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單朗回來了,手上的獵物已剖洗幹淨,直接上架烘烤,白塵找出椒鹽不停撒,旁邊的丫頭看得手癢,大了膽子小聲詢問,“奴婢可不可以試試?”
“可以的,只是我還沒玩夠……”
“這不是好玩的,小心火燎了手!”單朗搶過椒鹽遞給丫頭,白塵郁悶,丫頭連聲謝着,手上則在均勻抓撒,比白塵做得好多了,單朗點頭稱贊,“還不錯,配合我的翻動,就這麽撒上去……對,做得很好……別驕傲啊,集中精神好好撒!”
“是!”丫頭歡聲呼應,果然做得比剛才還好,白塵不服勁,搶過另一只烤叉遞給馬夫,“大叔翻這只,我來撒,一定比他們那只還好!”
馬夫不敢接手,請示性看着候爺,誰知候爺示意他翻烤,卻叫侍從給他搭手,還不時指點一二,教授态度不算親切,但絕對耐心,受教的三個人則暗裏感嘆,白公子說得對,候爺喜歡随意大方的人。
白塵被剝奪了烤食的權利,只能乖乖熬粥,大火翻煮後必須轉小火,差不多的時候再加點水,湯稠汁濃,暖胃養生。
粥好了,很快的,烤肉也得了,吃飯吃飯……呃,白塵拉拉單朗的袖子,“你媳婦還站那邊呢,不招呼她嗎?”
“你們沒有招呼過嗎?”
馬夫無語,侍從和丫頭愕然,白塵讪笑,“大概招呼不到位吧?不然你再試試?”
“麻煩!”單朗不耐煩地揮一下手,“過來吃飯!”
這不是喝斥,而是朱慧珍的救贖,此時哪顧什麽尊卑上下?可是站得久了,先時是腳疼,此時早就麻了,剛挪步就差點摔跤,丫頭急忙去扶,朱慧珍甩手就是一耳光,這賤奴先是辜恩背主,聽從那男寵的招喚去了火堆邊,後來居然當着她的面就勾引她的夫君,搭手烤食還一臉狐媚惑主,賤人,該死!
丫頭挨了打也得謝罪,低了頭繼續攙扶,卻被候爺喚回去,“你家夫人不餓,你過來吃飯。”
候爺才是真正的主子,丫頭拎得清,所以乖乖坐回去,朱慧珍也急忙跟上,可是野地裏怎麽坐人?因此只能欠身陪笑,“夫君息怒,妾身一時失手才會打了人……”
“她終究是你的人,我管不了那麽多,你站遠些就是,我們要吃飯了!”
單朗割開烤肉,示意各自撕扯,白塵讓出自己的碗給丫頭用,自己則和單朗共食一碗粥,馬夫拿出随身木碗拼侍從一起,五人喝着幹菜粥,撕着椒鹽烤肉,吃得舔嘴咂舌、贊不絕口。
朱慧珍再次被晾在一邊,無限羞憤與難堪令她悄聲落淚,如果可以,她想放聲大哭,但她的尊貴不容她放縱,可她是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是逍遙候明媒正娶的夫人,面前這四人全是低等賤民,夫君卻跟他們席地同食還言談親和,卻連個正眼也不肯給她,到底為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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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點?”單朗把一塊烤肉湊到白塵嘴邊,白塵撫胃搖頭,“不行了,再吃會撐死的,你們盡量吃光吧!不然就浪費了!”
說着就覺旁邊有異樣感,扭頭見朱慧珍紅着眼睛在瞪他,于是明白了,“你餓了就一起吃吧!不然肯定會被他們吃光的,因為真的太好吃了!”
朱慧珍嫌惡皺眉,肚子卻不争氣地叫了一聲,氣得她跑進車廂去了,很快傳來隐隐啜泣聲,其餘三人不敢說話,白塵只好請單朗去勸勸他媳婦,單朗卻指着馬夫腰間的葫蘆,“裏面是酒吧?”
馬夫笑,解下來雙手遞上,單朗喝了一口,倒一點在碗裏給白塵,然後把葫蘆遞給丫頭,“大家都喝點兒,暖暖內體,再把火燒旺點,這樣就能睡個好覺!”
大夥齊聲呼應,侍從請示由他守夜,單朗不允,只叫大家放心睡,侍從便把火燒得旺旺的,馬夫把自己的毯子給了丫頭,攬了侍從就地歇息,單朗取出披風把他的小活寶裹在懷裏,又暖又香地打算睡覺了。
白塵睡不着,車廂那邊總有隐隐哭聲,“你真的不管她?”
“你真的要我管她?”
“你小聲點!”白塵側耳聽了聽,其他三人好像睡着了,于是親親單朗,“我不是要你管她,只是擔心她拿別人洩憤,當着你的面,她都敢甩手打人,背地裏還不知怎樣呢!趕車大叔跑完這趟再無幹系,另外兩個怕是要吃她一些手段,終究說來,卻是我害了他們,如果他們是惡仆倒好,事實不是,你說呢?”
