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事情果如單朗所料,惠王叫了妹子陪席,另有府上的兩個雅客陪襯,擺了一桌佳肴美酒,請了當紅戲班助興,這邊是主家殷勤,臺上是粉墨唱演,及至席中,已是賓主盡歡、各享其樂。
雅客之一提議聯詩,單朗翻白眼,“我不會,你愛聯自個兒聯去!”
雅客讪然,惠王出面圓場,“候爺少年英雄,自然不屑酸詩繁文,不如讓小妹奏琴一曲,也叫戲子們吃些茶點潤了嗓子,再挑好的唱來,如何?”
“戲就不必了,倒是想聽郡主彈上一曲,就怕郡主不願意。”單朗說着就沖對面笑了笑,餘光則瞟着身邊的小活寶,誰知小東西在跟聯詩雅客低語笑談,真的不在乎他啊!
單朗暗惱,起身到了郡主身邊,“你曾說過要為我單獨奏琴,就現在吧!找個清靜地兒,只有你和我,走吧!”
郡主一臉難色,最終迫于兄長的眼色而從命,領着單朗去了別處,此時臺上戲畢,白塵笑請更衣,其實是酒勁有些上來了,惠王領會得,親自帶了白塵去休息。
來到一間靜室後,惠王斥退仆役,親自侍候白塵擦臉喝茶,白塵有些醉了便懶得拒絕,可是惠王竟然要幫他脫鞋,吓得白塵從榻邊移到了桌邊。
“草民惶恐,不敢勞煩王爺……”
“你不記得我了?”惠王笑顏微嗔,又倒一杯茶遞過去,“喝了去睡會兒吧!晚上叫人放煙花,你喜歡嗎?”
白塵愣了又愣,借着喝茶的當兒努力回想,始終憶不起何時見過惠王,再次偷偷打量,結論依舊,不過是個長得不錯的王爺罷了,貌似溫良,其實內藏禍心……
“我去年去過堋州,在一個名叫望春館的地方被人潑了一身水,那人一身紅衫,襯着雪白肌膚,果如其名,雪紅,然我今日才知他真名,卻不知他可曾憶起我了,白塵?”
惠王含笑侃言,倒似癡情公子怨訴負心人,白塵早就羞憤難當,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見惠王還半嗔半怨看着他,不由惱了。
“我當時又不知道你是王爺,再說沒人叫你去後院,那地方本就不是客人能去的,天又晚了,誰知道院裏站着人?何況我道過歉了的,你也說了無妨,今日又提舊茬,難道要跟我算舊帳?”
“不提舊事,你怎會憶起我?又怎會憶起我們真有一筆帳得算算?”惠王微冷了臉,語氣卻更多哀怨,“當日我問你可願跟我走,你說來年五月你正式挂牌,叫我去标你的初*夜,還說我能将你捧成紅牌,半年後,你便跟我走,事實呢?”
白塵羞愧無語,惠王趨身捏起白塵的下巴,“看着我,好好跟我說說,為什麽騙我?”
“我沒騙你!”白塵揮開惠王的手,直視惠王的眼睛,“你以為我做賊心虛才不敢看你嗎?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沒有誰高興看見曾經的客人,所以我才害怕看你,那只會提醒我想起不堪的過往,你說我騙你,可是誰能預測将來?我當日跟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沒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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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信。”惠王含情深重的樣子,白塵無端寒顫,聽遠處似有隐隐琴聲,那是臻月郡主特意為單朗所奏,也是單朗心之所往,即便不為對方所喜,但是能跟心儀之人獨處,縱然默默也歡喜……
“你跟逍遙候的契約何時到期?”
“嗯?”白塵人還愣着,心思卻急速飛轉,且迅速答話,道:“你先前說我騙了你,可見你真去标我的初*夜了,現下卻問我契約之事,難道館裏的人沒跟你說嗎?”
