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晨，空曠的街心公園中，江佑坐在長椅上。
才剛剛醒過來，感覺空氣有些濕冷，忍不住哆嗦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頭昏昏沉沉的。
他是被改造失敗的作品，激活異種形态的後遺症很嚴重，高燒，渾身無力，意識模糊不清，每次激活過後都是他最危險的時刻，他必須避開人群，否則随便一個懷有惡意的人都能傷害到他。
好在，昨晚那個年輕人沒有惡意。
本來以為逃到巷子裏就夠隐蔽了，想不到半夜三更的還會有人從那裏經過，而且，居然是見過一面的人。
江佑的記憶力很好，見過的人就不會忘，那個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在醫院的咖啡廳裏見過，匆匆的一面之緣。
當然，明知道對方肯定不會記得，或者說不可能認出他，但他就是覺得別扭，像是被窺破隐私的感覺。
就算當時意識模糊，江佑還是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只把對方打暈逃走，昨晚醫院裏的戰鬥并不算激烈，他的後遺症帶來的虛弱就沒以往那麽強烈，不然的話，後果還真不好說。
看來下次該找個更隐蔽的地方。
把臉深深埋入手裏，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晨練的老大爺從他身旁經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江佑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沒理會，自顧自彎下身子把臉朝向地面，用力閉起眼睛，打算再休息一下就離開。
沒想到，老大爺又退回來了。
“小夥子，喝多了在公園過夜？”
江佑撩起眼皮看他，七十多歲的慈祥老頭兒，身體健朗，臉上笑眯眯的，語氣中是滿滿的友善和關切。
“這樣可不好啊，年紀輕輕的還是要有進取心。”
江佑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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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以為江佑被說得不好意思了，仔細打量他一遍，沒發現有手機或者背包一類的東西，就一臉“我懂”地從外套內袋裏掏出一張鈔票遞過去：“喏，拿去吃個早餐，回家收拾收拾，要是東西丢了就趕緊報警，說不定證件還能找回來。”
“……”
江佑再次擡起眼皮，下意識擡手接過那張面值一百元的鈔票。
鈔票被疊的板板正正的，他低下頭，小心展開，感覺這像是老爺子壓箱底的私房錢，有心把錢還給人家，可他已經快步走遠了，大概是怕他尴尬。
江佑盯着那張鈔票發了很久的呆。
他不需要吃東西，更不需要回家，他在這裏沒有家。
站起來輕輕裹住身上的夾克，才走出沒幾步，他停下了。
重新從口袋裏拿出那張鈔票，仔細看了看，又貼近嗅了嗅。
熟悉的味道。
他扭頭看向老人遠去的方向，毫不猶豫追了過去。
老人對他的再次出現有點意外，臉上卻仍然笑的很慈祥：“小夥子，還有什麽事嗎？”
江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有點失望。
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居然發不出聲音。
有點糟，好像已經忘記了要怎麽發出聲音。
老頭扶了扶自己的帽檐，善解人意地問：“你的嗓子有問題？”
江佑順着他的誤解點點頭。
“那你不是喝醉了？”
“你是無家可歸？”
“需要我幫你聯絡救助站嗎？”
眼前自己就要被歸類為殘障人士，江佑輕輕搖頭，他拿出那張鈔票還給老人，那上面還留有少量殘留的寄生獸能量。
可是老人的身上很幹淨，沒有沾染上任何異世界生物的氣息，說不定這錢是他從別人的手裏得到的。
可惜了，他以為自己又能多收集一只跳躍蠕蟲呢。
“爺爺，我在這吶——”
不遠處，一個小女孩大笑着跑過來。