“我說你又濫發同情還多管閑事,真不困的話,哼個小曲來聽?”
“我唱歌跑調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剛才的話也沒說到調子上啊!”
“好吧我錯了,不是要你去勸她,而是委婉的警告,不許她拿別人洩憤,我這麽說總在調子上了吧?”
“在,但我困了,明兒再警告吧!”
單朗話音剛落就微鼾入眠,白塵無可奈何,只好乖乖蜷在單朗懷裏,聽着單朗綿長的呼吸聲,很快便睡着了,所以沒看到單朗微微勾起的唇角,滿足而欣慰的笑。
翌日繼續趕路,停停走走勝似野游,總算在中秋當日到了京城,逍遙候的府宅裏已經備了入宮禮服,朱慧珍自然忙着妝扮,宮裏的中秋宴就快開始了,這是她第一次進宮,也是第一次面聖,不管怎樣,她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白塵也在忙着給單朗換裝,單朗卻在有意拖延,甚至很有搗亂的嫌疑,白塵氣結,“我已經給你整了三次發冠,理了兩次腰帶,你別又弄亂了好嗎?我知道你不想去吃宮宴,但那是聖旨,算是為了保護我,請小狼哥哥委屈一下,好嗎?”
“來之前我就說了,聖旨叫我攜家眷一起,進宮赴宴也是帶家眷去,你卻要我帶朱慧珍去……”
“不是我要你怎樣,聖旨所谕的家眷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婦,如果皇上讓你帶喜歡的人進宮,那麽我會去,哪怕是去赴死,我也不會退縮。”
白塵說着就親了單朗一下,“去吧,場面應酬而已,中秋賜宴不會太久,我會備好桂花酒等你回來。”
單朗悶聲應了,狠親白塵一下才離去,白塵倚門目送,然後開始四下熟悉環境,雖說此處是逍遙候在京城的府邸,但并不十分招搖富麗,一套兩進宅院而已,外院也就一個管事,另有廚娘一個,配了兩個跑腿的雜役,內院只有兩個随時侍候的丫頭,加上朱慧珍帶來的兩個仆役,其實很夠用了。
管事姓衛,年輕而穩重,不愧是單朗選用的人,白塵與之交談一二便予以托付,請他代購最好的桂花酒,自己則去廚房烹制下酒菜,廚娘大方讓位且甘做下手,言行無有谄媚,親切似長嫂。
一切妥當後,白塵去跟兩個跑腿雜役搭話,然後是內院的兩個丫頭,一番試探下來,白塵心裏有底了,衛管事和廚娘是單朗較為信任的人,兩個雜役應該是衛管事調*教出來的,那兩個丫頭則是臨時借用,但是必定來自不凡人家,多半是宮裏那位的意思,于單朗而言,此是皇恩,對他來說,這兩個丫頭是暗哨。
亥時,宮宴結束,單朗棄轎不坐,盜賊般飛檐走壁回了宅院,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去了內院東廂的小花園,石桌上是小活寶備好的酒菜,石桌邊是托腮望月的小活寶,那麽乖,那麽好看,卻又那麽孤獨凄涼。
“以後,再不讓你一個人。”單朗擁人入懷,噙住懷中人的唇,不令小活寶看到他眼裏的濕意,懊悔的恨。
白塵嘿嘿笑,“我才沒有一個人呢!衛管事和廚娘都是好人,他們陪了我好一陣,然後是你的影子陪我,他是很專業的傾聽者,另外有兩個偷聽的,一會兒給我送茶,一會兒要給我捶腿,為了能夠清靜一點兒,我小小的表現了一下嬌縱男寵的惡質,本來想學你媳婦砸茶杯,可是茶杯要花錢買的,我舍不得,所以只是潑了茶,吼了她們兩句,你覺得她們會怎樣評價我?”
單朗久不作聲,一手輕撫白塵的臉頰,一手斟起兩杯酒,遞一杯給白塵,“不管別人怎樣評價你,你都是我的小活寶,只要你不偷*人,不管你背着我做了什麽,我都喜歡你。”
白塵笑嘻嘻喝幹杯中酒,湊單朗耳邊悄語,“如果我想複國,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單朗答得爽快而堅定,白塵不可思議,“你沒聽清我的話吧?”
“聽清了。”單朗拎筷吃菜,還是小活寶做的家常菜合他的胃口,宮宴上,他基本沒吃東西,見小活寶還在愣神,不由笑道:“你那個想法不切實際,就象我想把你的肚子做大,生個女兒給我二哥一樣,都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事,而且我說了,只要你不……”
“知道了!”白塵捂了單朗的嘴,又羞又氣,道:“偷*人偷*人,你就不會換個說法嗎?比如說只要我不背叛你,只要我不變心,只要我不移情,總之類似的說法很多,何況我從名分上來說,不算你的什麽人,因此不存在偷*人一說。”
“這個簡單,我明天就請旨賜婚,封你做诰命夫人,你就以這個身份陪我去蜀州,再用你的聰明才智完成皇上交待的事,回頭帶你去皇上面前領功,我再幫你争取一下,請皇上把金州賜作你的供養地,這樣你就不用望月思鄉,我會陪你長住金州,喜歡嗎?”
