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除夕将近,家家都在歡喜備節,京城也是萬戶歡騰,街上都挂了紅燈彩幅以示吉慶,二十八這天,家家更是窗花年畫的賽着貼。

白塵對于春節一類毫無興趣,每年只有清明中秋兩個節下會稍事應景,棄鄉別居之人尤其害怕團聚的節日,何況歸鄉也是無人可聚……

“我們上街吧!買些年畫回來貼!”林霄興興建議。

“你去吧!我不想……”

“陪我好不好?過去三年我都一個人過節哎,好不容易有朋友了,而且就跟家人似的,所以不要冷冷清清過節了好不好?”

林霄又開始撒嬌,白塵無可奈何,轉念又覺得弄喜慶一點未嘗不可,昨日得了确切消息,惠王已經出了天牢,暫居宮中別苑,參加了宮裏的除夕宴後,大概會判入宗司處思過,這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了,也算喜事一件,值得慶賀的吧……

白塵強打精神,陪着林霄出了門,本想叫上衛平,可是林霄不準,“明日是他生辰,我想買個極好的禮物送他,給他看見就沒驚喜了,還有你要幫我參考哦,究竟送他什麽好呢?”

“直接送他銀子吧!叫他喜歡什麽自己去買。”白塵不是瞎說,衛大哥整個人都無欲無求的樣子,所謂與人為善的信條,不過淡漠塵世罷了,世間俗物不會在他心上。

林霄對于白塵的建議倒也認真想了一下,然後愣了又愣,“我覺得光送銀子不行,還要弄個漂亮的荷包裝起來,所以我們去買漂亮荷包好嗎?”

“那會讓他困惑你究竟是送銀子還是送荷包?”白塵話雖如此,倒也跟着進了飾物鋪子。

林霄一邊挑選,一邊紅着臉笑,“我其實想把自己送給他,可是有點拿不出手,如果我有你這麽漂亮,有你這麽勇敢,有你這麽聰明,有你這麽……”

“這個好嗎?”白塵拿起一個绛色荷包,上頭用黑絲纏了金線繡着一對錦鯉,喜慶又不失穩重的感覺。

林霄兩眼放光,“我好喜歡啊!不如你買了送我好不好?”

“本來沒有不好,可惜不管怎樣的荷包我都不會再送人了,總之你來晚了,我只能說抱歉。”白塵放下荷包之前輕摩一下,不知八奇寨的兄弟們過得怎樣?應該也在準備過節吧?寨裏也會布置得歡樂喜慶嗎?年夜飯會吃得開心又熱鬧吧?哥格酒量不錯,酒品也好,醉了也是那樣燦爛的笑……一直笑出淚……仍在笑……

“你怎麽了?”林霄輕拐白塵一下,随即歡呼,“糖人小車過去了,你幫我把荷包買下來,我去買糖人!”

林霄話音未落就沒了影,白塵只好買了荷包在鋪門邊等着,可是久不見林霄回來,尋到糖人攤上也不見,正郁悶又惱火,卻見旁邊小巷裏奔出兩個人,嚷嚷瞧見綁匪白日掠人了,白塵不及細問就往巷裏跑,那兒沒有林霄,只有地上的糖人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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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是綁匪幹的,就算是,也恐怕綁錯了人!白塵急急回了府宅,直奔衛平的房間,進門就把那個荷包扔給衛平,“這是林霄送你的,他現在被人掠走了,你先設法尋人,我去找線索,半個時辰仍無消息你就報官!”

衛平領命而去,白塵則直奔西廂,一路大聲喊着朱慧珍,驚得一衆仆役或愣或逃,當然也有暗暗指路的,白塵不及道謝,直奔側院小花園。

朱慧珍早就聽見呼聲,不及發怒就見白塵沖了過來,先是驚了一下,随即厲言喝斥,“你好大的膽……”

“廢話少說!你也知道他們綁錯人了,立刻叫他們放人……”

“你胡說些什……”

“朱慧珍!”白塵急得心火亂竄,一手揪了朱慧珍的前襟,一手抽出小刀抵在朱慧珍脖頸處,“不要逼我殺人!要麽傳話放了林霄,要麽告訴我林霄被綁到哪去了!別說不是你幹的,但你現在也知道他們綁錯人了,所以照我說的做,立刻!現在!”

“你……你瘋了!”朱慧珍吓得面無人色,此時的白塵根本不是人,惡魔一般令她恐懼。

“瘋了的是你!”白塵把朱慧珍推在地上,“我不會殺你,但是林霄少了一根汗毛的話,朱慧珍你聽好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白塵說着就放回小刀,吼過一個仆役,“你若知道林霄的在處,立刻傳話叫他們放人,若不知道,立刻去禮部把單朗叫回來,你再愣下去,我殺了你,信不信?”

