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前輩,你是怎麽知曉我回……

手中抱有綠枝的白衣少年時不時看看身後稀稀拉拉跟着的一大群人, 不由握緊了那綠枝,往前跑了兩步,跟在了打頭青年身後。

“師兄, 我怎麽瞧着這些都是普通百姓呢?”白衣少年壓低了聲音湊在那人身邊, 是不是回頭偷看。“謝先生是不是弄錯了?”

領頭的青年看了眼被他們驅趕着排成一排的人, 伸手将綠枝從白衣少年手中接過,“謝先生法術了得,不是他, 師父已經被這些妖怪害死了。”

“世上精怪, 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青年收回視線,示意大家走快些,“這些妖怪,定是覺得化作尋常百姓的樣子才能騙過我們神宮弟子。”

“廣寧,你要記好師兄今兒教你的。”

白衣少年略有些懵懂地看着面前神情嚴肅的青年,不自覺點了點頭。

“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我們神宮子弟,生來便要斬妖除魔。寧殺錯不放過,明白嗎?”

廣寧點了點頭, 腳下步子卻是漸慢, 很快便落在了隊伍後面。

被他們控制住的人群裏,不是沒有謊稱自己只是普通百姓的,只是那人被師兄給一劍斬殺了, 人頭咕嚕嚕滾了很遠。直挺挺躺下的半截身子很快化作枯木,顯然是個妖怪。

思及此, 廣寧一掃先前的疑惑,同其他師兄弟一塊兒驅趕着人群。

便是有頭發散亂的老媪顫聲祈求着,廣寧也只是瞪圓了眼睛, 握住了腰間長劍,學着師兄的模樣道。

“都走快些!不然就将你們這群妖物就地斬殺了!”

謝存光半倚在神宮長柱上,梁昭身上帶着血,同他隔着幾步對站着。

“替我救活靜知,我……”

謝存光擡手制止了梁昭的話,“我救過她一次了,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

梁昭眼尾泛紅,他握緊了拳頭,“先前我們說好,你替我救靜知,我讓你進黃泉道。如今靜知死了,那黃泉道……”

Advertisement

謝存光輕笑一聲,他看向梁昭,“救也不是不行。”

謝存光緩緩眨了眨眼睛,甚是勾人,叫人不由自主便信了。

“我要鬼界半數妖鬼的性命來換。”說話間,謝存光将手中的東西丢向了梁昭。

梁昭下意識接住了扔向自己的東西,那是個玉制的小葫蘆,不過巴掌大,做工精細,上面雕刻有他未曾見過的兇獸。

“這葫蘆能存進妖鬼魂魄,等哪日你将他裝滿了,我便替你救梁靜知。”

梁昭将那小玉瓶收進懷裏,聲音略有些暗啞。“好,我替你去做。”

“對了。”謝存光出聲喊住了梁昭,“你妹妹也許等不了太久,教你個快些的法子,東面,北面以及西面的無人之境,均關押着上古兇獸。他們喜好以妖鬼為食,許是能助你一臂之力。”

梁昭沒出聲,按住了胸口,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謝存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地在眼中,指尖微動,“我一介小妖,哪有什麽将灰飛煙滅的鬼救回來的本事。”

他搖了搖頭,雙手背在身後,朝着神宮內走去。

四下寂寥,分明沒有旁的人說話聲。

可那謝存光卻像是在同什麽人閑聊一般,繼續道,“這怎麽能叫騙他?送上來的傻子不用豈不是比他更傻。綠绮,你放心,有他的幫忙,離你活過來的日子便更短了。”

梁昭沿着崎岖的山路緩緩向下走。他身上的血漬已經幹涸了,衣衫變得堅硬,走路時莫得肩頭生疼。

帝王家本該無情。

他也的确無情,唯有梁靜知是例外。

梁靜知出生時,他們的母親,因着失血過多沒能再醒過來。

失了母妃的孩子在大梁國那個搖搖欲墜的帝王家,便是最最卑微的太監也能上前給上他們兩腳。

梁靜知是梁昭用米糊糊喂大的,兩人在那個冰冷的後宮相依為命。

梁靜知是梁昭心底最後的半點柔情。

當年,因為只有顧言風能救梁靜知,所以梁昭寧願對着從前的臣子俯首稱臣,只求他救活自己的妹妹。

那一彎腰,梁昭不怨嗎?他怨憤至極。從前萬人之上的自己,如今得對着從前對自己恭恭敬敬不敢忤逆的人彎腰。如何不怨?

