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端木霖得了皇上的口谕,命他勸言仁武候,這個跟他想的不一樣啊,按照單朗的吩咐,他應該求得皇上聖旨退婚才對!

“沒什麽不對!走吧!”白塵當先上前,端木霖趕緊跟上,又很高興白塵主動跟他說話了。

“你要上街買東西嗎?”

“不是。”白塵心情極好,因為皇上不讨厭他了,還命人給他送了好吃好玩的來,送東西的太監還附帶皇上的口谕,希望他不要故作老成呢!這是把他當小孩看待了,雖然他已不是小孩,但是得到長輩的關心還是挺高興!

“我是陪你去仁武候家,之前是皇上給他妹妹賜了婚,而且有聖旨為準,如果按你想的再由聖旨退婚,那會令人質疑皇上是否不悅仁武候,甚至會有更糟糕的揣測,所以不能由皇上退定,你多年受皇上恩澤,現下正是回報的好機會,所以由你圓滿此事最好不過!”

白塵一路耐心解說,端木霖頻頻點頭,然後愣住,“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随你的便,反正目的是讓仁武候去勸他妹妹另擇夫婿。”

“上哪兒擇?”

“這是下一步,目前先勸動仁武候。”

“他不願意怎麽辦?”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他不願意?”

白塵略微不耐煩,端木霖不曾察覺,因此繼續追問,“我只是猜他不願意,因為皇上賜婚是多大的榮耀啊!從前可能不顯然,但是惠王如今可算得皇上的信臣,而且是太子太傅,本身又是人才俱佳,多少閨中女兒求之不得呢!仁武候自然高興妹妹嫁給這樣的人……”

“他跟你說的?”

端木霖搖頭,恍悟道:“我猜是這樣。”

“這種事不能猜,不得确實不可斷言,縱得實情也不可插手,因此不但你,就連仁武候也不能大肆過問武小姐的私情,我還聽說之前是你主張給他們賜婚,理由是什麽?”

端木霖略顯遲疑,道:“我……我以為替惠王選個好女子,單朗會高興……”

“你停一下。”白塵擡頭望天,深吸氣再深吸,終于壓下怒氣,示意端木霖繼續走,“我們是去勸人退婚,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如果記不住,請切記,辦砸了的話,單朗會不高興。”

端木霖重重點頭,領着白塵去了仁武候的家,仆役奉茶未畢,管家已将仁武候請至前廳,上次宮宴時,仁武候見過白塵一次,雖不曾交談,但十分有好感,或者說白塵正是他喜歡的類型,俊俏而傲氣,很喜歡。

賓主虛禮客套一番後,仁武候問及二客來意,端木霖直言不諱,白塵聽得暗裏皺眉,之前你問怎麽辦,我雖叫你随便,但你未免太随便了吧?直接叫人家去勸妹妹另從良配,你讓人家心裏怎麽想?

仁武候果然詫異而狐疑,“舍妹之婚事乃是皇上恩許,甚至是你一手促成,怎麽今日卻來反口?”

好家夥,明着質疑于端木霖,實則在打探聖意,是個聰明人呢!白塵暗裏點頭,卻見端木霖疑惑般看着他,可是人家問的是你啊!現在你就可以随便說了好吧?

端木霖這一看,引得仁武候也看向白塵,仿佛他是授業解惑的先生,可他只是個恃寵而驕的小人罷了!

“你們看我幹什麽?我不過無聊了跟着來玩玩,或是我在這兒你們不方便談話?”

仁武候笑而搖頭,端木霖則惶急,“你替我闡釋一下好嗎?”

白塵小瞪一眼,“你自己弄出來的事,卻要別人幫你解釋,做之前你怎麽不找當事人商量一下?婚姻不是兒戲,你卻置人意願不顧,憑你私心自作主張,知道做錯了又無能糾改,那最少跟人道歉,然後誠心商讨解法,這樣做得到吧?”

