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而乾爻似乎真成了冥河上……
冥河上, 清風混着水霧吹得人透心涼。
景堯揣着滿腹心事,叩響了那緊閉着的木門。吱呀一聲,木門被風從內吹開。一道靓麗窈窕的背影落在了景堯眼睛。
是住在鬼界深處, 諸事不問的孟婆前輩。
“老頭兒, 看來當年你攬下這清理冥河蓮的差事是有私心啊。”妖冶美麗的女人慵懶地半靠在椅子上, 眼皮輕輕一挑,風情萬種。
“這兒可比我那地方熱鬧多了,還有這些長相俊秀的小輩前來拜訪。”
景堯放在胸前的手微微攥緊, 輕咳兩聲, 上前微微行禮,“前輩。景堯有事來請教老先生。”
“呵。”女人輕笑起來,聲音如鈴铛輕晃,清脆悅耳,“你這小輩,怎得那般多的事情要請教?”
景堯站直了身, 耳尖微微泛紅,“前輩說笑了。”
那女人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兩番景堯,手中緩緩撥動着茶蓋, 轉而看向一旁的老人, 開口道,“說說吧老頭兒,這孩子想知道的, 我也萬分感興趣呢。”
老人咳了兩聲,頗有些無奈地伸手示意景堯坐下, “你來是為了問我救活那小子的事兒?”
“是,還請前輩解惑。”景堯微微垂頭,餘光卻是落在了一旁動作優雅, 慵懶有度的女人身上。
“那小子,本體是株冥河蓮,既然機緣巧合下活了,那我救他一命也是應該。”
“說的倒是好聽。”女人斜了老人一眼,打斷了他的話,轉頭看向景堯,“這老鬼竟是瞎掰扯。論起來,這世上沒人比他更恨冥河蓮了,不然也不會千萬年如一日地将那些冥河蓮撈起。”
“瑤姬。”老人有些無奈地開口,“那小子我卻有非救不可的理由。”
景堯坐在一旁,并未摻進兩位前輩的鬥嘴當中,将乖巧的小輩形象扮演了個十足。
瑤姬眸光微轉,雙目當中似有千萬流星劃過,“瑤姬…倒是許久未曾有人這般喚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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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是有些悵然,白玉般的纖纖玉手拖着腮,望向一旁的景堯,“說來,上回你說的那位姑娘,怎麽不見你帶過來?”
景堯擡頭看向瑤姬,瑤姬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慌忙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前輩,阿塗她如今受了重傷,正昏迷不醒着。”
“阿塗正是因為老先生所救那人才會受傷,景堯前來,便是想請教老先生同那小子所說的因果為何?”
景堯用餘光偷偷看向瑤姬,發覺女人在聽到他說阿塗受傷後盡是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免有些疑惑。
老人輕咳兩聲,景堯慌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不可說不可說。”老先生伸手撚着花白的胡子,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模樣間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意思。“你同鬼王大人說,若是想知道,那得自個兒來找我。”
景堯微微愣神,似是沒想到面前的人竟是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中間人。
略帶探究地擡頭望過去,上首老人卻是帶着一抹輕笑。
“真論起來,那兩位剛開始糾纏在一起時,我便在一旁看着了。”老人撚着胡須,輕輕晃着腦袋,“非要論,我也算得上半個紅娘。”
景堯帶着滿腹疑問被老人含笑請出了屋子。
而那被喚作瑤姬的美貌女子,并未再看向他,反倒是像有了心事一般微蹙着沒,并未再擡頭。
“老頭兒,當年大家死的死殘的殘,像我一般隐居的隐居,唯有你,說什麽都要留在冥河之上,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如今的事兒?”瑤姬的聲音微冷,絲毫沒有先前的風情缱绻。
老人擡頭看向了她,“瑤姬,你怎麽還同當年一樣,還是喜怒哀樂俱寫在臉上?”
“乾爻,我不是同你談笑。”瑤姬坐直了身子,目光清冷,“你當年究竟算到了什麽?”
