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綠洲城附近已經被架上一圈隔離帶,好在原先爛尾時候的圍擋沒拆,倒能擋去不少探究的目光。
這裏位于城郊的死角,路過的人幾乎沒有,但大樓倒塌的那一剎那,在公路上行駛的車輛還是有不少看到的,所以,消息傳出沒多久,就有好事的人大老遠跑過來看熱鬧。
雖然什麽都看不到。
有怪物存在于世界上,這已經不是秘密,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發人們關注,平時,職能部門把民衆保護得很好,讓他們在最開始的恐慌之後,産生了自己能和怪物和平相處的錯覺。
平常韋一暝對他們是很有耐心的,現在多少覺得他們有點不知死活。
心裏煩躁得像是有爪子在撓,可他不得不放慢車速,以防有看熱鬧的人突然從路邊停着的車輛中間沖出來。
半分鐘的路程,像半小時那樣漫長,終于,他轉進綠洲城空曠的大門,在跟看守隔離帶的警察出示了證件之後,在無數關注的目光中開進偌大的爛尾樓群。
由于過度氣憤,以至于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塌房子的“普通”事件,為什麽當地相關部門會報備給研究中心。
直到他看到大片廢墟底壓着的那具超大的紫色蠍子皮囊時,終于意識到,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江佑呢?”
他拽住正在指揮搬開碎石的王刻,盡量壓住自己語調中的顫音,卻不知道,他現在嘴唇蒼白,雙眼泛紅的樣子暴露出他所有的脆弱。
“沒看見啊,不是才問過你嗎?”王刻一轉頭,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老,老大,你來得好快……沒事吧?暈車了嗎?”
韋一暝丢開他,瞥向廢墟,恨不得親自上去挖人。
他不确定以江佑的實力,被三十層樓壓在身上還能不能像平時一樣複原。
他指向兩臺重型挖掘機:“讓他們輕點,江佑……江佑可能在下面呢……小心造成二次傷害。”
說完,他痛苦閉上眼,強忍眼底的酸澀,雙腿虛浮地挪回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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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啊——
自己才是混蛋!
他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越野車就發出一聲刺耳的鳴笛,引來無數道奇怪的目光,他卻完全顧不上這些,雙臂無力地撐在上面,空洞地盯着不遠處的廢墟。
看王刻他們換上幾臺小型挖掘機,從上午一直挖到下午;
看他們把那一整張蠍殼從廢墟裏剝離出來,用大型密閉集裝箱運走;
看日頭西墜,挖掘現場升起幾架無人機,雪亮的照明燈從天而降,像是一架架小型外星飛船。
期間,王刻好像過來跟他說過幾次話,又好像沒有,他不記得了,他的眼裏只有那些慢吞吞的挖掘機,如同愚公移山一樣一點點把碎石和廢料挖起,裝進卡車,再一車車運走。
在他的堅持下,挖掘還在繼續,坍塌下來的廢料才被清理掉一半,那道瘦削卻總是挺得筆直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胳膊被人推了兩下,韋一暝麻木轉頭,看到巴山雨憂心忡忡的表情。
“組長,生命探測儀和紅外裝置一直沒有結果。”他欲言又止,“當然,不排除江佑他跟普通人體質不一樣……”
韋一暝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讓他閉上了嘴,想了想,又硬着頭皮勸道:“工人們剛換完一班,要不您也回基地休息一下,我們盯着……”
巴山雨的半張臉由于背光隐藏在黑暗裏,另外半張上沾着一條條黑色斑痕,直立的板寸頭發絲縫隙間能看到顯見的塵土。
韋一暝直起身子靠在座椅上,目光從他臉上掠過,又發現自己後背整個都僵硬了。
“算了,都回去。”他嘆着說,“別熬着了,都走吧。”
“組長,您在這也做不了什麽,不如……”
“走吧。”韋一暝煩躁地揮揮手。
巴山雨就不再勸了:“好,那我們先撤,明天一早過來。”
韋一暝點點頭,在巴山雨轉身後又叫住他。
“有煙嗎?”
巴山雨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有,有!”
說着跑到一名幹員身邊,要了一盒煙又跑回來,交給韋一暝。
韋一暝道了謝,把煙揣進口袋。
“組長,您沒事吧?”
“沒事,提提神。”
巴山雨覺得韋一暝的笑容像是一張虛弱的面具,他知道他向來不抽煙,相勸幾句,張了張嘴,卻又默默走開。
六組的車子像是一條長龍投進黑暗,只留下一小支救援隊伍在不遠處随時策應,樓群裏依舊明亮,少了人語,就只剩機器冰冷挖掘的聲音。
韋一暝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拔出車載點煙器,動作很不熟練地點燃。
火光漸漸亮起,一股嗆人的辛辣順着喉管鑽進肺裏,火燒火燎的。
劇烈咳嗽幾聲,他被嗆的差點流淚,揮散面前的煙,跳下車,慢慢走到廢墟間。
挖掘作業的工人知道這位是某重要機構的領導,目前看來氣場确實陰郁又強大,他們也不敢攔着,只在操作機器時小心翼翼避開他。
韋一暝盯着這片廢墟,他來這裏的次數不算多。
他回憶起自己在爬三十層樓梯時曾在心裏瘋狂咒罵,他還記得江佑倚站在樓梯頂上看他時的眼神,非常的幸災樂禍,非常的欠打。
還有那次他抱着自己一起跳下樓,額頭仿佛還記得他的唇熨帖下來熱度。
眼睛垂向地面,忽然被一個塑料瓶吸引了注意力。
他走過去,撿起來,用手抹掉上面的塵土,露出殘缺的包裝紙。
咖啡瓶,是江佑最愛喝的那款。
他猛然想起在M市時,江佑剛歸隊,抱怨似的對他說“咖啡過期了”,當時好像答應回到C市後要給他買來着。
後來怎麽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瓶底殘留着一些沒喝完的咖啡,混合着泥土在底部結成一層厚厚的土塊。
注意到這點之後,韋一暝五指收攏,緊緊攥着那個空瓶子,由于太過用力手都在劇烈顫抖。
江佑确實回來過!說不定怪物出現時,他手裏還握着這個咖啡瓶!
