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只求鬼王大人帶我離開冥……
神宮上臨時關押妖物的監牢裏, 背着光,一股子陰冷的寒氣蔓延開來。
廣寧抱着劍萬分謹慎地守在監牢外,生怕關着的這一衆妖鬼突然發難跑出來, 饒是裏面的人瞧着瘦骨嶙峋, 一副随時會暈過去的情狀。
“謝先生。”腳步聲讓萬寧緊繃的神經略略松弛片刻, 他擡頭看向緩緩走下來的人,恭敬行禮。
謝存光站在監牢外,細細看着監牢裏的人。
被關着的隆麓百姓縮在一團, 躲在黑暗裏, 生怕面前的男人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般。
謝存光的視線在監牢內轉了一圈,落在一旁的廣寧身上。
廣寧正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清秀,長發束起一襲白衣,若是不細看,還會讓人恍惚認成姑娘家。
“你……”謝存光剛剛起了個話頭, 一旁的廣寧便驟然挺直了背,開口道,“弟子叫廣寧, 是遠春鎮人, 幼時師父曾替漁縣除妖,父母感念師父恩惠,将我送去師父門下。”
“是個好孩子。”謝存光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指, 狀似随意問道,“遠春鎮離隆麓甚遠, 你在隆麓,你父母身邊豈不是沒有孩童嬉鬧?”
廣寧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羞愧。“弟子有一幼妹, 承歡父母膝下。”
“幼妹?”謝存光嘴角微微上翹,他的視線落在廣寧清秀的側顏上,“我這幾日須得去趟遠春鎮,那便廣寧你同我一道去吧。”
“是先生。”廣寧萬分歡欣,即便燭光昏黃,他臉上笑意也半分不減。“多謝先生!廣寧一路上定會照顧好先生。”
“好孩子,去吧。”謝存光微微颔首,“收拾兩件行李,好生睡一覺我們便趕路去了。”
“哎。”廣寧忙開口應道,三兩步往外跑去,只是剛站上臺階時,他又停了步子,回過頭來,“先生,那這監牢的妖怪要怎麽處置,我若不守着,萬一有妖物鬧事可如何是好?”
“無妨,你且去。”謝存光收回視線,看向監牢裏的衆人,“我将他們關押在此,自會了斷了他們,不再讓他們入世害人。”
廣寧得了謝存光的話,便不再猶疑,飛奔出了監牢,滿心滿意皆是即将見到爹娘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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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聽不到監牢裏驟然響起的哭喊以及那字句破碎的辯解。
謝存光耐性十足地看着監牢裏的人哭喊,跪着爬到他面前細細解釋,又在得不到回音後開口咒罵,最終落入絕望,只剩細微的抽泣聲。
謝存光看着面前的人,不由輕嘆一聲,“綠绮,你瞧瞧這些将你害死之人的同類。這麽多年過去了,依舊半點未曾變過。”
手腕輕動,長鞭祭出。
先前那個叫罵得最兇的男人猛然被長鞭勒住了脖子,
只見那男人雙腿亂蹬着,雙手不住去夠摸勒住他脖子的長鞭,似是想要将緊緊纏住他的長鞭剝楞下來。
只是任由他如何動作,他脖子上的長鞭依舊紋絲不動,反倒越纏越緊,仿若要将他的魂給擠出來一般。
男人的眼睛越睜越大,手上的動作卻是越來越慢,直到停了下來。
謝存光這才松開了長鞭,只見那長鞭鞭尾一勾,一團淡色的氣便從那死去的男人體內被勾了出來,緩緩沿着編身散開。
監牢內死寂一片。謝存光眸光掃過那些不敢出聲的百姓,哂笑一聲,轉身離開。
等他走得遠了,一絲壓抑的哭聲才緩緩響起。而後是震耳欲聾的成片哭聲。只是那聲音被緩緩阖上的監牢大門擋在了裏面,一絲一毫都未曾傳出監牢外。
從南境離開後。
顧言風終是回了鬼界。
若是他們未曾猜錯,那在謝存光背後幫他一二的人,應當就在鬼界。
只是他們将可能的人一一排篩過後,依舊确定不下來。
顧言風并不想回鬼界。
或者說,他并不想林塗同他一起回鬼界。
“你想讓我回遠春山?”林塗微微瞪大了眼睛,白日裏,日光次不破南境那遮天高樹,唯有一兩絲光亮穿過葉隙,落在地上。
“行。”林塗面上沒了表情,又變回了當初那清冷的模樣,“那我回遠春山。”
“阿塗。”顧言風有些無奈,他上前兩步想要握住林塗的手,面前的人卻後退兩三步避開了他的動作。
“我只是憂心如今我這身份回鬼界并不會多太平,你若是跟回去,說不準會同我一起陷入麻煩。”
林塗依舊冷着臉,“這麽說來,我體內還有你的半根魔骨,那我也還給你罷了,免得同你沾上關系惹來麻煩。”
