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異鄉寒月思舊事,不知王君有他人(3)
當意識清醒過來,尚熙并不意外自己眼前所見。
滿屋子的刑具,牆壁上還挂着陳舊的血痕。
一個戰敗的俘虜所遭受到的結果無非就是這樣,尚熙已一心求死。
他早就确信對方不能從他身上獲取任何關於朔國的情報,他的心堅忍如千年寒鐵!
火盆裏的火燒得正旺,盆中烙具燒的通紅,這時尚熙終於看清那個拿着長夾子翻動火盆炭火的人是誰。
桐亮。
他臉上的笑意跟這火盆裏的火光一樣明顯,笑道:「大将軍,你說這火的溫度夠不夠把人的肉給烤熟了?」
「能。」
尚熙沈聲回覆,完全不經思考。
桐亮續道:「那你說我把這全部的刑具都用上了,能不能讓人生不如死?」
「能。」回答的同時,尚熙勾起了唇。
桐亮忍不住笑出聲,好像很滿意尚熙的坦白。
尚熙接着冷笑道:「也許,此刻閣下只有一件事不能做到。」
桐亮眼底的狐疑已經代替他發問。
尚熙平靜的說:「你不能從死人嘴裏套出半個字來。」再說了一次:「絕不能!」
這話太過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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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亮笑容已凝住,他看着尚熙眼底若有若無的笑意,赫然發覺這人竟似是沒有對死亡的畏懼。
沒人會不害怕死亡的。
桐亮命人将浸過辣水的牛皮鞭取來,示警般在尚熙眼前晃動。
得意道:「這鞭子一揮下去,肯定皮開肉綻,大将軍不妨愛惜身體,投降我業國,免受這皮肉之苦。」
尚熙宛若充耳不聞,雙目直視前方,眸底宣示對朔國的堅貞不二。
桐亮冷冷看他,而後眼角一瞥,那牛皮鞭子遂由獄卒用力揮動,鞭鞭夾帶淩厲風聲,打出聲聲迫人的行刑聲響。
揮鞭的聲音很清晰,牛鞭甩過,入眼盡是一道道怵目的血痕。
尚熙咬牙悶聲的聲音卻很模糊,正極力抵禦身上的痛楚,克制軟弱的思緒從身體上的疼痛蔓延而出。
他的胸口已被牛鞭帶出條條如蠶絲的亂紋,血痕碰到辣水更是劇烈發痛。
此番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桐亮看得牙都酸了,偏要與尚熙賭最後一口氣,不讓獄卒住手。
尚熙意識還很清楚,臉上的傲色也太清楚了。
如此更加深桐亮欲企圖改變這屬於尚熙的無比驕傲。
可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就算是昏厥過去,尚熙臉上的傲氣竟不曾消失。
尚熙的瞳仁已經失焦,頭低垂着,嘴角滲血,看來很狼狽,可一雙眉毛仍如利劍直直豎起,堅毅而完整,臉上沒有絲毫屈服。
桐亮嘆息一聲,還是舉起了手,語氣既悲哀且無奈:「逼他清醒。」
使鞭之人立時停下,退出牢房,跟着有人提着一桶冷水過來。
那桶冷水已經預備要潑在尚熙臉上,然而就在這瞬間,一道沉穩而威嚴的聲音阻止了這一切。
那聲音道:「夠了!」
他說的話一向很具震懾力,但絕對不是恫吓的口吻。
桐亮看向那人,又看了尚熙幾眼,當這鬥室以內再無旁人,他眼底的光芒簡直跟地面上的陰影一樣幽深。
尚熙又張開眼。
這次他反而不能确定眼前一切。
雕梁畫棟,美仆成群,這場面即便他回到朔王宮中也是不會有的。
那麽,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聽說死後的世界很美很舒适,沒有苦痛,亦沒有哀愁。
現在他是否真正沒有苦痛,也沒有任何哀愁了呢?
他瞪大眼睛注視着面前景況,不僅身上沾滿血污的衣服已被換新,就連桌上的瓊漿美食都發散着香氣,在他是恍惚,伫立在側的女婢已走向前,柔聲道:「業王有令,讓奴婢們務必招待将軍盡歡。」
尚熙冷眼望去,聽到了業王二字,明白他生命中的苦痛與哀愁原來依然存在。
原來想死,竟也不是這般容易!
尚熙自我解嘲,胸口随着輕笑起伏,居然還疼的很厲害,微微一動便感覺全身快要散架,但他并未退縮,剛毅支起身體,已預備奪門而出。
只是甫一開門,就見桐亮搖着扇子迎面而來。
桐亮失笑:「将軍莫非已經吃飽了?」
尚熙登時惱了,每每看到桐亮這般從容的笑臉,總忍不住去猜那笑裏藏刀的用意,他乾脆伸手往腰際摸劍,決定先發制人。
可腰間空蕩蕩一片,這才驚覺配劍早當被卸下,一時之間,他念頭又轉,欲要肉搏相拼,徒手開打。
桐亮深悉尚熙性格,倒是不慌不忙,繞過對方,來到旁邊的長椅一屁股就坐,竟是開始自斟自飲。
被如此無視,尚熙氣不過,自知身處敵營自然不好放肆,便揚聲道:「業王是何居心?何不給尚某一刀死得痛快!」
聞言,桐亮笑出聲來:「将軍何出此言?莫不是這美酒不合你胃口?」
「少跟我打哈哈!」尚熙怒目相視:「既然尚某被貴國擄獲,早就不抱持茍活念頭,業王若有招降之意,請恕尚某無禮,恕難從命!」
頓時,從門外發出一道贊嘆之聲:「不愧是朔國第一猛将,剛強不屈,威風凜凜,寡人今日得見,實屬幸運!」
兩人目光随即被這清亮的嗓音引了去,桐亮急忙起身,向言者拱手作揖,敬聲道:「參見業王!」
業王身着一襲墨綠顏色的正裝,頭飾青玉珠冠,繡花的腰封寶珠明晃晃的閃着澄光,端正地将業王強健的體魄給襯托出來。
一國之主面上笑容雖淺,但氣度不凡,一雙瞳仁炯炯有神,足以使人印象深刻。
是否王者天生就有一股非凡人所能仿拟的氣息?
尚熙忽然想起朔王,想起朔王身上亦具有這般難敵的威風……只是兩相比較,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與态度。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