她六七歲的樣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一張包子似的小臉蛋粉撲撲的，随着歡快的腳步，頭上的小辮兒一跳一跳。
老人答應一聲，随手把鈔票揣進胸前口袋，迎上去牽起小女孩的手，給江佑介紹：“我孫女，朵朵。”
祖孫兩個在玩捉迷藏，小女孩藏得很成功，老人一直沒找到，又或許是故意找不到，這會兒小女孩看樣子是忍不住自己蹦出來了。
“哥哥好！”她很有禮貌地跟陌生人打招呼。
江佑點點頭，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自認為友善的笑容，目光卻始終聚集在她頭頂的某一點。
他似乎對這種其樂融融的場面有點不知所措，看了看小女孩，就朝老人微微點了下頭，徑直離開。
在路過小女孩身邊時，擡手揉了揉她松軟的頭發。
蟄伏在她頭上的一只跳躍蠕蟲被他捏進手心裏。
壓根不需要開啓感知，它就在人眼皮子底下，極度嚣張。
那圓鼓鼓的蟲子被驚擾了美夢，瘋狂扭動身體，像是一只被從水裏突然釣上岸的魚。
小女孩好奇地睜大眼睛看江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辮，突然笑着沖他揮手，大聲道謝：“哥哥，謝謝你幫我拿掉小蟲子。”
江佑怔在原地，再回頭看，祖孫兩人已經相互依偎着走遠了。
……
寄生了？
江佑眉頭皺緊。
跳躍蠕蟲是空間裂隙中産生的物質，一般不會被普通人類看到，如果被寄生者肉眼能看到跳躍蠕蟲，就證明寄生獸的融合已經開始，距離變異就只差一步。
本來沒有蠕蟲的話，寄生獸就沒法在這個世界生存，它很快被吸進時空裂隙裏，可一旦跟人類開始融合就不一樣了，它可以繼續舒舒服服地呆在被寄生者的身體裏，直到徹底占據人類的身體。
江佑握緊了拳頭。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祖孫兩人的背影，在他們徹底消失在視野裏之前，快步跟上去。
韋一暝帶着幾名手下趕往臨時指揮部，還包括自稱記下了未知生物長相的肖維。
這是個重大線索，韋一暝不想失去這個線索，也不想讓一個普通大學生扯進這些事裏，就很矛盾。
這一路上，他的眉頭都緊鎖着。
作為一名美術生，肖維對昨晚襲擊自己的人給出了非常專業的肖像描述，并且簡單搞了個素描，現在正插在副駕駛座位的遮陽板上。
一幅憑模糊記憶畫出來的半身肖像畫，畫上的人帥的慘絕人寰，王刻一個勁吐槽肖維是給“疑似怪物”腦補了美顏濾鏡，十分不可信。
畫上的人穿着黑色連帽夾克，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裏，身高大約177厘米，體重63公斤左右，黑色齊耳短發，略長，高鼻梁，細長單眼皮，最最明顯的特點被用文字重點标注——金色眼睛。
巴山雨坐在副駕駛，根據肖維描述的怪物特征，利用天眼系統開始排查，劃定監測範圍後，凡是檢測出60%相似度的人就會響起警報，然後自動定格截圖。
一時間，車上只有電腦“滴滴”的警報聲，巴山雨挨張截圖查看，忽然瞪大眼睛。
他看看電腦裏的高清截圖，再擡頭去看遮陽板上的畫，難得緊張地叫：“組長，組長！”
韋一暝立刻從車窗外收回目光，去看他的電腦。
“……”
“是他，就是他！”肖維伸長脖子叫道。
肖維的畫不能說畫的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屏幕裏擺着一張被天眼監控拍下來的正面照，裏面的人物完全就是肖像畫被上了色之後的樣子，只不過，屏幕裏的人頭壓得有點低，但仍然能看出他眼底藏着的一抹金色。
正在開車的王刻抽空看過來，頓時傻了。
“行啊，小孩兒，有點東西啊！”
肖維很激動，只知道咧着嘴笑，韋一暝的臉色卻很嚴肅，要巴山雨立刻确認地址。
“浩海區街心公園7號攝像頭，在西入口。”
“調頭，通知各小隊，馬上趕往浩海區。”
早高峰時段，路面擁堵，行動六組的成員們不得不拉起警笛，往城郊方向的浩海區街心公園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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