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單朗果然是來京城議事,每天有大半時間都不在府宅,具體去了什麽地方,去幹什麽,白塵一概不問,他知道單朗在為蜀州之行作準備,此類事在從前是忠君,如今還押注了一樁沒有隐患的幸福。

但是很懸乎吧?縱有天大的功勳,皇上頂多封官賞賜,絕不會因此而放過敵國王室後裔,哪怕敵國的城池早已納入版圖,敵國的臣民亦已俯首十年,但在上位者看來,唯有滅其王族、斬其重臣、屠其重鎮……非血腥殺戮不足以震懾以統。

大鳳滅金蒙國時,多數兵不血刃,只有三五邊防重鎮是武力奪取,另外便只在攻取王都時有過血戰,得手後,除了緝捕王位繼承人,不曾累殺相關王族子弟,王朝官員也都或拘或免,不一而足,這般慈心仁治,皆因當時的上位者是仁皇帝,也就是小狼哥哥的二哥夫,後來詐死讓位給當今皇上,從那時起,被劃成金蒙兩州的金蒙國便沐浴在另類腥風血雨中……當今皇上,非仁君。

“白公子,濟善堂朱小姐求見。”

衛管事這一聲,驚了白塵一下,幾乎跳躍而起,惶然道:“依你之見,我見是不見?”

“見見也無妨。”衛管事微笑作答,不乏寬慰之意。

白塵心領神會,跟着衛管事去了前院,一進花廳就聽朱慧珍跟她堂姐聊得歡,再打量前來求見的這位朱小姐,雖年華已去,但眉目慈善,別具恬淡的美。

朱慧珍替二人作了引見,适時退了出去,如此一來,白塵便猜到這位朱小姐的來意了。

“你是來勸我離去,還是勸我作妾?”

朱敏玉愣一下就笑,“我是來跟你賠不是,若不是礙着我的面子,候爺不會令你如此委屈,另外就是,我堂妹往日必定多有得罪,還望你寬宏諒解。”

“我欲諒人,人不解我。”白塵依舊冷顏淡語。

朱敏玉澀澀一笑,“慧珍從小要強,凡事不落人後,當日曾言,不作尋常人婦,一心只在王候人家,我曾好言相勸,奈何她執意如此,及至如今,她才知曉虛名之苦,也才明白我當日勸她的那些話都是肺腑之言。”

朱敏玉頓了頓,續道:“候爺大概跟你說過吧?我曾是慶王妃,也曾在王府中虛度了最佳年華,因此深知其中苦楚,不願慧珍也去嘗那凄苦之味,候爺若是一生冷情還好,現下有你作反襯,慧珍自是百般不甘,我雖答應了替她來勸你,但我真正要勸的是,你應該及早叫候爺休了慧珍,好叫她另覓良配,不要沉于虛夢而誤了青春。”

白塵笑,“你為你堂妹的青春着想,誰又來替我背負各種罵名?今日我仗着候爺寵我,撺掇他休妻,明日我失寵落難,誰替我收屍荒野?”

朱敏玉微微錯愕,“我以為候爺侍你是真心。”

“誰能擔保候爺對我一輩子真心?不真心時,誰來保我不因今日之事獲罪?因此請恕我不能勸候爺休妻,你若真擔心你堂妹,為何不去勸她自讨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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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塵挑眉笑,故作的輕浮,暗裏則忍不住道歉,對不起,我知你沒有十分的惡意,但我早就不敢真誠侍人,稍有差池,我會害了小狼哥哥,所以別怪我有意敵對,哪怕衛管事暗示過你是好人,但是對不起,除了小狼哥哥,我不相信任何人。

朱敏玉自然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道:“我的确沒有考慮過你的立場和感受,所以對不起,不該那樣勸你,今日實在得罪了,改日候爺得空,叫他帶你來濟善堂玩吧!我給你們做玉面蒸肉,再帶你去看候爺小時候住過的房間,算是給你賠罪,好嗎?”

