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濟善堂的開辦者是單朗的二哥,真正主事者卻是原慶王妃朱敏玉,一個柔善而能幹的女人,主管濟善堂十年以來,一應事務井井有條,所收留的孤兒或為仁善之家領養,或薦予高府學堂作弟子,最後也都各得善歸。
單朗也算濟善堂出身,雖然呆的時間不長,但也曾受過朱敏玉的照顧,此次奉旨閑居京城,自然要來探望一番,也算是給小活寶介紹個走動的地方,否則老悶在家裏,自己又因惠王之事不能作陪,簡直是把小活寶扔在異地他鄉獨自捱受,所以帶他來濟善堂認個門,以後悶了也多個走處。
單朗先帶白塵去看了自己住過的房間,然後才回到前廳喝茶,朱敏玉親自做了不少點心來,林霄吃得最歡,只說點心有家的味道,又說自己也是孤兒了,可惜年齡太大,否則一定住進濟善堂來,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點心……
說到點心,林霄想起候爺的夫人來,“她真的是玉姨的堂妹嗎?”
朱敏玉點頭,林霄嘟嚨,“一點不象哎,她很壞的,還罵我是狗,罵白塵是……”
“你不吃可就被我吃完了!”白塵攬過點心盤子,原是阻止林霄背後诽議她人,林霄則當真了,又不敢當着單朗的面跟白塵搶,所以很委屈地看着衛平,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衛平溫言笑哄,“你已經吃了不少,等會兒不吃晚飯了嗎?”
“可以不吃晚飯嗎?”林霄變相賴皮。
衛平笑而搖頭,林霄委屈地哦了一聲,嘀咕,“白塵那麽喜歡候爺,候爺卻不關心白塵,也不怕他吃多了點心吃不下晚飯,還沒有衛大哥會關心人……”
“這樣好啊!你別喜歡我了,喜歡衛平去吧!”單朗把點心盤子放到林霄面前,“只要你乖乖喜歡別人,我請玉姨再做些給你帶回去吃。”
“我不會為了一點吃的就背叛我的喜歡,我要象白塵那樣有骨氣,只是我做不到忍讓,方才在家裏,候爺的夫人動辄就出口傷人,白塵總是一笑置之,要我象他那樣,我做不到,所以我已經不想做候爺的妾了,我要象白塵那樣,雖然沒有夫人的名頭,但是言行舉止比夫人還夫人,咦?我好像有點自相矛盾,哪兒的問題呢?”
林霄看着衛平,顯然已經把衛平當成他的解憂寶了,衛平不負信任,笑道:“你自認不懂忍讓,卻将其當作夫人作派的法寶,矛盾的便是這一點,又說白公子更象夫人,那是因為你少提了一點,白公子是寬懷予世……”
“我沒有寬懷。”白塵看向朱敏玉,“玉姨前番跟我說那些話時,我便是惡意相對,只因我不懂得如何接受他人的好意,假如單朗的媳婦似玉姨這般性情,我同樣會冷眼相待,因此不是寬懷,甚至是不屑與之,其實玉姨前番說得不錯,我不該無視她人的不幸,之所以不準單朗休妻,卻是為大局所慮,林霄也知道的,皇上不會允許單朗休妻。”
林霄附和式點頭,單朗沉色悶聲,朱敏玉歉意道:“我前番欠缺考慮了,何況聖意是一則,慧珍自己的執念也是入魔一般頑固,其實她迷戀夫人的名頭更甚于候爺本人,忠言于她無效,我已經不想再勸她了。”
白塵默然,單朗早就不耐煩了,“她要怎樣随她,我現在要吃飯!”
“很快就好。”朱敏玉含笑退下,顯然要親自去做,白塵跟去幫忙,林霄跟了兩步又坐回去,尴尬道:“我跟習慣了,其實我不會做飯,不過我有個法子能讓皇上同意候爺休妻……”
Advertisement
“我要怎樣也是我的事,不要你多嘴!”單朗不耐之極。
林霄努力崩出笑,最終卻癟了嘴,輕扯衛平的衣袖,“候爺不聽我的主意,你聽聽好不好?”
衛平看了單朗一眼,然後把林霄帶到外面,“說吧!”
林霄左右看了看,悄聲笑道:“我的主意名為休妻,其實是讓她自請休書,玉姨都說她迷戀夫人的名頭嘛,我知道嘉義候很喜歡她,皇上也知道,所以想辦法讓她喜歡上嘉義候,嫁過去她同樣是夫人,然後就皆大歡喜了不是嗎?”
林霄得意的笑,衛平輕撫小孩的頭頂,“你這主意不錯,可是就象候爺不準你喜歡他,你卻依然喜歡那樣,我們又怎能主使他人的喜歡與否?”
