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惠王府的花園涼亭內,臻月郡主端守琴案,素手撥弦,雅韻頓致,伴着案前青香,竟似樂曲成舞,缭繞空靈,終化無形。
單朗歪靠一邊,看似閉目聽琴,其實快睡着了,因為心靜神寧,離開酒桌時,發現小活寶的拳頭在桌下攥得死緊,不是醋得想打人才怪!所以滿意了,由着他去刺探所謂的亂臣吧!自己也找個地方養養神,郡主的琴聲很催眠呢!
“臻月獻醜了。”
“很好,繼續彈。”
“候爺有特別想聽的嗎?”
“沒有,你随意。”
“好的。”柔順的聲音,然後是如泣如訴的琴聲,卻只半段便停住。
“候爺可是睡着了?”
“嗯,就快了。”
這話換來郡主長聲一嘆,也令單朗陡然清醒,睜眼一看,果然是郡主哀怨欲泣,但這不是重點,因為這一眼令他想起來了,自己為什麽喜歡過這個女人。
“你那個金項圈呢?”
臻月怔然不解,單朗略微不耐煩,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不是戴了一個金項圈嗎?上頭還墜了個平安鎖一樣的東西,我也有一付平安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跟你那個很相似,當日沒機會細看,現下給我瞧瞧!”
臻月恍悟一笑,“原來候爺戴過平安鎖,可我那個是長生鎖,去歲從京城回來,便沒再戴過。”
“挺好看的,為什麽不戴了?”
“因為……”臻月遲疑一陣,垂首道:“我自幼身子不好,那付金鎖原是高人指點了打造的,去歲又蒙皇恩,得入皇宮請太醫診治……當日高人說了,除去病根便該銷毀金鎖,因此遇見候爺那天,我正是去廟裏銷鎖還願的。”
單朗點頭,心裏恍然大悟,原來我不是喜歡這女人,只是喜歡她戴過一付那樣的鎖片,跟十年前,小活寶偷偷送我的那付很相似,原來一切跟小活寶有關的、相似的,我都會喜歡,原來……我一直都只喜歡小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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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朗好笑自己的遲鈍,更慶幸小活寶沒死,否則他這輩子真要了無生趣了!又想到小活寶也去廟裏還過願,可惜不告訴他許了什麽願。
“你們去還願都是因為願望成真了,對吧?”
臻月點頭,單朗也點頭,“就是說,他的願望有可能是跟我遇見,也有可能是開店做生意,因為那天早上接手了書館,但是跪拜的時候,他似乎想哭,喜極而泣也有可能,但是不象,你覺得呢?”
臻月莫名其妙,單朗皺眉,“算了,你當時沒在場,我不該問你,只是有件事不得不問,為什麽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歡你?”
臻月一下就紅了臉,背過身去不說話,單朗追到她面前,“說啊,到底為什麽?”
“你……”臻月羞得要哭,垂道低語,“我當時也不在場,只聽說皇上給你賜婚,你卻說……非我不娶。”
單朗吓了一跳,仔細回想,好像真有這麽回事,可那是醉後胡言,與其說他想娶這女人,不如說他想娶一付鎖片,但是誰會信?因為太荒唐!
“看來我得跟你道歉,雖然你不在場,但是肯定給你添麻煩了,所以對不起,我不該那般宣言,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對不起。”
單朗拱手鞠禮,臻月福禮讓過,續了一杯茶給單朗,遲疑道:“候爺說夫人還願時喜極而泣……”
“我說的是白塵。”
臻月微微一愣,心裏越發酸澀,跟單朗初遇時,單朗就說喜歡她,只因單朗的目光只在她胸前,才會令她誤會單朗的人品,後來知道單朗就是傳聞中的冷情逍遙候,也才知道單朗所說的喜歡不是戲言,可惜當時已被她拒絕,後來聽說單朗誓言非她不娶,皇上也親自保媒,可她不敢應允,來日不孕遭棄的凄慘,她承受不起。
可是今日這般境況又承受得起嗎?單朗賭氣娶了朱氏,又賭氣豢養男寵,甚至在她面前表現出對那男寵的喜愛,其實仍是賭氣的試探,可她不能生氣,更沒資格吃醋,哪怕她是單朗真正喜歡的人,但也是嚴辭拒絕了單朗的人。
“聽說朱氏貌美賢能,候爺成親時,臻月未能備禮慶賀,來日朱氏為候爺喜添子嗣,臻月必定……”
“沒可能,我又不喜歡她。”單朗放下茶杯,繼續歪在亭角軟榻上,閑閑道:“月前羅斯國和南越國都請旨賜婚,皇上口頭許了兩位郡主,其中一個就是你,可我聽說你喜歡玉甸國王子,如果是真的,我可以幫你謝絕皇上的美意。”
臻月驚得站起來,“我何曾喜歡……請候爺替我謝絕此事,臻月此生唯有……青燈之緣。”
“你撒謊,但是随你的便,不過要提醒你一件事,玉甸國王子有病,可能會短命,喜歡一下沒什麽,嫁過去就不值得,當然南越國的王子也不是好東西,羅斯國王子更是個老色鬼,總之你喜歡的,或是不想嫁的,都沒一個好貨。”
單朗是實話實說,臻月聽來則是另一番滋味,這人竟是在吃那三位王子的醋,果然一心在她,卻因當日被拒絕而傷了心,寧可賭氣渾說,也不願再表心意,真是被她傷得不淺哪!