白塵含淚點頭,“很喜歡、很美好,只是跟你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一樣,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不去嘗試怎麽知道不能實現?如同我每夜勤奮,興許哪天真讓你懷孕了,所以你也要勇于嘗試,成了,我陪你永居故土,敗了,我帶你遠走天涯,不管怎樣,你有我。”
單朗淡然似閑談,白塵早就泣不成聲,一直以來,他都無語回應小狼哥哥的深情,天地一般寬厚遼遠,要他如何回應?除了以心相許,再無其他。
“诰命夫人就免了,只是你奉旨去蜀州辦事,我肯定要跟你一起,事情的成敗我才不在乎,我只是去盯着你,你雖不會沾花惹草,但你冷着臉不言不動也能招蜂惹蝶,蜀地盛産妖豔美女,誰知道你會不會莫名其妙又帶女人回來?”
單朗愣一下,“我沒有莫名其妙,之前那兩個都是有原因的……”
“連原因都莫名其妙!”
“沒有啊!”單朗才有些莫名其妙,随即恍悟,“我明白了,那時你偷偷喜歡我,所以偷偷吃醋,現在是光明正大吃醋,可你最應該吃朱慧珍的醋啊!”
“你又不喜歡她,我為什麽要醋?”
“那你吃自己的醋得了,我只喜歡你。”單朗把白塵抱在膝上,連搓帶揉,親吻輕笑,“會吃醋的小活寶最可愛了,只是老喜歡岔開主題的小活寶有點小壞蛋,所以告訴我,真的不想做诰命夫人嗎?”
“當然不想!”白塵冷笑,“我是男人,自有一番雄心壯志,從前時運不濟,如今有大把條件可以成就我一腔抱負,來日封王封候都有可能呢!”
又發瘋!單朗吻咬懷中人的唇瓣,“與其一腔抱負,不如一抱壯懷,快點大起肚子,來日生個女兒……”
“沒那種可能!”白塵羞憤,随即狡黠一笑,二指輕挑單朗的下巴,故作淫*笑,道:“來日我功成名就,必定三媒六聘娶你進門,不要你做什麽夫人,你依然是逍遙候,而我是逍遙夫君,喜歡嗎?”
單朗首次傻眼了,然後點頭,“我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嫁給我了,一直以為你是不夠喜歡我的緣故,其實你只是想平等而堂正地跟我站在一起,誰嫁誰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是個男人,也有你不可輕踐的尊嚴,而我的确有所忽略,總把你置于弱勢而予以保護,忘了你其實也想保護喜歡的人,所以我答應你,以一年為限,你若功成名就,我就嫁給你……”
“一年?”白塵眨眼又眨眼,單朗鄭重點頭,旋即輕拍腦門,“我明白了,以你的才能,根本不需要一年……”
“誰說不需要?而且太短了!我是白手起家啊!一年夠幹什麽?”
“不要輕易否決自己,沒嘗試怎麽知道不行?努力把你的想法付諸實踐,成則娶到我,不成則嫁給我,其結果沒什麽兩樣,你……”單朗故作□□,“始終是被做的人。”
白塵怒起,“我都娶到你了為什麽還要被做?你是嫁的一方,你應該在下面!”
“所以你盡情努力吧!我等你功成名就,來年中秋,我下你上,不用懷疑我的話,只要你能功成名就娶到我……”
“一年時間我怎麽功成名就?”
“給你一條終南捷徑,以诰命夫人為跳板……”
“打住!”白塵坐回單朗膝上,乖乖靠在單朗胸口,“你繞這半天就是想繞到你自認的主題上,但是就象你說誰嫁誰娶不重要那樣,我其實也不在乎誰上誰下,只是我真的不想揣着那樣的忐忑活下去,倘若沒有你,我會一如既往在每一天都作好死的準備,如今卻不能那樣了,我喜歡你,我要對你負責,所以我的功成名就不在封王封候,而在于某一天,我能毫無畏懼跟你在一起,哪怕被人道出某個名字,也如閑談一段過往煙雲,不會掀起狂風暴雨,最多一陣訝然唏噓後,我們,幸福如常,這就是我的功成名就。”
白塵哽咽敘言卻面帶微笑,單朗默然良久,唇角慢慢勾起,頭也慢慢低下,在白塵額上輕輕一吻,“放心,你的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白塵笑得越發燦爛,“一起努力!”
“嗯,一起!”
“成則洞房花燭,不成……”
“冥婚地府。”
“小狼哥哥……”感動的哽咽,淚如雨。
“傻瓜!”寵溺的輕笑,吻淨懷中淚滴,以此撫慰,以此示意——你有我,一切都不必擔心,我有你,便不用擔心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