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讓人生不如死很簡單,要人死而複生也不無可能,但是要一顆生不如死的心再次開朗起來,難如登天。

獲救歸來的林霄不言不動,昏迷中的痛苦也只表現為緊皺的眉頭,醒來後則沒有一絲痛苦,眼中空洞得靈魂都消亡了一般……

白塵對此無能為力,只有交給耐心且溫柔的衛大哥,真正能拯救人的只有愛,不是麽?

“走吧!”單朗拉起白塵,今日是除夕,皇上特令逍遙候攜白塵赴宴宮中,算是皇家的特別賞賜吧?出身低微的人憑着一計陰謀鬥敗了出身高貴者,非但了結了皇上心頭的難事,也為自己掙到了無上的榮光,一介男寵竟也堂皇出席皇家除夕宴,自己想來都諷味十足!

“很無聊吧?”單朗給白塵搛菜,低笑道:“宮裏過節就這樣,除了歌舞還是歌舞,煙花都沒得放,不過我哥夫做皇帝時帶我二哥放過,那真是一場煙花盛會,京城的百姓都跟着沾光了,你呢,想放嗎?”

白塵搖頭,在桌下輕捏了單朗的手,意即此是宮宴,不要悄語私話,單朗反握住白塵的手,繼續私語,“你太緊張了,你瞧鳳步鳴那家夥輕松閑常的樣,說他前幾日還在天牢呆着都沒人信……”

“他到底是國姓王爺,我能跟他比嗎?”白塵偷眼環視,“哪位是慶王?”

“他從不參加節下的宮宴,不過罷宴後,皇上會去他那兒,十年都是如此。”

白塵點頭,随即發覺上首有異樣,微擡頭一看,竟是皇上朝這邊投來意味不明的眼光,白塵下意識從單朗身邊挪開一點,動作很細微,但只是他以為,因為身邊有不悅的氣息生起,微微側目一看,單朗果然一臉受傷兼愠怒。

白塵暗裏長嘆,不自在地稍微挪近一點,“還要多久才散席?”

“不知道。”單朗明顯在賭氣,白塵暗自苦笑,再次悄悄握了單朗的手,只是如此便讓單朗眉頭舒展,小狼哥哥真是容易滿足的人啊!他卻是貪心不足似饕餮,擁有了小狼哥哥的愛,還妄想有一個光明而安定的永久,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心,會遭惡報吧?

譬如罷宴後,皇上單獨召見,可算惡報?

“草民白塵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擡起頭來!”皇上踱到白塵身邊,二指托起白塵的下巴,審視般看了片刻,輕笑道:“你若不為單朗所有,必能做到一方頭牌,朕為帝之前的封地便在堋州,也曾喬裝去過望春館,彼時館中有個叫雪玉的紅牌,擅詩詞歌賦,精于琴棋書畫,你之花名也有一個雪字,卻不知你擅長什麽?”

“回皇上,草民愚昧卑賤,身無所長。”

“如此說來,你是徒有皮相?或是說,你憑此一點便占盡逍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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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惶恐。”

“你若當真惶恐就該自請離去,或以為僅憑昨日之事就能邀功請賞,要朕封你個夫人麽?”

“草民不敢,昨日之事也是候爺信托而為,能替皇上稍釋疑難,乃是草民之榮幸,不敢妄求封賞。”

“朕若一定要賞你呢?”皇上放開白塵,坐回榻椅上微微擡手,“起來吧!果如衛平所說,你聰明擅謀,應對得體,只是你之出身實在不堪,若依私情而論,朕該許予成全,可是逍遙候不僅是朕的得力臣子,朕還視他為子侄,今日宴中你也看見了,衆多王侯身側都是良人與坐,其間真正恩愛者寥寥無幾,但是恩愛未必般配,你若成了逍遙候夫人,朕也會臉上無光,何況你曾混跡風月場中,所謂的恩愛不過露水情分,據朕所知,你在蜀州時便借酒示意惠王,繼而得入靜室與他單獨相處,可見你并非貞于逍遙候一人,朕又怎會扶持一個心猿意馬的逍遙候夫人?”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偏您是皇上,我半句駁言也不敢有,只是您不該小瞧了小狼哥哥。

“草民叩謝皇上教誨,只是候爺既是皇上的得力臣子,必定擅思敏行,若真會誤于虛妄假相,甚至溺于露水之情,恐怕當不起得力臣子之名,所以應是皇上謬贊了,草民替候爺惶恐。”

“你看似怯弱,實則狂妄,否則怎敢反将了朕一軍?明着替他推謝贊譽,暗裏是說他眼光不錯才會看上你,玩了一手漂亮的以矛攻盾,同時以退為進,勢必要朕封賞于你,白塵,你果然工于心計,城府頗深,此非妓館生涯所能練就,朕倒有些好奇了,怎生經歷才能讓一個十六少年如此老成?”

