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九儒上了二樓, 走到盡頭,剛推開門,裏面一個煙灰缸“咣唧”就砸了過來。

幸虧這房子大, 門口跟書桌離得遠,不然這煙灰缸說不定還真就削到了溫九儒的腦袋上。

劉叔攔着打圓場:“怎麽還砸人呢?”

“不砸他他像話嗎?!!”溫元江怒不可遏,點着門口的溫九儒對劉叔道, “結婚都敢不跟家裏說,我兒子結婚,我要兩天後從別人嘴裏知道?!!”

煙灰缸是玻璃的,“砰”一下摔在地上, 已經變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其中有一片在地上彈了一下, 掉在溫九儒腳邊。

溫九儒垂眼, 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看了幾秒。

裏面本就處在盛怒中的人看他站在門口不說話也不動,更是火大。

揚手在身旁辦公桌上猛拍了兩下:“你下次還想幹什麽不跟家裏說?!我看你是想把整個溫家掀了!!!”

聽到這話, 溫九儒掀了眼皮看過去,兩秒,很冷淡地笑了一聲。

緊接着推門進來, 繞過左手邊的書櫃,直接坐在了面對落地窗的沙發上。

“有點想。”溫九儒随手撿了本茶幾上的書, 語調沒什麽起伏。

“你小子是不是想氣死我!”溫元江深吸一口氣, 罵道, “氣死我你就正好能霸占整個華溫了是不是!!”

渾厚的男低音響在整個房間, 一時間還有了回聲。

溫九儒手上的書往後翻了一頁, 這次倒是沒說話。

兩父子的矛盾激化到現在這種程度,劉叔一個外人也不好再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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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溫元江身後, 默默嘆了口氣。

房間裏靜得像一潭死水。

片刻, 溫九儒把手上的書合上, 擡眼,透過窗戶,看向樓下站得懶散的女人。

她斜靠着身旁的石雕,正在玩手機。

一身純白色襯衫裙,素淨的臉頰,黑發。

明明純的不能再純的長相,但每當她放松下來時,卻總會一副懶洋洋,什麽都無法進到她眼睛裏的樣子。

溫九儒緩緩開口,回答身後還處在暴怒中的男人。

“華溫是我媽還在時和你一起創建的,我和我姐才是你們的孩子,于情于理,繼承人都該是我們兩個,不是嗎?”

溫九儒的聲音很平靜,語調不疾不徐,不帶任何情緒。

溫元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扶着桌子,皺眉望向天花板,長舒一口氣:“我也可以把股份給別人。”

寂靜的房間裏,翻書聲又響起。

溫九儒的視線從懷央身上收回,垂眸,看向手裏微有些發黃的紙張。

“嗯。”聽起來毫不在意。

“你的婚......”溫元江眉心緊擰,仍舊是抱着希望開口。

溫九儒語調毫無波瀾地打斷他:“不可能離的。”

溫元江徹底放棄了,他這個兒子總是看着一副溫文爾雅,好說話的樣子,其實骨子裏又瘋又狠,也不知道随了誰。

“名揚回來了,華溫東南片區的業務我準備交給他。”溫元江沉聲道。

溫名揚是宋梅和溫元山的兒子,24,今年剛從英國回來。

溫九儒知道,溫元江這話的意思是他不聽話,所以要剝權了。

從五年前他回國開始,就在為今天的這一刻做打算。

所以當年另辟方向,成立了華泱,同時在華溫老産業,餐飲和酒店兩個地方慢慢滲透自己的人手。

如今,溫元江這樣的選擇,還不足以讓他傷筋動骨。

坐在前側沙發上的年輕男人依舊是翻看着手裏的書,偶爾擡一下頭,看眼樓下的女人,對溫元江的話沒什麽反應。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溫元江臨走時,留下這麽一句。

他聲音蒼老,仿佛溫九儒真的做了什麽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

溫元江走後,溫九儒又在沙發坐了一會兒。

他沒在看書了,目光一直在窗外懷央的身上。

可能是懷央身上“生人勿進”的氣質彌散得太明顯,暫時還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上去找麻煩。

劉叔站在溫九儒身後陪了他一會兒。

半晌,他從角落的飲水機接了杯熱水給溫九儒端了去。

“謝謝劉叔。”溫九儒把書放下,笑着接過劉偉手中的杯子。

“阿九。”劉叔突然喊他。

關于這稱謂的記憶太遙遠,大約從高中開始就已經再沒聽見過。

溫九儒微微一怔,轉了目光過去,明白劉叔是有話要說。

有些話劉偉早就想問了,但一是他看着溫九儒長大,不想讓他傷心,二是覺得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如果溫九儒不知道,他寧願溫九儒一輩子都不知道,所以從沒有想過告訴他,也從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

只是現在......

