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溫九儒站在她身後, 因為握着她手的姿勢,像是把她虛抱在懷裏。

懷央轉過去。

“啊,”她愣了一下, “開個烤箱而已。”

雖然沒有用過溫九儒家的這些東西,但這些鍋和烤箱連标簽都沒撕,懷央估計就算問溫九儒,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用。

還不如自己琢磨。

溫九儒微微嘆氣,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懷央講,他說的不是這個。

他向後,靠在櫥櫃上, 半垂頭, 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對她, 他是真的沒辦法。

她這性子,朝她走的太明顯, 她會退,因為覺得欠人人情,她還不起。

但不走, 就更是永遠地被她隔在外面。

這麽多年,學業事業, 兄弟家裏, 甚至是公司官場。

只有她的事情, 讓他覺得棘手。

溫九儒困得腦子有些沉。

他伸手幫她把烤箱的溫度和時間調好。

懷央看着男人的動作詫異:“你知道怎麽烤嗎?我剛想百度來着……”

溫九儒淡笑着朝她看了一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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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事通嘛......”懷央木愣愣地贊嘆。

調完烤箱, 溫九儒拉着她往客廳走:“陪我睡會。”

昨晚上沒睡, 是怕她醒了難受,找不到人。

這會兒确定了她沒事, 通宵的後勁上來, 溫九儒覺得腦子都不是很清醒。

他走到西側的落地窗前, 把窗簾拉了一半,轉身回來,拉着懷央躺在了沙發上。

客廳中央的長沙發很大,躺兩個人綽綽有餘。

灰色的布藝長沙發,穿着一黑一白睡衣的兩人。

溫九儒睡在裏側,右臂墊在懷央脖頸處,左手扯了靠背上的毯子,搭在兩人身上。

毯子有一半多都罩在懷央那邊。

她把毯子往溫九儒的方向拉了拉,被男人按住手,胳膊也重新被塞回毯子下面。

頭頂的人閉着眼,聲音有些啞:“蓋着。”

懷央酒意還未完全散去,這麽躺着,困意上來,沒兩分鐘也睡了過去。

項羽從狗窩裏晃蕩着出來,跳到沙發上,在兩人腳頭找了個地方窩下,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沒睡多久。

不到十一點半,溫九儒醒過來。

懷央還在睡。

他嗓子有些啞,皺眉想咳,下意識擡手輕捂在懷央耳朵上,才悶着聲音輕咳了一下。

剛醒,人有點懶,溫九儒看了看身旁的人,緩了兩秒。

右臂沒動,左手摸過頭頂的手機,給周毅發消息。

溫九儒:今天下午有會嗎?

周毅:沒有,只有晚上有個應酬。

溫九儒:推了,昨天那幾個游戲企劃案發過來,我明天再去公司。

周毅:好的。

溫九儒拇指蹭在手機邊框上,想了下。

溫九儒:查一下這幾天懷央身邊的事。

雖說懷央只是忙,沒有表現出太多異常,但他還是不放心。

第二天下午,溫九儒臨時要去趟上海。

上海那邊的分公司出了些問題,事發突然,他必須要去一趟。

到了機場,周毅給溫九儒彙報着下屬報來的消息。

“沒查到什麽,只是央姐有兩篇論文被咨詢中心的人拿走了,只給她挂二作,她心情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

溫九儒沉吟,擡頭:“只有這個?”

周毅點頭:“暫時只查到這個。”

聚餐那天大部分人都喝多了,懷央和李嫣然又是把王琦叫出去怼的他。

沒人看見,現在自然也打聽不到。

“再問問夏琳。”說罷,溫九儒又補了句,“先別讓懷央知道。”

飛機落地上海。

周毅在去酒店的路上發消息問夏琳,夏琳猶豫着一開始沒說。

畢竟在她的角度,溫九儒确實算是個,剛開始看起來風流浪蕩,現在看着雖然好像不是這麽回事兒,但你也完全搞不懂他想法的,懷央的便宜老公。

不信任溫九儒也很正常。

但架不住周毅三問兩問,她心裏也下意識希望有人能幫幫懷央。

最後還是說了。

“夏琳說周毅聚餐那次,有合作單位的人性騷擾,央姐好像把他叫出去怼了一頓......”

酒店訂的套房。

此時溫九儒正坐在書房的辦公桌前,身後的窗外是紙醉金迷的外灘。

他擡眼,聲音有些沉:“性騷擾?”

