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純黑色的瑪莎mc20, 沿着閩清的沿海公路疾馳。
發動機引擎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夜。
晚上十點半。
無車也無人的沿海公路。
仿佛整片海都是他們的私有物。
像是真的逃離世界之外。
找到了只屬于他們兩人的桃花源。
敞篷的超跑。
風從耳側刮過。
“怎麽都看不到車?”懷央趴在窗框,看着遠處靜谧的海。
“這片海域還在開發,很少人來。”
幾個月前溫九儒來閩清開會, 因為一個地産的項目,來過這片海灘。
當時他坐在車的後座。
看着遠處翻湧的潮汐,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是想帶懷央來看看。
她喜歡深夜的天臺, 無人的海島,熬夜時那種仿佛偷來的,只有她一個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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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一定,會喜歡這片沒有人的海灘。
很神奇。
這兩年看到很多東西, 都會頻頻想起她。
好在, 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也向她走了這一步。
也好在,她此時就在他身邊。
不然很難想象, 他們還要再錯過多少年。
溫九儒伸手摸她的後腦:“冷不冷?有毛毯。”
懷央搖頭,轉過來,看着男人身上單薄的襯衣:“我才要問你冷不冷。”
溫九儒笑:“我冷什麽。”
說着還把搭在她身上, 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往上扯了扯。
大衣蓋在身上,她兩條胳膊分別鑽進兩只袖子裏。
懷央擡手, 摸了下溫九儒的指尖。
“你真的不冷嗎?”
“嗯。”溫九儒笑着收手, 去摸檔位。
十分鐘後, 疾馳的mc20終于放慢了速度, 到達目的地。
車下是奶白色的細軟沙粒, 往前幾十米,浪拍在沙灘上, 訴說着潮漲潮汐。
黝黑的夜色與海面相連, 偶有海上閃爍的燈塔與頭頂繁星交相輝映。
遠離紛擾的城市中心。
夜空裏的星星更閃了一些。
懷央正仰着頭找星座, 冷不丁被人突然抱過去,放在了腿上。
下一秒,男人低頭吻上來。
熾熱的氣息混着清涼的海風。
別樣的反差,讓人沉醉其中。
懷央的手指輕勾着他的衣袖。
溫九儒按着她的後頸,吻得又急又深。
晚宴上有些吵鬧,他卻坐在座位上,腦子裏想的只有她。
灰色的對襟毛衣很輕易被剝了下來,只剩裏面那件同樣顏色的粗毛線吊帶。
溫九儒扯過旁邊的毛毯,把她整個人裹在裏面。
唇貼着她的唇,很細致地磨着。
再次吮吻下來時,終是沒忍住,搭在她腰側的手,伸進了她的毛線吊帶。
懷央回應得很積極,讓他實在沒辦法克制下去。
“溫九儒……”被壓着唇的人喊他。
聲音動情,暗示着她也情難自抑。
片刻。
男人努力讓自己的意識回到正軌,埋進她的肩頸,啞着聲音問:“第六天?”
說的是生理期。
懷央點點頭。
“時間怎麽這麽慢。”溫九儒說話間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
從懷央說不離婚到現在,也不過,只過去六天而已。
怎麽就覺得……像是一個世紀。
懷央抿了抿唇,關切道:“你還好嗎?”
“不好能怎麽辦?”抱着她的人悶笑一聲,無奈。
不過也還行,想到只用再等兩天。
好像也沒那麽着急。
懷央搭在他肩膀的手,小幅度地揪了下布料。
有些心虛地扔下一顆重磅炸彈。
“明天下午要跟項目去大理。”
她明顯感覺腰上的手緊了緊。
“這麽突然?”男人半擡了眉。
“嗯。”懷央乖巧點頭,“先前報的名,沒想到因為一些原因,拖到了現在。”
這話的意思就是……都是項目組的錯,不能怪她。
溫九儒撐着太陽穴,嗓子空咽了一下:“去幾天?”
“一星期。”懷央再次抿唇乖巧。
“………”
所以就還要再等一星期。
溫九儒擡眼看她:“什麽項目?”
