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刻臉色鐵青地盯住骨骼鏈條上那顆眼熟的頭顱，聽江佑這樣問，下意識看了一眼手表，立刻給出精确數字：“四十七分鐘。”
時間不多了。
十三分鐘，就算骨骼鏈條不再進化，讓江佑一個個挑斷它剩下的一半關節，似乎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盡力而為吧！
江佑沖上去，退下來，在骨骼鏈條周圍上下穿梭，他感覺體力在飛快流逝，就連六組的人都看出來了，他的動作遠沒有最早時靈活。
在他又一次被怪物擊退後，突然聽到一聲大喊：“回來，江佑！”
那一瞬間，通訊器和身後的聲音重合了，江佑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
他猛地回頭，就看到韋一暝站在王刻身邊，他裏面穿着研究中心的黑色制服，外面披着一件寬大的風衣，臉色十分蒼白。
“退回來，酸液炮彈！”韋一暝指向不遠處的曾笑，催促道。
江佑驚訝于武器研發部門的效率，趁着骨骼鏈條被甩開的間隙，回頭看到三隊隊長曾笑把一顆炮彈填進手持火箭筒。
炮彈通體透明，裏面的淡綠色液體随着曾笑的動作在微微蕩漾，江佑忽然有種很魔幻的感覺。
能行？
像是為他解答心中的疑惑，曾笑大喊：“組長，目标活動太頻繁，沒法鎖定。”
果然不太行……
江佑無語，聽這意思，他們的酸液炮彈就只有一顆，而且無法自動鎖定目标。
韋一暝看着混亂的現場，大聲問：“江佑，能讓怪物停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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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的氣息震到脖子上的傷口，他忍不住咳嗽兩聲。
江佑有點郁悶地瞥了他一眼，他的要求倒是很容易達成，只不過，說好的“退回去”呢？
想歸想，他停下腳步，返身沖向骨骼鏈條，輕松躲掉一連串攻擊跳上它的身體，像剛剛一樣展開荊棘把它纏繞起來。
“很好，別動，我開火了！”
曾笑也很憋屈，酸液炮彈是剛剛帶過來的，沒時間設置追蹤程序，而且只有一顆，他怕射偏，浪費最後一次制服怪物的機會。
江佑頭上的荊棘和手上的樹藤一起發力，像缰繩一樣死死拽住骨骼鏈條的每一根骨頭，他沖曾笑點點頭。
“轟——”
炮彈落點精準，在碰觸到骨骼鏈條的一剎那轟然爆裂開，綠色的酸液四處飛濺，物體被腐蝕冒出的青煙和刺鼻的氣味很快傳開。
所有人都慌了，江佑居然沒像他們預想的那樣在炮彈到達之前跑開。
在他們心中如同戰神一樣的江佑，他居然跟骨骼鏈條一起被酸液炮彈打中了！
“江佑！”
韋一暝目眦欲裂地想要沖過去救人，卻被王刻從後面死死抱住。
“老大，先別去啊，等酸液消失再……”
接着，眼前煙霧散盡，他的話就噎住了。
骨骼鏈條看起來搖搖欲墜，可它仍然站着。
在它腳下，無數藤蔓團成一個球。
藤蔓顯然沒有怪物的骨頭結實，由于腐蝕，藤蔓損毀嚴重，有些地方甚至斷裂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那個球上，心都提到嗓子眼。
“嘩啦”，樹藤散開，江佑好好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轉眼的工夫，手上的樹藤都已經被腐蝕光了。
“倒也不必濃度這麽大……”江佑咕哝，皺眉看看還在繼續往上漫延的殘留酸液，再次化出利刃，果斷沿着自己肩膀的位置切斷那些藤蔓，然後又慢慢再生出新手臂。
“卧槽？什麽鬼？”
“這暴力……這是我們能看的？”
“媽媽，我也想被基因改造，太刺激了！”
韋一暝沒有他們那麽樂觀，他看得出來，就在兩條手臂都再生完成之後，江佑的身體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他應該是到極限了，而骨骼鏈條……
韋一暝突然發現，它身上的骨頭變得枯槁暗淡，表面一層堅固釉質被酸液腐蝕了個精光。
江佑當然也發現了這點，他的唇角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被荊棘頭盔覆蓋住上半張臉的笑容顯得異常妖冶。
【激活屬性：雙刃。】
江佑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沖向還因為身體的不适而傻站在原地的骨骼鏈條，一刀橫掃過去，劈出了毀天滅地的架勢。
“咔嚓”，骨骼應聲整齊斷裂，龐然大物緩緩倒下。
江佑倒在焦土上，望向天空的雙眼有些迷離。
他剛剛将骨骼鏈條剁成了骨頭渣，之後便倒地不起。
二隊的人想要沖過去救援，卻被韋一暝攔住了，他用右手把左肩滑落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下意識遮住裏面空蕩蕩的袖子，才大步走過去。
他蹲在江佑身邊，輕輕拿掉他臉上沾着的一片草葉，笑的溫暖異常：“傷的重嗎？”
江佑不想見韋一暝，一點也不想見，但他現在動不了，沒法避開他，只能氣息不穩地回答：“不重，我的基因進化了一點，謝謝。”
韋一暝：“副作用？”
江佑：“嗯，時間到了，不然我還能請你去喝一杯咖啡表示感謝。”
韋一暝：“有心情開玩笑，看樣狀态還行……要謝也是我謝你才對，整個研究中心都要感謝你。”
江佑勉強牽了牽嘴角，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的，他實在支撐不住了。
韋一暝看到了他眼底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霧色，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順勢把手插進他的脖頸下面，硬把他從地上拖起來。
“別睡這兒，堅持一下，去車裏。”