“不是央姐,是央姐的朋友。”周毅回答,“男的叫王琦,最近一直在給央姐穿小鞋,兩篇論文也是他要的。”

溫九儒手上的筆頓了下,文件合上:“把他的全部資料調出來。”

夏琳這面挂了電話就打給了懷央。

“你告訴周毅了?”懷央正在客廳逗狗。

“是,對不起啊央央。”夏琳先是道歉,“應該是你那老公問的,我剛給你發消息你沒回,我就告訴他了。”

懷央站起來,從牆角的架子上拿了袋狗糧,走回來重新蹲下,在項羽的飯碗裏倒了點。

“沒事,說了就說了吧,明天他回來我再跟他說。”

溫九儒都問了,也沒什麽必要繼續藏着掖着。

夏琳有些擔心,又問:“你那事情現在怎麽處理的。”

懷央把手裏的袋子放下,蹲在項羽的栅欄前,往後靠了靠,倚着沙發。

“我下午把舉報材料遞到了學校,還匿名給王琦在教育機構的競争對手發了一份。”

夏琳詫異:“天吶,你好敢啊......”

懷央眉心微蹙,輕輕地嘆了口氣。

要不是王琦欺人太甚,她也不會把材料發出去的那麽快。

下午她接到一個師弟的電話,說上學期跟的一個項目,成果和獎項都沒有把她算進去。

王琦硬塞了另一個人進來替她。

這個項目算實習的一部分,是畢業條件的其中一條,現在不算了,要她重新搞,那延畢的事情基本板上釘釘了。

大概是王琦看前兩次做的事兒懷央都沒什麽反應,越發覺得她軟,好捏。

下午往學校遞材料時,接材料的老師讓她一定要留一下簡單的個人信息,說是實名舉報才有用。

懷央把個人安全一向看得很重,本不想留,但那老師保證了很多遍,言辭懇請,說只是留個底,不會傳出去,而且會很重視她報上來的問題。

主要不留信息會讓舉報流程有些麻煩,懷央想了想,最後留了個名字和電話。

“哇,這人也太賤了,真的。”夏琳聽完懷央說的,氣得在那邊想砸桌子。

不讀博的人不懂,這種你千辛萬苦,頭發都禿了就為了畢業,最後卻因為一些傻逼人和傻逼事兒讓你延畢的無力感。

就讓人賊他媽想跳樓。

懷央的大導師李佩瑤最近兩個月在國外,不然有些事情當面跟她講一下,還會好辦些。

現在就一整個孤立無援。

“算了,先這樣吧。”懷央靠坐在地上,抓了下頭發,“等明天溫九儒回來,我問問他。”

夏琳表示贊同:“對,問問你那便宜老公,主要你現在也确實沒什麽辦法,真是延畢太得不償失了,萬一他能幫上忙呢?”

“嗯。”

挂了電話,懷央又在地上坐了會兒。

人有點乏。

要是溫九儒真能幫上這忙,她就又欠他一份人情。

懷央盯着狗栅欄裏蹦蹦跳跳的項羽,很認真的想,要不要把三千萬的工資降點,還一部分給他,畢竟溫九儒好像确實對她挺好的。

懷央手搭在膝蓋上,臉埋下去,再次一聲很輕的嘆息。

第二天下午因為舉報材料的事情,懷央接到電話又去了趟學校,晚上和夏琳幾個在後街吃飯。

“烏樟”前面那條街,有個炒菜館。

快吃完的時候懷央接到溫九儒的電話。

溫九儒剛從機場出來,問她在哪兒,說接上她一起回明河公館。

懷央猶豫了一下,跟他講在後街吃飯。

吃完飯從館子裏出來,已經臨近八點。

寧大後街這塊确實該整頓了,老城區又破又擠,還全都是七拐八拐的巷子。

路燈也沒幾盞。

人少的時候,往這巷子的拐角一站,挺滲人的。

懷央一行四個散着步從巷子往外走。

李嫣然走在最後,還在摳她的美甲,林怡然在她旁邊不知道小聲說着什麽。

夏琳和懷央并肩走在前面。

夏琳問她:“溫九儒什麽時候到?”

懷央看了眼消息,半個小時前,溫九儒發微信,說剛從機場出來。

“應該快了。”

四人快走到巷子口時,左手邊的一家店裏拐出來幾個人。

三四個中年男人,有的穿了襯衣,有的穿了polo衫,油光滿面的,其中兩個勾肩搭背站都站不穩了,還在舉着酒瓶吹牛逼,看起來喝得都不少。

“那不王琦嗎?”