劉偉嘆了口氣,問他:“有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四下裏有些靜。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縱然離得很近,但院子裏那些喧鬧的交談聲并沒有傳過來。

劉偉會這麽問,溫九儒一點都不詫異。

畢竟韬光養晦了這麽幾年,如今因為權利的收攏,他的很多做法肆意妄為了很多。

有些明顯。

所以親近的人能看出他的想法,也并不算什麽。

“劉叔,”溫九儒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從劉偉身上轉回去,又看向窗外,“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劉偉默了默,再次嘆氣,點頭。

“如果說在你和你父親之間我還有猶豫,但如果是和別人,肯定是站在你這邊。”

溫九儒得到肯定的回答,垂眼笑了笑。

他手摸上扶手上的玻璃杯。

杯壁上的花紋刮在他的食指指腹,有些疼。

劉偉背着手,也看向窗外,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溫九儒食指在玻璃杯壁上敲了敲,餘光瞥到樓下,宋梅不知何時正跟懷央站在一起,同她講話。

他眼神微動,把手裏握着的杯子放在身前茶幾上,起身欲走。

劉偉一直站在溫九儒的身旁,自然也看到了樓下噴泉前的景象。

“阿九。”他開口喊住已經走到門口的男人。

年輕男人背影高大,身上的沖鋒衣拉鏈拉到了最上面,領子立着,他單手插在運動褲的口袋,背脊挺得并不算直。

是單單看背影,就能讓人想到他站着時是如何一副閑散眯眼樣子的人。

劉偉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

最後只是一聲嘆息,看着溫九儒的背影道:“無論如何,我和你嬸嬸總是希望你能健康快樂。”

溫九儒扶着門框,回看他,真心實意地揚了唇:“會的。”

而此時樓下,懷央正跟宋梅相對坐在噴泉池邊的樹下。

左手第二棵香樟旁邊,溫九儒劃定的範圍裏。

五分鐘前宋梅來找她,一颦一笑都優雅又溫婉,三言兩語表達的全是對溫九儒和她的關心。

但這種人懷央見多了,哪會聽不出宋梅是想試探她好不好拿捏,還有,想從她這裏套些溫九儒的近況。

語氣挺好,但心眼兒不太好。

懷央尋思宋梅也是挺不要臉的,溫九儒父母打拼來的江山,她一個溫元江弟弟的老婆,手還伸得挺長。

雖說剛在外面從溫九儒那裏拿到了“特權”,但懷央不了解他家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不好怼得太直接,免得萬一落個什麽麻煩後面不好處理。

所以并沒有說到宋梅臉上,只是“嗯嗯啊啊”的每一句都回得有些敷衍。

“我姑媽跟你說話呢,你什麽态度!”

宋梅還沒說什麽,坐她一旁的宋紫薇倒是不滿意了。

白色的四方桌。

宋梅和宋紫薇一側,懷央自己一側。

桌子上放了幾杯剛泡好的普洱。

宋紫薇炸着兩個麻花辮,手往桌子上一拍,秀眉緊鎖,看向懷央。

宋梅這侄女五官姣好,長相頗甜,但此刻的表情倒顯得她有些刻薄。

宋紫薇這話險些把懷央逗笑,她掀了掀眼皮,終于舍得把目光從手裏的那杯茶上擡起來。

“我習慣這個态度,不喜歡你可以不跟我講話。”懷央語聲清淡,甚至稱得上溫柔。

女人黑色的長發披在身後,微風拂過,發尾被靈巧地卷上肩頭的白色衣料,她眼睛偏圓,淡笑的樣子楚楚可人。

宋梅笑着,語氣親昵:“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只是作為長輩跟你随便聊聊,想着九儒如果近段時間忙,要出差的話,你可以回這邊老宅跟我們一起住。”

懷央懶得再敷衍,這繞着圈子打太極的話她真的聽累了。

應和斷供,華溫一定要跟新的品牌簽供貨合約,除了應和以外,其他幾個适合給華溫供貨的集團都在省外。

宋梅翻過來倒過去這幾句話,就是想知道溫九儒最近有沒有出差,有沒有聯系別的品牌,簽了合約。

本來她在華溫能控制的實權就不多,再被分走一些,只怕溫九儒會越來越淡化她的存在。

懷央嘆了口氣,把杯子放下,盡量語氣平和:“溫九儒工作上的事情我不了解,你也不用拐彎抹角在我這兒套話,想問的話直接問溫九儒吧。”

宋紫薇拍着桌子,一臉的看不慣:“你跟長輩說話就這個态度??你......”

宋紫薇聲音尖利,是那種音調高得能刺穿你耳膜的尖。

懷央再擡眼看過去時,眼神已經變了,有些冷。

她開口打斷宋紫薇:“那你跟長輩說話又是什麽态度,你怎麽樣也應該叫我一句嫂嫂。”

“姑媽!”宋紫薇被噎住,臉上一青,扭過去看向宋梅。

不等宋梅說話,懷央手磕在桌子上,斂了笑:“而且我跟你姑媽好歹算溫家的媳婦。”

你又算什麽東西,在這裏大呼小叫。

後半句懷央沒有說出來,但宋紫薇也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又被嬌慣着長大,一切喜怒都表現在臉上。

