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八奇寨并非迷野仙宮,只是地形險要、入口隐秘而已,衛平領着單朗翻山越嶺,五日艱辛歷程又幾番迷路後,兩人決定分道尋覓。
單朗往東,衛平往西,該說衛平運氣好還是倒黴呢?在林中穿梭三日後,總算找到一條人為開鑿的路徑,越往前走,路面越寬闊。
前方遙遙可見崗樓寨門,心裏一高興便疾步上前,誰知腳下一空,頂上又罩來皮革細網,本已拔劍自救,奈何腳下的陷阱栽了尖頭木樁,只好以劍插壁才不至于落入樁上,如此便顧不了罩身而來的網兜,妥妥地落入山賊手中。
衛平被捆*綁入寨時,白塵跟哥格剛吃好午飯,三當家跟着混了一頓小竈,紅着臉把抑制毒發的藥丸遞給白塵,這藥也算有些效果,白塵胸口的悶疼日漸平複。
吃了藥,白塵繼續給哥格做荷包,之前為了答謝三當家的救命之恩,随手給三當家做了一個,哥格眼紅了每天糾纏,白塵煩不起了才勉強答應,拖了兩天才開始着手,其實他的針線蹩腳極了,可是據說是寨裏最好的一個,怎麽說呢?還是有點沾沾自喜的,雖然是女人的活計,但在此處也算強項。
白塵胡亂穿連着,哥格湊近了連聲稱嘆,“你的手好巧哦!做得真好!得空給我縫件衣裳吧?”
“別說得空,就是得了仙夢教授也不可能,想要衣裳的話,叫兄弟們給你搶個媳婦來就什麽都有了!”
白塵收了最後一針,咬斷線頭,把自己都覺得奇醜無比的荷包遞給哥格,“拿着吧!這是我的收山之作了,以後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別想我再出這種醜!”
“這麽漂亮的荷包哪裏醜了?”哥格捧着荷包愛若珍寶,拴在腰上左搖右晃,自個兒顯擺半天突然愣住,“不行,我得把老三那個搶過來,你做的東西,憑什麽他也有?”
哥格說着要走,白塵一聲惡吼,“你敢搶他的,小心我把你的收回來!他對我救命之恩,我做了謝他的,你要不是大當家,我也不會捎帶着給你一個,再說我也給單某人做過,你敢不敢也去搶回來?”
“那個不算,你如今是八奇寨的人了,過去的事就跟前生似的,現在是新生,一切從頭開始!”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麽?”白塵澀澀一笑,找出那把銀匕首,“這是單某人送我的,既然是新生,那就不必帶着舊物,當日你說過帶我庫房裏另外挑去,現在還算數嗎?”
“肯定算啊!只是我想給你這個!”哥格解下一直戴在腰間的小刀,“你別嫌棄,這個雖然沒有單某人送你的漂亮,但是更稱手一些,防身之物重在實用,他送的太惹眼了,帶在身上反而招賊……”
“但也沒被兄弟們搜去啊!”白塵得意笑侃,倒也接了小刀戴在腰上,如哥格顯擺荷包一般輕搖輕晃,“怎麽樣?我有點山賊的匪氣了吧?得空你教我點兒功夫,來日好跟兄弟們一起下山威風去!”
白塵叉腰作惡相,哥格大笑,拍拍白塵的肩,“你說怎樣就怎樣,改天我親自帶你跑一單去!至于功夫……”哥格皺眉想了想,“我教你暗器吧!你別小瞧這門……”
“我沒小瞧,現在就教吧!”白塵拉了哥格,“我們去院裏練,如果你教得好,晚上我給你弄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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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格使勁點頭,笑眯了眼,此時門外傳來二當家的詢問聲,随即人也進來了,“寨門邊的兄弟逮了一條渾水魚,說是來找一個叫白塵的人,看樣子不象撒謊,只是有消息說骷拉寨幾天前被逍遙候派去的高手滅了,所以這人來得有些巧,做掉還是咋的?”
哥格沉吟一番,“既然摸到寨門邊了,不管怎樣都只能做掉!”
二當家領命要走,白塵急聲喊住,卻也同時犯了難,總不能說那人找的就是自己吧?兄弟們待他不錯,他卻一直假名相欺,突然被人尋來才告知實情,只怕要跟兄弟們有隔閡了……
“我……我其實……”白塵艱澀難言。
二當家莫名其妙,哥格則拉起白塵,“走吧,你其實想親自審審那人,對吧?”