懷央知道他在想什麽,直接把路堵死:“不能不去。”
“………”
溫九儒輕嘆氣,微阖眼,手腕遮在眼前。
懷央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往前湊了湊:“可以再親會兒。”
溫九儒淡笑:“再親是更折磨我。”
懷央想了下,閉上了嘴。
要說也是。
現在接吻基本上處于飲鸩止渴。
“那是也不能親了嗎?”懷央有些失望。
男人一手還撐在窗框,閉着眼睛,懶洋洋的:“嗯。”
懷央眼神有點幽怨:“你這樣讓我有點讨厭姨媽了。”
“我更讨厭。”溫九儒接話,睜眼,看了她一會兒,“要不要一步到位,讓它十個月都別來。”
“………”
“那你也要跟着歇十個月。”懷央看着他。
溫九儒琢磨了一下,确實是。
懷孕的念頭被他徹底打消。
況且他也真的沒那麽想要孩子。
既不想讓懷央受這個罪,也覺得沒必要。
就像現在,他擡眸,望向遠處偶有波瀾的海面。
只有他們兩個。
就很好。
被世界抛棄,卻還有對方的,他們兩個。
懷央的灰色開襟毛衣半挂在手肘。
毛毯之下,是她露出的肩膀。
溫九儒移開視線,幫她把毯子又往上拉了些。
“後行李箱有帳篷。”
“可以就睡在車上嗎?”懷央窩進他的懷裏。
閩清臨海。
這個時間還沒有那麽冷。
雖說夜裏會有些涼,但相擁在一起,毯子能提供的溫度已經綽綽有餘。
臨近淩晨。
和日出也沒差幾個小時。
她不想睡帳篷,想跟溫九儒就這樣擠在狹小的車裏,被他的氣息萦繞。
世界靜得如同為他們關了窗戶也關了燈。
懷央歪着頭想。
她仍然是那個說幹什麽就幹什麽,腦子清醒,會權衡利弊,做正确的選擇和對的事情的懷央。
但她也允許自己為此時此刻擁着她的人沉淪。
即使不能确切的看到未來和明天,她也願意牽着他的手走向萬劫不複,萬丈深淵。
人這一輩子,總要為點什麽,瘋狂那麽一次。
而在她這裏。
一輩子僅有一次,不顧任何後果的勇敢,和徹頭徹尾的瘋狂,給了溫九儒。
懷央勾着溫九儒的脖子,頭埋在他的前胸。
突然想起先前在家裏打游戲。
那個以恐怖為基調的單機游戲。
“上次那個盤你真的全部打通關了嗎?”懷央問。
懷央側坐在男人腿上,背靠着車門。
溫九儒左手搭在窗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從外側敲着車門。
他神情懶散,半眯眼,看着拍在細軟沙子上的海浪。
“嗯,打過一遍。”
懷央很輕地問:“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喜歡打又害怕。
所以為了在每次出現特別恐怖的畫面時提醒我。
“嗯。”溫九儒再次輕輕笑着。
懷央輕嘆了一口氣,更深地埋進男人懷裏。
他像一個無底洞。
好像怎麽挖掘都挖掘不完,在任何細微之處,對你的關切和愛意。
為什麽就能這麽好呢?
溫九儒低頭,用唇輕碰了下她的太陽穴。
“後行李箱裏有熱水和酒,還有你喜歡的蛋糕。”
“不想要。”懷央搖搖頭,“想抱着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
懷央聽着海浪聲逐漸睡去。
溫九儒睡不着,幫懷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大概是多年願望,終得圓滿,人精神太好,他一點困意都沒有。
溫九儒就這麽一直坐着,看着遠處海浪翻湧,摟着懷裏的人。
清晨六點,天空泛起魚肚白。
當第一抹日光從雲霞裏嶄露頭角時,溫九儒垂頭,在懷央耳邊喊她。
“起來嗎?”
