴結上了主考官的寡婦女兒。換句話說,這秀才來的不是真材實料。大周尚風姿,聖上年年點狀元皆為翩翩美少年,上有好焉,下皆從之。故容貌醜陋者在仕途上走的艱難些,若身體有殘疾或容貌有礙觀瞻,仕途之路一般來說無望。薛廣集肚裏沒貨,臉上沒光,這輩子就只能做個酸秀才。
都是賤人害的!他不能接受怔怔望着窗外枯黃的落木,被蕭瑟的秋風一掃,紛紛落地。
“三弟,你怎麽坐在窗邊吹風,快起來。”一道焦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不用回頭,也能知道是他憨厚愚蠢的大哥。
薛廣集在哥哥面前從來都是乖弟弟,他關好了窗棂,落寞的身影映在陰險下,看不清神色。
薛老大心酸不已,父親早逝,大哥又比小弟大了十歲,透着隔輩的關心。定定看着弟弟臉上的紗布,不由悲從心來,想說話,又不知如何開口。
“哥,娘的身子還好嗎,我怕娘看到這鬼樣子又發病。”薛廣集開口道,聲音低沉無力,哪有往日的神采。
老娘的病根多數應在小兒子身上,薛老大搓手苦笑,“娘沒事,你放心,有你**子照看着。”
薛廣集點頭,道:“**子賢惠,是我不孝,娶了個惡婆娘回來害了全家。哥,我要休了她。”
他一驚,紫棠方臉大張,露出一口黃牙。謝月娥是他弟妹,有些話要避嫌。休妻莫說在大戶人家,就是在平民百姓家裏頭,也是極少見的,除非這女子大奸大惡,委實難容,一般看在兒女的份上,都會忍着過日子。悶了良久,才甕聲甕氣道:“你決定了,哥哥馬上就去叫宗族長老來。”
這個回答在薛廣集的意料之中,顯然他并不是要哥哥的意見,只是要一個态度罷了。輕嘆一聲,道:“她畢竟是個婦人,肚裏還有薛家的種,這樣休了,下半生也不好過。”
前一刻還定定說要休妻,後一刻又說不忍心。薛廣集的話雲繞霧繞,并不是憨厚的哥哥能猜到的。
翌日下午,薛家老大老二兩口子和謝家謝長生和黃氏,南風以及肖融安,以及謝家大伯和薛家親舅都坐在薛家堂屋裏說話。這個排場按的是薛廣集的意思,先和長輩通氣,再談休妻。
午後天空聚起一團烏雲,遮住了日頭,狂風肆虐,曠野的樹枝紛紛脫盡衣衫,甩起光溜溜的膀子在狠狠在空中抽打。天要下雨了。
由薛大舅和謝大伯開口寒暄了一陣,終于進入了正題。
“謝氏不僅犯了七出之條,還敢傷秀才。先休了,再報官。我和邱師爺還有幾分交情,膽敢請他老人家做主。”薛大舅兩撇保養得宜的小胡子翹的老高,不緊不慢打着官腔。
這人先把一屋人給震懾了,自古民不與官鬥,謝大伯是個土裏刨食的莊稼漢,做了裏長。骨子裏一副怕事的心态,巍巍癫癫拱手道:“您說的極是,小的沒見識,要說這閨女,是我們家沒教好,給您添麻煩了。話又說回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肚裏有薛家的種,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門,這孩子也是個福星,您瞧瞧,一懷上,姑爺不進了秀才。”
南風知道這種場合自個只有旁聽的份,故将衆人的神色一一收在眼裏,薛家媳婦看夫君臉色,兩哥哥看弟弟臉色,薛廣集麽,非常的淡然,簡直像是看一場無關的笑話。要麽是他不在意,要麽是胸有成竹。如果是前者,大夥完全沒有坐在這裏的必要,而後者麽,依照她對這個人不肯吃虧的的性格了解,只怕是早就設好了籠子給他們跳。
“你怎麽看?”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融安,幽幽低聲道。
