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廣寧本就是要死的
廣寧本就是要死的。
畢竟廣寧同廣安是親兄妹。
有了廣寧的魂魄做引, 綠绮的魂魄便能更好地融進謝存光準備好的軀殼當中去。
“哥哥……”廣安只瞧見了廣寧滿身是血摔倒下去的情景。
她慌慌張張地沖向廣寧,險些将自己絆倒。
“謝先生,哥哥……”廣安滿臉是淚, 心頭又怕又俱, “哥哥這是怎麽了。”
“莫怕。”謝存光握住了她不住顫抖的手, 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幾人,“我會替你哥哥報仇的。”
“只是現在……”謝存光看着不住顫抖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現在我們得走了。”
話音剛落, 兩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只留最後一口氣的廣寧。
廣寧眼睛微微瞪得大了些,沒了謝存光的支撐,他的腦袋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謝……”他口鼻中湧出了更多的鮮血,天邊烏雲散了, 露出了殘月。“謝……先生……”
廣寧看着那輪月亮,嘴唇上下張合兩下,終是斷了氣。
“姑娘……”黃路探了探廣寧的氣息, 面色沉重地看向林塗, 緩緩搖了搖頭。
林塗嘆了一聲,素手輕揮,山頂驟亮。
“沒有魂魄?”她看着空蕩蕩, 并未多出什麽的山頭,略有些驚訝。
“阿塗。”顧言風心頭一緊, 雖然殺害面前的人并不是他的本意,但終究是因為自己,“若只是鬼氣之傷, 我真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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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林塗看着顧言風,她輕輕嘆了一聲,“不是你的錯,若只是被你的鬼氣貫穿,我也能救他。他死,是因為生魂被剝離了。”
“姑娘,如今要怎麽辦?”黃路看着一旁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少年,幾次伸手想替他将雙目阖上,卻終是徒勞。
“如今……”林塗看着廣寧的屍體,眉心微蹙,“如今只有将這孩子送回家去,再去隆麓徹底了解了謝存光。”
“廣安,莫怕。我們已經跑掉了。”移形換位時天旋地轉,廣安緊緊抱住了謝存光的手臂,雙目緊閉着。
直到兩人落在地上,廣安都未曾睜眼,更是不敢松開手。
謝存光輕聲哄騙着,伸手掰正了廣安的身子,“廣安,你瞧,如今我們已經到神宮了。”
廣安緩緩睜開了眼,四周俱是陌生的,并非她熟悉的遠春鎮。
她顫巍巍地松開了抱住謝存光的手,後退半步,“先…先生……,如今我娘找不到我了吧?”
謝存光略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面前的人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問自己的弟弟,卻是這個。
“為何這樣問?”
“若是……”廣安縮進了黑暗了,聲音微顫,“若是阿娘知道了弟弟死了,她一定會狠狠得打我,一定要我給弟弟陪葬的……先生,先生救我。”
謝存光蹲在廣安面前,伸手将廣安攬進了懷裏。“莫怕。”
他看向黑暗,手輕輕拍着廣安的背,聲音柔和,“莫怕,綠绮,我們已經回家了。”
“先生?”廣安靜了一瞬,略帶疑惑地開口。
謝存光退開半步,從懷裏掏出那塊黑石。他指尖順着黑石輕輕描繪一圈,而後将黑石遞給了廣安。
“日後便改個名字吧。”謝存光看着廣安,“你日後便叫綠绮,這黑石能安心靜魄,你貼身帶着。”
“多謝先生。”廣安半低着頭,只露出半個姣好的側臉,耳尖染有一抹紅。“我……我日後會好好服侍先生的。”
謝存光輕笑一聲,“早些休息吧。”他緩緩退出了房間,将房門阖上了。
廣安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緊握着手中的黑色珠子,眼中帶着喜,仿若剛剛死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哥哥一般。
廣安坐在了桌旁,月光灑進了屋子裏,她伸手按着胸口,微微喘着氣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叫她現在仍像踩在雲裏沒有落到實處。
她從記事起,便被父母親當做個物件兒。
因為她出生後,家裏常有怪事發生,所以她被當作家裏的災星。打滿補丁的衣服下,總是不滿青紫紅痕。
後來,那個帶走廣寧的大師抓住了作祟的妖物。
廣安本以為她能擺脫災星的名號,誰曾想,那人帶走了哥哥,家裏的那兩個人,将對哥哥不能歸家的怨都給了她,廣安迎來了更過分的辱罵鞭打。
廣安緩緩撈起袖擺,瘦削的手臂上,布滿了一道又一道交橫錯落的傷疤,新舊都有。
她怨恨着那兩個不把她當人的,也怨恨着那個間接導致自己這般境地的哥哥。
她本以為,被愛財的父親賣給鎮子裏的土財主便是她注定的人生。
不曾想,這一切卻是因為面前的人改變了。
謝存光長得俊美,談吐得體。
不光如此,即便對着自己那粗鄙母親提出的無理要求也都好聲好氣答應了。
如今,廣寧死了。自己則是被謝先生帶來了千裏之外的隆麓,她原先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廣安眼裏露出半點癡迷,她将那黑石握在手中,緊貼在胸口。
雖然出了點差錯,但最終,她還是跟着謝先生離開了,離開了那個黑暗逼仄的破屋。
黃路趁着夜色将廣安的屍體送回了那間小院門口。
第二天,雞鳴剛響了兩聲。
小院木門便從內被推開了,而後是女人尖利的尖叫。
“阿寧!”婦人哪還有半點昨日的樣子,頭發散亂着,眼淚糊了滿臉。她将早已僵硬的廣寧抱進了懷裏,聲嘶力竭地哭喊着。
“天殺的,是誰害了我的兒啊!”婦人坐在地上,不住錘着地面,“阿寧啊!你醒醒啊!”
