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們都會死,但我不會……
“乖, 先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來。”謝存光原本在關有百姓的牢裏,察覺廣安出事時立馬趕了過來。
眸光猛然觸及廣寧脖子上的那抹鮮紅,謝存光心頭微緊, 面上卻是不顯, 伸出手溫和到, “這是怎麽了?快來我這邊。”
廣安仍舊緊緊握着那柄碎瓷片。
方才她尚沉浸在脫離苦海的歡喜中,那個穿着紅衣的男人便突然出現了,還說要帶着自己去找父母。
廣安渾身緊繃, 瓷片被她靜靜地在脖子上, 鮮血順着指尖流向胳膊,她顫抖着擡起睫毛看向謝存光。
“我不回去。”廣安幾乎是嘶吼出聲的,那聲嘶力竭的模樣讓她本是姣好的面龐有些扭曲。
謝存光愣了一瞬,語氣依舊溫和,只是細瞧之下,那溫和卻是不達眼底。“不回去, 我在呢,沒有人能帶走你。”
廣安看着謝存光伸出的那一只手,似乎漸漸被安撫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着步子, 謝存光很是耐心, 并不去催她,也不上前。
終于,廣安走到了謝存光面前, 怯怯将自己的手塞進了謝存光手中。
哐當一聲,瓷片從廣安手中掉落, 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謝存光将人攬進懷裏,“不怕,有我在。”他輕聲哄着, 語氣溫柔似水。
廣安僵硬着的身子總算在謝存光一聲聲的哄騙中軟了下來。
只是她依偎在謝存光懷裏,并不能瞧見,抱着自己的人眼中滿是冷意沒有半點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廣安抽泣着睡着了。
謝存光小心翼翼地将懷裏的人放上了內室軟塌。
Advertisement
他立在床頭,長久沒有動作。
月光冷冷,落在廣安的身上,安靜的睡顏是那麽的動人。
謝存光緩緩彎下腰,伸手細細摩挲着廣安脖子上的傷痕。“真是太不乖了。”
謝存光輕嘆一聲,落在那傷痕上的目光卻是溫柔似海,足以叫人溺斃其中。
“你怎麽能這般對綠绮的身體呢。”謝存光手中的動作愈發溫和,他看着那已然不滲血的傷口,俯下身子,冰涼的唇蓋在了上面。
“看來,不應當再讓你随意支配綠绮的身體了。”只見謝存光伸手在半空中輕輕一揮,室內暗了一瞬,而後恢複如常。
只是他手中躺着幾縷銀線,那線随着謝存光的動作緩緩落下,甫一接觸到廣安,變成了鎖鏈,将她緊緊拷在了床上。
謝存光站直了身子,他眸光漸冷,仿若透過了面前人的身子看見了她的靈魂。
“睡吧。”他的聲音很輕,“一覺睡醒,你的使命便完成了。”
梁昭立在西山之下,身上幾乎沒了好肉。
胳膊露出了森森白骨,上面還挂有巨大的齒痕。
他擡眼看向面前那仍被一根鎖鏈鎖着的兇獸,嘔出一口發黑的血來。
西境之地鎖着的便是梼杌,梼杌狀若虎大,兩尺長的毛覆蓋了全身,人面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
“畜生就是畜生。”梁昭低咳一聲,變換身形,襲向最後一根鎖鏈。
那梼杌卻是發出嘶吼,迎着沖了上來。
梁昭側身避過,卻不後退。梼杌的狠狠抽打在梁昭背上,一聲沉悶的響,梁昭的背竟是凹陷下去,脊骨顯然是被梼杌這一擊狠狠折斷。
然而梁昭依舊不避開,直直沖向最後一根鎖鏈。
手中長槍同鎖鏈狠狠碰撞,發出的铿锵聲叫梼杌動作都變得慢了下來。
一擊不成又是一擊。
梁昭雙目圓瞪,眼眶發紅。
虎口幾乎要被那相撞的力反彈得裂開,他卻恍若不覺,依舊死握着長槍,狠狠擊向那搖搖欲墜的鎖鏈。
铿——
铿——
铿——
聲音驟止,梁昭仰面倒了下去。
他輕啐一聲,氣若游絲,“畜生就是畜生,老子來救你,你卻拼了命地攻擊我。”
梼杌似是也發現了原先禁锢着自己的鎖鏈已斷,它不再沖上前攻擊躺在地上沒了力氣的梁昭,反倒是原地轉了很多圈,尾巴在空中飒飒作響。
梁昭強撐着支起上身,擡眼看向面前那長得駭人的兇獸,眼皮微顫。
“我救了你。”他微微往前,梼杌也走了過來,同他靠得極近,“你得替我辦一件事。”
梼杌歪了歪頭,好不詭異。
“等事了了,便還你自由。”梁昭伸出面前還有些皮肉的手,梼杌盯着他伸出的手鼻子細細抽動着。
梼杌龇牙咧嘴,露出了駭人的獠牙,仿若下一秒就要将梁昭整個吞下去一般。
