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單朗如前所說,府官自盡的第二天,他就帶着白塵游玩般回陽州,從豐州首府出城不多時卻岔上一條小道,個多時辰才在一片桦林邊停下。

白塵不予詢問,只是任單朗拉着他往裏走,不多時便看見一座墳茔,碑上刻書“雙翅之墓”,碑座祭臺上有新近祭奠的痕跡。

“是雙大哥來過吧?”白塵喃喃,眼眶已莫名酸脹。

單朗并不答話,輕撫碑身,冷笑,“這人眼瞎心盲,當日幾乎被雙飛的馬踩死,費我不少力氣才吊住他一口氣,害我大哥日夜兼程從棱州趕來,辛苦三天三夜才從閻王手裏把他搶回來,原以為是個聰明聽話的小孩,誰知是個無情無義的蠢貨……”

“別這麽說!”白塵合十閉眼,“對不起雙翅,單朗不是罵你,而是傷心你不自珍,其實我也有些怨你,雖然理解你心死成灰的哀傷,但不贊同你抛卻一切的決定,跟你一樣,沒得到單朗的喜歡時,我也想過死,因為除了單朗,我只有我了,可是後來有了雙大哥和葉安,他們都真心對我好,所以我不敢因私情得失而輕抛己身,這就是我怨你的原因,也是單朗罵你無情無義的原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已,如今陰陽兩世,哀怒無益,只願你早出沉淪,超脫冥界困厄,另獲新生。”

白塵緩緩睜眼,卻吓了一大跳,下意識推了單朗一下,“你吓死我了!隔這麽近幹什麽?”

單朗捏起白塵的下巴,“你居然想過死?後來居然因為雙飛和葉安你才不死!我呢?你壓根沒想過我吧?雙翅無情無義,你就是沒心沒肺!全換成狼心狗肺了是不是?得不到我的喜歡你就去死,那我為你九年人不人鬼不鬼,我是該死還是該變成妖怪?”

該死的,居然還笑?單朗不輕不重搧了白塵一下,“不許笑,又哭又笑,你是瘋子嗎?你又以為我沒變妖怪?當年我二哥中箭堕江,我沒去撈他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妖怪了!你只知我想娶個鳳麟君那樣的媳婦,想當征戰将軍,卻不知我曾發誓要練好武功保護我二哥再不許人打他,要努力賺一座金山銀庫讓他永世衣食無憂,可是因為你不見了,別說為他發的誓,就是他的死活我都沒管!天南海北、天涯海角,到處都找不到你,我只差上窮碧落下黃泉了你知道嗎?你呢?僅僅因為我不喜歡你,你就去死,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麽?我為你發那麽多年的瘋又算什麽?守在你墳邊野人似的活得比鬼還不如又算什麽?不許哭!”

單朗雙手捧住白塵的臉,兩個大拇指狠狠抹去白塵的淚,兇冷道:“你給我聽好了,別說我不可能不要你,就算我有天失心瘋了移情別戀,或是遭遇急情扔了你,你都給我好好活着,我二哥雖是笨蛋,但他有句話是至理,活着才有無限可能,這話送給你,你給我刻在心裏,到死都不準忘記!”

單朗說着就狠抱了白塵一下,勒得白塵幾乎窒息,卻讓白塵幸福又舒心,被如此霸道狠決地愛着,誰不甘于其中,溺于威脅般的愛語?

從桦林出來後,單朗負氣般催馬急馳,白塵愧疚般咬牙緊随,晚間歇店時,股內已破損見血,吸着冷氣清洗時被單朗看見,然後又摔門出去,很快便拿了藥膏進來,冷着臉給白塵塗抹,手法溫柔而小心。

白塵坦然接受,為的是不令單朗自責,誰知單朗異常粗魯地把他抱到床上,“你不聽話!說了不許随便勾引我!張着腿還一臉享受,你什麽意思?”

“我……”白塵惱羞成怒,“我就是勾引你要怎樣?有本事來啊!”

“來就來!疼的又不是我!”

話雖如此,到底沒敢亂來,磨破的地方不能再磨損碰撞,好在身下的人異常柔韌,能擺出好幾種不碰到傷處的姿勢,哼,叫你勾引,叫你不聽話,叫你想過死,不如叫你欲*仙*欲*死!

狠話在心底,溫柔在行動,身下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小活寶啊!是一聲聲喊他小狼哥哥的……他喜歡的……他愛的……小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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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時短,月盡破曉,單朗沒有賴床的習慣,但也不催着枕邊人起身,所以白塵睡到太陽老高才醒來,從于多年擔驚受怕的習慣,一下就坐直了,昨日磨破的傷處以及某處的異樣感驟然襲來,于是安心了,不再懷疑幸福是夢,可以安心醒于每個早晨,從容一切。

吃了客棧提供的飯食後,兩人游玩般緩行,單朗的藥膏很靈妙,白塵的傷處早就不疼了,只是依然被勒令了側坐在單朗身前,另一匹馬兒則牽缰随行,幸虧道上少有路人,否則白塵非羞死不可?

只有不谙騎術的弱質女流才會側坐馬上,他可是從會走路就會騎馬的金蒙國……草缰男兒……

“怎麽了?”單朗只是随口一問,然後便說了另一件事,“除了雙飛,沒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連我兩位哥哥,我都沒告訴他們,你該知道原因,對吧?”