白塵感激又歉疚,卻還是有些為難,不管找他的人是誰,他都不想碰面,只是想以此獲知單朗的情況,但也不是還對單朗抱有幻想,哪怕單朗是真心尋他回去,可是就算沒有玉甸公主,他也不想再去面對單朗的媳婦、單朗效忠的人、單朗的周邊……
比之情感上的滿足,他寧可做個沒心沒肺的山賊,在這兒可以不用忐忑防備,不用巧心算計,不用活得象個見不得光的鬼,那種日子已經過怕了,整整十年都是那般惶惶不可終日,如今回想來都是心有餘悸,再沒有勇氣去重蹈覆轍!
“我不想……我只是……”白塵難以措詞,哥格笑道:“你又想學暗器又想審人,一時不知道先弄哪樣了對不對?”
“嗯?啊,是這樣呢!”白塵一臉難色,卻是為難于別的事。
哥格沖二當家揮揮手,“你先下去,那人給弟棣留着,反正已經掉兜裏了,死活都是咱的菜,去吧!”
二當家嘿笑離去,哥格拉了白塵去院裏,叫人找了飛镖來,先給白塵細致解說,然後示範一二,最後交給白塵自行練習,白塵心裏挂着事便心不在焉,何況手勁腕力的配合又非一日之功,練了不到一刻鐘便有些不耐煩了。
哥格原本抱着手在一邊旁觀,此時上前笑道:“我想到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把那人蒙了眼睛綁到樁子上,旁邊是镖靶,你要是射不準可就把人給射死了,然後就沒得審,或者可以邊練習邊審,都很好玩的,對不對?”
白塵咬唇不語,心裏的滋味百般紛雜,哥格對他太過體貼,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因為沒有相應的東西給予回應,唯一能給的只有真誠了吧?
白塵直視哥格的眼睛,“你不要對我這麽好了,其實你已經猜到那人是來找我,你應該氣我撒謊騙人,而不是幫我說話,甚至替我着想,知道我不願跟那人對上面,所以想出蒙他眼睛的法子,你甚至會找借口離開一下,好讓我審出想知道的事,對吧?”
哥格爽快點頭,“對,所以你等着,我叫人蒙了他的眼睛來給你審,好不好?”
好雖好,但你又開始胡亂所以了,而且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那天在後山已經說得那麽清楚了,你是存心搗亂還是……不,我沒有亂,除了小狼哥哥,我不會喜歡別人!
“好吧,既然你不怪我用了假名字,那就繼續裝傻,反正是你自願的!”
哥格嗯嗯點頭,“放心,我不傻,你也沒有用假名,那人說的是你前生的名字,新生的你叫弟棣,那人不知道,咱不怪他,等會兒你好好審,我去後山弄點野味來犒勞你!”
“等等!”白塵拉住哥格,“你不用回避,你是這兒的大當家,你還說過我們是一家人,兄弟間沒有什麽可隐瞞的,而且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因為我擔心那人以前見過我,完全可能聽出我的聲音,所以請你幫我問他一些事,好嗎?”
“好,你想得很周到,等會兒咱屋裏審去,你想問什麽就寫在紙上,我來發話審問,感覺我象審案的大官,你是主簿在記錄案情,挺好玩的,對不對?”
白塵澀然無語,哥格自個兒笑着去了,很快便帶了人過來,并未強人下跪,反而搬了凳子給人坐着,然後自己也坐到白塵旁邊,看了白塵寫在紙上的問題,清清嗓子才開口問話。
“你說來找一個叫白塵的人,誰告訴你這兒有這麽個人?”
衛平微微詫異,“你應該是這兒的頭,卻蒙了我的眼睛來審問,難道我們以前見過面,而且有仇?”
失策了,白塵暗自懊惱,哥格卻笑起來,“我雖然是大當家,但是尋常人都不知道我的真面目,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官府的緝文上都稱我為八奇寨大匪首,所以蒙你的眼睛是為你好,否則不管你為什麽來這兒,只要看過我的臉,都不可能活着回去了,吶,道理教給你了,現在答我話吧!”
衛平點頭,“如此,多謝了!我來這兒只是嘗試尋找,并不确定那人在這兒,他是我主子的心愛之人,卻因我的失職而獨自出走,現下主子也在四處尋他,若他真在此處,還請大當家網開一面,放他回去與我主子團聚,衛平願以性命相抵。”
哥格贊賞式笑了笑,看一眼白塵的問題,繼續問話,“你的主子是什麽人?”
白塵有此一問,是因為衛平有兩個主子,雖然說他是主子的心愛之人,但是鬼知道真正指的是哪個主子?
“逍遙候。”
只此三個字便讓白塵紅了眼圈,旁人這般說了也當閑,然而衛平是單朗信用的人,現下就如單朗的代言一般,卻不知會怎生解釋單朗的聯姻治國?