林怡然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襯衫領帶歪七八扭,腳下虛浮的人。

這邊離附院不遠,想來王琦是來找附院人的。

冤家路窄,沒想到在這兒也能碰上。

王琦正扯着嗓子跟身邊的人稱兄道弟,一擡頭,也看到這側的懷央幾個。

李嫣然擡手把林怡然往後扯了點,丢在身後,交代她:“走遠點,要出什麽事兒了直接報警。”

王琦看到懷央,原本笑嘻嘻的臉瞬間一變,扯着領子咬牙切齒地就走了過來:“你他娘的舉報老子是不是?!”

懷央心一涼。

看來在“官商勾結”這一事上,平民小老百姓還是活不下去。

不是說了會保護舉報者信息嗎?

眼看着王琦晃蕩着上前就要揪住懷央。

懷央側身,拉着夏琳避開,後側的李嫣然兩步上來,擡腳,黑色馬丁靴的後跟蹬在了王琦的前胸。

李嫣然說:“你自己做的事兒要不要臉你沒想過嗎?!”

王琦往後趔趄了一下,酒勁上頭,火“騰”一下竄上來。

他伸手指着李嫣然,往腳邊啐了一口:“別以為仗着你老子我就不敢動你啊!”

王琦身後兩個,剛摟着他跟他胡侃的男人踉跄着過來,穿黑衣服的那個舌頭都有點大,看起來比王琦喝得還多。

黑衣男扶着王琦,手裏的瓶子一揮:“你們,你們他娘的誰啊?”

“舉報我那個。”王琦抹了下嘴角。

“就你們啊,”黑衣男朝後招招手,看過來,戲谑,“小姑娘欠收拾是吧!”

懷央擡手拽住還想上前的李嫣然,她打眼掃了一下身前的幾個:“打不過。”

沒觸及她的底線之前,還是安全第一。

李嫣然想了下,強咽下這口氣:“先回學校。”

幾人想繞過他們往外走,沒成想被擡手攔住。

“想走?!”王琦伸手薅住跟在最後面的林怡然。

這姑娘是四人裏面最矮的,也瘦,性格軟的什麽似的,附院的老師罵一句都能哭出來。

被扯住胳膊的她跟驚弓之鳥似的,頭都不敢擡。

上次王琦能被懷央和李嫣然怼回去,是因為一沒傷到他根本,二是在場沒人。

這回不一樣,他下午才接到消息,自己被舉報,現在身邊又有這麽幾個酒場的朋友,這麽放懷央她們走了,他王琦臉還往哪兒擱?

在社會上混了二十年的中年男人,那可笑的面子比天大。

自己沒什麽本事,還不允許被從心底裏看不起,覺得不如自己的女人騎在頭上。

在他們潛意識裏,女人就應該乖乖聽話,社會地位不如他們高,無論是商場精英,官場領導,亦或是學校說了算的高層,都應該是男性。

突然有幾個女人站起來,指出他們的不對,他們就像被戳了脊梁骨一樣跳起來。

惱羞成怒,用身體的優勢,用強權,把這個壓下去。

深入骨髓的,惡心透了的壓迫和大男子主義。

“艹.你大爺的。”夏琳伸手按住王琦的頭把他往後推。

林怡然被拽出來,她兩步退後,想起剛李嫣然說的,拿了手機要報警。

另一個剛黑衣男招手叫過來的男人,白襯衣隆着啤酒肚,逮着林怡然,揚手把她手裏的手機摔在牆上。

帶着酒氣:“跟誰打電話呢!”

這麽說着,他揮手想往林怡然頭上敲去。

懷央松開夏琳,轉身一步,擡腳踹在那男人後背,聲音已經完全冷了下來:“要打是吧。”

真不要命起來,也不一定誰打不過誰。

王琦伸手推了懷央一把,按住她的背把她抵在牆邊的鐵絲網上。

王琦那邊四個人,唯一一個清醒的,看起來像是誰的下屬。

那男人年輕點,三十多歲,帶個眼鏡,文質彬彬。

眼看着這邊要打起來,他本就不算多的酒意直接散了。

小跑過來,攔住王琦的手:“王總,我送你們回去吧。”

“回去什麽回去!”王琦按着懷央,又朝身邊吐了一口,“老子他媽的氣還沒撒呢!”

黑衣男也拎着眼鏡男的後領:“你小子個慫包,老王被人舉報了,我讓她們還回來點怎麽了!”

