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端午,你看,那兒是不……

黃路知道這消息時, 已經是四五天之後。

顧言風堕魔後,景堯忙得焦頭爛額,既要穩住動蕩的鬼界, 又要想方設法瞞住新堕魔的那人便是曾經的鬼王顧言風。

等他回到鬼王殿時, 黃路還不知道林塗已經死去的事兒。

“你說什麽?”黃路跟着端一修煉了兩天, 正渾身酸痛着。聽到景堯的話時,一時有些迷茫。

“我怎麽聽不明白呢?”黃路站了起來,往景堯處走了兩步, 腳步有些虛浮。“什麽叫姑娘死了?姓顧的不是前兩日才說姑娘沒甚大礙嗎?”

“黃路, 我知道這難以接受。”景堯面上滿是疲憊,他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若是林塗尚有一線生機,顧言風又怎麽會徹底堕魔呢。

“也許中途發生了變故,也許一開始林塗就瞞了所有人。總之現在妖鬼界會亂上一段日子,你安心在這兒住……”

景堯的話說到一半, 黃路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我不信姑娘會死,我要回遠春山。”

景堯有些無奈,只能瞧着那娃娃臉的少年繃直了被走出了房門, 端午在一旁堪堪回過神來, 略帶哀求地看向他。

景堯按了按額角,頗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去吧, 看着些他,別讓他做傻事。”

端午眼裏噙着淚, 慌慌張張的點點頭,跟着黃路跑了出去。

房間霎時間安靜下來,景堯扶着梨木桌角坐了下來, 視線有些渙散。

過了許久,他輕輕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尾音拉得極長。

黃路傷剛剛好全,端午并沒有費太多力氣便跟上了他。

“黃路,黃路。”端午手裏還抱着黃路的那個小竹簍,脖子上趴着神色恹恹的小玄貓。“你等等我。”

黃路卻好似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蒙頭趕路。端午猛然扯住他,将小竹簍塞進了黃路懷裏。

“你先冷靜下來。”端午擡高了聲音,黃路這才微微垂眸看向跟在自己身後微微喘息着的少女。

“景堯大人也說他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現在這樣怎麽能幫到林姐姐。”

黃路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沒甚精神的小玄貓身上,緩緩伸手将小玄貓抱進了自己懷裏。

端午看着平日沒心沒肺的黃路一雙手竟是在微微顫抖,一時心裏湧上一股難過。

“也有可能林姐姐只是突然消失了,我們冷靜下來想想法子,說不準能找回她呢。”

黃路的手按在小玄貓的背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被端午攔住了話頭。

“即便我們沒有法子,還有鬼王大人不是麽?只要我們想法子找到鬼王大人,一定能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黃路緩緩點了點頭,“我們……”他停了停,有些許哽咽,而後安撫似的摸了摸小玄貓的後頸。

“我們先回遠春山,遠春山上那株槐樹同姑娘生命相息。”

然而,兩人剛到山腳。便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那是怎樣的人間烈獄啊。

萬物焦枯,衆生隕落。

黃路同端午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裏看見了震驚。

“怎麽,怎麽會這樣。”端午彎下腰,手裏捧着一截枯木,“遠春山上是燃了大火嗎……但怎麽可能連這些精怪都一起被燒死了呢……”

黃路目露茫然,他環顧四周,忽然開口喊起了曾經他熟識精怪的名字。

然而黃路的聲音被風送至了遠春山的邊邊角角,卻沒有絲毫回應。

就連從前叫他心煩的鳥鳴鴉叫都消失了,遠春山似乎沒有了任何生靈。

兩人不再停駐流連于山腳,循着記憶裏的路線往山頂小屋趕去。

一路上,幾乎沒有半點綠意。

仿若有一場天災,奪走了遠春山上的所有色彩,只剩焦褐黑白。

“小人參!”

小院子完好地立在山頂,黃路眼尖,一眼瞧見了那只向來調皮的小人參精正躺在小院門外。

端午用帕子托起小人參,放出了一絲鬼氣輕輕去探,片刻後,她緩緩搖了搖頭。

小人參只剩下半縷生機,這半縷生機只能維持着他的原形不枯萎,先前修煉的那麽多年卻是都付諸東流了。

黃路眼底的光暗了暗,他接過端午手中的小人參。小人參只有他巴掌那般大了,身上的根須斷了許多,便是最粗的參身上也有一道長長的焦枯痕跡。

“有一縷生機也好,總能再長出來的。”

端午小心翼翼地将小人參收好,緩緩推開了院門。

兩人呆立在了原地,那常年開花,幾人粗的槐樹,竟是攔腰而斷。

斷口處呈現焦黑色。

“不,不……”黃路顧不上別的,快步沖了進去,卻被槐樹橫倒在地上的枝幹絆了個趔趄。

他整個人臉朝下栽了下去。

端午上前想要把他攙扶起來,卻被黃路推開了。

黃路手腳并用着爬到了樹根處,斷裂的樹根上隐隐能看出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這槐樹應當好好生長着,風吹過便有大片的槐花緩緩飄落,在這院子裏鋪出一道長長的花毯。