此時此刻,她瞪着懷央,臉色非常難看。

宋梅今天是為了應和的事情來的,華溫餐飲那條線的大權現在在溫九儒手上,她只是個副總。

前幾年溫九儒因為華泱剛成立,無暇顧及這邊,她才和應和勾結,從中......吃了不少好處。

現在華泱已經沒有品牌建立之初那麽需要費心費神,溫九儒得了空拐回來收拾華溫這一攤,第一件事,就是把應和這條線切了。

宋梅不滿,一直在想辦法怎麽能從溫九儒手裏把之前的一些控制權摳回來。

不過,來之前倒是沒想到懷央這麽伶牙俐齒,不好騙。

宋梅的頭發在腦後挽了個精巧的低發髻,身材纖瘦,黑旗袍,碧綠的翡翠镯子,明眸皓齒,看起來并不像四十五六的女人。

盡管剛剛懷央的态度表現得并不算配合,但她也一直面帶微笑,像個真正和藹可親的長輩在和懷央交談。

然而現在她擡手拍了拍宋紫薇的胳膊,語氣溫和,像在替懷央解釋:“算了,小央家裏可能不像我們這種,一大家子的人,估計在家裏說話比較随便,習慣了,你怎麽脾氣這麽差。”

看似在責怪宋紫薇,話裏話外卻都在說懷央沒教養。

“确實。”宋紫薇把手上的餐巾紙團成團扔在桌面上,身子往後一靠,眉目間帶點藏不住的趾高氣揚:“也不知道怎麽進的我們溫家的門。”

懷央手機扣在桌子上,這回是實打實笑了。

沒想到不要臉是一脈相傳的。

哇,真當溫家是自己家了嗎。

況且是她們先來找她的。

懷央剛想張嘴說話,溫九儒從後面走了過來。

男人行走間帶來一陣微涼的風,他擡手抽開懷央身邊的椅子,很輕的一聲脆響,藤椅的腿角磕在水泥地上。

牽過她的手坐下。

懷央的手被溫九儒握着放在他的腿上,手腕蹭到男人袖口防風服的布料,涼涼的。

溫九儒另一只手扣在桌子上,看着對面兩人。

“怎麽進的。”他輕嗤,笑,“我千辛萬苦追來的。”

雖說宋梅和溫九儒的争鬥兩人都心知肚明。

但還是要維持一下表面的和諧。

宋梅笑笑,正打算說話,手機響了一下。

她站起身沖兩人點頭:“我去接個電話。”

說罷起身往後,繞到了另一片樹蔭下。

沒了宋梅,宋紫薇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索性站起來,跟在宋梅身後往遠處走去。

遠處有請來的傭工正推着除草機在兢兢業業的除草。

懷央看着那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深刻地體會到有錢人對居住環境的高要求。

豔陽高照,風雖然微涼,但日光依然灼人。

好在他們坐在樹蔭下,倒也不用擔心會有被曬黑的風險。

頭頂滿目蒼綠,影影綽綽,陽光從縫隙中掉落,在地上點了幾片斑駁。

風鼓起身邊男人的沖鋒衣,他下巴隐在沖鋒衣的立領裏,視線落在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懷央敏銳地察覺......溫九儒好像心情不大好。

她的手還被男人握着,溫九儒無意識地用指腹在摩挲她的手背。

懷央晃了下被握着的手,把面前沒動過的茶推過去:“喝水嗎?”

聽到聲音,溫九儒思緒收回來,側眼看她。

“耳環松了。”他微微皺眉,伸手捏住懷央耳垂上的銀色流蘇。

“是嗎?”懷央擡手去摸。

溫九儒側轉身子,面朝懷央,直接扶着藤椅的靠背和底座,把她連人帶椅子拖拽到自己面前。

深棕色的藤條椅,即使帶了女人的重量,仍然很輕。

“嗯。”溫九儒的腿斜着輕頂開她的,讓兩人離得更近了些,“我幫你。”

懷央垂下被男人撥開的手,看向他。

身後除草機被工人推近了些,轟隆隆的,有些吵。

男人臉上沒什麽表情,繃着唇,淩冽的氣質顯了一二。

從認識溫九儒以來,懷央第一次見他這樣,就連聲音都沒了笑意,多了些清冷感。

他捏着懷央的耳垂,将流蘇耳墜上的銀針從她小巧的耳洞穿過去。

因為一向以溫和随性示人,所以即使是心情不好,溫九儒表現得也并不明顯。

但懷央還是感覺到了。

耳洞太小,隐在懷央軟軟的耳垂上。

溫九儒試了幾次,都沒有穿過去。

風撩過女人的發絲,她唇角挂着笑,半眯眼睛,平添了些嬌俏可愛。

溫九儒目光在她臉上落了兩秒,喉結滾了下,視線收回。

他重新拿起流蘇耳墜,試着再次從懷央的耳洞裏穿過去。

耳垂被捏的有些癢,懷央輕輕一動。

銀針穿過,“咔噠”一聲,被鎖進暗扣。

溫九儒退開,依舊是半抿着唇,神色不明的樣子。

緊接着他視線偏了偏,落在懷央耳朵上,微蹙眉,伸手檢查她的耳墜是不是真的已經戴好。

眼睛并沒有看她,話卻是對着她說的,調侃。

“以後錢都放你這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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