說着林塗便要禦氣将那半截魔骨取出來。
“好阿塗,我的錯。”顧言風忙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我只是同你商量,若是你不想回遠春山,那我們便一同回鬼界。”
林塗斜了顧言風一眼,半擡着的手卻是微微松了。
顧言風将那古琴收進鬼氣當中,将略有些憂心的視線藏回心底。那半截魔骨應當還是影響到了林塗,讓她比起從前更容易發怒些。
只是如今阿塗的身子仍舊是靠那半截魔骨撐着,顧言風微微垂下眼,心底喟嘆一聲。
也不知日後他用阿塗原本的魂絲換回那半截魔骨時,阿塗還是否會想如今這般同他這般親昵。
顧言風心裏明白,如今阿塗的表現許是有半分是她心頭所想,可另半分卻是魔骨的緣由。
魔骨本為一體,如今一分為二,相互感應。
這份感應多多少少影響着林塗的心境,讓她不由自主便重新回到了顧言風身邊。
梁昭那突如其來一招雖讓鬼界亂了兩日,但在端一的控制下很快平穩下來。
如今顧言風帶着林塗回到鬼王殿,那些鎮守着的鬼将臉上只是露出一抹驚詫,很快便又如同往日那般,萬分恭敬地對他行禮。
“鬼王大人。”端一站在下首,“我從惡鬼道那處發現了一條極其隐秘的下山通道,那些跟着梁昭的惡鬼許就是從那兒帶上來的。”
“我已經派人層層駐紮,絕不會讓最底層的千年惡鬼跑出來。”
“跟着梁昭一同叛變的那些鬼将如今正逃竄在人間,小五如今帶着人正搜尋着這些叛将,他做事細心,想必能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将鬼将捉拿歸案。”
“冥河監牢那兒遞了消息來,那鬼三日日吵着要見您,鬧得整座監牢都沒個安靜的時候。”
“如今倒是各個人都想見你一面。”景堯也回了鬼王殿,聽了端一的話補充道,“先前你托我問那采蓮老伯,那老伯只說讓你親自去見他。”
“還有阿塗。”景堯話鋒一轉,“有位前輩也想見一見你,那前輩從前做的事便是你如今做的渡亡魂這些。如何?什麽時候同我一起去見見她。”
林塗點了點頭,她仍舊許多事不明了。
她生來只知天命便是渡亡魂,卻不知這天命又是如何選中她的。
又比如,如今她隐隐覺得自己似乎不是靈氣化形,體內似有一股叫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若是能見到景堯口中這位前輩,許是這些疑惑,那位前輩多少能解釋一二。
四人兵分兩路。
端一同顧言風一道去冥河監牢,而林塗同景堯一道去往鬼界深處,去見一見那孟婆瑤姬。
鬼三被關押的監牢外,被端四下了結界,勉強擋了擋那破鑼嗓子的嚎叫聲。
“鬼王大人。”端四對着顧言風恭敬行禮,而後起手解開結界。結界剛一解開,鬼三那驢啼似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魔音灌耳,叫人只想逃離。
“我要見鬼王——”
“來人吶,我要見鬼王顧言風——”
“有沒有人聽見,我要見鬼王顧——”
鬼三的聲音驟然止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走進監牢裏的人,“顧顧顧顧——顧言風?!”
“怎麽?”顧言風微微擡手,監牢門鎖在他身後落下,發出一聲輕響,他擡眸看向鬼三,“吵着要見我的人,怎麽見着我了卻是這般驚訝?”
“你你你——”鬼三結巴了半天才緩過氣來,“你不是堕魔了嗎?”說着,鬼三便想擡指掐算,顧言風卻是伸出折扇攔住了他。
兩人靠得極近,顧言風身上的魔氣幾乎要将鬼三吞噬。
鬼三登時慌了,他拼了命後仰,卻因為雙手雙腳被鐵鏈烤住而動彈不得。
“鬼三你倒是的确神算。”顧言風并未打算殺了鬼三,故而退了兩步,只是那魔氣依舊在鬼三身邊漂浮着,叫鬼三瞪大了眼睛,動也不敢動。
“困在這監牢裏,也能知曉我堕了魔去?”
“是——”鬼三瞧出了顧言風雖成邪魔,卻并未殺戮成性,微微松了口氣,“你是何人,又怎會被區區心魔掌控。”
顧言風冷笑一聲,并不想同他多做糾纏,“說說吧,整日嚎着見我是為何?”
“我想同鬼王大人你做個交易——”鬼三邊說,邊小心翼翼瞧着顧言風的神情,見自己說到交易二字時,顧言風擡起眼皮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自己慌忙改口道。
“不不不,不是交易。”鬼三咽了咽口水,“我,我記得鬼王大人曾為自己同一位姑娘求簽,鬼三願替鬼王大人逆天改命,只求,只求……”
鬼三頓了頓,擡起頭看向顧言風一字一句道,“只求鬼王大人帶我離開冥河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