“你放心,我既不喜歡別人,也不會違心他嫁。”
“随你的便。”單朗半卧起來,臉上笑意漸濃,臻月順着單朗的目光一看,原來是那男寵來了,身側跟着自家兄長。
白塵沖臻月點頭示禮,然後拉了單朗去一邊說話,先是詳述了靜室裏的談話內容,然後就說要住下來幫惠王活命。
單朗悶聲不語,白塵抱着單朗的胳膊耍賴,“你就答應了好不好?他其實比我還無辜,我爺爺是真把慶王的父親害死了,殺人償命,我替爺爺還債還說得過去,可他償的是什麽債?只因為他父王對慶王好過,所以就該死,這是什麽道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如果有人對你過分好,我也會讓他死,就是這個理。”
白塵草草點頭,“你說的都對,但他父王已經死了,而且從本質上說,他父王做的也不是純粹的壞事,而且皇上也不是非殺他不可,還叫你看着辦,如果我猜得不錯,皇上給他下那樣的密旨,其實也是試探性的任用,他若謹遵聖意,皇上便會寬宏釋懷,他若順着旨意趁機作亂,皇上便會降罪釋恨,所以皇上叫你看着辦,其實是把他的生死交給你處置……”
“不是,皇上想殺他是真,不忍殺也不假,如果有人替他殺了,他既不高興也不難過,只會覺得輕松。”
白塵滞然,之前因為同情而妄想救人,卻忘了單朗是逍遙候,何謂逍遙候?替皇上鏟除礙眼卻不便明除的人,這才是逍遙候存在的真實意義。
“他哪裏礙眼了?我只看到那位的心眼太小,雖然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是他的遭遇即便路人聞知也會義憤,你真的不願幫他嗎,小狼哥哥?”白塵微微嘟嘴。
單朗不為所動,冷笑道:“本來願意幫他,可他竟然去标過你的初*夜,而且三言兩語就得了你的同情,甚至哄得你願意住進來,所以他該死,沒得救!”
“好吧!”白塵伸出右手,“借你的劍用一下,本來我不想殺人,可她竟然單獨給你奏琴,而且淡妝素雅投了你的好,甚至哄得你歪靠榻上一派閑情,所以她該死,沒得救!”
單朗愣個大張嘴,随即哈哈笑,摟了白塵親吻啃咬,“我的小活寶醋勁不小啊……乖乖的別動……”
“你別亂摸,現在是白天!”
“你別亂動,我好好摸……”
“不要啦!”白塵雙手推拒,“晚上再說啦!現在得敲定要緊事……”
“看住你最要緊!你想住進來是不是想偷*人?”
單朗箍着白塵不放,神色也很兇冷,白塵無奈又惱火,“究竟誰在偷*人?分明一直喜歡她,賴說喜歡過,今日正好重燃舊情,我都成人之美要住進來了,你還別扭個什麽?”
“我沒別扭!再說我沒喜歡過她……”
“連皇上都知道你喜歡她,還說我只是個陪襯演戲的!”
“那是他瞎說!還有我說喜歡她也是酒後胡說!”
“那你怎麽不胡說別人?”
“別人又沒戴那樣的鎖片……”
“什麽鎖片?”
“就是你當年悄悄送我的那種啊!”單朗吻在白塵耳邊,“你那時就喜歡我了吧?騙我說荷包裏只有牛肉幹,其實還有定情信物……”
“不是定情,我那時才六歲,哪知道什麽……哎呀扯遠了!就是說你是因為她有那樣的鎖片才喜歡上她……”
“沒喜歡她,只喜歡那鎖片,其實是羨慕吧?因為你送我的鎖片上銘的是金蒙文,所以不能戴出去,看見她戴了相似的我就忍不住追着她走,後來連着好幾天我都夢見戴上你送的平安鎖了,所以我沒有喜歡過她,現在該你交待一下,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惠王?”