仆役轉身就跑,白塵轉而怒視朱慧珍的貼身丫頭,“你也不想活了,協同主子串賊綁人,現在替主子傳話放人還來得及,否則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丫頭跪地哭求,“白公子千萬息怒,夫人怎會串通綁匪?奴婢也很冤枉……”

“你不冤!冤的是林霄!”白塵不令丫頭辯白,轉視朱慧珍,“你真是走火入魔至喪心病狂!別說今日之事不是你幹的,綁匪不會無端下手,林霄早就家破人亡,綁個落魄子弟鬼給贖金?他們為什麽會綁錯人?因為你交待他們綁一個穿着白衫從這府裏出去的少年,可惜唯有今天我沒穿白色,這一點你沒料到吧?可是你要做這天大壞事就該多些交待,你大概連我的名字都沒跟他們說吧?但你一定交待他們下狠折磨我,怎麽屈辱怎麽來,弄死了也不關他們的事,對吧?”

朱慧珍哆嗦不已,實在是被白塵先前要殺人的樣子吓壞了,靠着丫頭的攙扶才能勉強站住,正要反駁白塵的話,卻見夫君不知何時就到了園門邊。

單朗把白塵攬在懷裏,“別擔心,我已經叫人去找了,很快會有消息。”

白塵搖頭,“不是快慢的問題,林霄膽子小,這次不管怎樣都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傷害,他曾說他有很長一段時日都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被人碰到,甚至害怕被人看到,總覺得那些人都在議論他父親的事,不然就是想欺負他,他父親被斬首後,他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欺負得很慘,我猜,跟我那時差不多吧,所以他才害怕被人碰到,現在又遇到類似的事,他會再次跌入惡夢……”

“不會,他有朋友了。”單朗抱起白塵,冷瞟朱慧珍一眼,“你一直在自掘墳墓,若想死得痛快,自己去投案吧!”

“妾身冤……”朱慧珍頓住,因為夫君已經抱着那人飛身離去,一句話的時間也不肯給她,半絲機會也不曾有過,當真冷情至絕!

但是就此罷休麽?朱慧珍切齒冷笑,悄聲吩咐丫頭一番,然後獨自回了屋,不管怎樣,需要投案的不會是她!

東廂屋裏,單朗悉心勸撫,奈何白塵無法安心,直到影子回報說找到林霄了,且正在回來的路上,白塵才肯坐下來,又聽影子跟單朗說着他不太明白的暗語,不由冷笑,“既不方便讓我知道就別處說去,可惜我已經猜了個大概,但你以為林霄回來了,我就會放過你媳婦嗎?告訴你沒門!管她是皇上罩着還是皇上逼你罩着,我都不會放過她,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白塵有些氣急敗壞,單朗則實實冤枉,揮退影子,抱住白塵勸哄,“我何曾說了要罩她?皇上的本意也只是拘她在我名下,現今她玩出這麽大的事,于林霄是小小的不幸,于皇上則是幸事,于我便是解脫……”

“你少來!剛才影子跟你暗語彙報了什麽?”

“你不是猜了個大概嗎?”單朗笑侃,就知道小活寶又在玩虛詐,不過現下不敢過分玩笑,小侃一句便正了臉色道:“影子暗語彙報只是規矩行事,朱慧珍害人不成便順勢栽贓,方才我們離了花園後,她叫丫頭去給賊人串口供,打算把這事賴給你,影子也是跟着丫頭才找到林霄,然後遞消息給衛平去救人,本可當場救下,但我之前只叫他查知林霄下落即可,并非置林霄于不顧,而是想借機除掉朱慧珍。”

“林霄的情況怎樣?”

“不太嚴重。”

“那就是很嚴重了,我之前還有些可憐朱慧珍,打算幫她謀個得意歸宿,現今才知道,我實在姑息養奸,你說要除掉她,但我剛才在小花園就說過,林霄少一根汗毛,我要她生不如死。”

“這個恐怕不是我們能作主的,我說了她是自掘墳墓,林霄是她請旨為妾,接着就買兇傷人,現下又賴罪自保,很快會有官差來拿你,若是為了演得逼真些,就該由你随他們去,但是乍乍要皇上攜嘉義候去牢房偷聽真相,大概要費些時間才請得動,所以我現下去賄賂官府,順便請皇上和嘉義候過來,朱慧珍應該會得意忘形而露餡,你随便演演就行,不要太累着了,也不要過分強求,她的最終結局還是要由皇上說了算,好嗎?”

“已經很好了,你去安排吧!”白塵以吻致謝,此時門外傳來人聲,自然是下人帶了官差而來,單朗出去應付一番,官差也不敢強行,只說除夕後必來拿人,然後放下緝拿公文,請候爺拘留疑犯在府中,又被候爺的臉色所駭,不敢多有停留便離去。

單朗裝模作樣發了一頓火,叫下人看好白塵,然後氣沖沖出了府宅,一直到掌燈時分仍未回府,可見真是惱了,朱慧珍得了消息,萬分欣喜,一直派人打探着東廂那邊的情況,那個仍在昏迷中的男妾倒無關緊要,重點是那個男寵終于失寵,夫君雖不準官差拿人,但是一夜未歸已是冷落男寵的開端,若是為了開脫男寵的罪才不歸家,又何必派人看住那男寵?