白塵點頭,心裏雖酸澀,面上仍微笑,“如果有妙法能抹人片段記憶,我希望雙大哥也不知道我的身份,這樣将來有變故時便不會受到牽連,總之不告訴他們是為了保護,我都明白的。”

單朗親了白塵一下,除了在床上,單朗很少這般親昵,因此這一下既是嘉獎也是歉意,“除了托人給我那本書之外,我二哥還附了簡信,說他想見你,但我回絕了,以後也不會讓你見他們任何一個,原因同上,也是我必須加給你的委屈,希望你……”

“沒有委屈。”白塵靠在單朗胸口,唇角高高揚起,“我現在很幸福,你不單是保護他們,也是保護我,否則我再幸福也會忐忑,總怕哪天暴露了給他們帶去災禍,所以你是為了讓我更加安心才那樣做的,因此沒有委屈,只有幸福。”

單朗不語,冷眸裏劃過一絲憐惜,化作唇上柔情,輕壓白塵的唇角一下,再次無聲的歉意。

七日玩耍式行程後,陽州到了,單朗回小院放行囊,裏頭多數是白塵一路亂買的孩子氣玩意,白塵則先去書館,見到雙飛的時候無端愣了一下,仿佛也在同時看到豐州桦林中的那座墓碑,碑上的漆色已脫盡,不是風雨磨損,而是被人撫摸般劃去,深于刀鑿的抹痕……

“我去看過他了。”白塵低頭低語,雙飛訝然,随即了然,輕撫小孩頭頂一下,“回去洗洗吧!一路風塵,頭發都有點膩了!”

才怪!小狼哥哥帶我在城外泡了溫泉才回來的!白塵暗裏翻白眼,面上則乖巧一笑,然後左右看,“葉安呢?”

“在睡覺,昨晚累了一夜。”

白塵愣睜,不會吧?葉安喜歡女子,怎麽可能……不對,重點是雙大哥怎麽可能……但是葉安累了一夜……但是不可能啊!

“不要以己度人,他的累跟你的累不一樣,何況我是今早才回來的,當然我若早些回來也不至于讓他一夜防賊防得累。”

“賊?”白塵不可思議,“什麽賊會來偷書館?”

“樹大招風,生意太好,難免引賊惦記,人怕出名豬怕壯嘛!”雙飛似笑非笑。

白塵莫名點頭,有些失神地回了小院,一進門就大聲喊小狼哥哥,跑進屋裏抱住單朗,“我不開書館了,難怪你要連那個招牌買下來,我還說你不通俗務言行無忌,其實好多事你都細致思量過,你總說這樣麻煩那樣麻煩,卻總是細致入微地思量并處理諸多麻煩,我一無所知還懵懂不堪,很多時候都謬誤你了,原諒我的任性無知好嗎?我不開書館了!”

單朗皺眉想了想,“不開也好,反正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書館就送給葉安吧,雖然他也不通生意經,但雙飛是經商奇才,又剛好在落難,所以麻煩葉安再繼續收留他,叫他給書館賣命斂財,省得他精力過剩拿去發瘋!”

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可是硬要挑錯又挑不出來!白塵有點暈頭了,卻突然抓到個要點,“你說他在落難,雖然被家族驅逐了很糟糕,但是以他的能力,應該還不到落難那步吧?”

“相去不遠,他原是雙家堡人人贊愛的三少主,為人親和,處事公正,而且武功在同輩中排名第一,又是雙家堡最強勁快捷的生財寶,集各種贊譽于一身,名氣名望媲美當年豐州慶王,可惜為個男孩就一夜之間聲名狼藉,世人多好雪上加霜,真正雪中送炭者寥寥無幾,何況襄助一個弑兄傷父的瘋子?所謂衆怒難犯,他沒被當成過街老鼠已算幸運,哪日被人落井下石、死于冷箭都不算稀奇。”

“雙大哥有武功,一般的壞人傷不到他!不過試劍莊的大小姐倒是個奇女子,因為她不嫌棄雙大哥,那天梅女俠還說了,她姐姐似乎一直鐘情于雙大哥,但是雙大哥不想連累她跟着受苦……”

“別聽他胡說!在發現自己喜歡上那誰誰的時候,他就決定退親了,後來發現那誰誰喜歡上他大哥的時候,他依然去退了親,梅家大小姐以死相逼,他才灰溜溜回去,之後又大着膽子去退過一回,可是一昧說自己喜歡上男子了又不說出男子的姓名,對方肯定不信,于是又沒退成,一直到他聲名狼藉才算得逞,所以他不是怕累人受苦才退親,梅大小姐也不是鐘情于他,倒也是個奇女子,不拘私情,向往征戰商場,所以要拿雙飛當個幕後高人,她好圓滿她的經商夢,他們的事就這麽簡單。”

單朗說着還彈了白塵的額頭一下,意即你很蠢,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傻瓜一個!

白塵撫額不語,事情簡單也好,複雜也罷,他只關心雙大哥什麽時候才能步出往事的陰霾?

當年單朗默守墳邊一年不語,雙大哥一直陪到單朗再次說話才放心離開,這份情義恩深幾許?

如今雙大哥痛失所愛,但仍笑對他人,內中巨創深痛,何人同感?何人能救?

又或者……深中情毒者,無藥可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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