融安看向她,若有所思,不欲多言。
她突然覺得意興闌珊,何必問他呢,這次肯來是自己求了很久的緣故。肖融安是大夫,悲天憫人是他的性格,救死扶傷是他的職責。他救人治人,不分善惡。月娥傷人的事,對他來說又是個難題,作為表哥,是希望表妹生活幸福。作為大夫,自然對蓄意傷人者無好感。今天兩家人願意坐在一起,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看是賠多少而已。謝家希望有大夫坐鎮,多一份成算。肖大夫心裏不舒坦。
“放你娘的狗屁!在爺面前亂吠!”薛老大面紅脖子粗,撸起衣袖舉起缽子大的拳頭,罵道:“我三弟中秀才關他屁事,十年寒窗苦讀被謝氏一朝毀了。現在我老娘被氣的頭發都白了,什麽福星,依我看,生完孩子早滾蛋,別在禍害我家。”
忽淅淅瀝瀝的冷雨和風而下,帶來一股股寒潮。
話粗理不粗,薛老大是實誠人,擺出個惡相,活像貼門口的關公。這廂謝大伯就不好開口了,文粗怕武粗,說不好要挨拳頭咧。
一直未出聲的黃氏淌淚尖叫:“這還讓不讓人活啊,老天爺這是作的什麽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啊。姐姐是我對不住你,就是到了地下無臉見你。可憐這從小沒娘的月娥,可憐從小也要沒娘的小外孫。就讓我一頭撞死在這裏,給祖宗賠罪。”
說時遲,那時快,事情太出乎意外,別看黃氏個頭壯碩,行動一點也不受影響,她一頭往薛大舅那撞去。在衆人的驚呼聲中,薛大舅摔了個狗□,黃氏頭在桌上蹭了點血皮。
拳頭再粗也怕婦人眼淚。薛家一幹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屁都不敢放一個。
南風吃了一驚,本想置身事外,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渣,一個比一個壞,湊在一起是絕配。想着黃氏是要抱外孫的年紀了,何以在小輩面前出醜。當下朝他們走過去,扶起黃氏朝外走,一邊嘀咕道:“娘,您一把年紀了還瞎折騰,人家要休随休,先把姐姐的嫁妝要回來。還有這屋裏的紫檀家具,一個都能少。姐姐年紀輕,嫁妝豐厚,再嫁也不是難事,也不知謝秀才臉上的東西敢不敢見人。”
黃氏以情相逼,南風以理服人。薛家要真敢休妻,她敢說薛廣集是條漢子。哼,怎麽扒拉利益下來,休了不合算,想着多撈一筆。想要好處還得給臉,好事都給他占勁了。按道理說,謝月娥做的事,真是不咋的,自己都不好意思。這世道就是這樣,你個人做的事,犯下的錯,都會歸到家裏族裏去,不僅謝長生和黃氏二老沒臉,以後謝家堂妹,乃至于大寶小寶的女兒,婚嫁之事上都會受影響,若是再波及廣點,南風的女兒也會受人指點。南風不是為月娥說情,為的是一大家子的臉面。
話說道這份上,撕開表層虛僞,早已露底。薛家男人還好,兩個**子對屋裏上好的紫檀木流露出不舍。畢竟是婦道人家,想的還是自己小家,休一個要還嫁妝錢,再娶一個要聘禮。還未分家,自然是從公中出,這筆賬都會算。有好處得,自然個個肯出力,倒貼錢,誰會肯啊。
肖大夫扶着黃氏的脈,搖頭道是無礙。南風這才放下心來看戲。