說着反手又要去拽過來拉王琦的夏琳,然而被站在旁邊的李嫣然推搡着蹬開。

懷央脖子硌在鐵絲網上,鎖骨處微微刺痛,應該是被什麽紮破了。

她被壓制得有點動不了,沒被控制的腿後踢,死死地抵在王琦的大腿根。

有些尖的鞋跟刺在王琦大腿的軟肉上,王琦疼得手松了些。

懷央身體靈活,直接從他的壓制下滑了出來。

酒勁兒上頭,這幾個男的開始下手沒輕沒重。

另一邊黑衣男拽着李嫣然的頭發想把她頭往牆上摔。

李嫣然一點都不吃虧,再次伸腳,蹬在他裆上。

黑衣男疼得臉猛一縮。

王琦上前,揪着李嫣然的衣服要把她往牆上按。

兩步遠外的懷央,手剛扶上脖子,看此情景,瞬間陰沉下臉,彎腰從地上撿了根棍子。

她眼神從未有過的陰狠,往那側的方向走。

即将要走到跟前,手腕卻突然被人拽住。

清淡的茶香,帶着風塵仆仆的露水氣。

溫九儒一手把她拽在身後,另一手抽出她手裏的木棍,往前兩步,擡手狠敲在了王琦和黑衣男的膝窩。

溫九儒下手不輕,王琦和那黑衣男又喝得不清醒。

這麽兩棍子打在腿上,黑衣男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琦更是靠牆捂着腿,龇牙咧嘴。

李嫣然被解放出來,看都沒看,對着王琦的裆又是一腳。

溫九儒身後還跟着曹林和周毅,兩人把跟夏琳扭打在一起的另一個男人按住。

周毅的聲音響起,問醉醺醺的幾人:“還要打嗎,剛報了警,去派出所打可以。”

眼鏡男趕緊上前,陪着笑:“不去派出所,派出所有什麽可去的,我幾個老板都喝多了。”

剛溫九儒幾個從路邊的車上下來時,他就看到了。

開的賓利,非富即貴,惹不起。

王琦他們喝多了上頭,但他沒喝多。

碰上這種的,還是算了。

王琦擡頭,對上溫九儒的視線:“你他媽又算老幾!氣老子打你女人?”

懷央感覺到溫九儒握她手腕的手緊了緊。

笑聲中,帶了點微不可見的陰森:“溫九儒,有事的話可以來找我。”

說罷,遠處又走過來兩個身高馬大的保镖,把王琦和他身邊的黑衣男死死按住。

溫九儒轉身,目光落在懷央身上。

剛下車之前,他擡頭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懷央被王琦按在鐵絲網上。

這片僻靜,連車都沒有幾輛,人過的更少。

他們這七八個人又在巷子裏,離路口有些距離。

來往的行人有兩個看到了,也不敢上前。

緊接着就是懷央把王琦踹開,剛扶着肩膀站了沒兩秒,又撿了棍子準備去幫李嫣然。

溫九儒目光落在懷央的鎖骨上,兩道清晰可見的血痕,還留着血。

他喉結滾了滾,胸腔不太明顯地起伏了下。

側眼,掃了下周圍的人,語速有些快地安排:“周毅把夏琳送回去,曹林送另外兩個。”

說完沒再看任何人一眼,抵着懷央的腰,轉身往馬路對面的車走去。

走了沒兩步,懷央推着他的肩膀,停住腳步,回頭往了李嫣然她們一眼:“能安全送回去嗎?”

溫九儒身上還穿着深灰色的襯衫,清潤俊逸。

他右臂搭在懷央腰上,左手擡起,幫她把飄在傷口處的頭發撚開。

“周毅打過電話了,等下公司的會來。”

懷央點點頭,很乖的:“好。”

身邊人的氣壓有點低,能感覺出來。

“嗯。”溫九儒應聲,

他的手從懷央的手腕滑下來,牽住她帶她穿過馬路。

到了馬路對面,先是繞到副駕駛一側,把她送上去,再從車頭繞回來,坐上駕駛位。

沒往高架的方向走,車往前開了兩個路口,在一家藥店前停下。

“我去買藥。”溫九儒跟她說

男人解了安全帶下車,兩分鐘後拎着個白色的小塑料袋走出藥店,但他沒有直接回來,而是又拐進了隔壁的超市。

再出來時,右手拿了個電影院打可樂的那種大紙杯。

白色的,像是灌了水。

鎖骨處火辣辣的疼,懷央對着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看了兩眼。

好在拿鐵絲網沒什麽鏽,也沒東西紮進去,只是蹭破了皮。

不然這個點,還要去醫院打破傷風。

駕駛位的開門聲響起,她放了手機,看過去。

溫九儒拿着東西坐下來,先是把裝碘伏的瓶子放在那個裝了水的大可樂杯裏。

懷央好奇,伸手摸了下那個可樂杯。

杯壁溫溫的,應該是裝的溫水。

裝了碘伏的藥瓶在裏面泡了三分鐘。

溫九儒把瓶子拿出來,又從袋子裏拿出包醫用棉簽。

他擡眼,直接跟懷央講:“坐過來。”