然而梁昭卻是依舊伸着手,冷冷看向梼杌。
一人一獸對峙許久,梼杌終究是收起了獠牙,緩緩低下頭,将頭頂抵上了梁昭伸出的手。
梁昭呼出一口氣,再次仰面倒了下去。
那謝存光确實沒騙他,若是四境所封印的兇獸被人救了出來,那麽須得替救他們的人做事。
有了上古兇獸之一梼杌,莫說半數妖鬼的性命。
梁昭大口喘着氣,看向無邊天際,便是踏平妖鬼界,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梼杌依偎在梁昭身邊口中發出嘤咛聲。
梁昭白骨森森的手臂緩緩長出皮肉,他就用那新生的手緩緩撫摸着梼杌。
四周螢光點點,蛙聲四起。
鬼三已經被關在鬼王殿內小半月了。
端午負責每日給他送些吃食。
這天夜裏,端午像往常一樣,将食物送進了鬼三所在的房裏。
剛一進門,端午便察覺到了不對。
房間裏很冷,恍若臘日隆冬。
她忙快步跑向內室,然而手中武器尚未凝成形時,端午便停了腳步。
昨日見到的鬼三說不上多麽年輕,外貌卻也是個中年男人。
可現在,坐在房間中央,面前落了一地龜殼銅錢的分明是個耄耋老人。
聽到動靜,鬼三緩緩擡起了頭。
白發散落在他臉頰兩側,鬼三緩緩眯起眼,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
“送飯的丫頭啊。”鬼三的喉嚨裏似是堵了什麽,說話時帶有飒飒聲。“告訴顧言風,我替他改了那下下簽了。”
鬼三緩緩眨眼,一雙眼睛滿是渾濁。
端午小心翼翼地靠近,鬼三卻是恍若未覺,擡頭大笑起來。
笑聲在室內回蕩着,聽得人頭皮發麻,身上似有無數小蟲攀爬,無端心頭生駭。
“我不會死了,我不會死了。”鬼三口中念念有詞,“他們都會死,但我不會,但我不會,哈哈哈哈哈。”
端午看着狀若癫狂的鬼三,心頭狂跳,她緩緩走近鬼三,盡量毫不在意的開口道,“誰都會死呀?”
“誰都會死?”鬼三猛然停了笑,看向端午,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弧度,“我那被關着的大哥,還有那本就半死不活的二哥,哦,還有,還有冥河監牢裏的那些人,都會死。”
鬼三比劃着雙手,一雙手恍若雞爪一般蜷縮着,可他毫不在意,依舊比劃着,細數給端午聽。
“我那大哥,最是不可一世,自诩總有一日能逃出生天,重返鬼界。”鬼三的手輕輕顫抖着,他伸出枯枝般的一根指頭,在端午腦袋旁比劃着。
“可是,他會被一杆長槍,從這兒捅穿。”鬼三顫抖着的指尖點在端午的胸口衣裳處,那細長的指甲觸碰在端午的衣服上,叫她不由瑟縮一下,後躲了半步。
“啧啧啧。”鬼三渾濁的眼裏閃着亮光,嘴角似哭卻笑,“都會死,都會死……”
自打那日鬼三跟着顧言風走了,端卯便又調來了不少鬼将,将冥河監牢守得固若金湯。
滿月如銀盤,高高懸在冥河監牢上方。
端卯同往常一樣,在監牢外巡視着,不知為何,今日自打入夜後,便總有一股涼風襲來。
端卯擡頭看了看那輪高懸着的圓月,“今晚有些不同尋常,大家都……”
話尚未說完,那清冷的月光便被緩緩擋住了。
黑夜上,無數黑雲翻湧着遮擋上那巨大的圓月。
端卯凝眸拿出武器,他身側鬼将紛紛照做,一時間,兵器鐵刃聲不絕于耳。
然而,一聲長嘯驟然響起。
天際上,有什麽劃破那濃重黑雲,月光一閃而過。
“有敵,列陣!”端卯借着那一閃而過的月光看清了上首的人,赫然是前些日子便不知去向的梁昭以及……
端卯一顆心不住下沉,面上卻是不顯,站在了鬼将身前,高聲道,“判鬼梁昭,殺無赦。”
他的視線落在那長相猙獰的兇獸上,那分明是應當被鎮壓在西境的梼杌。
梼杌在這兒出現,意味着鎮守在西境的鬼将全軍覆沒。
端卯眸光微怔,不再多言,而是提劍沖向梁昭。
梁昭看着端卯,輕笑一聲,“你們端姓十二鬼,倒是如出一轍地急性子。”話畢,梁昭踏着梼杌的背半浮在空中。
長槍在他手中漸漸成型,他看着離他愈發近的端卯,“下面那些,便是給你的開胃菜。”
話畢,梁昭槍尾在梼杌身上輕拍,猛虎大小的兇獸如同一縷光,沖向了列陣以待的衆鬼将。
而梁昭則是橫槍攔住了端卯一擊。
他看着端卯那尚年輕的面龐,手中驟然發力。
“真是可惜,我向來覺得你最是冷靜自持,不比端一差多少,如今卻是要英年早逝了。”
說話間,兩人間已是過上了數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