“是謝某教女無方,還望親家海涵。”謝長生起身作揖,續道:“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夫妻緣分乃天定。賢婿是謝某看着長大的,當的起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我兒能嫁與你為妻,是修的八輩子的福分。小夫妻過活,哪有牙齒不碰舌頭的,小女縱有百般不是,還請看在她肚裏孩兒的份上,饒過這一回。賢婿高榜得中,謝某願擺酒七天相賀,另有賀禮。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賢婿前途遠大,還望承某的情。”
謝長生的臺階給的這般低聲下氣,十足給了薛廣集面子,面子有了,好處有了。
薛廣集慣會說話,他立馬起身扶住岳父,道:“爹,您老起身,我受不得您的禮。月娥嫁來我們薛家,本以為能給她掙個好前程,都是我無能。下半生只怕是在村裏開個私塾教書謀生。不忍她吃苦,顧出此下策,是我的不是。”
好一個重情重義的秀才郎!謝長生拍着胸脯道:“委屈賢婿,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寒暄推辭一番,便事了了,待出門的時候,薛大舅和謝大伯勾肩搭背冒着寒雨相約喝酒去了。
有些事跟約好似的,當晚月娥痛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生了個大胖小子。這次生産極險,産婦血崩差點救不回來,後來在床上癱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行走,身形不複窈窕,腰粗肉糙,宛如肥豬,生養艱難——
作者有話要說:後面就要揣包子了吼吼吼
82、好事成雙
最近清水鎮最出名的人物乃是頭名秀才黃文正。南風他們一踏回家門,就收到了黃家的帖子,是黃家人親自送來的,道是務必要去。一般來說,村裏中了秀才,那是全村乃至全鎮的大喜事,不用人請,大夥蜂擁而至去道賀。南風和融安因在三家村耽誤了時日,還未來的及抽身道賀。黃家派了小輩來請,這是請長輩的禮節。
肖金柱聽說有這門親戚,高興的合不攏嘴,正愁沒關系攀呢。親自去自家的布鋪子裏選了幾段好綢緞,并上美酒銀兩,帶着周氏和融安兩口子親往道賀。便是在路上禁不住可惜:“可惜我們家姑娘定的早了,黃秀乃是一表人才。”
俗話說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黃家落魄的時候,親戚都借遍了,就連多年無來往的肖家,小舅媽也咬着牙開口。如今都是趕着趟兒送錢,只怕人家不在乎。
肖金柱是慣會說好話的,南風曾親眼見過他變臉絕技,讓人嘆為觀止。人就是這樣,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愛和單純的人交好。公爹的彎彎腸子呢,她猜不出,也不好接話。
偏周氏也不搭話,肖金柱自說自的沒意思,便把目光對準了兒媳婦,用親切和藹語氣問道:“媳婦知道黃秀才定親了沒有,老爺我在清水鎮上還有幾分薄面,幫他相看也成。”
問她,愣了一下,随即回道:“以前是沒有,現下就不知道了。”
其實問也是白問,不管定沒定親,這會怕是媒婆把門檻都踏破。肖金柱能想到的,其他鄉紳富戶能不想到。
一旁背着綢緞美酒的肖大夫插嘴道:“爹,這事自有秀才爹娘操心,不管咱家的事。”肖家三個兒子,老大在外頭狠,在窩裏怕,肖金柱一瞪眼,他就要哆嗦。老二是個老實人,不敢頂撞親爹。老三和肖金柱說話,不似兩個哥哥拘謹,有時還敢頂撞兩句,明眼人都看的出,肖金柱面上惱,眼裏很高興。大抵是有種兒子強過老子的高興勁。