惠王笑而搖頭,“你太敏感了,我問的是你跟逍遙候的契約,與望春館無關,當日逍遙候将你解救出來,你便是自由之身,他對你有恩,你配合他的步調行事,目的是令他夫人甘心被休,只是據我所知,朱氏寧守空房也不棄夫人名頭,逍遙候深知這一點,你也不是一無所知,因此你們合演的戲目必定有個期限,一般說來,最長不過一年,到時可以說朱氏無法生育,逍遙候或休妻,或停妻再娶,是這樣嗎?”
你都幫我想好最佳答案了,笨蛋才否認!白塵淡淡嗯了一聲,故作好奇道:“候爺說他喜歡你妹妹,可你妹妹不喜歡他,你知道為什麽嗎?”
“你想知道?”
“就是想知道才問的嘛,不說就算了!”白塵故作不悅,自己都惡寒的嬌嗔。
惠王淡淡笑道:“我是怕你入戲太深,真的喜歡上他了,才會關心他的私情喜惡,倘若只是好奇而已,告訴你也無妨,臻月并非不喜逍遙候,而是身患隐疾,雖已治愈,但已不會生養,因此不敢回應逍遙候,擔心身無所出,終遭厭棄。”
“這樣啊……”白塵悶了一陣,笑道:“王爺可以代為說明啊!這樣候爺就能清楚抉擇,郡主也不用苦心僞飾,說不定能成全一樁喜事,到時我也算得了解脫,而王爺……”
“不要叫我王爺,随意稱呼就行,非是我不願代言實情,一來臻月不允,二來,皇上也不會禦準此事。”
對啊,皇上的确說過不準單朗娶臻月郡主,不過現在必須裝作第一次聞聽的樣子,事實也很奇怪,“皇上為什麽不準?”
“原因太多,一時難以詳盡,不過臻月不能生養也是原因之一。”
“這個關他什麽事?人家兩情相悅……”白塵頓住,心裏刺喇喇疼,強笑道:“我是一時義憤,你不會到禦前告我個大不敬吧?”
“你呢,又會告我個什麽?”惠王故作戲谑,其實諱莫如深。
白塵暗裏大驚,面上笑得調皮,“我一介平民,縱有天大冤屈,也不可能禦前告狀啊!就算仗着候爺的寵愛狐假虎威,甚至得見聖顏,但是你又沒惹我,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告你?何況你是王爺,我哪敢得罪?來日跟候爺解了契約,說不定還要來投靠您呢!”
“不用等來日,我去跟候爺述清臻月的苦衷,候爺若不嫌棄,我會勸臻月為妾,納為側室,并非正娶,如此也不會逆了皇上的意,你也能早得解脫,我雖不能娶你作王妃,但也不會娶別人,終此一生,唯你一人,你願意嗎?”
白塵呆滞,回過神才發現手被惠王拉着,心裏想着甩開,身子卻不聽使喚,仿佛被點了穴,聲音也是一點一點拼湊而出,“你……別……為、為什麽?”
“一見鐘情,你信麽?”
白塵搖頭,惠王含笑凝視,輕撫白塵的臉頰,“你信的,否則不會一面想掙開,一面卻動彈不得。”
“我只是受寵若驚。”白塵縮手,卻被惠王輕擁入懷,未及掙紮就聽惠王輕笑,“你個小騙子,分明已喜歡上單朗,卻順應我的契約之說,分明是來刺探我,卻耽于私情問及臻月的事,偏生我又不忍心你糾結煩難,所以說吧,單朗讓你來問我什麽?”
白塵愕然,半晌才說得出話,“你先放開……”
“我不舍得你摔跤,因為我一放手你就會跑,我一追,你會更慌亂,摔跤是必然,何況你不熟悉路徑,沒有我的帶領,你一時找不到單朗,沒辦法盡快告訴他,你此行的目的已被我戳穿,你們得快些撤離,另想辦法,我猜得對嗎?”
白塵點頭,“你很厲害,我鬥不過你,所以請放了我,讓我回去另想辦法,好嗎?”
“何須別處傷神?不是說了嗎?想知道什麽,問我就是了,我會實言以告,前提是,你也不要騙我。”
“好,我不騙你,我們好好說話,所以你放開我吧!”