端木霖點頭,轉向仁武候,鄭重道:“我之前替令妹求許婚事只是為了讨單朗高興,以為幫他朋友配得好婚就能得他喜悅,後來才知惠王心有他人,恐怕不能給令妹幸福,這就是我反口的原因。”

“如此說來,你是要我替舍妹抗旨拒婚?”仁武候含笑發問,目中卻無暖意。

端木霖笑而擺手,“不是這樣,原本皇上也……”

“我喝不慣這種茶,候爺可否換一種?”白塵故作無禮,不這樣不行啊,端木霖這混蛋居然失誤到這種地步!也不想想都能直言聖意了,還要他來幹嗎?

“白公子喜歡什麽茶?”仁武候溫言笑問,竟似寵溺之意。

白塵暗裏不悅,面上微笑作答,“花茶吧!如果有的話。”

“請稍等。”仁武候起身出去,顯然要親自去張羅。

白塵本想勸阻,又覺得正事要緊,低聲告誡道:“不能讓他知道是皇上的意思,只能讓他自行領會。”

端木霖愣睜不解,白塵切齒,“這個不難,就八個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端木霖不再愣睜,而是苦惱,“我不會呀,從來都是我要什麽,別人就給什麽……”

“那就換個位置,現在是你根據別人的需求去給予,就此事而言,仁武候要他妹妹幸福,你抓住這一點就行!”

端木霖點頭,卻抓住白塵的衣袖,“不如你跟他談……”

“我不夠格,你們都是有爵位的人,而且你深受皇上寵護,如今還是逍遙候的正室……”

“徒有虛名罷了!”端木霖哀怨嘆息。

白塵差點摔杯子,這混蛋完全不知事情輕重,只對自個兒的私情上心,再由他談下去非完蛋不可!

“回吧!”白塵起身欲走,仁武候卻親自奉茶而來,“八珍果茶,嘗嘗喜不喜歡?”

主人殷勤好客,盛情難卻啊!白塵接過來喝了一口,心下微愣,還真的挺好喝呢!

“喜歡嗎?”仁武候問得小心,目中滿是期待。

白塵微笑點頭,“很好喝,哪兒有賣?”

“茗仙樓。”仁武候說着就将白塵牽回椅上,動作太過自然,白塵反應過來的時候,仁武候已經松了手,且繼續先前的話題,“你方才說原本皇上也是什麽?”

端木霖愣一下就搖頭,“沒什麽,我是說你也希望武小姐幸福對吧?”

你還能轉得再生硬點的嗎?白塵氣結,仁武候則抿笑,“你替舍妹求得這樁婚事,想來是篤定她能幸福,現下何必問我的意思?”

端木霖讪然,白塵急得想打人,這麽好的談話契機你悶着幹嗎?可是端木霖繼續悶着,仁武候也耐心等着,白塵暗裏惱嘆,罷了,小狼哥哥說得對,這事到頭來還得落在我手裏!

“誰能篤定誰的幸福?”白塵正色道:“之前嘉義候也說了這樁婚事是出于他的私心,候爺出言責問合情合理,只是候爺也該有所耳聞,惠王非但心有他人,而且不喜女子,恕我直言,候爺似乎也是此道中人,若只為玩樂也無妨,但若身心難從別道,娶了女子也是兩相毀害,候爺必不樂見令妹來日悲苦,縱然不可抗旨,也該代為良算,此非昧負皇恩,反是真正忠臣之心,只因候爺及令妹之幸,亦是皇上喜聞樂見,此是皇上仁心所致,亦如尊長喜看小輩喜樂,皇上于候爺,情同此理,不是嗎?”

白塵歪頭笑問,仁武候久不答話,面上笑容越深,目色也亮光越甚,直到白塵微露不悅時才垂眸笑道:“你之良言可謂肺腑至誠,只是婚期已定,舍妹亦是安心待嫁,即便惠王不喜女子,但也不至冷遇如暴,因此來日幸否,今言尚早。”

白塵不置可否,抿一口茶才輕聲嘆息,“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與其空守流年,盼幸僥幸,莫若相忘別處覓。”

仁武候錯愕般愣了一下,随即微微動容,唇角慢慢浮起笑意,目色卻暗了幾分,“沉心似疴,芳草何處覓?”