肖金柱摸了把新蓄的長須,臉上頓時不自然起來,徑自轉過頭去,問那周氏:“你那外甥女婿中了秀才,怎的也沒見來請我們去喝酒。瞧你天天把她挂在嘴邊”
周氏伸出的擦拭汗珠的手一頓,僵了僵,收了回去,沉默了一會,道:“兀那外甥女婿出門去了,外甥女新生了孩子,禮數已經帶到,就不去填麻煩了。”
“倒數第一,哼,要是我,也去出游了。”
南風略略低下頭,朝眼前的茅草屋走去。
黃家今時不同往日,那低矮的茅草屋早無人煙,還是隔壁熱情的鄰人給他們指了道。原是裏長把自家蓋的房子讓出來,請黃家人住。一行人往村裏走去,家家戶戶都喜笑顏開,同他們打招呼,無一例外問是:“我們村的黃秀才可是頭名”
一方不大的院落,瞧着是新砌的,門口堆滿了炮竹紅屑,老遠就聞的人聲鼎沸。
舅媽劉氏正在門口送客,看見他們過來,喜不自禁,癫癫跑過來迎接,這位辛勞的了大半輩子的婦人笑的見牙不見眼,臉上的皺紋擠出一朵大菊花,身上穿的還是老樣子。她沖着肖金柱和周氏行了個禮,慈愛的目光一直在南風身上打轉,開口道:“親家公,親家母,可是把你們盼來啦,快進屋,快進屋。”說罷那雙做慣了農活的粗手拉着南風引他們進去。
似乎是秀才娘的客氣讓肖金柱覺得很有面子,他大搖大擺進了院子,立即和着綢緞的大戶說到了一起。
“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麽東西,真是太客氣了。”劉氏擺手不肯受肖家的禮,道不是客套。往日家窮,有點好東西都收着給兒子用。這兩天連着換屋子換新衣衫,家裏的好東西都堆成山了。她伸出兩個枯木手指頭,湊着南風耳邊道:“南風,家裏東西多着呢,下輩子都用不完,跟着文正享福啦。你舅舅這些天都泡在酒缸,都成酒鬼了。”小舅舅愛酒,家裏的好東西都被變賣出去,只苦的小舅媽日夜紡紗,維持生計。
南風也替舅舅家高興,略略點點頭,耳聽劉氏的唠叨,聞的滿院的酒香肉香菜香,真真熱鬧。
因有長輩到場,身着深色襦衣的黃秀才過來行禮,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紀,個頭又高又瘦,胸膛很寬,很普通的一張臉,頰上少肉。雖有些瘦,但臉色氣色很好,眼小有光,自有一番氣度。若是再胖些,恐怕會更好看。這位少年郎氣質純樸,給人很信賴的感覺。事實上,他确實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行禮說話不卑不亢,有禮有節,陪着長輩說話不故意掉書袋子,句句到人心坎,話話謙卑至極。就是周氏,也笑的合不攏嘴,真心喜歡黃秀才。
南風陪長輩坐在一旁,偶爾接話兩句,也得到這位秀才的青眼。更出于意外的是,融安同他也能說的上話,看樣子是老相識。
堂內諸人其樂融融。
陪着說了會,黃秀才和融安相約到到隔壁同衆人說話去了。便是舅媽劉氏也不得閑,要忙着招呼客人。
“親家母真是教出個好兒子,不僅書讀的好,這人做的更好,日後的前程自不消說。”周氏盯着南風的眼睛,半晌,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公爹還說什麽融月,這哪裏是能配的上的。若是你當年,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男婚女嫁,都已成家,周氏也就是一句玩笑話。其實黃文正起蒙的晚,到了十一歲根上才開始拿筆。剛開始是在村裏的私塾念,成績很是一般。舅媽為了兒子念書賣屋賣首飾,拼了命的供着。當時是沒人看好的,就是舅舅也覺得浪費他賣酒的銅子。加上兩家斷了往來,黃氏後來知曉黃家的情況,也時常有救濟,沒往兒女聯姻上想的,後來黃文正書讀的好了,南風也定了親事,這個念頭便徹底打消。方才聽舅媽的意思,黃文正還未定親。