“小騙子!”惠王笑嘆,倒也松了手,白塵迅速跑到門邊,可惜拉不開門,于是回身笑,無視惠王戲谑的表情,慢慢坐回桌邊,擺出凝重神色,道:“我要問的事很機密,你敢保證門外沒人偷聽嗎?”
“放心,這是我靜坐獨處的地方,沒我的吩咐,誰都不敢靠近。”
“這樣就好,那就告訴我吧,你都有些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多,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只要具言以問,我都據實相告。”
“你會武功嗎?”
“會,但這不是秘密,不過你這一問,讓我很傷心,因為你在擔心我會殺你,也可見,你果真不信我的一見鐘情,但是無妨,你信或不信,并不影響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
“言重了,而且扯遠了,當然我很榮幸能得你惦念至今,雖不能給予回應,但是回報以誠還是可以的,所以我最想知道的是,你勾結玉甸國王子做了不利于大鳳的事,是真的嗎?為什麽這樣做?”
“為什麽嗎?”惠王垂眸輕笑,“說來慚愧,我那樣做只是因為不想死得太快,這話說給別人倒無妨,偏生你是我喜歡的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貪生怕死,但更不想騙你,所以我只是為了死得慢些才勾結玉甸國王子,不這樣做,我會被砍頭,因為這是皇上的密旨。”
白塵驚愕,“這……怎麽可能?你确定是皇上的密旨?還有你都猜到我是來刺探你的了,自然也知道單朗此行的目的,如果真是皇上讓你那樣做的,那究竟……究竟……”
白塵惶急語塞,惠王撕個香蕉遞過去,“據說此物定神,吃一個試試?”
“還是你吃吧!最該慌神的是你才對!如果真是密旨讓你作亂,那麽不管單朗回報怎樣的調查結果,你都是一個死,但是凡事都有緣由,皇上不可能莫名其妙要你死,所以你必定做過該死的事,聽說你從未受召回京,但你可以請旨面聖啊,當面請罪的話,也許能有轉寰的生機,你說呢?”
“我很高興。”
“嗯?”
“你關心我,替我想主意,不希望我死,我很高興。”
惠王笑意融融,白塵完全沒好氣,“我才不關心你的死活,只是好奇你究竟做了什麽壞事,氣得皇上拐彎抹角要你死。”
“原因很多,比如我父王曾送過一個侍妾給慶王,侍妾用迷香得了慶王一夜寵愛,皇上于此事耿耿于懷,又比如我父王每年都給慶王送生辰禮,作亂入獄那年也不曾落下,皇上對此嫌隙至今,又比如我父王……”
“請問有沒有哪個原因是跟你有關的?”白塵莫名惱火。
惠王欣慰一笑,“謝謝你為我鳴不平,但是父債子償,這就是我該死的原因。”
“對!”白塵冷笑道:“他只會叫人父債子償,其實是自恨的遷怒,高高在上又如何?讨好心上人都不會,簡直無能!”
“人無完人,可以理解的吧?”
“你還幫他說話,那是甘心死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根本沒做壞事,為什麽要死?”白塵義憤之下握了惠王的手,“你不要輕易放棄,一定有辦法讓你不死,而且皇上也說了不忍心殺你,又說殺止你的野心就可以,當然現在知道你所謂的野心都是皇上強加給你的,看似以此定了你的死罪,但他又叫單朗看着辦,可見他不是非殺你不可,所以你不要自暴自棄,盡快跟那些官員斷絕來往,否則你就真的包藏禍心了,知道了嗎?”
“好,都聽你的,可是世事瞬息萬變,我一個人恐怕應付不過來,所以你別住驿館了,過來幫我逃過這一劫,好嗎?”
惠王唇角含笑,眼中隐淚,白塵不忍回絕,何況他跟惠王簡直要算同病相憐,都是被皇上忌恨的人,相較而言,他比惠王幸運,因為皇上不知道他是金蒙王孫,但他又比惠王冤,惠王好歹是父債子償,他卻是償爺債,那時他還沒出世啊天!
但是跟皇上喊冤有用嗎?所以該隐匿的繼續隐匿,該設法保命的,竭盡全力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