“瑤姬啊。”乾爻輕輕嘆了一聲,“你還記得,離神魔俱隕過去多久了嗎?上萬年了,我日複一日守在這冥河上,等得便是千年前的那次機會。”
“那個小姑娘。”乾爻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不知是不是跟你做相同事兒的緣故,那脾氣同你還有兩分相像。倔得很呢,一頭紮進情愛裏,說什麽都要救回自己的情郎。”
瑤姬按在茶幾上的素手微微顫抖着,指尖泛白,似是也想起了什麽,她緩緩籲了口氣,軟了挺直的腰,“乾爻,我已經避世萬年,早就不想再牽扯進這些事情當中了,只是你也知道,我好奇心向來重得很,倒是很想聽你講講,你蔔算到了什麽,這些年又做了些什麽。”
“林塗,就是那個有兔兒燈的小姑娘,因上神應清的最後一絲魂識而生,萬年來,随風而走,靈氣生體。”老人抱着手,緩緩開口。
“若是我想救回從前的人,就得從那小姑娘身上下手。她本是順遂如意的命格,命定的那位小将軍,本就隐有死後成為鬼将之勢,若不是我,應當兩人會是和和美美長長久久。”
瑤姬安靜地聽着,只是視線并未落在實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也知道,我在冥河上,對一具新魂動點手段,再簡單不過。”老人聲音淡淡,說起那些事兒,如同在沏一壺白水,“我在那小将軍魂醒成鬼前對他施了咒,又将他的魂身放進了冥河當中,等那小姑娘找來,我便告訴她,那小将軍很快便會魂飛魄散了,要救他,只有用魂絲重鑄肉身。”
“唯有苦痛,才能讓世間至真至善的靈,生出怨憤,唯有應清留下的神識被怨憤所染,從前隕落的神魔妖鬼才能重回世間。”老人飲了一口茶水,微燙的水緩緩從他口腔中滑落,叫他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
“我在那小姑娘救人時動了手腳,讓那小将軍的一抹魂落在冥河蓮上,那冥河蓮自然而然應運成妖。”
“冥河蓮若是成妖,不是至善便是至惡。”瑤姬開口接上了乾爻的話,“你又動了些手腳,讓那冥河蓮睜眼時變成了至惡之妖?”
乾爻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勾,“那小子倒是不負我望,在那小将軍同小姑娘間把水攪得要多渾有多渾。只是那小将軍即便沒了記憶,依舊一下便認準了那姑娘,沒辦法,我只能從他身上取走一部分情識,讓他将旁的都放在那小姑娘之前。”
“好計策啊。”瑤姬聲音淡淡,分明是誇贊的話,卻絲毫聽不出誇贊之意。
乾爻毫不在意,只是緩緩站起身,身形漸漸拉長,片刻後再也瞧不出先前那耄耋老人的模樣。竟是成了個翩翩公子的模樣,瑤姬冷眼瞧着,乾爻眉間一抹紅格外刺眼。
“你同應清神魔不得共存,便要禍害得旁人也這般嗎?”瑤姬站起了身,紅衣籠着她玲珑的身形,竟是隐有風起,吹得她衣袂翩跹。
“我早已将從那小将軍身上拿走的情識還了回去。”乾爻聲音都變得朗潤,“我只是好奇罷了,更何況,無論他們不兩立又或者情比金堅,我都會用他們來換回應清。”
“瑤姬,你那般心安理得地忘記了從前的人,那便忘下去吧。”乾爻回過頭去,身上魔氣翻湧,比起初堕魔的顧言風,有過而無不及。
“我忘不掉,只能用我自己的法子救回從前的人。”
瑤姬不再說話,踏着步子緩緩走出了房門。
離開前,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乾爻,一雙星眸沒有什麽情緒,好似只是再看他一眼罷了。
乾爻緩緩勾唇,繼續道,“等那姑娘醒了,我會讓她去見你的,以新神的身份。”
千萬年前,世間有一大魔,喚做乾爻。
傳聞裏,神魔妖鬼亂戰之中,鬼王、衆多鬼将、所有神祇、連同乾爻一同隕落。
瑤姬一步一步踏在冥河上,那泛紅的冥河蓮在她腳下緩緩綻放。
只是後人哪知,那乾爻本是妖鬼界冥河中生長了千餘年的一株冥河蓮,與前鬼王以及衆多妖鬼一同長大,情比金堅。
是以,當乾爻一夜成魔,鬼王下令同乾爻共進退,同抵禦上神來伐。
那場混戰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包括瑤姬的戀人,也死在了那場混戰當中。
乾爻未曾死,瑤姬從那疊成山的屍骨當中将他刨了出來,昔日豐神俊朗的男人魔氣盡失,成了耄耋老人的模樣。
活下來的人,頗為默契地不再去談那場混戰。
而乾爻似乎真成了冥河上的捕蓮人,世間仿若再無魔尊乾爻。
乾爻住着的小房子早就被瑤姬抛在了身後。
瑤姬回望,身後的冥河蓮豔若泣血,攔住了她的回頭路。
無名山谷當中,黃路守在林塗身旁,寸步不離。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路搖晃着腦袋,似是瞌睡了很久,耳邊驟然響起的聲音讓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姑……姑娘。”黃路擡頭看向床上的人,“您醒了……”只是黃路的聲音緩緩遍地,到最後幾乎如蚊蠅叫聲,細微地聽不着。
面前的人,眉心間水滴狀金色花钿流光微轉。
黃路看着林塗,心頭不受控地湧起驚駭,似是對上了什麽不可直視之人般,想要埋下頭去,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