“娘說笑了,表哥往後是有大出息的,這姑娘是任由挑。到時中了舉,更不一樣了。”南風笑眯眯道,伸手為婆婆剝了個桔子,續道:“家裏的田産挂在表哥門下,以後也少了賦稅。”
周氏滿意的點點頭,接過媳婦奉上的桔子,道:“這孩子方才問我們來着,道省的開口了。還是你有福氣,這門親戚以後可得常來常往。”
秀才頭名考進士十拿九穩,尤其是鹿鳴書院在上次大考中就進了将近大周四分之一的進士,各地考生慕名而來,黃文正中進士已經是鐵上定板的事。這門極好的親戚,就是拐着彎也想來巴結。她躬身答道:“娘說的是。”
一副乖順媳婦的模樣,大抵好壞也是比較出來的,如今周氏看南風是越看越滿意,月娥的那些事讓她越發冷情,只剩下點面子情。南風知進退,對公婆打心眼孝順,對夫君也上心。除了一樁事,她不免把目光對準了媳婦癟癟的肚子,嫁過來也快一年了,瞧着兩人感情也極好,怎的就不見動靜。兒子那裏也曾試探過,便被他兩句堵了回來。
“多說外甥像舅,有個狀元舅舅,外甥也定不差到哪裏去。”周氏正注視南風,目光是掩飾不住的期盼。
“嗯……”她含糊地應了,婆婆的心事也是她的心事,人人都是成親就傳出了喜訊,怎到她這裏就不對了。夫妻房事除了她來葵水,隔一天要做一次,有時夜裏還不止一次。
婆媳倆在這邊說閑話,那頭竄來一憨頭憨腦的漢子,正是多日不見的北風,南風未來肚子裏孩子的親舅舅。
周氏看這模樣也知是兩兄妹有話說,便擺擺手讓他們去了。
“哥哥,你也來了。”南風說完就想咬了自個舌頭,好像北風不該來似的,論親疏,嫁了人的南風不必北風親,也該來賀賀。兄妹倆站在院角的梧桐樹下,北風模樣沒大變,就是衣衫穿的整齊多了,身上尋不到一個泥點子,到底是成了親的人,氣色都好了很多。
“唉,”牛北風撓頭憨笑,“妹妹你吃了沒有,最近你嫂子做了餅,我一頓能吃八個,我要她多做點給你送去。”
南風擺擺手,确實有一段時間沒見桃妹了,謝天明做了瘸子,這事有些棘手。“那行,下回我去家裏吃。”牛北風性子直,說話要直他才聽得懂,“哥哥,是不是最近和嫂子起了争執,你可瞞不了我。”
有此一問,是因為見他說到桃妹在嘴多打了突,話一出口,北風臉色同外頭的秋風一樣緊,肩頭聳搭,眉頭擰成了川字,對妹妹倒苦水來:“她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幾個月一直不理我,當着外人的面還有說有笑,一回屋就冷臉給我看。開始我以為她是因為外婆走了,孩子也沒了,心裏冷落。後來慢慢看,發現她只對我一個人這樣,對着胳膊的小屁孩都能說上兩句。妹妹,你說這到底是怎麽了,我怎麽惹她生氣了,有事就說出來,不說話算怎麽回事。”
得,您遲鈍,這都小半年了,您才反應過來,南風簡直不知要說什麽好了。她大吃一驚,拽着哥哥的袖子問:“你就沒問她,是怎麽一回事。”
他耷拉着眼皮,縮成一團,露出了熊樣。南風哪裏還不明白,哥哥是老實肯幹,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解釋,他能同親娘怄了幾年氣,如何不能同娘子.