如今呢,即便自己彎了腰折了脊梁,這人卻又親手殺了自己親妹。

梁昭此時恨極,只怪自己反他反得太晚。他早該反了顧言風,在他初初救回自己那時,就該想方設法殺了他。這地上地下,本就不該有人騎在他頭上。

崎岖山路上,梁昭同神宮弟子押送的隊伍擦肩而過。

梁昭一路向西,隆麓山被他遠遠抛在身後。

隆麓山下小鎮上,多數人家院門敞着,偶有狗吠聲響起。

林塗同顧言風一起,沿着小鎮轉了一圈。

隆麓鎮上還是死了不少人。

梁昭所帶來的惡鬼同鬼将,吃掉了不少無辜百姓,只在地上留有一灘鮮血。

連魂魄都未能留下來。

一圈轉下來,林塗同顧言風的臉色都說不上好看。

“數量對不上。”林塗看向隐在夜幕中的隆麓山,“我分明在鬼氣乍起的那一瞬間便趕來了,怎麽會偌大的鎮子一個活人都沒剩下。”

顧言風循着林塗的視線看向山上,他微微眯眼,那時神宮所在的方向。

“許是謝存光早就預料到這一切,帶走了大部分百姓。”

“他帶走百姓做什麽?”林塗有些詫異,“一只上萬年的柳樹精還需要食人來提升嗎?”

“也許,他是想複活什麽人。”顧言風雙頰在月色之下蒼白一片。唯有一雙唇紅得令人心驚。

林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才察覺到顧言風的異樣,“你沒事吧?”

顧言風緩緩搖了搖頭,扯出一抹笑來,“無妨。我知怎麽對付謝存光,破局之處,便在南境之地。”

“阿塗。”見林塗擡腳欲走,顧言風開口喚住了她,女人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如深湖,叫人快要溺于其中。

“怎麽了?”

“我帶你一道去南境吧。”顧言風壓下心口千蟲萬蟻啃噬之痛,伸出手去。“你大病初愈,小心這些總沒錯。”

林塗的手放進了顧言風骨節分明的手中。

鬼氣萦繞,兩人消失在了隆麓鎮上。

手中感覺到女人的溫度,顧言風心口的痛苦方才驅散半分。

邪魔對魂魄鮮血自帶着渴望。

顧言風上次汲取旁的聲息去填補因魔骨而産生的空虛還是在無名山谷當中。

當時他一瞬入魔,山谷內的花草蟲蟻性命俱隕于一時。

可那之後,顧言風并未再殺過旁的,汲取他們的魂魄。魔骨如今巨大的空虛映射在顧言風身上,叫他仿佛是被鈍刀子割肉。

一下一下,見不着停下的時候。

顧言風覺得自己的魂魄快被撕成兩半,唯有掌心中那一點軟溫,叫他勉強維持着理智。

兩人在化霧時貼得極近。

掌心相貼,顧言風脈搏的跳動順着林塗的掌心傳到了她心頭。

身體裏那半截本該屬于顧言風的魔骨微微發着燙,叫平日身上總要比常人低上半點的林塗從腳心暖了起來。

“顧言風。”林塗輕輕開口。

“我在。”顧言風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落在林塗耳中,叫她無端耳熱。

“從前的事不再論,若你再将我丢下,那你我此生便再也不複相見了。”

“不會丢下你的。”顧言風像是在忍耐着什麽,聲音壓得極低,近乎耳語,“阿塗,我不會再丢下你的。”

林塗垂了眼眸,長睫如同鴉羽微微顫抖着。

“等謝存光的事情了了,我們便将山川大江走個遍,路上渡一渡亡魂。”

“好。”

“你如今雖然成了邪魔,但我會同你一塊,必不會讓你失了神智,只知殺戮。”

“有你在,便不會。”

“那等空了回趟邺城吧。”林塗擡起頭,分明看不見顧言風,可她卻覺得自己的視線同顧言風的對上了,“邺城的花燈節,我們重新放一道祈願燈。”

“都依你。”

顧言風垂眸看向懷裏的位置,他知道林塗應當是依偎在那一處。

他背上的半截魔骨漸漸平複了,心頭那蟲啃蟻咬的疼痛也漸漸散去。

兩人落在了昏暗的南境之地。

“我初當上鬼王那兩年,幾處禁地都進去過,另外三處都鎮壓着上古兇獸。唯有南境,只有一株幹枯的千年柳樹。”

顧言風牽着林塗走到那大坑前,先前被他發現的古琴仍舊落在大坑外。

“不知謝存光用了什麽法子,擺脫了南境的禁咒,逃脫了出去。”

林塗沿着那深坑轉了一圈,“你是說那時候這兒還有枯掉的柳樹。”

顧言風點了點頭,“沒錯,直到先前你進入邺城,謝存光才整個逃出了南境。”

林塗最終蹲在了古琴旁,修長白皙的手指拂過古琴琴面。“謝存光定是有什麽獨特的法子,抑或有人暗中幫他。他才能在七百年前便脫離了真正的本體行走于世間。”

林塗擡頭看向顧言風,眉眼間墜有化不開的愁緒,“顧言風,我總覺得謝存光背後應當還有一個人。”

沈朗月避開守着鬼界的鬼将,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乾爻的木房子。

乾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回來,聽到動靜時頭都沒擡一下,只是伸手點了點一旁的竹簡。

沈朗月伸手拿起那竹簡後,變得疑惑,“前輩,這竹簡上什麽都沒有。”

“正是要什麽都沒有。”乾爻懶懶掀起眼皮,手中把玩着兩枚銅錢,“你回去同顧言風講,無字天書上能找到當年所有人如今所處。”

沈浪月被驚得手中一松,竹簡落在桌案上發出清脆的響,“前輩,你是怎麽知曉我回來便是請教你這個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