這次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比之賊人的手段,牢裏那些惡徒的殘暴更适合你吧,白塵?

朱慧珍得意非凡,午飯後便帶了禮物去探望遭劫的林霄,雖未能進屋探望,但是正合心意,除了真有些怵那個總是微笑對人的管事之外,她還是有些害怕面對受害的林霄,不是緣于愧歉,而是林霄的胡言亂語令她無招可對。

不過再胡鬧又如何?還能活着回來算他走運!朱慧珍暗裏冷笑,在門邊遞了禮物,端莊而得體地囑咐衛平照顧好林霄,然後折身去了白塵的房間,喝令看守的人開了門,帶着得意的笑容直奔內室。

白塵早就等不耐煩,一見朱慧珍就開門見山,道:“你使的好計謀,只是真到了公堂上,你能确保賊人的口供不出差錯嗎?昨日匆匆串供,諸多細節未能交待清楚吧?你不怕他們露了口風,把你供出去?”

“他們是你買通了作惡的,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嗎?”

“我想承認也缺少确實口供,不如你教教我,是在何時,什麽地方,花了幾多銀兩串通了他們?不落實這此事,官家審問時,我該怎麽回答?”

白塵含笑請教,朱慧珍愠怒,“你如此猖狂妄行,無非仗着夫君往日的寵愛,但你以為夫君會給你開脫罪行嗎?林霄是皇上賜給夫君的妾,他被害成這樣了,皇上必定為他作主,夫君又怎敢偏私包庇?你若真的識相,自供罪行或能減輕刑法,否則真要如你昨日所說,生不如死了!”

朱慧珍連聲地笑,白塵白眼加冷嘆,“你真是作死不撿日子,明日就除夕了,縱然要害我,也等年後再動手都不行麽?你叫林霄過去訓戒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狠招,但我以為你會延時行事,畢竟明日你要跟單朗一起去吃宮宴,我常笑林霄天真過分,我又何嘗不幼稚?總以為喜慶節下大家都會避免兇事,誰知你毫無忌諱,不說時值節慶,就是此地也是天子腳下,你卻無有敬畏,縱人白日作惡何等張狂?你若稍有良心便不會賴罪他人,衛大哥自會斬殺賊人,無意中會替你殺人滅口,現在弄成這樣,我還是那話,你要怎麽收場?”

“一切都是你做的,與我何幹?”朱慧珍冷笑,氣勢卻已顯弱,暗裏也稍有悔意,因為這男寵說得不錯,由着衛平殺人滅口才是上策。

“你要我替你頂罪也行,只是林霄被你害得不輕,你以命相抵,我就替你頂罪……”

“你本就是賤命一條,別以為頂罪後單朗還會護着你!”

“他愛我,曾說只要我不抛棄他,縱然我背地裏殺人放火,他也愛我一輩子,可惜他不愛你,否則你買通賊人做下這等惡事,他也會替你收拾幹淨!”

“你……你無恥!”朱慧珍怒極拍案,“你別忘了林霄是皇上賜給夫君的,縱然夫君護着你,皇上也饒不了你!”

“這話說給你自己聽吧!原想幫你一把的,縱然不靠單朗,我也能獨個兒替你擺平此事,林霄是我朋友,只要我跟他商量一下,他便會委曲求全,不追究此事,以受害人身份請求官府懲治賊人即可,類似事不是沒有先例,官家自會多方考慮而周全行事,但你似乎不滿意這個結果,一定要逼我在公堂上揭露真兇,是這樣嗎?”

白塵正色發問,朱慧珍愕然,突然冷笑道:“你怎麽可能幫我?我又何須你幫?那三人并不知曉雇主是我,約定事後才付剩下的傭金,昨日丫頭付銀時也跟他們說了你的名字,所以你妄想在公堂上反駁他們的指認,這一次,你死定了!”

“謝你配合。”白塵說着就坐到了窗邊,不再出言對面。

朱慧珍微覺詫異,随即就聽隔間有響動,擡眼一看,竟是皇上端坐一裏,身側伴坐着嘉義候,她是幾日前才查知此人對她有意,現下卻是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旁邊站着的夫君則是一臉滿意的笑……

朱慧珍只覺天旋地轉,整付身心都墜入無底黑沉的深淵,這一次,死定了吧?但是白塵,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最該死的是你!是你!

朱慧珍嘶吼着昏厥過去,白塵不曾回頭看一眼,只在心裏默念,你走好,仙女一般美貌的人,真的……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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