白塵羞赧點頭,親自把朱敏玉送出大門,回來就遇上了似乎早就等在一邊的朱慧珍。

“白公子果然厲害,初次見面就能籠絡人心,連我堂姐都向着你說話了,我是不是該有自知之明,如你說的那般自讨休書?”

“你要怎樣就怎樣,單朗都不管你,我為什麽要管?”

白塵說着就做個鬼臉,朱慧珍氣得叫人看打,丫頭不敢動手,朱慧珍氣得要打丫頭,白塵把丫頭扯在身後,一手則揿開朱慧珍,力道沒把握好,直接把朱慧珍撇在了地上,還咚地一聲磕了腦門,擡起來就是一張血臉,朱慧珍當場暈厥,丫頭吓得整個傻在地上。

衛管事聞訊趕來,一面叫人扶夫人回屋,一面着令請醫,白塵也有些心慌,畢竟是他親手摔的人,而且傷得不輕的樣子,跟去瞧了瞧,朱慧珍的額角上有道小口子,這是破了人家的相啊!白塵吓了一大跳,守着大夫寫好藥方,親自把大夫送出門,又問了諸多飲食禁忌,等着雜役抓了藥來又親自跑去煎藥,最終卻被衛管事帶回了內院東廂。

“你拉我回來幹什麽?她是我摔傷的!”白塵氣急。

衛管事笑嘆,“你能有多大勁?是她自己立身不穩,就算是你摔了她,那也是她先失了尊重,她若不想打人,你會掀她那一下嗎?”

“也許會哦!因為我随時都在防她,心弦崩得太緊,難免防衛過激,來個先下手為強也說不定呢!但是不管怎樣,我把她摔傷了是事實,如果你不準我去煎藥,那麽麻煩你找可靠的人去做,還有她的飲食也要多加小心,她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自殘的人,我怕她故意留個駭人的疤在額上。”

白塵說得認真,衛管事不敢不當真,着人小心侍候着西廂那邊,然後親自去前門候着,一見候爺回府,忙上前回了午間的事,重點不是夫人傷着了,而是白公子被吓壞了。

單朗聽到此處頓了頓,原本已經走到東院門邊,此時卻轉身去了西院,朱慧珍聽說候爺來了,忙整裝起身,不敢躺着迎接夫君,又見夫君臉色難看,忙親奉茶點又噓寒問暖。

單朗指了對面的座椅一下,“坐着吧!一直以為你聰明識趣,誰知你僞智虛詐還得隴望蜀,當真不記得成親前的協約也罷,我可以再說一遍,跟我成親,你只能做個空有名頭的逍遙候夫人,你若甘心如此且安分守己,我不會尋由休你,但你再三違反協約,我已看着你堂姐的面再三容你,卻不曾令你有所收斂,反讓你得寸進尺,今日你還吓壞了我的人,所以我決定休了你。”

朱慧珍大驚失色,跪到單朗腳邊哭求認錯,單朗不為所動,朱慧珍惶急失态,揪住單朗的衣擺哭吼,“妾身究竟差在哪兒?到底什麽地方比不上他?”

單朗一臉茫然,“他是我的人,無與倫比。”

朱慧珍呆滞,單朗則忙着去看他的小活寶,邀功般跟小活寶說他決定休妻,白塵愣個大張嘴,确定單朗不是說笑,不由急了。

“你不能無端休她,就算她吓了我也不能當作理由,何況根本沒有吓着我……”

“衛平說你臉都吓白了……”

“只是當時那一下,乍乍見她滿臉血誰都會吓一跳,之後我不是害怕,只是擔心她借題發揮,近日有不少京官的夫人常來拜會她,我的惡名已被她小小的宣揚了一下,如今她被我摔傷,便是落實了我的惡名,人言可畏,在我沒有功成名就的時候,一切都要謹慎。”

“朱敏玉找你什麽事?”單朗話題急轉,白塵愣了一下,“影子沒跟你說嗎?”