懷央眨了眨眼,沒明白意思。

坐過去?坐哪兒,他腿上嗎?

溫九儒眼神微動,輕嘆氣,藥瓶和棉簽放下,直接探身,抄着她的腿彎和腰下,把人抱了過去。

懷央背抵上窗框,坐在溫九儒的腿上。

男人重新拿了剛被扔在中控臺上的碘伏,擰開,幫她塗藥。

溫水泡過的碘伏沒有那麽涼,溫溫的,棉簽壓在鎖骨的傷口上,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懷央側眼,目光落到近在咫尺的男人臉上。

高挺的鼻骨中間一顆黑色小痣,是個如果親吻時睜開眼,視線停在上面,會讓人覺得很性感的存在。

此刻男人繃着唇,正幫她塗藥。

路邊店前的廣告牌亮着白色的燈,光線投下來,半明半暗,他一側臉隐在陰影裏。

“溫九儒。”懷央輕輕喊他,“你生氣了嗎?”

雖說她也不明白溫九儒有什麽可生氣的,但她這麽感覺,就這麽問了。

溫九儒把用過的棉簽扔在塑料袋裏,擡眼。

懷央覺得溫九儒這人真的藏得挺深,看人的眼睛,任何時候都很溫和。

她不知道溫九儒平常是不是這樣,又或者對別人是不是這樣,但至少,從她看來,在她面前,每次都是。

此刻也是。

“沒有。”男人回答她,聲音和煦,聽着确實不像生氣。

溫九儒垂眼,把碘伏的蓋子重新蓋上。

是真的沒有。

從她的角度來講,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

溫九儒手摸上她的後頸,拇指在懷央後脊突出的那個骨頭上蹭了蹭。

他側頭,望着街邊黑色的路燈燈柱。

只是好像每次,他都晚了那麽一步。

懷央看他不說話,以為他還在不高興。

掰着手指跟他解釋:“這件事是這樣的,周一聚餐,王琦一直揩林怡然油,還灌她酒,我看不過去就說了他幾句,後來他仗着自己的關系給我使絆子,我幹不過他,就翻了三天他的論文,把他舉報了,再接着就是今天......”

“懷央,我沒生氣。”溫九儒看過來,手在她的後頸又摸了摸,“你做的都對。”

兩人對視着,都沉默不語。

車裏一時有些靜。

片刻,溫九儒開口,把話說完。

“只是我希望你有處理不了的事情時,能想到找我幫忙。”

懷央微微一怔。

可能剛經歷過那場,她現在對男女之間的事情很敏感。

她敏銳的注意到溫九儒的語氣。

他說的是“能想到找我幫忙”,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你可以向我尋求幫助”。

即使無論從社會地位,還是經濟能力來講,他都優越她很多,卻從來都是把自己放在和她平等的位置。

懷央突然意識到,溫九儒一直是這樣。

對夏琳她們,包括先前華泱的那個女高層林羽,亦或是王蓮。

他尊重夏琳和李嫣然,賞識林羽的能力,頂着他人的性別偏見給林羽機會,講到王蓮時也是,即使王蓮現在早已不管公司的事情,他也一直在肯定王蓮當時的付出,說應和的現在有她一大半的功勞。

懷央一時間有些晃神。

溫九儒這人,好像真的不太一樣。

和那些酒囊飯袋,真本事沒幾個卻處處覺得自己很□□的男人不一樣。

即使他已經坐在了現在這個位置上,僅從“成功”這一單一的角度來說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

他卻依然是個,在公司坐電梯,會把猶豫不決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同乘的普通職員喊上電梯的老板。

刻在骨子裏的教養和尊重。

懷央眨了眨眼,移開視線。

沒得到女人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溫九儒左臂伸出去,搭在窗框,偏頭,再次看向路邊。

深灰色的眸子裏印了昏黃的路燈,他右手握在她手腕的脈搏處,輕輕摩挲了兩下。

左手上的手機震了下,周毅發消息來,問還用不用把王琦幾個送到派出所。

打架這事,沒打出來什麽毛病,搞不了多大,況且懷央她們也動手了。

頂多算互毆。

警察不好管。

溫九儒盯着屏幕上“王琦”兩個字,極清淡地笑了下。

回到——

明天把王琦“請”到華泱。

第二天早上八點,溫九儒到了公司。

周毅下來接他,電梯在十二層停住時,溫九儒開口:“人呢?”