“我就是随便一想嘛,又不一定實施。”林霄有些委屈,把衛平拉到更僻靜處,還是左右看了看,依舊悄聲道:“我要跟你說個秘密,其實我不怎麽喜歡候爺了,以前都不知道我是這麽三心二意的人,現在才知道我不但輕浮,我還有點傻,因為我到今天才反應過來,我其實只是羨慕候爺,想象他那樣有一身好武功,而且什麽正事都不幹,還能得到皇上的喜歡,一年到頭跟個游俠似的外面逛一圈回來,皇上還請他吃飯喝酒,他真的太逍遙了,我是羨慕,不是喜歡。”
林霄說着就已羞紅了臉,慚愧所至,衛平呵呵笑,輕摩小孩的頭,“你不輕浮,只是有些懵懂罷了,倘若你能把這個秘密跟候爺或是白公子分享的話,他們必定會欣然而輕松,也會更加高興交你這個朋友,尤其白公子,一面不舍你的情義,一面又不忍你私情受挫,所以你的秘密最應該跟他分享。”
“我也想啊,可我怕他覺得我是輕浮浪子,然後不屑跟我結交了……”
“不會的,我說了他只會欣然輕松,相信我好嗎?”
“嗯!”林霄拉起衛平回屋,此時飯菜已經上桌,白塵笑顏招呼,卻聽林霄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我不喜歡候爺了,你們不要覺得我輕浮,我只是弄明白了我對候爺的喜歡是朋友那種,之前想做候爺的妾只是一種結交方式,因為候爺一般不理人,甚至看都不看人一眼,除了做妾,還有什麽辦法能交上朋友啊,對不對?”
白塵和單朗都有點發愣,衛平暗裏苦笑,你這秘密跟剛才那個不太一樣啊,好在沒有脫離大意,只是我不能表态罷了。
林霄得不到答複有些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輕浮的,你們不要抛棄我,好不容易才交上朋友,我以後再也不輕浮了,我錯了,你們原諒我……”
林霄急哭了,白塵不及勸慰,單朗就塞一碗飯給林霄,“你不輕浮,只是哭得吵死人了!再不收聲,以後不罩你!”
林霄一下就破涕為笑,接過飯碗坐到白塵身邊,“你有沒有欣然輕松?”
白塵莫名其妙,又聽衛平噎着似的咳起來,于是有些明白了,挾一筷菜給林霄,“你是很貼心的朋友,我不止欣然輕松,我還受益非淺,為了想要結交的朋友,你能伸能屈,當得起忠于情義的大丈夫!”
林霄受了誇獎,激動得滿臉放光,飯後就拉了白塵去逛夜市,單朗很滿意林霄的省悟,所以放任林霄拉着白塵在前頭亂跑,自己則跟衛平在身後跟着,聽衛平說起嘉義候的事,單朗冷笑,“我年幼時倒也算計過不少人心,卻從未替人謀過福利,何況嘉義候只是被朱慧珍的外相所惑,近身了解的話,只怕他避之不及,似他那般柔和軟善之人,縱是我也不忍心他摧折于朱慧珍手下。”
“是。”衛平不便再多言,候爺娶朱氏,表面是受命于兄長,其實是遵循聖意,皇上亦知朱氏狠毒,嘉義候乃是帝師之後,性情溫良如玉,朱氏不堪匹配,所以默授候爺兄長先嘉義候之前而定下朱氏,以此絕了嘉義候提親的念頭,誰知嘉義候思慕至今,因此皇上絕不允許候爺休妻,在嘉義候徹底絕了念頭之前,朱慧珍都不會有自由之身。
衛平暗裏喟然,卻聽單朗笑道:“你有閑心顧管他人,不如早些把你定下的媳婦娶回來,否則夜長夢多,當心她被別人拐跑了!”
衛平無語,虧他之前還說林霄只是懵懂,其實他于私情喜惡又何嘗明了?定下的媳婦麽?那只是對方有意,候爺也說不錯,他也就應下了,認真說來,應該是候爺替他定的吧?也虧得候爺說不曾為人謀福利,這不就是麽?于他所謂的未婚妻而言,應是福利吧?于他……只是很糊塗罷了。
但是定下便不可反悔,衛平三日後就去了未婚妻家商量婚期,單朗那邊依舊是忙于惠王的事,之前衆臣的聯名上奏只是起到緩和作用,皇上默然罷議,卻不再派人訊問惠王,反而是玉甸王子的提審越發頻繁,這不是好兆頭,雖不可惡意擅揣,但是授罪與誅的端倪已現,惠王的情勢不容樂觀!
單朗一走,白塵也準備出門,玉姨在京城應該有些門路,或許能尋到探望惠王的可能,可惜單朗不幫他,否則何必去麻煩別人?
“你要去哪?”林霄追着白塵,“我們一起……”
“不行,我要去辦大事……”
“那我更要跟去了,候爺交待過我,衛大哥不在的時候,我就是你的護衛!”
“你又沒武功!”
“你也沒有啊!”
“我又不做別人的護衛!”
“那我做個跑腿的總行吧?”林霄拉着白塵不放。
“你別拽我,衣服都被你扯亂了,就算要跟去……”
白塵頓住,林霄也愣愣不動,因為大門邊的宣唱聲堪比驚雷,“聖旨到,林霄接旨!”