“決定幫你功成名就那天,我就把影子撤了,我沒跟你說嗎?”

“你當然沒說!”白塵氣得揪了單朗的前襟,“你都把他撤走五天了,可我每天都跟他說話,只知道他不搭腔是職責所在,哪知道後來都是我自說自話?”

“這不重要。”單朗擁住生氣的人兒,輕拍笑哄,“告訴我,朱敏玉找你什麽事?”

“不告訴你!”白塵小翻白眼,輕咬單朗的胳膊一口,洩憤完畢,正色道:“人都是自私的,我是個中翹楚,從前為了親近你,為了讨你喜歡,我能滅掉自己的家國,那其實也是一種自我滿足,後來疲于奔命,費盡各種心思置換面具,窮盡各種手段防人避人,有時為防萬一也會先下手為強,在身份被揭穿之前,置對方于死,譬如八歲那年,我殺了一個跟我同齡的小孩,因為他說我長得象某張緝文上的某人,也許他是說笑,但我心裏有鬼,不殺他,我心裏的鬼會竄出來反噬我,會咬得我屍骨無存……”

“別說了。”單朗緊緊抱住懷中微顫的人,這付纖小的身子裏藏的不是鬼,而是真正的白塵,沒有宏偉志向,只求活着,只求簡單幸福的白塵。

“你現在不能休她,算我自私也好,惡毒也罷,在我不能以真實身份坦然而活之前,我只能拿她掩人耳目,或者說,她是我用來保護你的道具,只要她依然是逍遙候的夫人,就算你把我寵上天去,也不會引起惡劣反響,即便宮裏那位問起,你也能應對自如,不是嗎?”

單朗冷笑,“他哪有閑心管臣子的家長裏短?惠王居心叵測,暗裏勾結玉甸國王子,一面縱容敵軍燒殺邊界,一面請旨求戰,企圖以此獲擁蜀州兵權,繼而獨治蜀州,屆時自有人為他上表請言,皇上礙于各種利害,不得不進封他為蜀王,但這無異養虎為患,惠王必定擁兵自重、坐地為大,之後必定上演奪位戲碼,因此不能讓他得逞。”

白塵點頭,“就是說,咱們要去蜀州殺了惠王?”

“殺人不難,難的是殺住人的野心,這是皇上的原話,還說不忍心殺自己的侄兒,可是又叫我看着辦。”

“那你打算怎麽辦?”

“皇上叫我看着辦,我什麽都沒看到,自然沒什麽打算,去了再說吧!”

單朗抱起白塵去沐浴,哄着白塵玩了一回合,見白塵興致不高,自己心裏也壓着事,于是不再放縱,說些暖心話哄着白塵睡覺,直到白塵安穩入夢,單朗才漸漸皺起眉頭。

午間在宮裏議完正事,皇上玩笑般提到白塵,甚至禦準他納人為妾,雖是說笑神色,但君無戲言,倘若從蜀州回來後,皇上真的旨令朱慧珍替他操辦納妾事宜,他是遵旨而行,還是抗旨出逃?

小活寶想活得光明坦蕩,所以不能逃,本想休了朱慧珍,從蜀州回來後,直接請皇上給他和白塵賜婚,可是小活寶忐忑慣了,凡事都求個萬無一失,所以不準他休妻,當然也可以遵旨納妾,以此為過度……

不,絕對不行,委屈了小活寶是其次,主要是我不樂意!

我的人,天下無雙!憑什麽作妾?好女不嫁二夫,好男沒有二心,有人停妻再娶,行啊,把我逼急了,我停妻嫁人,反正嫁給小活寶我也是夫!

哼,等着吧,你敢下旨讓小活寶作妾,我就敢穿着女人衣服接旨,你惱了更好,我帶着小活寶逃命去,到時他會知道,漫天緝捕的日子也可以沒有忐忑,只有逍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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