村人紛紛被她這動靜驚醒,披着衣服,三三兩兩走出家門。
“廣家嬸子,這是怎麽的了?”有人眼尖,認出了被婦人抱在懷裏滿身是血的人正是昨兒剛回來的廣家大兒子。“怎麽這麽多的血喲。”
“天老爺,莫不是遇上妖怪了吧。”人群中有人壓低了聲音,“聽說廣家小子就是跟着神仙學術法呢,怕是遭了喲。”
這話一出,如同水如油鍋,四下亂了起來。
廣寧的父親正坐在門檻上抽着水煙,聽了這話,一把将煙槍磕在地上,恨恨道,“我要去找那群人賠我兒子!若不是跟着他們學什麽術法,我苦命的兒子又怎麽會這麽早死!我得去讨個說法。”
“是啊,廣寧爹說得沒錯,得去讨個說法。”
“可廣寧小子不是在隆麓學的嗎?隆麓可遠呢,千裏外呢。”
……
“怎麽沒瞧見廣安那丫頭?”
婦人的哭聲停了停,她有些茫然地回身看向院內,片刻後,哭喊道,“孩兒他爹,小寧也不見了呀。我命苦啊……”
村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只見那婦人突然起了身,從院裏拖出個板車來。
“我要去隆麓讨個說法!害死我兒,還拐走了我女兒!”
說着,婦人便要将廣寧放上木板子。“孩兒他爹,你快起來,咱們現在就啓程去隆麓!”
……
遠春鎮裏的事兒,被黃路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林塗聽。
“姑娘,我避着人給了那嬸子一錠金子,勸她将那孩子早日埋了,也算入土為安。可他們依舊要帶着那孩子的屍體去隆麓讨個說法,這可……”
林塗坐在枯萎的槐樹前,正操縱着靈氣一點一點在土裏翻找着,聽到黃路的話,停了手上的動作,微微挑眉,“遠春鎮離隆麓幾千裏,他們……”她額角沁出了細細的汗珠,林塗嘆了一口氣,“阿黃,你跟着他們吧,一路上護着些他們。驟然失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難免悲痛。只是這山長路遠,難免路有坎坷,事情終究是我們導致的,辛苦你了。”
“姑娘言重了。”黃路也跟着嘆了嘆氣,耷拉着腦袋,“那姑娘您照顧好自己,我一定好好照顧他們。”
“歇一歇吧。”顧言風遞來一杯水,伸手替林塗擦去汗珠。
林塗小口喝着水,微微喘了一口氣,“謝存光突然回來一定是有原因的,昨兒晚上,我們撞上他時,他正在土裏翻着什麽,我現在再細細翻一遍,應當能找出點兒什麽。”
“我幫你吧。”顧言風看着林塗有些發白的臉,甚是心疼。
林塗卻是搖了搖頭,“槐樹下俱是我的靈氣,我感應起來比你輕松得多。”
林塗看着面前的因為翻找而顯得松軟的土,聲音放得有些低,“只是可惜,我們沒能救下那孩子。如今還多添了一對苦命人。”
“阿塗,你不覺得那對夫妻有些怪嗎?”顧言風垂了眸,“不想着将孩子入土為安,卻是要帶着屍體千裏迢迢讨個說法……而且昨日那姑娘……”
見林塗投來詢問的目光,顧言風在她身旁盤腿坐下,“我知道你挂記着那個被擄走的小姑娘,便趁着你找尋的時候去了一趟隆麓,只是那姑娘卻是極其依賴謝存光。”
“我避開人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我是她父母的朋友,來救她回去。”顧言風無意識摩挲着指頭,輕聲道,“可那孩子聽了我的話,卻是十分激動,砸壞水杯用那瓷片抵着自己,說是若我要帶她回來,她便當即死在我面前……”
“說來也怪,她脖子剛剛見血,謝存光便趕來了,我怕打草驚蛇便先行離開了。”
林塗聽了顧言風的話,愣了許久,“你說那小姑娘剛剛受傷,謝存光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