呵,有戲了!白塵燦爛一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四月會試畢,貢生上殿應帝王,這是很明顯的示意,仁武候何等聰慧之人,當即明白皇上已默許妹妹在會試發榜之日,擇取榜上之人為婿。

“桃花雖好,卻不是去歲那朵,只怕滿目繁盛也不在眼中。”仁武候沉吟似嘆。

白塵微微點頭,這人的意思是說他妹妹早就喜歡惠王了,可是惠王從未奉旨進京,武小姐又是怎麽喜歡上的?總不能是惠王坐了那樣的馬車進京那天,被她瞧見了吧?果真如此的話,算得一見鐘情吧?否則惠王當時是帶罪之身啊!若非鐘情,豈會不顧一切?

這下難辦了,什麽都好勸,人心難勸,哪怕已經預見來日的不幸,也會令人眼瞎心盲,亦如飛蛾撲火。

“年年枝上花争豔,歲歲枝前人漸老,候爺忍見親淚,白塵無話可說,謝您招待,告辭!”

白塵起身拱手,仁武候趨身挽留,又命人擺了十色果碟,白塵只好坐了回去,暗裏難免得意,說是告辭,其實以退為進,就算對方不留他,改日他還會來呢!既然留了,那就速戰速決吧!

“候爺盛情款待,卻之不恭,只是我怕要辜負這些美味茶點了,因為我很擔心惠王,無心其他,候爺有所不知,惠王是我朋友,我不忍心他強顏歡笑,或者候爺教教我,要如何才狠下得心腸,不管身邊人的悲喜愁苦?”

白塵半譏半諷,仁武候卻寬和一笑,“不忍心又能怎樣?強扭人心又何嘗不是狠心?”

這人很厲害嘛!也很讨厭哎!白塵不自主地撇了一下嘴,聽仁武候悶聲笑,不由小瞪一眼,“候爺要忍心還是狠心都無妨,反正最吃虧的不會是我朋友,而且我方才的話也算有言在先,來日令妹不幸之時,還望候爺不要怨憤惠王,一切惡果都是前因自擇,候爺今日不肯勸妹也罷,來日還請勸她甘嘗苦果,左右都有一勸,候爺也請自擇。”

此話非但不敬,且小有威脅,仁武候卻笑意不減,沉吟良久才直視白塵,“容我斟酌幾日可好?”

當然好了,你這已經是答應了嘛!白塵暗裏大笑,面上仍撐着穩沉的架子,轉問似乎一直在發呆的端木霖,“不知嘉義候意下如何?”

“嗯?什麽?”端木霖恍如驚夢。

白塵無語望天,仁武候則輕笑出聲,端木霖頓時羞慚,“我之前在想白塵雖是妓館出身,卻似書香子弟一般,而且謙虛得緊,不肯跟我去玉林詩社,其實滿腹詩書,又說對夜市小攤有興趣,可是從沒見你晚上出去玩,或是厭了從前那種夜夜笙歌的日子麽?”

你娘的,叫你談正事你屁都扯不出一個,提點我的不堪你倒是字字誅心!白塵怒極反笑。

“誰跟你說我厭了?我曾一心紅牌,要不是小人作祟,憑你書香子弟還是王候爵爺,想見我都得奉金排隊,只因我才藝無雙,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算什麽,我還能掐會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象我種才貌雙全、文成武就的小倌可不是輕易見客的,我每個月站在樓臺上笑一次就日進鬥金了,所以你說的夜夜笙歌從何而來?又從何厭起?”

端木霖愕然,仁武候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眼中不乏贊愛,白塵略微不自在,起身告辭,仁武候不再強留,卻一直送到大門外,俨然要一路送回去的樣子。

“候爺請留步,之前所說的事,萬望候爺斟酌予複,白塵時刻靜候佳音。”

仁武候笑而點頭,果然不再前行,只是含笑目送,直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見,這才慢慢退去笑容,眼中泛起狩獵般的寒光——

小小的人兒,果然無雙!

這般無雙的人兒,得之唯幸,不得……毀之也要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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