懷央睡得不沉,迷蒙中睜開眼,入目的是遠處,與海相接的,一片溫暖日光。
溫九儒低笑着幫她揉了下眼角,示意她看向遠處:“你想看的海邊日出。”
上次的黃昏和此時的朝陽。
很榮幸。
能跟你一起看這晨昏和往後每年的四季。
懷央小幅度地打了個哈欠,往身後倚了倚。
淩晨兩點多醒來一次,和溫九儒說了會話,再睡過去是兩個小時前。
此刻醒來,她整個人還不大清醒。
晨曦劃破天際,橘紅色的日光暈染在天邊,往下,掉在海面上。
海浪泛着點點金閃,波光粼粼。
當整輪紅日從雲裏爬起來時,懷央拍了拍溫九儒的手臂,輕指前方。
“要不要去堆沙子?”她問。
雖然有些幼稚。
但細軟的白色沙粒,總覺得不在上面堆點什麽,有些太浪費了。
溫九儒點頭,放開她。
懷央把衣服穿好,推開車門下去。
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撲騰的浪前,指着右邊。
語氣霸道:“你去那邊堆,不能看我的。”
說罷轉過去,蹲下來,背對溫九儒。
溫九儒站在她身後幾步遠外的地方,看着她笑。
半響,轉過去,在懷央身後五六米外找了片地方。
很随性地席地而坐,左手向後撐着地,右手在身旁的沙子上随手挖着什麽。
因為陽光的照射,微眯着眼,神情懶散。
約莫有二十分鐘。
幾米外的人攏着自己的沙堆,轉頭看他:“你堆好了嗎?”
溫九儒低頭,看着自己身旁......塌掉的沙房子。
輕“啧”一聲。
覺得自己貌似沒有做手工這天賦。
踩進細軟沙子的腳步聲在身後停住。
下一秒,果不其然。
“溫九儒,你堆了嗎?還是只是把沙子鏟一起了?”懷央問他。
溫九儒垂眼,再次咋了下舌。
确實醜得有些一言難盡。
他本意是想堆個酒館。
“烏樟”——懷央以為初見他的地方。
但無奈,自己技術實在不好。
無論怎麽補救,明明應該四方的房子看着都像個破土堆。
溫九儒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坦言。
“不太擅長。”
懷央不是很在意,彎腰拉他,嘴上寬慰。
“上帝為你開了那麽多門,總要關你幾扇窗,不然你這房子門多的要成360無死角開敞房了。”
溫九儒被她拽着往前走。
在她身後淡笑。
這安慰人的話也是絕了。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懷央的背影上,沒注意別的東西。
直到女人拉着他站定,他才看到剛懷央堆的是什麽。
懷央蹲下,跪在自己的作品旁邊,仰頭看他:“回去給你補真的。”
溫九儒低頭。
腳邊的沙堆很精致,像是個工藝品。
果然,她比自己手巧多了。
模樣是個戒指盒,裏面是枚沙戒指。
“想送你枚戒指,真心的那種。”懷央說。
她仰首看着身前的人。
男人抿着唇,視線一直停在她手邊的沙堆上,幾秒後,突然低笑了一聲。
“你為什麽要比我先一步?”
“嗯?”懷央沒懂。
溫九儒往旁邊側了下身體。
沒了男人身體的遮擋,視野開闊,懷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醜沙堆上。
她看了兩秒,側眼,又看向身旁的人。
溫九儒唇線輕抿,像是想說什麽。
下一秒,不期然的,遠處一個不大的海浪打過去,把本就不成形狀的沙堆瞬間沖散。
海浪退去。
原先沙堆的地方留下一個海螺。
海螺在沙子裏插得很深,這麽一個浪打過去,也只露出了一小半而已。
溫九儒輕“嘶”一聲,貌似對這個浪不太滿意。
“想等你自己發現的。”他說。
話落,男人擡腳過去。
彎腰把海螺從沙子裏抽出來,在手上磕了一下。
五六米遠的距離,懷央能清晰地看到,從海螺裏掉出了一個銀色的東西。
很小,正落在溫九儒的右手掌心。
懷央還維持着跪坐在沙灘上的姿勢,偏頭,望向右手捏着戒指徑直向她走來的人。
男人身上還穿着昨晚參加晚宴時的灰色襯衣。
捏着戒指,在此時海邊的朝陽裏走向她。
“我還欠你一次鄭重的告白,和一場求婚。”男人笑着說。
懷央看着他:“所以特意選的這個無人海灘?”