皇上再次踱到白塵身邊,語氣雖隐含笑意,卻有寒氣傾瀉而出,從上至下将白塵罩于死靈般的陰寒之中——皇上不是好奇他的經歷,而是疑心他的身世。

“回皇上,草民過往所歷實在卑俗,不敢禦前漫言,有辱聖聽。”

“你祖籍何處?”

很突兀的問題,但是不能遲疑,“回皇上,草民祖籍豐州。”

“因何流亡他鄉?”

“回皇上……”

“直說便是!”

“是。”白塵略略遲疑道:“自草民記事以來,便是随父四處謀生……”

“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易英成。”

白塵聲音哽咽,言畢已然含淚,卻聽頂上一聲冷笑,“你父姓易,你卻姓白,難道你不是易姓子孫?”

“回皇上,家父是為祭念之故,才讓草民随了母姓。”

“如此也罷,朕還想着能從你的祖歷上尋點由頭,但是豐州不曾有過易姓的出息子弟,因此是你祖上少了功德,不是朕不予榮耀,否則還能追表一二,以此掩過你的不堪,于今看來,你最多只能做單朗的妾,但你自願脫出的話,朕會助你在京城開店營生,據朕所知,你想做妓館紅牌,與其夜夜付身他人,不如自主做老板,如此便不懼色衰遭棄,也能雅客一般受寵于單朗,來日緣盡情淡,你也有營生傍所,不至于晚景凄涼,此是你昨日那番作為的功賞,不必叩謝了,領恩即可。”

“謝皇上,草民願在京城開店營生,只是不想開妓館……”

“你只能開妓館!”

“如此,請恕草民不能領賞,願做候爺名下男寵一名,無有任何名分,來日遭棄也無悔,不然便只求一死……”

“你威脅朕?”皇上捏起白塵的下巴,怒氣伴着冷光直直地刺進白塵眼裏,沒有收到應有的惶恐,只看到一雙含淚的丹鳳眼裏隐着類似同情的悲哀……

“你想死麽?”皇上甩手的同時也甩出一記耳光。

白塵歪倒一邊,卻很快俯首拜道:“皇上息怒,草民不想死,但也不想皇上煩難于臣子的家事,草民雖不堪,卻也懂得舍生取義,皇上濟養天下,萬民理當奉主唯恭,區區賤命本不能回報皇恩萬分之一,但是一死能令皇上稍許寬懷,草民雖死猶榮,只是懇請皇上賜教周全死法,以免候爺誤會草民是被皇上賜死,屆時雖不會有礙君臣之儀,但是或許會損傷皇上所說的叔侄情分。”

皇上久不作聲,半晌才揮了揮手,“下去吧!何時死,怎麽死,朕會着人告知,在此之前,你都必須居留京城,不許在單朗公幹時糾纏随行,退下吧!”

“是。”白塵跪禮退了出去,在門邊碰上了嘉義候,昨日只是匆匆見禮便回避,此時正面碰上倒有些莫名的愧意,這人誤于表相而單戀朱氏,最終卻被他揭出真面,雖是義行,未嘗不是傷人之舉。

白塵依舊匆匆行禮便要走,卻聽嘉義候低聲說了一個謝謝,白塵頓住,又見嘉義候目光柔和而誠摯,白塵頓覺釋懷,點頭致意而去。

回到府宅後,白塵先去瞧了林霄,然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單朗已淨身出來,一面遞着擦頭發的帕子,一面笑問皇上都說了些什麽。

白塵久不答話,替單朗擦幹頭發後才蜷進單朗懷裏,勾住單朗的脖子不停索吻,單朗先時熱烈回應,然後才覺不對勁,“怎麽了,感覺你突然好愛我的樣子?”