白塵提筆落字,哥格繼續代為發問,“你說的那個逍遙候我也聽說過,可他不是娶了玉甸公主嗎?怎麽又跑到我這兒來尋什麽心愛之人?”
衛平默然良久,突然微笑道:“看來我找對地方了,白公子果然在此間,而且幸得大當家多方照顧,甚至替他來問話,只是不知何人謠傳我主子娶了玉甸公主?除了白公子,我主子并無他人!”
哥格另蘸了筆寫道,單某人就是逍遙候吧?誰跟你說他娶了玉甸公主?手上這般寫着,嘴上不忘跟衛平瞎扯,否則容易露餡。
“兄弟們十多天前的确搶了個人回來,本來要給我做壓塞夫人的,知道是個男人後,我很生氣,可是太漂亮了,又舍不得殺掉,打算留下來觀賞養眼,誰知讓他跑掉了……”
哥格說到這兒就被白塵輕扯一下,于是看一眼白塵寫的,心裏雖愣着,嘴上卻毫不含糊照着白塵的意思瞎扯。
“當然他是跑不掉的,逮回來後還沒來得及教訓他就吐血吓人……”
“怎麽可能?”衛平驚疑道:“他雖中了一種毒,但不至于平白吐血,除非遭遇急情之事……”
“對啊!他說被戀人抛棄了,所以我才奇怪你主子為什麽還來尋他,不管有沒有娶玉甸公主,既然抛棄了,又何必再來尋人?”
“不曾抛棄,自有他以來,我主子才算得了生趣,若無要事在身,我主子不會與他有片刻分離……”
“你說得再好聽都沒用了,看在他那麽漂亮的份上,我才會應了他說的事,還以為要親自跑一趟呢,誰知逍遙候派人來了,那就省我一樁麻煩,你拿了遺物回去複命吧,不殺你了!”
“遺物?”衛平怔然,“他……怎麽會?不是要下月……若真是去了,還請大當家容我去墳前祭告。”
衛平半跪以求,哥格目光征詢白塵的意思,然後故作惋嘆,“我比你還望他有個墳,那麽漂亮的人卻那麽倔強,不許他割腕什麽的,他幹脆跳崖了,萬丈深淵哪兒尋去?”
哥格起身,把銀匕首塞進衛平的衣服裏,“據說這是他戀人送的,你拿回去交差吧!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再敢摸進來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哥格拍拍衛平的肩,叫人領了衛平,“喂他吃一顆笑笑醒,放他回去吧!”
衛平也不掙紮,任人押走了,哥格輕拍白塵的肩,“別難過了,或者我帶你找單某人去?”
白塵搖頭,哽咽喃喃,“衛平的左臂沒了……”
“嗯,可能是失職的懲罰吧!也可見單某人真的希望你回去,你要是放不下他,我真的可以帶你去找他,那個叫衛平的吃了笑笑醒,兩個時辰後會昏睡個三五天,醒來就不記得進寨子的路了,所以不可能帶單某人來找你,而你真正想問的事情剛才都沒問,我帶你找他問清楚,好不好?”
白塵遲疑半晌,最終搖頭,“算了,問清楚又能怎樣?他已經為我吃過太多苦,就算在一起的時候,我也無數次猶豫要不要繼續下去,因為帶着我就會有太多麻煩,雖然說過要一起努力掙個美好的将來,但是還未起步就遭到致命的阻撓,繼續的話,死我一個還好,恐怕會連累他也跟着遭殃,甚至會連累他的家人,那些人裏有我的恩人,當年要不是他二哥舍命相救,我早就死了,何況他們也以為我四年前就死了,所以還這樣吧,白塵也死了,活着的是八奇寨的弟棣,這樣最好。”
白塵面上帶笑,眼中卻淚流不斷,哥格皺眉想了想,伸臂将白塵攬進懷裏,“讓我抱抱你吧!你把我的心都哭疼了,害我也好想哭哦,所以我們抱在一起吧!這樣就看不到對方的臉,想哭得多難看都行,好不好?”
白塵一下就笑出來,心底那些悲酸驟然淡去,雖不想借力于他人的懷抱,但這懷抱太似那人,且容他依賴片刻吧……
小狼哥哥別怪我,喜歡你不假,日夜想念你不假,但是跟你在一起總是被迫作假,有太多外在原因令我不能真實而活,唯獨在這兒,我可以放任真正的我,所以別怪我不回去,因為我從來自私,亦如我曾為一己之願而滅絕萬千性命,這樣的我,早就不配與你一道幸福,所以別找我了,白塵已死!
願你忘了我,我也會嘗試忘記你,唯有遺忘能令彼此重生,因為我們共同的前方從來沒有光明,并肩而行的話,死路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