為什麽要吵他?明知道他是個狗脾氣!
真該死!
王刻打了個哈欠,靠在副駕駛位上昏昏欲睡,哈喇子快要淌下三尺長。
巴山雨開着車,偶爾一轉頭,借着車窗外的路燈看到他灰頭土臉迷迷糊糊的樣子,就好笑地用胳膊肘怼他。
王刻驚跳起來,動作誇張,巴山雨覺得如果不是安全帶攔着,他就要撞到車頂了。
“幹嘛!”王刻怒道。
“水漫金山了。”巴山雨笑。
王刻後知後覺地抹了一把嘴角,看看手掌上晶瑩的液體,痛斥:“也沒有太多!”
“那是那是,不多不多,恰到好處。”巴山雨從盒子裏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王刻擦了擦嘴,同時抹下來一把黑灰,幹脆自己又抽出一張來擦臉。
擦完後往垃圾桶一丢:“娘娘腔嗎,紙巾還帶香味!”
“……”巴山雨斜晲他一眼,“是不是娘娘腔,需要現在停車試試嗎?”
王刻立刻坐正身體,面目嚴肅:“不了不了,正事要緊。”
巴山雨翹起嘴角,接着忍不住嘆出一口氣。
“嘆什麽氣,上頭啊你!”王刻惱羞成怒。
巴山雨瞧他一眼,抽空伸手拍拍他的頭:“我不是因為你……你看不出來嗎?組長和……”
王刻頓了頓,瞪他:“我又不瞎。”
“這回坐實了吧。”巴山雨無奈,他早看出兩個人不對勁,組長一直裝成若無其事,他也就不說破。
王刻也愁:“江哥那麽強,就算是壓在樓底下也不會有事吧?”
“生命探測儀一下午什麽都沒檢查出來,就算在下面,恐怕人也不行了。”巴山雨說,“你沒看到那只大蠍子?那麽大個頭,得有S級吧?江佑一個人對付他,不可能一點傷也不受。”
王刻驚叫:“那咋辦?江哥可不能有事,不然組長不得瘋?”
巴山雨:“你覺得他現在沒瘋嗎?”
王刻回憶起韋一暝盡量裝作正常,卻明顯已經失常了的樣子,閉上了嘴。
車廂裏恢複沉默,巴山雨默默開車,而王刻望向窗外,擰着眉毛咬嘴唇。
半晌,王刻幽幽地問:“雨哥,你說那蠍子哪冒出來的?咱們的天眼系統怎麽一點也沒發現呢?監測系統也沒報警。”
巴山雨也不理解:“回去問問曾笑吧,看看是不是他們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他們回到臨時基地,發現最大的那間倉庫被架起了一圈探照燈,幾乎達到了無影燈的效果,杜仙仙正對着地上鋪平的蠍殼敲敲打打。
小姑娘發出一陣陣沒見過世面的驚呼。
“哇,這硬度,從來沒見過!”
“圖譜對比不上呢,這不是夜鱗蠍,我們是不是發現連江哥都沒見過的新物種了?”
“鉗子上還有倒鈎呢,好鋒利啊!”
王刻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問:“有發現嗎?”
小姑娘幹脆地回答:“沒有呢,物質也分析不出來,聯系我們隊長也一直聯系不上。”
六組四隊,專門負責怪物研究,隊長沒跟着來C市,而是一直跟大部分精銳一起,被留在總部搞科研,王刻也很長時間沒見到他了。
“可能在忙。”王刻替四隊隊長說好話,彎起手指敲了敲蠍殼,發出鋼鐵一樣的脆聲。
“好家夥!”他咋舌,回頭看巴山雨,“這也太硬了,你猜江哥是怎麽把它弄死的?”
巴山雨聳聳肩。
王刻又掀起一塊甲殼,再次驚嘆:“我去?怎麽是空的?”
之前他在廢墟裏,還以為是這倒黴蠍子被大樓給砸扁了。
杜仙仙一邊往平板電腦裏輸入東西,一邊頭也不擡地說:“是哦,一點軟組織都沒有了,幹幹淨淨的蠍殼,比老中醫曬過的還幹淨。”
“這能做藥材?”王刻驚嘆。
“能的吧!”杜仙仙認真地回答,看向一旁站着始終一言不發的文佳,“是吧文姐?”
“……”
文佳看了兩個傻蛋一眼,盯着蠍殼繼續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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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過完回來搬磚,元氣滿滿咯!
下周的稿子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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