幾步走近,溫九儒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拿着戒指的手閑閑地搭在膝蓋上。
“你一向不喜歡人多,”他點頭,承認,“我猜,這種事情,你應該也喜歡在私密的時間和私密的空間。”
懷央輕嘆一聲,不自覺地笑,低頭看着他手上的戒指。
清晨的海浪裹挾着潮氣,日光落在銀色的戒環上,閃閃發亮。
她覺得自己像塊海綿,不斷地被溫九儒戳一下這裏,又戳一下那裏。
海綿塊收縮又脹大,起起伏伏間,不停地在......為他心動。
懷央很早之前就跟夏琳說過,說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接受告白或者求婚,那麽她希望對方一定不要在大庭廣衆下進行。
不要在操場鋪一地的花束,也不要人來人往的廣場突然的彈唱。
性格使然,她甚至連在許多朋友的注視下接受愛意,都會抗拒。
她覺得,求婚是兩個人的事。
她想在某個睡醒的早晨,或是小憩的午後,突然被套上戒指,突然聽到對方說“我愛你”。
在吵鬧的世界,劈一個安靜的角落。
和愛的人分享,只屬于對方的,此時此刻的欣喜。
很少有人會理解她這種想法。
但何其有幸,溫九儒了解她。
“我知道你的心裏有個自己的房間。”溫九儒說,“即使你的學業,你的工作,你的社交和人際關系完成得再好,但那都是這個房間之外的事,你每次做完這些,都要回到這個房間,休息,喘氣,重新恢複精力。”
海浪聲徐徐,淡藍色的海水不斷地拍打這沙灘。
溫九儒就在這清晨的海風裏,很認真地望着她。
“你不用出來,我可以進來陪你。”
懷央睫毛輕顫,下意識嗓子空咽。
她人緣一向很好,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內心很孤僻的人。
即使有些親近的人了解,也會偶爾勸她。
打開自己,走出來一些,不要總窩在自己的那個房間。
從來沒有人跟她講,我可以進來陪你。
也從沒有人知道,她說她喜歡獨處,并不是因為她喜歡孤獨,只是她自己呆着的時候,不用笑意盈盈,也不用永遠溫和,不用三思而後行,去考慮要怎麽處理和別人的關系,要怎麽做才能不出差錯,有更好的未來。
所以她總說她最想過的生活是有一個自己的房子,不用總和人打交道,可以每天做自己喜歡的研究,然後養一只怎麽打都打不走的寵物陪着自己。
但溫九儒走出自己的房間,站在她的房前,三番五次輕扣她的門。
跟她說不要因為怕失望就不跟任何人推心置腹,也不用怕行為上出現任何差錯就去掉半條命。
我陪着你,你在我身邊,可以放下所有防備,不用動任何腦子。
她承認,溫九儒早就隔着這道門說服了她。
她打開門,歡迎他的到來,并且因為他的走進,在原本漆黑的房間,為他點了盞燈。
懷央擡眼,唇半牽:“謝謝你。”
溫九儒也笑,輕揚了一下眉,語聲溫和:“所以要嫁給我嗎?”
海鷗起起落落,白色的翅膀拍打着細軟沙地。
懷央把手伸過去,玩笑:“那告白呢?”
溫九儒垂眸,幫她把原先的那枚戒指取下,換上新的這枚。
“我總是以為自己是在看着你成長的途中,慢慢愛上你的。”溫九儒說,“後來發現,其實不是。”
懷央問他:“那是什麽?”
“大概是第一眼?”溫九儒握着她戴好戒指的手,笑,“周圍人來人往,我卻在人海裏,只看到了你。”
十一月二十五日。
清晨六點五十八分。
北緯30,東經119。
風向東南。
有日光而落的海邊,并不算冷。
一場遲來的告白。
他說,當一見鐘情和一心一意揉在一起時,大概可以換個說法。
叫在芸芸衆生裏,我卻獨獨看到了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