“我本來就愛你!”白塵小嗔一眼,随即輕嘆,“我覺得皇上很可憐,他不過三十四五吧?鬓間卻有銀絲一二,眼底更有寂寥無數,心上有人,卻不得那人全心,亦如你只一心愛我,我卻尚有他念,皇上說我心猿意馬竟是真的,只是此意非彼意,我予你的愛并不純粹,因為我不是那種單純為愛而活的人,林霄是,你也是,其實皇上也是,你們都會為了心中所愛付諸一切,我則是有所保留,不然我該如你曾經所說,跟皇上坦白一切,而後或死或逃皆是為愛所為,但我做不到那般純粹,魚和熊掌都想要,最後怕是兩者皆失……”

“不會的,不管怎樣,你始終有我,還有不管皇上跟你說了什麽,你都只能聽我的,當然我不會慫恿你蠻幹,只是他肯定說了很多難聽甚至動搖你的話,但是如你所說,他真的有點可憐,長年獨守宮城,偶爾私會心上人竟似偷*情一般,時日久了,怕是有些見不得他人恩愛和諧,性子終是有些扭曲了吧?咱們體諒他一些也未嘗不可!”

單朗說着就笑,輕摩白塵的肩背,“你不知道,他原是寬和至溫情的人,酷似衛平的與人為善,跟他相處的人莫不覺得如沐春風,四年才開始變得有些怪異,比較直接的聯系是,那一年,我埋了金蒙王孫,他好像比我還傷心似的!”

單朗哈哈笑侃,白塵心頭閃過一絲疑窦,“你知不知道慶王回絕皇上的真實原因?”

“你也察覺了?”單朗把白塵抱到床上,“我們邊做邊說吧!”

“不要!”白塵雙手推拒,“今晚要守歲,不能做那事,或是一定要做那事,你才願意跟我在一起?”

“當然不是,只是怕你無聊嘛!”單朗讪笑,搬些果點在熏籠邊,除去白塵的外衫,把小小的人兒擁在懷裏,“我們就這麽說話到天明,除了閑聊他人的麻煩事,還可以交流一下那種事的心得體會……”

“這個就免了!”白塵微紅了臉,懶散而舒服地偎在單朗懷裏,張嘴接住單朗喂來的花生,繼續之前的疑問,“你查到慶王回絕皇上的真實原因了,對吧?”

“不能算查到,只是一些零散線索的拼湊,本來早就想告訴你,又怕你聽了難過……”

“你不快點說出來我才難過!”

“小猴急!”單朗親親白塵,正色道:“當年滅金蒙時,皇上密令追兵緝拿你父王,本意是想拿你父王代替你爺爺,好叫慶王得報先仇,但他并未問過慶王的意思,其實慶王不好父債子償這一口吧?這是我瞎猜的,比較有把握的只有一點,比之先仇,慶王更在意舊恩未報,他曾受過一人的活命之恩,後來那人因得罪權貴而逃亡異國,并且做了異國大王子府上的管家。”

單朗說到此處便頓住,白塵已經呆滞,“你……你是說……帶着我逃亡的管家其實是慶王早年的恩人?”

“不是我說,而是我查到的确切線索,原本有兩個可疑人選,一個叫易英成,一個叫洛英成,兩人的祖籍都在豐州,而且是少為人知的好友,也都在十四年前遠走他鄉,慶王只知他的恩人叫英成,不知具體姓氏,後來大概查到恩人姓洛,也查知恩人做了金蒙大王子的管家,卻在金蒙亡國時被皇上的追兵緝殺至生死不明,如此便令他報恩無門,但又不能因此怪怨皇上,畢竟皇上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白塵點頭,“我就猜到皇上肯定做了不自知的錯事,慶王是不想皇上負疚才不道明實情,可他不知道管家當時沒死,而是帶着我逃亡了嗎?”

“大概知道吧!否則不會關注我尋找金蒙王孫的事,他是想順便查知恩人的下落,皇上則以為他關注的重點是仇人之孫,所以我埋了金蒙王孫那年,皇上才會懊惱至變了性情,慶王也懊惱得大病一場,只是兩人氣的不是同一件事,可見缺乏交流的後果有多嚴重?咱們不要學他們,啥事都要及時交流才能無礙實事,譬如你喜歡我從前面來還是後面?”

白塵原本滿心郁悶,此時卻哭笑不得,“我喜歡壓着你來,你幹嗎?”

單朗恍悟,“原來你喜歡我從下面把你往上頂……”

“不是!你幹什……不……不要……”

由得你才怪!你不要才怪!不把你做到睡着,你就可着勁的勞心費神,不知道我會心疼嗎?我想要你做個快樂的小孩啊!

已經很久了,沒讓你真正的開懷一次,我很慚愧……

大匪道會做得比我好吧?我很嫉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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