它不該像現在這樣,毫無生氣,焦枯着斷成兩截。

黃路眼前似乎有水霧模糊了視線,他偏頭想要扶起那倒下的巨大樹身。

可他不過是只黃鼠狼,即便成了精,也沒有能扛起上百斤重量的力氣。

端午想攔住他,可是根本攔不住。

黃路拼了命想扶起斷樹,身上的錦衣被樹幹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見無論如何都扶不起來,黃路将手按在了樹幹上,源源不斷的靈氣從他體內傳出,似是想要将已死的老樹救回來。

“黃路!你冷靜一點!”端午使勁全身力氣才将黃路拉開。

端午這一下,卻如同拉走了黃路的魂魄,黃路怔怔立在原地,直直看着那樹根。

“黃路,你別這樣。我們再想別的法子……”端午正絞盡腦汁地想方設法勸慰黃路。

卻見黃路伸手抹了抹眼睛,而後顫巍巍地指向樹根。

端午循着他的動作望了過去,耳邊是黃路略帶顫抖的話語。

“端午,你看,那兒是不是有一簇綠。”

端午走近了一些,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樹根旁的枯枝敗葉一點點撥開,一抹綠芽緩緩出現在他們面前。

黃路脫力一般摔坐在地上。

他用手掩住了面龐,一絲壓抑的哭聲從他手縫間流了出來。

“槐樹并未徹底枯死,姑娘一定還活着。”黃路小心翼翼地蹲在那綠芽前。

那根頂有綠芽的枝丫實在太過纖細了,也不知是怎麽從這石晷般粗重的樹樁下方擠出來的。

端午看着那綠芽也微微松了一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去山下打聽打聽遠春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若是依舊沒有頭緒,我想法子去找鬼王大人,他一定有辦法。”

黃路不知何時從小竹簍裏翻出兩個花盆來,聽到端午的話,他緩緩點了點頭。

而後動作輕柔地将那綠芽移栽到其中一個花盆當中,而另一個花盆裏則是将小人參埋了進去。

遠春鎮上,行人雖行色匆匆,面露憂愁,卻不見混亂。

黃路領着端午同以前一樣,尋了間茶肆坐了下來。

茶肆裏,有不少磕着瓜果閑聊的人,黃路同端午坐在角落裏,一下午的時間,将事情大底聽明白了。

五日之前,天生異象。

而那遠春山幾乎是瞬間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開始兩日,鎮上的人俱是提心吊膽,心有惴惴。

但兩三日過去之後,見并沒什麽大事發生,衆人也不像先前那般謹慎了。開始回歸了以往正常的生活。

“我看吶,定是妖物作祟。”男人手裏握着一把瓜子,眯着眼,老神在在道。見茶肆衆人視線都落在了自個兒身上,頗為得意地晃了晃頭。

“我昨兒悄摸着往半山腰走了走,你們猜猜我瞧見了什麽?”

茶肆裏響起一陣附和聲,那男人繼續道。

“半山腰有個巨大的坑!我也進山打過獵,我記得,那兒應當有棵不知年歲,極大極粗的柳樹。”

“可你們猜怎麽着,那柳樹連根不見了!定是修煉成了精,累的整個遠春山遭了雷劈。”

“妖物作祟……那我們可怎麽辦,若是那妖怪想吃人了,咱們可不就遭殃了?”有食客略帶驚慌的聲音響起。

只是那男人臉上卻半點慌亂都沒有,反倒神神秘秘地擺了擺手。

“不用擔心。”男人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那神宮裏的仙人們陸陸續續開始活動了,若是真有妖孽作祟,他們定能斬妖除魔的。”

從茶肆離開後,端午同黃路重新回了一趟遠春山,找到了那男人口中的大坑。

黃路微微皺眉,他半蹲下身子,微微閉眼,細細嗅聞着什麽。

“這棵柳樹,應當不是這幾日成精離開的。”黃路睜開了眼,伸手捧起一坡黃土,“瞧着這土幹裂的情形,應當有月餘了。”

“你認識這棵柳樹?”

黃路搖了搖頭,看着幹碎的黃土從他指尖傾瀉而下,“我甚少來這邊,只是聽過小人參精提起過,這棵柳樹應當就是庇佑着他們這些小精怪的樹爺爺。”

端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黃路我們去找鬼王大人吧,先前那些人口中的神宮還有這棵柳樹,鬼王大人定比我們知道得更多更多些。”

黃路回眸看向端午,難得沒有反駁,而是緩緩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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