頓時大熊的樣子化作成千上萬個,在她腦子裏胡攪蠻纏,鬧鬧哄哄,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昂最近的劇情大夥都不愛看,要生包子鳥生完包子嘿嘿
83、喜事孕事
據南風後來回憶,只是腳下趔趄一下,并未摔倒,而肖大夫則口口聲聲道,是眼睜睜在他眼前昏厥。而事件當事人牛北風則表示,妹妹那一晃,讓他腦瓜子都不清醒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被哥哥說出的話一激,腳下一滑,踩在常年青苔水澤的石板上,迎面□樹枝澆了殘雨。拽住哥哥的袖子,将将站穩,待眼前的黑雲散去,肖融安早已丢下一群儒生奔了過來,面上是從未有過的急色。
他動作奇準扣住娘子的脈門,瞬間換上奇怪的神色。
“娘子,我扶着你慢慢走過來,坐着好把脈。”他的聲音刻意放柔了些,哄着來人道。
南風一驚,心跟長了腳似的,就要往外爬,噔噔狂跳。她不解,看向融安,臉上有不解,喜悅,不可置信,還有害怕。看向屋子那邊,人們的談話依舊熱烈,黃文正似乎被團團圍在中間。隐隐約約飄來小夫妻感情真好的字眼。
大庭廣衆之下夫妻親昵,南風不免紅了臉,嘀咕道:“好吧。”
短短一段路,硬是走了好久。待讓她坐在椅子上,他把了有一刻多鐘,兩只手換着來。已經是十月的寒秋,肖大夫額上布了一層薄汗,他不顧自己,去把披風給南風系上,然後自個在那數指頭。
半響之後,終于開口定案:“有一個月的身子了,脈象無礙。前三個月不宜走動,要靜養。”
南風朝他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之前天天盼着來沒動靜,這兩個月念頭淡了點,種子卻種下了。不過她記得自己的小日子還有啊,還有,昨夜他們還有夫妻生活的。心裏有萬千疑問,終究因為不是好時機,只得作罷。
“妹妹,妹夫,大喜,大喜。”北風個傻大個,笑聲震天響。
周氏一訝,瞅着紅臉的媳婦和傻愣的兒子,對兒子道:“瞧我這嘴,這就應驗了,我們肖家要沾光了。”回頭親熱拉着媳婦的手,綻放了一個親切的笑容,“媳婦,你太不該了,這事是好事,不該瞞着。”
“親家母,這是大喜事啊,難怪今早喜鵲叫喳喳,原是因了這樁。小年輕不懂事,有您老在,我們也放心。”小舅媽說着說着,淚盈于睫。拉着南風去了內室,指着一屋子好東西道:“這些都是人送給你表哥的東西,這麽多東西,我和你舅舅糟老頭子哪裏用的上,給你留了份子,來看看,喜歡什麽就拿什麽。”
南風似乎吃了一驚,面上的紅雲更深。小舅媽這人無論是窮困時還是發達時,性格一點也沒變,說要她拿就是要她拿。以前家裏窮,紅薯花生一筐筐送,現如今有好東西也不肯藏私。
不要因為別人的慷慨作為自己貪婪的借口,南風知道是舅媽的心意,但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不要多拿,擺手道:“這可都是百年一見的好東西,這是大夥的心意,是家裏該得的。舅媽的心意我心領了。”
“這孩子,舅媽沒有女兒,你就是我半個女兒。我給女兒,那是天經地義的,你放心,這也是你舅舅和表哥的意思。你舊年養在謝家,那謝家女兒吃的穿的好東西,我家南風撿人不要。這話你舅舅一直念叨呢,他這人什麽都好,考秀才考了多少年,沒得結果,後來就接着喝酒發酒瘋,心裏才好受些。其實心裏都惦記你,當年若中秀才的是舅舅,我們都打算把你接過來住。所以啊,你就拿些去,不要傷舅舅舅媽的心。且你表哥來年要進京上考,葛先生說希望很大,到時候還有更好的東西。”小舅媽說的情真意切,堵在門口,大有一副你不拿我不讓你走的姿态。