直到太監宣旨走人,林霄還傻跪在地上回不過神,他已經不喜歡候爺了,為什麽還把他賜給候爺做妾?
“我那天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
“你又沒跟皇上說,況且這事來得突然,恐怕另有蹊跷!”
白塵拉起林霄回屋,還沒進東廂院門就聽身後一聲恭喜,然後是朱慧珍扶了丫頭的手過來,“林公子可算得償所願了!”
“我才沒有……”
“回屋!”白塵幾乎惡吼,不令林霄駁言出口,心下已将今日之事猜了個大概,不是這女人作怪才怪!
朱慧珍得意冷笑,“白公子好像不高興啊?林公子屈尊交你這個朋友,如今他受了皇家恩賜,納娶之日還會有賞賜無數,白公子不該為朋友高興嗎?”
“高興!我很高興!”白塵切齒冷笑,“你知道什麽叫一步走錯,滿盤皆輸嗎?又或者你是突發善心,甚至突然想開了,覺得單朗怎麽都不喜歡你,那還不如做個真正的賢良,先替單朗納個出身好的妾,禮成之後,你就退位自讓,請求單朗扶正妾室,可惜你做不到這一步,否則單朗即便不喜歡你,也會有些欣賞,不過你倒是幫了我一步,林霄是我朋友,而且輕私重義,他會幫我得到夫人的名頭,你信不信?”
朱慧珍惶惑而驚疑,林霄也一臉困惑,拉着白塵的手搖啊搖,“你別賣關子啊,我要怎樣才能幫你得到夫人的名頭,你教教我呀!不然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還有啊,我只知道衛大哥出門了,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你告訴我好不好?”
白塵笑,“你這兩個問題跳得太遠了吧?而且壞人就在面前,所以回屋再告訴你!”
林霄嗯嗯點頭,朱慧珍疾聲喝止,“你只是男妾,雖然還沒行禮,但是以聖旨為準,所以你跟我走,我要教教你該守的規矩……”
“我才不學!別說你,只要有白塵在,就是候爺的話,我都未必聽,因為候爺只能拿來擋壞人,一點都不善解人意,所以我只聽白塵的!我們走!”
林霄避鬼一般拖着白塵跑,朱慧珍氣得喚人看打,這次她可是帶了十個仆役而來,除去四個丫頭,剩下的六個男仆可不是吃素的,現下就是大用場!
仆役聽令上前,林霄吓得蒙了眼睛,白塵把人護在身後,抽出哥格送的小刀,“想死的都上來!否則都給老子滾開!”
仆役們都傻了一下,除了白塵的兇樣真的駭人,還因為這麽好看的人竟然說出那麽粗魯的話,超乎人的想像啊!
朱慧珍也愣了一下才回神,“你……你竟然身藏兇器?”
白塵冷笑,“這是防身利器,你敢縱奴作惡,我就敢自保殺人,到時它才會成為兇器,但是不會成為呈堂證物,因為我是為了保護皇上賜給逍遙候的妾不被夫人所害,才會持刀殺人,到時皇上還要嘉獎我呢,你信不信?”
“你……你……你卑鄙!”
“夫人太客氣了,應該加上陰險二字,但若對方是好人,我會是最善良可愛的哦!”白塵調皮一笑,林霄則在強調式使勁點頭。
朱慧珍氣得揮手喝令,“他不過持兇唬人,你們拿住候爺的妾便是!”
衆仆再次上前,白塵虛劃一招,這是看單朗練劍時學到的架式,雖然不抵用,倒也真的挺能唬人,衆仆再次定身。
朱慧珍氣得臉青眼紅,白塵冷眼掃視衆仆,“你們若想死得痛快,盡管上來,不然就等單朗回來給你們一個生不如死,或者現在立刻滾,回去好好想想你們真正的主子是誰!”
衆仆齊齊抽氣,驚惶退下,朱慧珍頓足疾呼,可惜沒有一人回來,氣得她指着白塵半天說不出話。
“你也回去消消氣吧!我早就說過不會跟你鬥,雖然你總是幹些壞事,但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我再陰險卑鄙也不忍心針對你,否則你那些小伎倆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只是憑空添了不少麻煩而已,就如之前你說想讓家中二老知曉你幸福,所以不惜制造幸福假相那樣,我在當時就問過你,真相揭穿那天,你要怎麽收場?如今我還這樣問,你這三日奔忙終于把林霄變成單朗的妾,但你問過單朗的意思了嗎?皇上親口賜許他都拒絕了,你背着他搞出來的這個麻煩,我不知道你要怎麽收場,所以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白塵說着就長嘆一口氣,拉着林霄進了院門,朱慧珍呆若木雞,聽丫頭輕喚才醒過神,奈何身子不屬于自己一般,非但動不了一下,甚至感到一種死亡般的陰寒,已經穿上皇家賞賜的狐裘了啊,為什麽還這麽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