“在總助室。”周毅答。

清晨八點,華泱的人還沒來上班。

整個十二層,來往的沒幾個人,只有負責清掃的阿姨在樓道做着打掃。

周毅業務能力很強,不知道用了“坑蒙拐騙”哪種方法,總之現在是把王琦“請”到了華泱。

周毅跟在溫九儒身後,穿過整個十二層,到最西側的總助室門口。

溫九儒推門進去。

左側落地窗前,站了四個保镖,往中間,總助室中央,站的是王琦。

大概是宿醉後被叫來,酒還沒有完全醒,男人懵怔着,頭頂稀疏的頭發翹了一半。

見到溫九儒,他反應了一下,首先是笑,伸着手往這邊走:“溫總,聽說你想跟機構合作......”

溫九儒把手機扔給身後的周毅,擡手解掉襯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上前,揪着王琦的領子把他往幾米外的儲藏間拎。

總助室的儲藏間,用來放文件和不要的雜物,完全封閉,連個窗戶都沒有。

不顧王琦的叫喊,溫九儒拖着他幾步走到門口,拽着他的領子把人丢進去。

反手“砰”一下撞上門,擋住了一切從外射進去的光線。

王琦喊叫的聲音,瞬間消掉了一半。

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房間裏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應該是溫九儒把人踹在了架子上。

再之後,門裏不時的傳來“咣當”兩聲。

周毅站在儲藏間外兩米的地方,眼神動了動。

溫九儒随和了太久,讓人忘了,他也是從溫家殺出了條血路走到現在的人。

骨子裏的瘋狠,大概還沒有什麽人能比過。

曹林說過,溫九儒這輩子沒什麽怕的,是你給他個炮仗,他能把地球點了,還淡淡笑的人。

深埋在溫和表象下的,是不可一世的狅。

房間裏的人沒下狠手,只是把懷央的那點痛加了幾倍還回去。

五分鐘後,門開,站在門口的男人迎着光,慢條斯理地在挽袖子,白色的襯衫領口染了絲血跡。

嘴角一道很淺的紅痕。

和平日裏的和煦不同,唇角的這道淺色紅痕讓他看起來陰郁血腥了半分。

溫九儒擡腳往外走,吩咐:“把人帶我辦公室。”

王琦被按着揍了一頓,皮青臉腫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拖着拎到了總助室旁,溫九儒的那間辦公室。

辦公室西側的整面大玻璃下擺了三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坐了四五個人。

三張桌子,十幾號人,大部分都在低頭核對自己手裏的文件,臉上有些争分奪秒的意思。

總助周毅昨天布置下來任務。

查王琦近年來的履歷。

不僅是學術職稱方面,還有和官場勾結的黨政生活,以及在公司賬面做的違法手腳。

從學歷到個人私生活,再從事業到官商勾結的違法行為。

王琦這樣芯裏壞,這麽多年走歪門邪道的人,能被查的東西太多了。

溫九儒坐在頂頭的那張大辦公桌後。

嘴角的血漬還未擦去。

王琦腳下發軟,癱坐在地上:“是因為昨天那事兒?我們兩家還能合作,何必為了一個學生......”

溫九儒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手磕在桌面:“她是我太太。”

王琦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楞在原地。

剛在那個閉塞的儲物間,恍惚中他對上面前這人陰暗的眸子,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要不是殺人犯法,這人能弄死他。

王琦氣急敗壞:“你剛也打我了!我......”

“你報警吧。”溫九儒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拘留所蹲兩天。”

坐在辦公室中央的肥碩男人再次往後癱了癱。

辦公桌後的人這話說的太認真,讓人覺得他真能在拘留所裏蹲兩天,出來還是該查什麽查什麽,搞死自己。

溫九儒白襯衣領口處那抹血跡已經幹了,變成深紅。

他輕笑,兩指屈起,扣在桌面,聲音淡淡。

“現在我們來算算總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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