南風笑了笑,依稀想起舊年小舅媽第一次來家裏借錢的情景,鬓發梳的極整齊,衣衫上不見半點泥印,提的是過年的糖禮包,生活的艱辛壓彎了她的脊背,卻沒有把她壓倒。記得那時娘說過,有這樣的娘,兒子定有出息。當年的舅媽和眼前的舅媽漸漸重合,她鬓邊多了一些白發,長年因為佝偻的脊背再也直不起來,依舊是那麽淳樸踏實,給人希望。
她把眼前瘦小的婦人摟在懷裏,道:“舅媽,這麽多年,苦了您了。”
懷裏的婦人猛地抖了兩下,接着一行滾燙的熱淚透過衣衫滴在了肩頭,滿室寂靜,嗚咽聲如窗外的寒風刮動窗棂。
因為家中多了個孕婦,全家人自沒有心在外做客,紛紛告別回家去,臨走之際,小舅媽大包小包給塞了很多東西,融安要敢推辭,舅媽作勢就發脾氣。南風回望過去,留着山羊胡子的舅舅眼裏也滿是慈愛。不免心頭一酸,有種想哭的沖動。
牛北風自告奮勇要送妹妹回家去,一路上就數他喋喋不休。回家不過三裏路路途,回是比來時多走了一倍時間,肖大夫仔細扶着南風,小心,慢些走之類的聽的南風耳朵出油,卻不好打斷。那頭周氏細細問起媳婦的口味來,又囑咐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風俗,什麽不能吃兔子肉,恐怕小兒會生出三瓣嘴。甚至難得打起兒子的趣來,說是他老成持重,媳婦有了兒子,也不見得多有笑容,當年他親爹得知娘有身子,可是圍着院子跑了幾十個圈,逢人就說道。
其實肖金柱和周氏不是第一次抱孫子,這反應在正常範圍之下,這時代嬰兒夭折是常事,周氏當年可是懷了七個,活下來也就三子一女。人老了,自然盼着多子多福。南風看着新做了爹的肖融安,怎麽看都是緊張大于驚喜,從确定消息到現在,他一直抖個不停。
南風被衆星捧月般迎回了家中,這個架勢根本瞞不住,沒多會,清水鎮上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肖娘子肚裏有娃了。
“哥哥,我現在腦子有些亂,你先回去,明天和嫂子一起過來好不好。”咋聞這麽大喜訊,南風的腦子根本不管用,血直往腦門沖,哥哥的事,只能暫時往後壓。其實就算她不說,牛北風也不敢再把這事來煩妹妹,雖然他遲鈍,這點眼色還有的,一路子妹夫不知飛了多少刀眼過來。再者妹子有孕,嫂子來道喜也是常理。
“恩恩。”牛北風點了點腦瓜子,目光有些閃躲,下定決心不讓這事來煩妹妹。
一串腳步匆匆而來,“咯吱”一聲門被推開,滿身煙火氣的肖大夫先看了一眼娘子,又微微對北風皺了皺眉,那意思仿佛你怎麽還沒走了。
牛北風看看妹妹,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那平坦的小腹,道別走了。
她的目光從哥哥遠去的背影中收回,與急切關門的某人四目相對,按着頭皮道:“他是我哥哥,你怎”又不是一頭野獸,這也太小心了點。
肖大夫見她鼻頭微皺,沖進屏風後頭換了身衣裳,面容恢複了往常的平靜,道:“若不是你哥哥,你以為他還能站在這裏麽。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你現在就是顆蛋,一碰就碎。他粗手粗腳,不知輕重,別是好心辦壞事。”
看來肖大夫有氣啊,還怨氣不小,居然把脾氣發在了北風身上。南風搖頭苦笑,“你也太小心了些,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三家村的婦人有妊,挑水洗衣都間歇,我娘生弟弟前一天,還上山砍了柴呢。”
肖融安卻一臉執拗,別過臉去,輕聲道:“那不一樣。”究竟是怎麽不一樣,他又不肯說。南風當他是新做了爹,且又是大夫,心格外敏感些,便不與他争執。
她坐在新做的荷花繡墊上,仰頭望着他優美的下颌骨,有着令人心動的弧度。心不免軟了下來,喃喃道:“我上月還來了,怎會”一般婦人有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