江佑站立不穩，手緊緊攥住韋一暝背上的衣料，頭靠到他肩膀上，鼻子裏立刻就充斥上一堵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微微擡起沉重的眼皮，看清楚韋一暝臉上大大小小的透明醫用膠紙，他脖子上還纏着厚厚的紗布，另一側的袖子癟癟的……
都傷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要過來？世界離開你韋一暝就能毀滅了嗎？
江佑心裏一陣翻江倒海，更難受了。
兩個步履蹒跚的人相互依靠着，走到最近的越野車旁，韋一暝拉開後座的車門，把江佑塞進去。
江佑躺到在座位上時，整個人已經人事不知了，韋一暝幫他調整好姿勢，猶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進去。
有點擠，但是還勉強坐得下。
看到江佑的眉心隆起的疙瘩，韋一暝搖搖頭，擡起僅有的一條手臂幫他一下一下揉着，似乎這樣能讓他的痛苦減輕。
通訊器裏忽然傳來王刻的聲音：“組長，老大，您在哪兒呢？”
韋一暝的手指頓了頓：“車裏，我跟江佑休息一會兒。”
王刻警覺地豎起了耳朵：“你……跟江佑？你們兩個人？在車裏？”
怎麽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在現場救援的文佳插話：“組長，我帶醫療隊過來。”
韋一暝立刻拒絕：“不用，忙你的。”
文佳：“我覺得您還是回基地去比較好，江佑可以交給我們。”
韋一暝：“我沒事，都不要過來。”
說完，直接挂斷了通訊器。
王刻：“……”
文佳：“……”
這結束通話時候的風格，怎麽似曾相似呢？
江佑的呼吸逐漸平穩，韋一暝松了口氣，他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目光一點一點落下去，從額頭到下巴，從下巴到胸口……
韋一暝渾身一震，手觸電一樣從江佑身上拿開，卻又忍不住想要重新觸碰，一時間就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就好像眼前的江佑是一個美麗而脆弱的泡影，輕輕一捅就會碎。
他想到了那時天幕下的星星，想到觀光塔頂江佑的眼神，那雙眼睛裏的璀璨星河像是包羅着宇宙。
江佑不安地動了動肩膀，似乎感覺到悶熱，下意識仰起頭，不經意間露出脖子下面的一片瓷白肌膚，韋一暝目光掃過，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嘆了口氣。
他俯身探到前排打開天窗，一回來，卻被拉住了袖子。
“韋一暝，別死……別死……”
韋一暝愣住。
他不确定江佑嘴裏所說的“韋一暝”是自己，還是他在原先世界認識的那個人，他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的替代品，哪怕那個人和他擁有着一樣的長相、性格，甚至是一樣的DNA。
“別死……活着……”
“要回去……回去……”
江佑的夢呓還在繼續，每說出一個字都能讓韋一暝的心髒狠狠地收縮一下。
要回去。
這三個字就像一柄刀子，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江佑又來到那片草地，“母樹”在等他。
這次，它的眼睛是睜開的，金色的右眼裏蕩漾着前所未見的平和。
江佑緩步走到他面前，盤膝坐在地上跟它對視。
相對于右眼，他更好奇它左眼的那團迷霧，裏面的霧氣偶爾會凝結成某種實質性的形狀，仔細看，卻又什麽都捕捉不到。
“你真令我驚訝。”母樹開口了，聲音虛無缥缈的。
江佑挑了一下眉梢。
“這是你的選擇嗎？”母樹像是在嘆氣。
江佑試着消化這不着邊際的話，無果。
“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還來做什麽呢？”母樹顯得十分悲哀，連周圍的天色都晦暗了幾分。
江佑沉默。
胸口悶悶的，有點透不過氣，他訝異自己居然跟一棵樹産生了共情，還是在夢裏。
“我不明白。”他認真說，“我叫江佑，你一直說我的基因不純正……沒錯，我是一個基因改造人，我不知道你這裏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跟你有什麽聯系，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明白，你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嗎？”
母樹很久沒說話，重新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很不理解地問：“你是說，你的基因是被人為改造的？”
“是。”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分裂次數太頻繁産生了突變。”
“如果我沒被基因改造的話，是不是也會像那些個‘我’一樣，變成你的養料，或者說……‘獻祭’？”
“沒錯。”
母樹的坦誠讓江佑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汲取了那麽多養料，卻還是一片葉子也沒有，哦，有過一片，味道不怎麽樣。”
母樹凝重地看着他：“我汲取的再快也沒用，那個人不會就此罷手的。”
“哪個人？”
“你應該把持住自己，有時候，過度追求強大只會适得其反。”
什麽意思？
江佑還想再問，卻一陣頭重腳輕，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帶離空間。
睜開眼，就看到王刻頂着紅毛的大腦袋在自己臉前面晃悠。
“大佬，江哥，親哥，你醒了？”
“主動報時，你睡了九十四分鐘。”
“老大身體狀況不太好，被文隊長強行趕回基地去了。”
“對了，你剛才沖我伸出兩根手指，幾個意思啊？”
江佑撐起身體，抿了抿幹裂的唇，對他的廢話充耳不聞。
等等，九十四分鐘……一個半小時？
有史以來結束最快的一次副作用，難道這也是那顆膠囊的功效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