“怎麽可能?他不說,我永遠都想不起曾見過他……”
“可他去标過你的初*夜,不是你叫他去的?”
“雖然是,但我對很多人說過同樣的話,那時我一心做紅牌,所有對我感興趣的人我都叫他們去标夜,也都答應過他們,只要捧我做紅牌,我就跟他們走,你要一一追究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們,無非是把過往的恥辱重溫一遍,我受得起,你要嗎?”
白塵含笑含淚,單朗懊悔又心疼,“我錯了,以後再不胡亂猜疑,你要幫他,我也幫,但是住進來以後,不許你跟那個喜歡聯詩的混蛋說話!”
“嗯?”白塵懵了一下,随即苦笑,“你不說,我根本想不起有那麽個人,而且你才說了不胡亂猜疑,馬上就疑到另一個人,根本出爾反爾好吧?”
“這不重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就不殺惠王。”
“是,我聽話,可是小狼哥哥弄錯一件事了好吧?惠王又不是我的什麽人,我只是同情他,說到底,他的死活關我什麽事?”
“嗯,要的就是這話!”單朗狡黠而得意的笑,攬了白塵回到亭內,囑咐白塵乖乖吃果子,然後沖惠王甩了一下頭,“走吧,也帶我去你的靜室裏玩玩!”
惠王含笑上前,單朗緊随而去,留下白塵莫名尴尬,正想尋個借口別處玩去,誰知郡主說話了。
“我有幾件事想請教一下,不知白公子可願賜教?”
“郡主但問便是,草民知無不言。”
“多謝。”臻月奉茶以請,遲疑道:“候爺此番奉旨來此,不知會停駐多久?”
“草民也不知。”白塵暗自苦笑,我只知道三個月要拿下玉甸國,現在只剩兩個半月。
“白公子甚得候爺歡心,怎會不知候爺行程安排?”
咦?這話咋就那麽別扭呢?白塵暗裏皺眉,面上微笑,“草民只是追随候爺,一切但憑吩咐而已,不該知道的,絕不刻意打探,郡主想知道候爺的行程,方才為什麽不問?”
臻月一臉難色,嘆道:“我不問自有我的緣由,你也不知便罷,只是你方才一來就拉了候爺,且不說有失尊重,只說你拉候爺去那邊都說了些什麽,這個,你總不會也不知吧?”
咦?看着挺柔順溫雅的人,越說越帶刺了,這是逼我不客氣啊!白塵抿嘴笑,悠悠地喝一口茶,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不告訴你。”
臻月羞惱欲起,按捺道:“你方才說了知無不言的!”
白塵恍悟般輕拍腦門,“瞧我這記性,不過你确定要聽嗎?我跟候爺說的都是私語情話,別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跟候爺則一刻也不能分開,再見便如生死重逢,自有說不盡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且不說郡主尚在閨中,便是嫁作人婦,也不合聽取他人恩愛悄語,但若一定要聽……”
“我何曾說了一定?”臻月怒極拍案,随即又覺失态,蹙眉嘆道:“你雖出言不遜,但也是為候爺不平而已,可我當日拒絕了候爺自有我的苦衷,如今看着候爺為當日之事傷情至此,我又何嘗不心痛?可是天意難違,我跟候爺有緣無份,原只望他另覓良人,夫妻恩愛,子嗣在懷,誰知他寧可自毀聲名也不願将就她人……”
“對不起,請容我打斷一下。”白塵深呼吸一口,正色道:“我以為單朗已經跟你解釋清了,現在看來,他似乎只是聽了一會兒琴,然後自個兒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後就認為事情搞定,當然以他的脾性而言,你們的事的确了結了,我卻不得不替他出言聲明,雖然很傷人,但我必須告訴你,單朗沒有喜歡過你,他所說的喜歡只是一個誤會,還有你說他自毀聲名,這是你的誤會,你可以不信,但這是事實,想要細致詳解的話,你可以去問單朗,不必擔心沒有機會,因為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們會住在這兒,現在我想小睡片刻,還請郡主回避一下,謝謝。”
白塵說完就坐到了榻上,臻月臉上紅白交錯,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咬牙離去。
白塵嘆息目送,須臾卻冷笑——別說單朗不喜歡你,就算喜歡,我也不會拱手相讓,小狼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誰敢來搶,我就滅誰!
我曾為了小狼哥哥自滅家國,還有什麽是我不敢滅的?
亡國奴也好,娼*妓也罷,我從人間煉獄的修羅場上一步步爬出來,為的就是抱緊我的神,他是我重生的聖水,是我至死也不休的愛戀,從始至終,他只屬于我一人,天王老子也搶不去!
所以臻月郡主,請別找死,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